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認為我在遊戲中使用女權手勢,我收到死亡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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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認為我在遊戲中使用女權手勢,我收到死亡威脅"

年輕的男性電子遊戲玩家認為這個角色正在做出貶低女權主義的手勢。他們聲稱,他們聲稱,這讓他們聯想到近十年前,某個激進女權網絡社群用來嘲笑韓國男性生殖器尺寸的手勢。

那天深夜,達琳(Darim,化名)的動畫工作室剛完成了韓國人氣線上遊戲《楓之穀》中一位角色的新造型設計。

達琳對她的作品感到自豪。她獨自坐在小型單人公寓的地板上,將宣傳影片發布到社交媒體。幾乎立刻,她就收到了成千上萬條惡意訊息,其中包括死亡與性侵威脅。

年輕男性玩家對影片中的一個畫麵感到不滿。片中女性角色拇指和食指靠近虛空一捏的動作,讓他們聯想到近十年前,某個激進女權網絡社群用來嘲笑韓國男性生殖器尺寸的手勢。

“那些侮辱是我前所未聞的,既惡心又不人道。”達琳說。其中一條留言寫道:“妳剛剛毀了自己的職業生涯。”

很快,達琳的工作室和遊戲開發公司也收到了大量訊息,指責她是女權主義者,要求將她解雇。幾個小時內,該公司下架了宣傳影片。

達琳成為韓國“女巫獵殺”的最新受害者。在這種惡毒的網絡攻擊中,男性針對他們認為有女權觀點的女性進行謾罵,並試圖讓她們丟失工作。

這是韓國社會反女權風潮的一部分。女權主義者被貼上“仇男者”的標簽,被認為應該受到懲罰。這些“獵巫”行動對女性造成了寒蟬效應,許多人不敢承認自己是女權主義者。

這迫使女權運動進一步轉入地下,而性別歧視在韓國依然根深蒂固。韓國是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中性別薪酬差距最大的國家。



圖像加注文字,一個現已不複存在的線上女權主義社區的標誌被用來嘲笑男性陰莖的大小。

這些行動通常由年輕男性玩家發起,針對例如達琳般身在遊戲行業中的女性。不過近來“獵巫”已經蔓延至其他行業。

他們尋找任何類似於“捏手指動作”的舉動,並將其作為厭惡男人的女人正在暗中嘲笑他們的證據。

一旦發現所謂的“證據”,獵巫行動便會展開。“他們認為一個邪惡女權主義者藏在公司裏,而她的生活應該被毀掉。”22歲的男性玩家金敏成(Minsung Kim,音譯)解釋道。他因擔心這些“獵巫”行動,成立了一個組織來支持受害者。

獵巫者會追蹤公司中所有女性員工,並翻查她們的社交媒體,尋找任何可能表明女權觀點的蛛絲馬跡。他們甚至在達琳的時間軸上一翻出了一則“冒犯”貼文。

事實上,達琳與動畫中的爭議部分毫無關聯,但她的工作室因大量惡意攻擊而受到衝擊,尤其是當遊戲公司納克森(Nexon)突然撤下工作室的所有作品和向顧客道歉之後。

“我的公司和總裁都陷入恐慌。”達琳說。“我以為我會被解雇,並永遠無法再從事動畫工作。”



22歲的金敏成(Minsung Kim,音譯)因擔心獵巫行動,成立了一個組織來支持受害者。

此時,金敏成的組織會出手幹預。他們敦促達琳的工作室無視玩家的攻擊,並提出支付達琳法律費用,讓她能夠舉報這些惡意行為。“我們告訴他們,這種要求不會停止,你必須及時製止。”金敏成說。工作室采納了建議,達琳保住了工作。

然而,類似的獵巫行動在遊戲產業和其他領域屢屢得逞且愈加頻繁。例如,一位年輕插畫師在一群不滿的玩家衝進公司辦公室要求解雇她後丟掉了工作。

不僅是韓國公司屈服於這種壓力。去年,國際汽車製造商雷諾(Renault)因一名女性員工被指在推廣演示中做出疑似的“指尖手勢”,被暫停了工作。

“這些反女權主義者的組織性越來越強,他們的套路也越來越具體。”金敏成說。“他們將人人都可能做出的手勢變成一種‘紅字’,可以給任何人貼上邪惡女權主義者的標簽。”

