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文利/文1月22日是臘月二十三，2025年春運進入第8天，中國鐵路北京局集團公司公布的數據顯示，北京地區當天發送旅客65.35萬人次。在春運“大遷徙”的人流中，多數人的行李箱沉重而繁瑣，而艾薇的行李小巧又輕便，隻因她裝下的是幾天的衣服和用品。艾薇打算回長沙老家過年，年後盡快回到北京。
2024年4月，“85後”的艾薇結束了13年的北漂生活，回到故鄉長沙，入職了一家新公司，但是工作到12月，她又萌生了重返北京的想法。
就在前一天，艾薇剛剛麵試完一家北京的公司，自我感覺聊得不錯，但是她不確定能不能被錄用。
從北京到長沙，高鐵最快5個多小時就能到達，但艾薇這次回家並不趕時間，她買了上午8點半出發、全程7個半小時的高鐵，這樣能省下一百多元。伴隨著“請通過”的機械檢票聲，她希望下次來北京，自己可以背上全部行囊，做一個被北京再度選中的打工人。
已經被北京選中的人是“95後”的秦峰和他的妻子。臘月二十三日下午，秦峰在北京十裏河的出租屋內打包行李，他和妻子重返北京不久。秦峰還沒找到工作，妻子剛入職不到兩個月。妻子已經請好假，按照計劃，他會在妻子下班後與其匯合，一起出發去火車站，二人錯開春運高峰期提前回鄉。
更多年輕人正在選擇和艾薇、秦峰一樣的“回流”一線城市的路。智聯研究院早在2024年5月發布的《中國城市人才吸引力排名》報告顯示，流入北京市的人才數量占總流動人才的比例從2019年的-3.9%恢複至2023年的0.5%。
智聯招聘執行副總裁李強告訴經濟觀察網，北京吸引人才的原因包括經濟體量大、收入水平較高等，此外，17歲至29歲的年輕人更願意留在一線城市。上述報告還顯示，由於該年輕群體成長於經濟高速增長時代，生活富足，更傾向工作發展和享受生活的平衡，選擇就業城市不僅關注薪資，還關注創新環境和文娛產業發展情況。
重返北京
中午12點15分，艾薇拿出自己提前準備好的麵包作為午飯，她坐在高鐵靠窗的座位上，窗外的景色從城市街景轉換成平原耕地，再過幾個小時，隻需要再穿過幾個讓耳膜感到嗡鳴的山洞，就能進入湖南地界了。
艾薇回憶起與生活了13年的北京第一次告別時的情景：那天是一個有沙塵預警的春日，出租屋行李揚起的塵灰讓艾薇愣神了很久，她認真地和鄰居奶奶告了別，和樓下流浪貓告了別，在北京西站和北京告別。
做出離開北京的決定並不突然。2022年開始，艾薇身邊陸續有同事因各種各樣的原因離職：有的人是為了孩子上學另選它城、有的人因高生活成本而離開……2023年開始，艾薇所在的互聯網公司也進行架構調整、部門整合，一個億元項目砍掉了超一半的預算，人員也開始收縮，感受到危機的艾薇開始尋找下一個工作機會。2024年初，艾薇收到了一份來自長沙的錄用通知，薪資隻比她在北京互聯網大廠3.5萬元的月薪少幾千塊錢。
父母對艾薇回家工作的催促也在加緊。仿佛是水到渠成，艾薇沒有經曆過多的心理糾結，開始收拾回鄉的行李。
但在長沙工作不久，艾薇就發現新公司工作風格並不適合自己。一次，公司內部要開工作匯報會，同事們如臨大敵，提前15分鍾到領導的辦公室門口待命……這讓艾薇有些困惑和不適應。
工資也沒有承諾得高。在得知公司因部門改製，自己無法轉正後，艾薇又要重找工作，但受製於所在行業，相關崗位在長沙的選擇機會比較少。艾薇很快調整好了心態，開始向北京的公司投簡曆。
