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三代皆“蛇癡”,為找蛇跑壞4輛越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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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中國科學報》 記者 王敏
中國有十大毒蛇,其中有7種在安徽黃山。
安徽師範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教授黃鬆自幼生活在黃山市祁門縣。這裏出門見山,山上隨處可見蛇出沒。
小時候,黃鬆隨父親黃接棠上山,翻石頭、倒木找蛇。長大後,中國哪兒有蛇出沒,黃鬆就開車去哪兒。
每天上下班,黃鬆都會背一個黑色大背包,裏麵除了筆記本電腦,還裝著牙刷、牙膏、創可貼、紅黴素軟膏、簡單衣物等。這些年,他跑壞了4輛越野車,發現了11個新物種蛇,在《科學》等期刊發表100餘篇關於蛇的文章。
有意思的是,黃鬆的女兒黃汝怡也喜歡蛇。4年前,祖孫3人在黃山市祁門縣黃家嶺村共同發現了蛇類新物種——黃家嶺脊蛇。家有“蛇癡”三代傳,這實屬蛇類科研工作上的一段佳話。
黃鬆在西藏尋找溫泉蛇的蹤跡。
自幼上山找蛇
黃鬆的父親黃接棠是黃家嶺村走出的第一個大學生。因見過太多村民被毒蛇咬傷,從皖南大學(現安徽師範大學)畢業後,黃接棠毅然回到家鄉,參與組建安徽省祁門蛇傷研究所。
“在我小時候,父親去山上找蛇時,總帶著我。但他堅決反對我抓蛇,尤其是毒蛇。”黃鬆回憶,父親先讓他在蛇池旁觀察了3個月的毒蛇。3個月後,黃鬆驚喜地發現,根據蛇身體肌肉的緊張程度、頭抬的高度,他就能準確預估出蛇的下一個動作。
比如,蛇趴在地上時,一般不攻擊人;而蛇盤緊、頭往後縮,那就是攻擊人的前兆,得小心了。
在黃鬆的印象裏,父親不是在山上找蛇就是在實驗室研究蛇。“當時,實驗室和我家挨在一起,父親一做實驗,就忘了回家吃飯。母親讓我喊父親,結果我也留在那裏看實驗。看我沒回去,母親就讓弟弟去喊,喊著喊著,弟弟也留在實驗室了。”黃鬆笑著說,“直到母親親自出馬,我們才回家。”
父親為研究毒蛇曾命懸一線。那是一個周末,父親獨自做實驗時不小心被尖吻蝮(俗稱五步蛇)咬到了。在僅有3秒清醒的時間內,父親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桌麵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推到了地麵。正是玻璃的破碎聲引來了樓下路過的同事,父親才被及時送去隔壁的蛇傷醫院,搶救過來。
“父親的專注和熱愛對我的一生影響很大”,黃鬆在高考填報誌願時,所有學校的專業填的都是生物科學。
1983年,黃鬆考上華東師範大學生物係。離家之際,黃接棠傳授了獨家抓毒蛇的“秘訣”:千萬不要有個人英雄主義,一定要在精神和身體狀態良好的情況下抓蛇,喝了一滴酒都不能抓蛇。
黃接棠叮囑他,看到蛇時,千萬不要驚擾它。先用拐杖輕輕搭在蛇的頭背上,再用手抓住它的脖子,用食指摁住頭背,用大拇指和中指抓住脖頸,完成這個動作後,立刻把拐杖放在一邊。最後,用另一隻手托住蛇的身體,將它抓起。
掌握這個“秘訣”後,黃鬆從未被毒蛇咬過。
黃鬆(中)與父親黃接棠、女兒黃汝怡在黃家嶺村。
情有獨鍾溫泉蛇
截至目前,中國有345種蛇,而黃鬆對溫泉蛇情有獨鍾。
溫泉蛇是青藏高原高原麵上生存的唯一蛇類物種,它隻在溫泉附近出現。當地居民認為這種蛇會使溫泉水的藥效更加靈驗,因此也被稱為“藥蛇”。
黃鬆介紹,溫泉蛇性情溫和,無毒無害,所以人蛇同泡溫泉在當地很常見。
眾所周知,蛇是冷血動物,更喜溫暖環境。但青藏高原氣候極端、動植物資源較少,溫泉蛇是如何適應並繁衍數百萬年之久的?黃鬆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科學問題,具有極其重要的生態價值和科研價值。”
2004年,在四川大學讀博士二年級的黃鬆獨自前往西藏,尋找溫泉蛇的蹤跡。研究發現,溫泉蛇的“親戚”竟然遠在美洲。這意想不到的結果更加吸引了黃鬆對溫泉蛇的關注。
此後,每年黃鬆都會赴西藏實地考察,走遍了當地大大小小的溫泉。為了從當地居民那裏獲取信息,他自學了一些簡單的藏語。每次進藏前,他也會剃光頭發。在當地有個習俗,不留頭發、脖子上不戴金屬飾品,說明這是一位勇敢的人,將受到尊敬。
接受《中國科學報》采訪時,記者注意到黃鬆又剃了光頭。原來他計劃近期去西藏。
冬季蛇都會冬眠,為什麽選這時候去西藏呢?
