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馮駕駛的的士的儀表盤上安裝著五部手機。他認為激怒乘客對生意沒有好處。“他們需要打車,我需要掙他們的錢。” 在香港破舊的太子區一個安靜角落裏,幾名的士司機圍繞在他們的紅色出租車旁邊,空氣中彌漫著香煙煙霧和粵語髒話。 那是白班司機把的士交給夜班司機的下午交班時間。下班的司機把大遝的現金交給一名的士代理,這名看上去權力不小的女性負責收取的士租金、安排司機的日程表,還主動建議他們鍛煉和戒煙。司機們向她揮手道別。 在這座有700多萬人口的城市,也許沒有比試圖改變的士司機的習慣更困難的事了。香港的士司機往往脾氣暴躁,急著接下一個客人,幾十年來一直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反映出長期以來為香港注入活力的快節奏忙碌文化。 但的士司機們正麵臨著與時俱進的壓力。打車者受夠了司機的魯莽駕駛和粗暴對待,而且經常不得不用現金支付車費——這是香港生活中最奇怪的特征之一。這個做法如此之根深蒂固,以至於機場工作人員經常不得不提醒出租車站的遊客需要隨身攜帶現金。 一名司機在機場排隊時清潔自己的出租車,攝於去年8月。香港的官員們在去年夏天開展活動,呼籲的士司機更禮貌。 的士司機們去年12月在香港太子區交接班。的士車行發現很難吸引年輕司機來幹這個行業。 政府設法加強對的士司機的管理,既是因為投訴,也是為了振興旅遊業。去年夏天,官員們開展了一場活動,呼籲司機更禮貌。他們還推出了司機違規記分製,對多收費或拒載等不良行為進行追蹤,這有可能導致司機被吊銷執照。 去年12月初,政府提議,要求所有的計程車在2025年底前安裝接受信用卡和數字支付的係統,並在2026年底前安裝監控攝像頭。 不出所料,許多的士司機反對加強監管的想法。 “你願意總被監控嗎?”75歲、白發稀疏的的士司機劉炳鈞(音)說,他隻收現金。“政府發號施令太多了。” 抓牢把手 新的管理措施一旦實施,將標誌著出租車行業一個時代的終結,長期以來,在香港世界水平的交通係統中,出租車顯得格外與眾不同。每一天,在香港有數百萬人乘坐造型優美的地鐵和可靠的雙層空調巴士安全地上下班。 相比之下,打車可以說是一種冒險。乘坐香港標誌性的四門豐田皇冠舒適型的士,你很可能會遇到一名60歲左右男司機,受到的待遇可以說是“迎接”的反義詞,他的儀表盤上放著一排手機,有時是用於GPS導航,更多的時候用於追蹤賽馬結果。他們從來不與乘客寒暄。一腳把油門踩到底是常見的做法。 然後,隨著的士在香港狹窄地出名的街道上飛馳和急轉彎,你會本能地抓住座位邊上的把手,盡量不從深藍色的乙烯基座位上掉下來。最後,在到達目的地之前,你得準備好小額鈔票和硬幣,以免因為下車太慢而激怒司機。 “他們把你送到目的地時,你得趕快下車,”在香港中文大學從事城市研究的教授何穎說。她和這座城市的許多居民一樣,習慣了在的士司機麵前小心翼翼。“我不想耽誤他們的下個訂單。” 上個月的一個清晨,劉文宏在大角咀區做上班準備。他把時間盡量用在開車上,這樣才能每月掙到2萬港元。 劉文宏的士上的電子支付設備。香港政府正在建議所有的士都安裝接受信用卡或數字支付的係統。 對許多的士司機來說,不耐煩和粗魯是嚴酷現實的反映:他們在一個收入不斷減少的行業勉強維持生計,沒有時間浪費在社會禮節上。例如,63歲的司機劉文宏(音)不吃不喝,不上廁所,隻為了能多開一會兒車,這樣每月才能掙2萬港元,在世界上生活成本最高的城市之一,這種收入隻能勉強能維持生計。 “有些乘客太麻煩,”劉文宏說,“麻煩”是粵語,意思是他們給他帶來問題和煩惱。“他們動不動抱怨該走哪條路。叫你開快點。” 一個行業的脆弱經濟 開出租車曾是個不錯的謀生手段。但生意變得越來越難做,中國大陸的經濟放緩讓情況變得更糟。這座城市難以恢複對遊客的吸引力,以前曾經擠滿了人的位於狹窄小巷的酒吧和夜總會現在吸引不到多少狂歡者。 甚至在經濟下滑之前,一些的士牌照持有者就已在苦苦掙紮。數量受政府限製的士牌照在監管鬆散的市場上進行交易。十年前的一個投機泡沫曾導致的士牌價漲到每個723萬港元,泡沫的破滅使一些車主蒙受了巨大損失。 如今的的士牌價大約隻是十年前最高時的三分之二。許多擁有牌照的企業和司機更關心的是收回成本,而不是改善服務。 天誠車行是一家管理司機、提供的士牌照抵押貸款和的士保險的家族企業。公司的第三代成員克裏斯·陳(音)47歲,他說,的士牌價高得多時的購買牌照抵押貸款讓天誠背上了沉重的債務。 出租車在香港國際機場接客,攝於去年夏天。機場工作人員經常需要在出租車站提醒遊客,許多的士隻接受現金。 天誠車行的經理克裏斯·陳在他的香港辦公室裏,攝於去年8月。他說,利潤率已經下降,Uber是競爭日益激烈的原因之一。 為了減少債務,陳先生需要盡量將的士盡租出去,但他很難找到願意租車的司機。許多的士司機已上了年紀,年輕人大都不願意幹這種艱苦工作。利潤率已經下降,他還說,尤其是近年來保險的費用已幾乎翻了一番。盡管Uber在香港處於灰色地帶,但也搶走了一些乘客。 “錢越來越難賺,”他說。 司機是這個行業最底層的人,其中大約一半已60出頭。許多司機沒有足夠的錢退休。他們需要每小時掙110港元才能在支付了汽油費和的士租金後達到收支平衡。對他們來說,到手的現金比等上幾天才能拿到的電子支付好。 藍領工作職業化 公眾與的士司機的緊張關係表現在相互指責中。政府去年推出禮貌運動後,一名司機曾對電視台記者說,粗魯的是乘客。 在許多方麵,的士司機體現了香港工薪階層高壓力、隻提供基本服務的工作文化。他們的生硬態度與隨處可見的茶餐廳的服務沒什麽不同。這種當地的咖啡館為大眾提供雞蛋三明治、方便麵,以及甜膩的奶茶。服務員態度冷淡,但速度很快。 “人們往往會把一次不好的經曆記一輩子,”研究過的士行業的退休教授熊永達說。“結果是,公眾認為所有的的士司機都不好,但他們大多數人隻是想謀生。他們不想惹麻煩。” 公眾經常抱怨的士司機魯莽駕駛和態度粗魯。但一名專家說,公眾的印象並不總是公平的。“大多數的士司機隻是為了謀生。” 的士司機的儀表盤上通常安裝著多部手機,用於打電話、GPS導航,以及查看股票市場信息、或賽馬結果。 確實,也有像45歲的喬·馮(音)這樣的的士司機,他認為激怒乘客對生意毫無幫助,並且努力適應乘客的需求。 “為什麽要吵架?”馮先生說。“我們需要彼此。他們需要打車,我需要掙他們的錢。” 為了盡量多掙錢,馮先生除了為聯業車行開的士,還用私家車在Uber接單。他的儀表盤上安裝著五部手機。他歡迎電子支付,去年聯業在車行所有的士上安裝攝像頭時,他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我和那些老家夥不一樣,”馮先生說,他駕駛的是香港較新款的士,是一款豐田生產的混合動力車,看起來有點像倫敦的出租車與PT Cruiser的雜交。“世界變了。人們需要接受變化。” 由於香港很難恢複對遊客的吸引力,的士行業已變得越來越難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