趕在春節前，艾薇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北京，約了幾家公司麵試。她覺得在北京，自己的機會更多些。
有段時期，像艾薇一樣，很多人或主動、或被動想要逃離一線城市。根據獵聘發布的《2022年人才就業趨勢報告》，從2017年到2021年中高端人才簡曆投向的城市占比來看，一線城市的占比呈下降趨勢，新一線城市的投遞占比則逐年上升並趨近於一線城市。這期間，曾有一些聲稱“卷夠了”的一線城市青年開始大批湧入成都、杭州、長沙等地，他們做好了薪資打折的準備，奔向“不再焦慮”的新生活。
秦峰和妻子也是逃離北京的人之一。2017年，秦峰大學畢業後來到北京，此後的6年間，他在北京談戀愛、結婚。但疲倦的生活狀態、加班內耗讓他開始思考換個城市生活。秦峰從同行口中了解到，在互聯網人理想的定居城市中，成都是僅次於北上廣深的城市。自己也去成都旅遊過，感覺很宜居。2023年7月，秦峰和妻子電話告知各自的父母，希望能換個城市工作，父母們都表示尊重他們的意願。就這樣，秦峰夫婦去了成都。
但真正在成都落腳生活後，秦峰才逐漸認識了真實的成都：薪資相較北京打了接近六折，心理落差有點難調整；早晚高峰的地鐵1號線同樣人擠人；沒有太陽。僅過了1年多，秦峰和妻子再度打包好家當，回到了北京。
尋找“合適”的生活
像艾薇、秦峰一樣，希望能重回一線城市的人不在少數。BOSS直聘研究院院長常濛曾對外公布一項追蹤數據，有23%的人會在逃離北上廣深15個月左右後，選擇回歸一線城市。
除了工資相對高、機會相對多之外，北京最讓秦峰懷念的是幹燥的空氣、冬天的暖氣和明媚的陽光。秦峰還記得重回北京的那一天，冷空氣讓呼出的氣體聚成一團團白霧，久違的陽光直射，秦峰在心裏默默地肯定了自己“二次北漂”的決定。回北京後，每逢周末晴天，秦峰夫妻都會結伴去徒步或爬山，做一些戶外活動。
艾薇也說，之所以能夠在短時間內作出離開又返回的決定，是因為她十分清楚自己的追求——自由自在地生活。她說，北京周末的livehouse、離家10分鍾的公園和各種文化展覽，讓艾薇和朋友們外出遊玩的選項很少重複。在北京的13年，艾薇還學會了和自己獨處。在西二旗，清一色的黑白灰穿搭，讓她覺得安全又有歸屬感。
艾薇計算過，之前在北京的通勤需要45分鍾，長沙通勤僅需要20分鍾，即便這樣，她仍覺得她的心理距離更貼近北京，她說，自己是水瓶座，不願意接受束縛，更享受獨處帶來的快樂。
艾薇已經寫好了回到北京的計劃表，逛遍景點被她排在了前列。現在，她在小紅書上運營著自己的副業——日常穿搭博主，同時發布一些對生活和工作的感悟。
這次回北京，秦峰的心境和2017年時些許不同：他成家了，已邁入30歲，必須考慮未來。
離開北京的這一年，秦峰養成了電子記賬的習慣，定期回顧自己的消費情況。秦峰說，自己和妻子都是普通家庭出身，雖然已經有一些家庭儲備資金，但在北京生活仍需要精打細算。秦峰很享受這種掌握生活的狀態，北京像是一座為年輕人敞開懷抱的城市，各種演出、餐飲新品層出不窮，夫妻二人能在自己組成的小家庭裏，盡可能地享受“愉悅自我”的自由。
未來，秦峰想趁著自己還年輕，繼續在北京打下一些資源拓展、經驗積累的基礎。但他知道，北京仍不是他們的最終歸宿。秦峰二人兩年內暫無生育計劃，但如果以後麵臨孩子上學問題，未來要在哪個城市長久定居，秦峰和妻子都還沒有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