正因公司屢屢對這些毫無根據的指控妥協,獵巫者愈發有恃無恐。“現在,他們堅信隻要指控某人是女權主義者,就能毀掉她的職業生涯。”

金敏成深知其中的原因,因為不久前他曾是這些人之一。他年少時加入反女權論壇,並參與攻擊行動。“我們很小就接觸到未經審查的互聯網。”他在九歲時就加入了這些論壇。

直到金敏成從電子遊戲轉向現實中與人交往,例如玩《龍與地下城》這類角色扮演遊戲時,他才開始接觸到女性,觀點也因此轉變。他自稱成為一名“忠實的女權主義者”。

在韓國,女性在工作和家庭中普遍遭受歧視和厭女情節。然而,隨著她們努力爭取權利,許多年輕男性開始認為自己才是被歧視的對象。



韓國女性表示她們不敢在工作中承認自己是女權主義者。

這場反彈始於2010年代中期,隨著女性主義運動的興起而加劇。這段期間,女性走上街頭抗議性暴力和廣泛存在的偷拍行為,受害者多數是在使用廁所或更衣室時被偷拍。每年約有5,000到6,000起案件。

“年輕男性看到女性變得更加敢於發聲,因而對女性的崛起感到威脅,”夏威夷大學馬諾阿分校社會學教授楊明知(Myungji Yang)說。她采訪過數十名年輕韓國男性,“他們通過網絡論壇了解女性主義,而這些論壇呈現的卻是對女性主義者的極端刻板印象,這給了他們一種扭曲的女性主義觀念。”

其中一項不滿情緒,源於男性必須服滿18個月的兵役。延世大學文化人類學教授金賢美(Hyun Mee Kim)指出,退伍後,男性通常認為自己“應得”一份好工作。但隨著越來越多女性進入職場,工作機會變得更加稀少,一些男性認為自己的機會被不公平地奪走。

這些情緒得到了韓國現已停職的總統尹錫悅的認可。他在2022年以反女性主義為競選平台上台,聲稱性別歧視已不存在,並試圖解散政府的性別平等部門。

更令人意外的是,持這些觀點的男性在大公司中竟然擁有如此大的影響力。

刪除手指動作



2024年的一項針對31個國家的民調顯示,隻有24%的韓國女性認為自己是女性主義者。

我前往韓國的“矽穀”——板橋(Pangyo),采訪一位在遊戲行業工作了20年的女性。自達琳事件後,她的公司開始修改所有遊戲,刪除角色手部的細節,把手勢改為拳頭,以避免爭議。

“這樣的工作既讓人筋疲力盡又令人沮喪,”她以匿名方式接受采訪時說。“將一個普通的手勢視為對男性的攻擊是荒謬的,公司應該忽略這些指控。”

當我問為什麽公司沒有這樣做時,她解釋說,許多開發者分享了反女性主義玩家的觀點。“外麵有抗議的人,但內部也有認為情況糟糕的人。”

此外還有經濟成本的考量。這些男性威脅若公司不采取行動,他們將抵製遊戲。

“遊戲公司認為反女性主義者是其收入的主要來源,”金敏成說。在達琳工作的普裏工作室(Studio Ppuri)被攻擊後,該公司表示失去了近三分之二的遊戲公司合同。

普裏工作室並未回應我們的問題,但遊戲開發商納克森和韓國雷諾公司則對我們表示,他們反對一切形式的歧視和偏見。

證據顯示,政府部門也在迎合反女性主義者的要求。當達琳向警方報案時,他們拒絕受理她的案件。他們表示,由於“捏指手勢”屬於禁忌,“她作為女性主義者遭到攻擊是合乎邏輯的。”達琳說:“我感到震驚。為什麽當局不保護我?”

