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無期的“暗網毒梟”，竟然被特赦出獄了

羅斯·烏布利希走在停車場上，身著灰色運動服，右手拿著一個白色網兜，左手拿著一盆辣椒綠植，微笑著向鏡頭打招呼。

這是烏布利希出獄後的首段影像，一經公布就備受關注。

2011年，27歲的烏布利希創建了匿名交易網站Silk Road（以下簡稱SK）。該暗網市場允許用戶使用比特幣匿名買賣非法商品，包括毒品和黑客工具。

4年後，烏布利希被美國當局指控洗黑錢、電腦入侵、串謀販毒、串謀販賣虛假身份證明文件等罪，被判雙重無期徒刑，40年內不得假釋。

然而，就在近日，服刑10年的烏布利希走出了監獄，隻因美國總統特朗普的一紙特赦令。

離經叛道的學霸

在親朋好友眼中，烏布利希是個陽光開朗的小夥。

他經常在社交媒體上分享參加聚會、山地露營的照片，並在社交媒體的個人主頁上寫道，“熱愛學習，我的人生目標就是不斷拓寬人類知識邊界”。

● 烏布利希在社交媒體上發布的戶外登山照

烏布利希是“80後”，出生於美國得克薩斯州奧斯汀，曾獲得“鷹級童軍”稱號——在美國，隻有4％的童子軍能夠獲得這一稱號。

他從小熱愛跑步和衝浪，學習成績也不錯。2002年，他拿到得克薩斯大學達拉斯分校的全額獎學金，主修物理學。2006年，他又獲得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的獎學金，研究晶體學。

彼時，許多人都認為，烏布利希日後可能會成為一名科學家。

● 大學畢業典禮上，烏布利希與父母合照

然而，烏布利希似乎對埋頭搞學術研究並不感興趣。在大學裏，他過著嬉皮士般的生活，故意反抗主流社會習俗。

讀研期間，離經叛道的烏布利希甚至利用專業知識，研究出一套毒品提煉技術，並通過銷售自製毒品獲得了不菲收入。“我找到了致富的好方式。”他向當時的女友炫耀道。

他還在網上發帖宣揚自由主義經濟，將政府的稅收政策視為對民眾的“脅迫”。

2009年碩士畢業後，烏布利希嚐試了多種創業項目，但均以失敗告終。倍感沮喪的他，隨後加入鄰居的二手書業務團隊，負責網站開發和庫存管理。

2011年初，烏布利希獨自一人工作到很晚，突然聽到巨大的撞擊聲——倉庫分崩離析了。他精心設計了整個倉庫係統，但忘記固定兩個重要的螺絲釘，書架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接連倒塌。在倉庫連續整理了3天二手書後，受挫的烏布利希決定走向“黑暗世界”。

滑向恐怖深淵

“我想創建一個網站，人們可以利用它來匿名購買任何東西，且沒有任何線索可以追溯到他們。”烏布利希自學編程，獨自完成了網站所有搭建工作。

2011年，SK正式上線。

SK像一個隱匿的地下世界，所有服務器地址和傳輸數據都匿名匿蹤，隻有通過特殊軟件授權設置後才能連接。用戶必須使用數字加密貨幣比特幣來完成交易，以便隱藏資金走向。

烏布利希是第一個入駐SK的商家，給自己起名“恐怖海盜羅伯茨”。他將自製的毒品放在網站售賣，迅速吸引了不少買家。緊接著，毒販們也紛紛入駐這個“神秘商城”。

毒品之外的非法交易也隨之而來，SK幾乎淪為“罪惡的溫床”——網站上的一萬多種商品，七成是毒品，還有槍支彈藥、假鈔、假護照，甚至還有 10多個國家的殺手服務。

● SK網站大量售賣假證件

烏布利希並不認為這有問題，反而洋洋自得，覺得自己建立起了“一個絕對自由化的網絡交易世界”。

從2011年到2013年，SK的注冊用戶超過100萬，銷售額超過10億美元，成為全美最大的暗網黑市之一。烏布利希不再是無名之輩，進一步滑向恐怖犯罪的深淵。

他曾雇傭一個名叫格林的員工。在他的販毒業務中，格林既當線上客服，也負責線下毒品運送。不久後，格林成為美國警方的重點監視目標。烏布利希擔心格林被捕後會暴露SK，於是雇凶滅口。

