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5屆柏林電影節,中國導演霍猛憑《生息之地》獲最佳導演銀熊獎。
國內還沒上映,僅一個消息。電影人高興,願意看到中國電影重新崛起的人也高興。也有人不高興,比如這樣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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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高興不高興,都因為一個消息。據說電影是從一個留守兒童的視角,展現了1990年代中國農村的變遷,個體、家庭、村莊、村莊外部,價值觀的衝擊、個體的焦慮、群體的困惑。大概看到這樣的字眼,有人就不高興了。
中國電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無所適從。沒票房說你無能,高票房說你借助資本;大眼睛說你抄襲西方,小眼睛說你辱華;爆米花的商業片說你膚淺,深刻反映現實的文藝片說你抹黑;不拿獎說你廢材,拿了國際大獎又說你隻為了拿獎,迎合評委心理,取悅西方口味,一味展示中國的落後……
這真是前所未有的困境,舉個例子,對比一下:
1988年,張藝謀憑借《紅高粱》斬獲柏林電影節金熊獎,人民日報大幅報道,社會刮起了《紅高粱》熱。
其實我更喜歡此前一年的《老井》,這是東京電影節最佳影片。
然後是1993年,《霸王別姬》獲得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這是迄今為止我國唯一一部獲此殊榮的影片,2005年被《時代周刊》選入“全球影史百部最佳電影”。
這是隻有八十年代才會有的精氣神,也是中國文藝最高光的時刻。當然也有人看了之後不高興,不過人們一邊罵,一邊在街上吼著“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樓上樓下唱著《黃土高坡》,電視上郭達賣了一回大米,把美聲唱法趕下台,幽他一默…..
電影、文學、戲劇,不存在什麽東方口味、西方口味,隻有“人的口味”。
如果隻是看到《紅高粱》“光膀子抬轎,酒缸裏撒尿,高粱地裏睡覺”,那麽就完全沒有體會到電影中蓬勃的生命力,張揚恣肆的活法,無拘無束的生命觀。根本就沒有看懂,甚至沒有看,隻是聽說。
如果隻看到老井村的貧困、落後、饑渴、變態,那麽就完全不懂孫旺泉的雙重性格和他背負的沉重曆史。同樣有知識有文化,為什麽孫旺泉像個強騾子一樣打井,趙巧英卻可以走出大山,這樣的文化意蘊,就更別指望能讓一些人感動了。
中國電影隻經曆了短暫的高光時刻,張藝謀最後一部佳作是《一個都不能少》,然後他們紛紛去拍商業爛片去了,什麽《英雄》《無極》,沒有最爛,隻有更爛。
電影是有投資的,商業和電影最緊密,商業片隻有市場風險,那麽何必拍什麽嚴肅的“文藝片”呢?
電影和文學一樣,要表現人的生存,人的命運,社會隻是一個背景板。
如果要求電影隻能表達最光鮮的的一麵,那麽全球也找不到這樣的電影。《悲慘世界》的背景是法國最光鮮的城市巴黎,可是人們鑽進了黑暗汙濁的下水道;《這個殺手不太冷》也是光鮮的城市,可是被欺淩的站街女、凶惡的黑警,這豈不是嚴重抹黑法國?
美國好萊塢是最能“自黑”的,什麽《肖申克的救贖》,都不去說它,甚至《魂斷藍橋》這種愛情片,女主人公卻淪落風塵;甚至《羅馬假日》這樣的喜劇,也有為了金錢炒作花邊新聞的小報記者…..
前年韓國電影《寄生蟲》拿下了奧斯卡大獎,我看這是韓國人最嚴重的一次“自黑”,階層的撕裂,貧富的差距,富人對窮人的羞辱,窮人可憐的自尊,直至暴力的反抗、流血的衝突。奇怪,我沒有覺得韓國社會就是這個樣子,我認為這是對全世界的隱喻,可以發生在地球上任何一個角落。
韓國人隻有高興,而我隻剩下嫉妒:想當年中國大陸和中國香港影視榮耀亞洲走向世界的時候,韓國影視在哪呢?如今竟然把我們甩在了後頭!
中國電影遇到了文化保守主義的強力幹擾,其實這些人根本就不進電影院。
互聯網的發達,讓一些人專門揣著幾個名詞,罵作家,罵導演,罵小說,罵電影,罵企業,罵企業家,無一例外,髒水都是潑向自己家院子,這才是真的自黑呢,簡直是自毀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