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也喜歡小動物?”
“是的,非常喜歡!”
“那你最喜歡哪種小動物,貓咪還是狗狗?”
“不,我喜歡蛇。”
這讓人猝不及防的回答,“直接把天兒聊死了”。作為一名喜歡小貓小狗的中國南方女性,李業誠彼時不會想到,有一天她會被這位喜歡蛇、研究蛇的美國小夥兒感動,成為他的妻子兼私人科研助理;她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和對方一起深入湖北神農架的深山找蛇,並且嚐試撫摸一條通體碧綠、吐著紅色芯子的長蛇。
這個研究蛇的美國小夥兒叫凱文·梅辛傑,現為南京林業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教授。
凱文在授課中展示蛇。
研究蛇,是一件“很酷的事”
凱文對蛇的熱愛由來已久。在他3歲那年,做獸醫的父親把一條5米多長的印度蟒蛇帶回家。小小年紀的他不僅沒有害怕,還著迷地圍著它轉,從此愛上了這個神奇的物種。許多人眼中冷血無情並且非常危險的蛇,在他看來卻是“世界上最酷的夥伴”。
2006年5月,24歲的凱文即將從美國北卡羅來納州大學畢業。畢業前夕,他偶然在網上看到一條招募信息——在中國一個叫神農架的神秘森林裏,科研人員正在招募科研誌願者。東方神秘森林的原始麵貌、豐富的生物多樣性,以及罕見的蛇類照片讓他眼前一亮。經過審核,他被選中,獲得去神農架參與兩棲爬行動物調查的機會。
聽說兒子要獨自去中國的原始森林裏找蛇,凱文的爸爸一口就答應了——畢竟,他也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
“第一次到神農架,我就愛上它了!”凱文告訴《中國科學報》,在神農架科考的3個多月裏,他和林區的科學家一起跋山涉水、穿越密林、徒步探尋,看到了許許多多不曾見過的蛇類,有的還是第一次被發現。他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未知的世界。
因為被神農架、被中國深深吸引,凱文放棄了回美國工作的機會,選擇留在中國繼續學習和研究。最終,他如願進入在爬行動物研究領域有較好學科基礎的南京林業大學。經過幾年的深入學習研究,凱文獲得美國阿拉巴馬農工大學、南京林業大學兩所學校的博士學位。
在讀博期間和畢業之後的幾年裏,他深入湖北、江西、四川、雲南等多地的深山老林,樂此不疲地享受著找蛇之旅。因為到神農架的次數最多,他比絕大多數造訪者更了解這裏的蛇。
他說,神農架蛇的種類繁多。日行性的蛇類有菜花原矛頭蝮、烏梢蛇、王錦蛇、黑眉錦蛇、頸槽蛇等,其餘大多在太陽落山後出來活動。通常,大家更容易見到日行性蛇類。它們白天在灌木叢裏、石頭縫裏、溪水邊出沒,也可能出現在路邊,或者在排水溝裏。至於白頭蝰等珍稀蛇類,能否遇到就要看運氣了。
關於蛇,人類還有很多“不清楚”
在中國的研究人員和當地人配合下,凱文獲得了大量第一手研究資料。近些年,他在國內外期刊上發表了40餘篇與兩棲爬行動物有關的研究論文。
凱文與神農架國家公園的工作人員楊連森等共同完成了一係列關於兩棲動物和爬行動物的研究,記錄了神農架10種已知但首次在當地發現的動物。2014年,凱文發表了一項研究成果,發現了靈山小頭蛇這一常見物種的新特性。
他還結合在中國多個原始森林長達10餘年的實地調查研究,撰寫了《中華錦蛇》書稿。記者注意到,這本厚厚的書稿,詳細介紹了散布在中國境內的19種錦蛇的外形、習性、分布等特點,書中大量的圖片都是凱文帶著學生采集拍攝而得。目前這本書的中英文對照版本已經編纂完成,正在聯係出版中。
“關於蛇,人類還有太多‘不清楚’。它吸引著我們發現、探索並開展研究。這難道不是一件很酷、很有趣的事情嗎?”麵對凱文的循循善誘,李業誠有點動搖了——“也許他不是一個‘怪人’,隻是我們不懂他的熱愛。”因此,當凱文邀請她一起上神農架找蛇的時候,她竟然應了下來。
和凱文一起“瘋”的日子裏,她發現他有不少誌同道合的朋友。他們一起去找蛇、捉蛇、研究蛇。當他們捉住一條罕見的蛇時,會激動地大叫起來,所有人都會聚攏過去拍照、觀察、撫摸。在神農架,一向怕蛇的她居然被這種熱情所感染,伸手摸了摸一條通體碧綠的長蛇。“蛇似乎沒那麽可怕。”李業誠說。
更有意思的是,他們一到神農架這個“如水晶般純淨”的地方,就不斷遇到與他們熱情打招呼的幹部、商販、農民,老人、小夥兒、兒童。“過了快20年,這裏的人還是像我第一次來時遇見的那樣熱情友善。”山民家的飯桌上,凱文豪爽地舉起斟滿苞穀酒的酒杯,與大家幹杯。
透過桌上臘豬蹄火鍋散發的騰騰熱氣,李業誠想到他們第一次在酒吧尬聊;想到凱文在越南深山做研究時,為了聯係她,租輛摩托車騎好幾個小時到山頂找信號的場景。她越發覺得這個有熱情、人緣好、誠懇、愛笑的“歪果仁”,其實蠻有趣的。
凱文與李業誠結婚登記時的合影。受訪者供圖
去年3月份,他們領證了。在李業誠的老家安徽宣城,他們舉行了婚禮。婚禮上,凱文的爸爸、那位來自美國北卡羅來納州的“老獸醫”也來了。
盡管已經70多歲了,“老獸醫”依然堅持愛其所愛——在中國時的一個早上,他上山晨練一圈,竟然捉回來一條蛇,並興衝衝地喊大家一起看。看過癮了,又樂嗬嗬地送它回去。
“也許,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擁有熱愛。熱愛什麽,就去研究什麽。哪怕有點怪,又有什麽關係呢?”至少,李業誠是這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