四兩撥千斤 一場州法官選舉能重繪美國政治版圖?
澎湃新聞
2025-04-07 13:01:55
當地時間2025年4月1日,威斯康星州麥迪遜,威斯康星州最高法院候選人蘇珊·克勞福德在她的選舉夜聚會上發言,慶祝贏得選舉。 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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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當地時間4月1日,在威斯康星州最高法院的法官選舉中,左翼進步派法官蘇珊·克勞福德(Susan
Crawford)以大比分勝出。一場州一級法院的法官選舉,要是在以前可能都無足輕重,但這一場選舉卻十分特殊,可能對特朗普、馬斯克乃至整個共和黨未來的前途都會產生深遠的影響。正如馬斯克自己說的,這將成為“改變未來文明進程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現在這第一張多米諾骨牌已經倒下,接下來的局勢會如何演繹呢?
一場四兩撥千斤的選舉
這次選舉之所以非常重要有多重原因。首先,威斯康星州高院不算本次選舉角逐的席位的話,進步派和保守派法官正好3比3,而新當選的法官將可以破平票,直接決定接下來威斯康星州多個重要司法決定的走向。尤其是如果進步派(也就是親民主黨的)候選人克勞福德勝出,那麽民主黨很大程度上將可以把這種優勢保持到2028年甚至更久。因為接下來每隔兩年都會有一位保守派法官麵臨連任或退休,而隻要進步派法官沒有遇到健康上等一些特殊因素的影響,左翼的優勢隻可能擴大,而不會縮小。
那麽,州一級層麵的司法優勢究竟為什麽會有很大影響呢?這主要是因為威斯康星州最高法院接下來可能重新劃分選區,這可能導致共和黨失去在聯邦眾議院的微弱優勢。威斯康星州是一個核心搖擺區,雖然特朗普在去年大選中在這裏隻贏了差不多1個百分點,但該州的八個聯邦眾議院席位有六個被共和黨議員占據,這或多或少與當前的選區劃分有關係——民主黨的很多票都被浪費了。而如果左翼法官主導的州高院在劃分選區時對這種情況進行調整,那麽民主黨在2026年的中期選舉中可能從共和黨手裏奪回一到兩個眾議院席位。因為當前共和黨在眾議院的多數優勢非常微弱,民主黨隻需要在中期選舉中淨增加三個席位便可重新奪回對眾議院的掌控。如果威斯康星州就能貢獻三個席位中的兩個,那其他數十個有可能翻盤的選區中出現第三個將並不是太難的事情了。所以,與其說這是在選威斯康星州高院的法官,不如說這也是對2026年眾議院控製權的重要爭奪。
一場風向標式的選舉
這次選舉,不僅僅是在選法官,也是在特朗普上台後兩個多月真實民意的一次測驗。特朗普在經濟、社會政策、移民議題上都推動了巨大的改變,這些改變選民是否認可?尤其是保守派法官候選人布拉德·希邁爾(Brad
Schimel)是特朗普的忠實支持者,他時常戴著特朗普標誌性的“MAGA”紅色棒球帽出現在公眾麵前,去年萬聖節他還特地把自己打扮成特朗普的模樣。可以說,他在威斯康星州是高度代表特朗普陣營的政策態度的。
另外,因為馬斯克也重度參與了這次選舉,這或許與他正在就特斯拉能不能在威斯康星州開線下實體店與政府打官司有關。而他通過“政府效率部”對聯邦政府進行大刀闊斧改革的行為究竟是否受歡迎,這次選舉或多或少也是一次檢驗。
從選舉結果我們可以看出,在威斯康星州這個最重要的搖擺州之一,選民們顯然對特朗普和馬斯克是不太滿意的。尤其是,馬斯克深度卷入此次選舉,不僅到現場參與競選活動,為了迎合威斯康星州選民他還把當地特產奶酪樣式的帽子戴在頭上,還不惜砸錢造勢。除了直接投入2500萬美元外,馬斯克還換了一個新玩法,當地選民隻要簽一個反對“激進分子法官”的公投,就有機會可以獲得100美元,也就是又在變相買選票了。馬斯克同樣也警告當地選民,如果選錯了法官——意思是如果進步派法官當選,可能世界末日就要到來了,因此這是“決定西方文明命運的”。但哪怕是這樣軟硬兼施、威逼利誘,最終選舉結果還是令馬斯克大失所望。
特朗普這邊,他本來想把4月1日定為大幅度對全世界各個國家加征所謂“對等關稅”的“解放日”,後來他決定推遲一天。雖然嘴上說是因為4月1日“愚人節”觸黴頭,但從政治上來說,確實起到了繞開4月1日這個重要選舉日的作用。想象一下,如果在選舉當天股市暴跌,選民們的養老金賬戶大幅度縮水,投票的時候顯然會拿共和黨和特朗普出氣。但這樣的考量恰恰意味著特朗普的政策在當下是不受歡迎的,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雖然兩位共和黨候選人在佛羅裏達州兩個眾議院席位的補選選舉中分別勝出,但是在本來應該鐵定能勝出的深紅選區居然產生了一定的競爭性和不確定性,這更說明了當前特朗普、馬斯克及共和黨在美國不那麽得人心。
曇花一現還是大勢所趨?