在女性主義組織發出憤怒聲後,警方態度反轉,目前正展開調查。瑞草區警方對BBC表示,他們最初結案的決定“不充分”,並表示“正盡一切努力追查嫌疑人”。

這一案件讓達琳的律師裴宥京(Yu-kyung Beom)感到難以置信。“在韓國,如果你想說自己是女性主義者,你要不非常勇敢,要不就是瘋了,”她說。

因留有短發遭毆打



2023年11月,吉久(Jigu,化名)在便利店被一名男子襲擊,原因是短頭發“看起來就像個女性主義者”。

2023年11月,暴力事件從網絡蔓延至現實生活。一位年輕女性吉久(Jigu,化名)在深夜於便利店獨自值班時,被一名男子闖入並開始襲擊她。

“他說:‘喂,你是女性主義者吧?你這短頭發看起來就像個女性主義者,’”吉久回憶那一晚時忐忑地說。該男子將她推倒在地,不斷踢打她。“我幾度失去意識,以為自己會死。”

吉久並不認為自己是女性主義者。她隻是喜歡短發,認為這很適合自己。這場襲擊給她留下了永久性傷害。她的左耳受損,需佩戴助聽器。

“我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人,”她說。“我不再那麽愛笑。有些日子,隻是活著就已經痛苦不堪,那天的記憶依然曆曆在目。”

該名襲擊者被判入獄三年,韓國法院首次裁定這是一宗出於厭女動機的犯罪:換言之,吉久因看起來像女性主義者而遭受攻擊。

襲擊期間,該男子稱自己是極端反女性主義團體“新男性團結”(New Men's Solidarity)的成員。該組織領導人裴仁奎(In-kyu Bae)曾號召男性與女性主義者對抗。因此某晚,當他在首爾的江南舉行直播活動時,我去試圖與他對話。

“我是來告訴大家,這些女性主義者正在用仇恨玷汙國家,”他站在一輛裝有揚聲器的黑色貨車頂部大聲疾呼。

“那個(襲擊吉久的)精神病患者不是我們組織的成員。我們沒有成員,我們隻是一個YouTube頻道,”他一邊對數千名訂閱者直播,一邊對我說。一小群現場觀看的年輕男性歡呼助威。

“我們從未鼓勵任何人使用暴力。實際上,暴力的是那些女性主義團體。他們在羞辱男性的生殖器,”他補充道。

去年,裴仁奎和他的幾名支持者因騷擾一位女性主義活動家超過兩年,被判誹謗和侮辱罪。



極端反女性主義團體“新男性團結”

由於反女性主義觀點的蔓延,韓國女性貿易聯合會(Korea Women's Trade Union)主任金由裏(Yuri Kim)最近成立了一個委員會,專門追蹤所謂的“女性主義審查”案例。她發現,一些女性在求職麵試中被詢問對女性主義的立場,而在工作中,女性經常聽到類似“所有女性主義者都該死”的言論。

根據女性主義學者金教授的說法,男性在辦公室利用女性主義威脅來騷擾和控製女性同事,這是他們在傳遞“我們在監視你,你應該小心行事”的訊息。

這種騷擾被證明是有效的。去年,一對學者提出了“安靜女性主義”的概念,描述這種“無所不在的日常反彈”的影響。

鄭高雲(Gowoon Jung)和文敏英(Minyoung Moon)發現,盡管女性擁有女性主義信念,但她們在公共場合中不敢表露。受訪女性表示,甚至害怕剪短發,而另一些人則認為女性主義與仇男主義劃上等號,因此不再認同這一理念。

2024年的一項針對31個國家的民調顯示,隻有24%的韓國女性認為自己是女性主義者,低於2019年的33%,遠低於全球平均45%的比例。

金教授擔心,後果將會十分嚴重。她認為,女性被迫隱藏女性主義價值觀,剝奪了她們抗爭性別不平等的能力,這種不平等滲透於工作場所、政治及公共生活中。

女性主義者目前正積極尋求結束這些獵巫行動的方法。一個明確的答案是法律變革。韓國目前尚無保護女性及防止因其觀點而被解雇的全麵反歧視法。

該法案屢次遭到政客阻撓,主要原因是它將支持同性戀和跨性別人士,而反女性主義者甚至部分排除跨性別的女性主義者現在正在反對該法案。

金敏成認為,對抗這些獵巫者的唯一方法是公司和當局要勇敢站出來。他指出,這群人隻是韓國男性中的一小部分,隻是聲音很大且影響力異常巨大。

自遭受襲擊後,吉久現在驕傲地稱自己是女性主義者。“我想伸出援手幫助和我一樣的受害者,如果哪怕隻有一位女性願意抓住我的手,我也想幫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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