“冬季是找溫泉眼的最佳時機。”黃鬆解釋說,“溫泉不隻有一個泉眼,可能還有其他非常細小的泉眼。夏天不易察覺,而在冬天,有泉眼的地方河水不會結冰,沒有泉眼的地方河水能結成一米厚的冰。”黃鬆說,行走在冰上,能觀察到哪裏有泉眼,再順著泉眼找蛇。
青藏高原上,除了西藏地區,還有其他地方生活著溫泉蛇嗎?
2012年夏,黃鬆帶領學生前往雲南香格裏拉。由於當地一直下雨和冰雹,他們一無所獲。
一天中午,在草地與樹木的中間地帶,有名學生突然發現了一條花花綠綠的蛇,頓時尖叫:“蛇!”此時,黃鬆距離學生10多米遠,他一個箭步衝過去,拿著搭在胳膊上的外套撲向蛇,抓住了它。
令人驚喜的是,這條蛇是沒有被學術界描述過的新物種,後來被他們命名為香格裏拉溫泉蛇。
通過連年監測,黃鬆注意到,近些年西藏溫泉蛇的數量正在大幅減少,有些曾廣泛存在溫泉蛇的地方甚至徹底不見它們的蹤影。
“這主要是地熱資源的開發,破壞了溫泉蛇的棲息地,使得它們沒了家園和食物。”黃鬆介紹,他曾在《科學》上發表題為《西藏溫泉蛇麵臨威脅》的文章,並提出一種理性的動物保護理念:在不影響經濟建設和當地民生福祉的前提下,保護好西藏溫泉蛇是完全可行的。
比如,就地保護溫泉蛇。具體做法是在溫泉點附近建設人工蛇窩,恢複靜水濕地,然後連續監測和維護。
在我國345種蛇中,隻有4種蛇被列為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其中包含西藏溫泉蛇、四川溫泉蛇和香格裏拉溫泉蛇。黃鬆希望人們能重視並保護溫泉蛇這類珍稀物種。
“人為什麽怕蛇”
黃鬆與女兒黃汝怡同一天生日,所以自小喚她“巧兒”。更巧的是,黃汝怡自幼也喜愛蛇。
黃鬆女兒黃汝怡抱蛇。受訪者供圖
黃鬆津津樂道的一個故事是,一歲半時,剛學會走路的女兒看到一條蛇從池子中溜出,上前就抱起蛇,嚇得站在蛇池邊觀察的朋友立刻衝向門外。
黃鬆從不阻止女兒研究蛇。所以從小學開始,黃汝怡就在家養蛇養蜥蜴,拿著小本子記錄著每種蛇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是誰”。
“我父親是找蛇、養蛇,我是從基因角度了解蛇的進化曆史,我女兒則從基因組角度研究蛇的生物學特點。”黃鬆介紹,目前女兒正在上海海洋大學讀博士,主攻“蛇類學”。
日常生活中,祖孫三代經常談論蛇或上山找蛇。
2021年4月的一天,黃鬆與父親、女兒一同在黃家嶺村發現了蛇類新物種——黃家嶺脊蛇。這種蛇是進步蛇類中最原始的類群,起源於6600萬年前第五次生物大滅絕之前。研究成果很快得以發表,該蛇的拉丁科學名以黃接棠之名命名。
大多數人談蛇色變,黃鬆家族成員卻都不怕蛇,這不禁引起了黃鬆的思考。黃鬆透露,他正在做一項關於“人為什麽怕蛇”的研究,嚐試用科學方法來解釋。
“我現在有了一個基本假設——是基因決定了人們對蛇的恐懼。”黃鬆說,他們家族成員不怕蛇,可能是因為沒有恐懼蛇的基因。
研究之餘,黃鬆還熱衷於作科普報告、編著書籍。他編著的《中國蛇類圖鑒》所收蛇類物種為目前國內最多。近期他正在編撰《中國蛇類自然史》,將匯集中國蛇類每一個物種的基礎生物學信息。
在黃鬆眼裏,蛇是一種美麗的動物。在長期進化過程中,它會形成攻擊和逃跑等生物學特征,這再正常不過,任何生物都是這樣的。他強調:“沒有一種蛇會主動攻擊人。”
與蛇“共舞”了一輩子,總有人稱他為“蛇王”,但他更願意自稱“蛇人”,他的微信名也一直是snakeman。
2025年是農曆蛇年,黃鬆已收到10多所高校和博物館的邀請去作蛇類相關的學術或科普報告。他希望以這種方式讓更多人了解蛇、保護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