過了幾天，烏布利希收到“殺手”發來的照片，照片中的格林毫無生機，嘴邊有一些嘔吐物。但事實上，格林並沒有死。

烏布利希雇的“殺手”是在SK網站潛伏已久的美國特工。早在2011年6月，美國執法人員就了解到SK的存在。當時，他們截獲一批從荷蘭發出的貨物，在其中發現了“搖頭丸”，順藤摸瓜發現了SK。不過，由於該網站匿名匿蹤的特點，執法人員一直束手無策。

於是，美國特工偽裝成暗網用戶，臥底潛入SK，查獲其位於美國境外的服務器信息。在多國合作下，最終確定“恐怖海盜羅伯茨”就是烏布利希。美國執法人員沒有直接逮捕他，而是打算先獲取一手證據。

“暗網毒梟”落網

2013年10月1日，舊金山，烏布利希抓起筆記本電腦塞進背包，來到格倫帕克公共圖書館，找了個靠牆的位子坐下來。

特工傑瑞德假扮SK用戶，和烏布利希線上聊天，誘導他在電腦上開放SK管理員權限。下午3時14分，傑瑞德的電腦響起信息提示，屏幕上出現了烏布利希的回複。逮捕行動立即啟動。

偽裝成情侶的兩名特工快步走到烏布利希身旁，突然爆發激烈爭吵。烏布利希扭頭看過去時，現場第三名特工迅速將敞開的筆記本電腦奪走，當即插入了一個含有複製文件工具的U盤。那一刻，還沒鎖屏的電腦界麵顯示，烏布利希正以“恐怖海盜羅伯茨”的身份登錄SK網站。

下午3時16分，烏布利希戴著手銬，坐進了警車。“暗網毒梟”就此落網。

烏布利希被捕4個月後，當地檢方指控他涉嫌運營非法交易平台、幫助販毒、洗錢、黑客攻擊四項罪名，隨後罪名又進一步細化到七項。2015年5月，陪審團認可其全部罪名，法院判他無期徒刑，並處1.84億美元巨額罰款。

● 羅斯在監獄中的照片

在獄中，烏布利希被評為“模範”囚犯。他教授瑜伽和冥想課程，幫助其他囚犯應對焦慮；麵對那些有精神疾病或藥物濫用等問題的囚犯，他也會提供幫助；他還捐贈了80萬美元，支持戒毒等項目的發展。

他曾淚流滿麵地說：“我希望能回到過去，說服自己走一條不同的路。”2015年，他在給法官寫的信中再次表達悔恨：“當時我認為SK網站毫無私利......到現在，我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多麽可怕的錯誤。”

烏布利希不斷上訴，希望減輕刑罰，但被三次駁回。

魔幻的是，美國有超60萬人簽名請願書，希望釋放烏布利希，甚至不少人將其視作“為互聯網自由與隱私保護而犧牲的悲劇英雄”。

● 烏布利希的支持者要求釋放羅斯·烏布利希

去年，在競選美國總統期間，特朗普曾承諾將安排釋放烏布利希，“如果你投票給我，我會為他減刑，帶他回家”。重回白宮後，特朗普很快兌現了這個承諾。

美國泰和泰華盛頓律師事務所主任程紹銘對環球人物記者介紹，當美國總統認為社會中存在對某個人或組織的明顯不公平待遇時，有權對其實施特赦，從而使其免於刑事追究。

“這種做法有極大的爭議，因為它實際上突破了司法獨立的原則，屬於行政權力對司法的幹預。但目前為止，這項特權仍在被使用，且沒有受到任何實質性限製。”程紹銘說。

不少人憂心，特赦烏布利希可能會讓企圖利用暗網從事非法活動的人覺得有機可乘。

“在部分交易平台上，黑錢以通過轉換成加密貨幣再進行售出的方式，合法轉換成為現金，從而避開美元監管體係的嚴密審查，完成了對這些錢的‘洗白’。”程紹銘認為，美國對於加密貨幣的立法和監管仍處於非常滯後的狀態，目前加密貨幣已淪為一些人的洗錢工具。

● 特朗普此前在演講現場承諾將給烏布利希減刑

澳大利亞皇家墨爾本理工大學的毒品政策專家莫妮卡·巴拉特分析稱，烏布利希的獲釋與特朗普推動自由主義社會相契合。雖然尚無證據表明烏布利希出獄後會重建SK或使暗網市場的生態係統發生重大變化，“但我們絕對應該關注這個可能性”。巴拉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