有很多人認為威斯康星州高院的這次選舉很可能成為未來民主黨“回潮”的重要轉折點,也會對2026年的中期選舉產生重要影響。但其實,情況仍然並不十分明朗。
首先,或許僅僅是因為特朗普自己不在選票上,而當前能統一共和黨、保守派、MAGA派、藍領等多個有差異票倉的個體隻能是特朗普自己。所以,一旦失去了“特朗普效應”,紅營的選民自然就不夠熱情積極了。同樣的,按照這條邏輯,2026年中期選舉的時候特朗普也不會出現在選票上,所以並不會改變共和黨候選人競爭力普遍下滑的趨勢。
當然,哪怕是特朗普自己,當前如果出現在選票上,表現可能也會不佳,這從最新的民調上也能看出來。雖然基本盤依然牢固,但是中間的搖擺選民已經出現明顯的動搖。特朗普上台後沒有很快解決這部分選民在意的通貨膨脹、物價高漲的問題,反而大肆推動加征關稅,事實上在推動物價繼續上漲。而隨著失業率升高,民眾對其在社會議題上矯枉過正的抱怨,對特朗普及執政黨的不滿很可能會在未來的幾輪選舉中體現出來。選民群體整體“翻藍”在當下可能已經悄然發生。
我們也可以看到,克勞福德能勝出,個人因素僅僅是一小部分。因為同樣是全州競選的公共教育主管職位也由進步派左翼候選人勝出。這意味著“翻藍”並不一定是曇花一現或者僅僅是個體原因造成的,它可能代表著一種正在發生的趨勢。在2024年有60名共和黨眾議員以
15 個百分點或更少的優勢獲勝,放眼明年的中期選舉,他們可能會對這一正在發生的趨勢憂心忡忡。
不過,我們也不能過度解讀這一現象。因為2023年,也有另一位民主黨法官獲勝,在搖擺州出現在兩黨之間交替的選舉結果很正常。另外,同樣是在威斯康星,共和黨主張的“選民證件要求”也在該選舉中被通過。可見,很多選民隻是按議題投票,在不同的議題上仍會持有不同的立場。
而民主黨這邊也可能會以另一種方式誤讀這一趨勢,認為民眾呼喚更左的政客上台,從而把更為激進的左翼政客推到台前。比如,據進步派民調機構“數據促進進步”(Data
for
Progress)的最新民調顯示,亞曆山德裏婭·奧卡西奧-科爾特茲(AOC)在2028年紐約州民主黨初選中的支持率已經領先參議院少數派領袖查克·舒默達兩位數。55%的潛在民主黨選民表示支持或傾向於支持奧卡西奧-科爾特茲,而僅有36%支持或傾向於支持舒默。這並不意味著紐約州民眾已經整體全麵地左傾,而很可能僅僅是因為更為溫和的舒默此前投票支持共和黨提出的避免政府停擺撥款法案而引起了黨內普遍的不滿而已。
不過,無論是曇花一現還是一個長期趨勢的開始,民主黨都不想錯過這次機遇。我們也已經看到黨內已經從特朗普勝選後溫和派與進步派激烈的內鬥轉變為更為團結地去聯手應對他們和右翼之間的政治較量。
這場四兩撥千斤、具有風向標意義的重要選舉接下來究竟會如何影響美國政治仍有待觀察,但我們已經可以看到馬斯克與特朗普之間的關係可能已經因此受到了一定的影響。馬斯克在威斯康星的支持率較低,特朗普可能會解讀為是馬斯克拖累了這場選舉,尤其是馬斯克沒怎麽參與佛羅裏達的兩場選舉,共和黨候選人反倒都拿下了。所以,特朗普近日向身邊人表示,馬斯克即將卸下“政府效率部”(DOGE)主導者及政治盟友的角色,預計將在未來幾周內逐步淡出白宮前線事務。盡管特朗普仍高度評價馬斯克在政府削減計劃中的作用,但馬斯克對特朗普究竟帶來的利大還是弊大,特朗普自己可能已經產生了懷疑。雙方近期達成共識,認為馬斯克應回歸其商業版圖並轉為非正式顧問角色。這一轉變預計將與其“特別政府雇員”身份的到期同步,該身份使其暫時豁免部分利益衝突與道德規範限製,期限將於5月底或6月初屆滿。
威斯康星高院一役讓不少特朗普團隊的人認為馬斯克可能已經成為了政治負擔,而此前一直不看好馬斯克的MAGA派領袖班農等人則正好借機落井下石。所以,一方麵該選舉可能促成了藍營的進一步融合,卻可能在另一方麵進一步加深了紅營的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