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輪功神韻藝術團的宣傳陣地：《大紀元時報》

神韻藝術團上周開始了其最近一次世界巡演，這家中國傳統舞蹈團體以似乎無所不在的營銷聞名。

史蒂夫·克萊特在紐約一個有前途的報社謀到了一份當記者的工作，為此他很高興，即使經理讓他看了一段關於中國一個宗教團體遭受酷刑的令人不安的視頻後，他仍繼續為報社工作。

《大紀元時報》的另一名記者2022年加入報社後，她的主管叫她在辦公桌邊坐下來讀兩本300頁的書，書中寫的都是共產主義如何邪惡，她覺得很奇怪。

但對這些前雇員來說，這個報社最奇怪的事情之一是，它似乎對一個名為神韻的巡回表演藝術團著了迷。

每當神韻在紐約演出時，報社經常把免費門票發給員工，並派記者去報道演出。演出結束後，這些記者經常擠在演出場地附近的酒店房間裏，為發報道通宵工作。一名前記者記得同事們在地板上小睡的情景。

除了常規的發新聞報道外，《大紀元時報》自2009年以來已發表了逾1.7萬篇有關神韻的文章，其中大部分是觀眾熱情洋溢的讚詞，文章的標題裏常有“天堂般的”、“極為感人”、“完美無瑕”和“無與倫比”這樣的字眼。

這些恭維性的報道並非出自編輯奇特的判斷，或者有不同尋常的決心要事無巨細地記載這項藝術，而是專門為了宣傳神韻，也就是法輪功精神運動的一大搖錢樹所策劃的戰略的一部分，同時也是為了持續強烈地攻擊批評者，記錄和采訪都表明了這一點。

透過紐約街頭黃箱子發行的《大紀元時報》已刊登了上萬篇宣傳神韻的文章，同時攻擊其批評者。

該戰略發源於法輪功創始人李洪誌的命令，他從位於紐約市西北戒備森嚴的法輪功總部掌管神韻的演出，而他的追隨者們經營著《大紀元時報》。

李洪誌現已70出頭，他曾說神韻是他宗教運動中最重要的項目。他要求追隨者說服盡可能多的人去看演出，他說，神韻的演出能傳播法輪功的教義，看過演出的觀眾會在即將到來的世界末日得到拯救。

但前表演者說，他掌管的這個藝術團不鼓勵演員尋求醫療服務，並對演員進行了多年的精神虐待。

人們早就知道《大紀元時報》與法輪功存在關聯。通過宣傳右翼陰謀論和特朗普的政策，該報在2016年之後在美國變得有名起來。特朗普下屆政府的聯邦調查局局長人選卡什·帕特爾曾在流媒體網站大紀元TV上主持過一檔節目，並曾在2022年采訪了特朗普。

但李洪誌及其運動對大紀元的報道決定——尤其是對每年為法輪功帶來數千萬美元收入的神韻藝術團的報道決定——有著超過一般的影響，這是此前未見諸報道的。

法輪功精神運動領袖李洪誌告訴追隨者，《大紀元時報》應該被視為“普通社會的常規媒體”，而不是其宗教運動的一部分。

法輪功已花大力氣淡化這種影響，尤其是在《大紀元時報》首席財務官因洗錢陰謀指控於今年6月被逮捕之後。

李洪誌在2010年向他在曼哈頓的追隨者發表的一篇講話中描述了《大紀元時報》被視為“常人社會的正常媒體”的重要性。他說，這將最大限度地提高該媒體傳播法輪功世界觀的能力，同時也為主流讀者提供更傳統的報道。

《大紀元時報》表示，報紙的創刊使命是揭露中國侵犯人權的問題，包括侵犯法輪功習練者的人權。中國政府禁止法輪功運動，並在全球迫害法輪功習練者已有近30年的時間。

《大紀元時報》發言人周曉在回複記者置評請求時發來的聲明中表示，《紐約時報》正在計劃報道“多項虛假指控”，但沒有詳細說明這些指控是什麽。

“《大紀元時報》是一個致力於支持真理和傳統的組織，”聲明寫道。“本著這一精神，《大紀元時報》通過讚助神韻，自豪、透明地支持傳統文化。”

周曉還說，《大紀元時報》“在編輯上是獨立的”。

但根據內部文件和對20多名熟悉報社運作的人士（包括曾在美國、英國、台灣和澳大利亞分社工作的前雇員）的采訪，《大紀元時報》的許多員工都知道報社很明顯是為法輪功和李洪誌的利益服務的。

“他們一直試圖避免任何‘我們由法輪功經營’的說法，”該報之前的全球營銷總監賈亞·吉布森說道，他已於2012年離職。“我說，我們為什麽不開誠布公地說出我們的議程呢？”

負責《大紀元時報》營銷工作的前法輪功修煉者賈亞·吉布森表示，神韻來香港演出時，他們希望他進行大量的廣告宣傳。

有關神韻的文章在發表前必須經過得到批準的工作人員的審查。據時報獲得的內部文件，審查人員被指示要保護神韻的形象，刪除文章中任何可能“貶低或損害神韻”的內容。這些文件指示審查人員刪除將神韻的表演與芭蕾舞做比較的語言，文件稱：“神韻是在拯救人類。是神在台上跳舞。沒有可比性。”

隨著神韻藝術團上周再次開始世界巡演，《大紀元時報》發文稱，在德國萊比錫演出的門票已售罄，得克薩斯州奧斯汀市市長將12月26日宣布為“神韻日”。

《大紀元時報》經常發文攻擊被其視為神韻藝術團敵人的人，通常的做法是暗示對神韻不友好的人是中國政府的特工。

這些所謂的敵人包括一名質疑神韻表演、住在日本的中國YouTuber；紐約州奧蘭治縣神韻劇院的鄰居，他們指責神韻藝術團汙染環境；芝加哥機場的一名美國海關官員，此人未讓神韻藝術團的一名演員入境；一名上個月對神韻提起強迫勞動訴訟的前舞蹈演員；以及《紐約時報》，因為時報曾在今年8月發表了一篇針對神韻藝術團虐待舞蹈演員行為所做的調查報道。

《大紀元時報》有許多報道經濟和體育等主流新聞的記者，一些前記者對時報說，他們相信自己的報道是公正的，沒有受法輪功世界觀的影響。他們說，為《大紀元時報》工作讓他們獲得了寶貴的新聞工作訓練。

但有些前記者覺得自己被騙了，他們以為自己加入的是報社，但該報的運作更像是一個宗教組織。一些人感受到了被迫加入法輪功運動的壓力，如果報社真這樣做的話，可能違反了州和聯邦就業方麵的法律。

《大紀元時報》的代表周曉在聲明中說：“我們歡迎各種背景和信仰的團隊成員，並遵守所有適用的法律法規。”

李洪誌對《大紀元時報》的影響力不僅限於有關神韻的報道。

據參與了有關談話的前法輪功習練者稱，《大紀元時報》的主要記者曾私下告訴他們，李洪誌大約從2016年起指示該報增加對特朗普的報道。一名現任員工回憶說，他刪掉了報道中所有批評特朗普的文字，特朗普對中國的強硬政策與法輪功的使命一致。

《大紀元時報》的收入在那之後的幾年裏大幅增長，從2016年的390萬美元增至2021年的逾1.21億美元。（檢方表示，至少有一部分增長來自洗錢進款。）

特朗普在2020年大選中落敗後，《大紀元時報》有好幾個月都拒絕承認拜登勝選。據一份講話中文記錄顯示，不久之後，李洪誌告訴《大紀元時報》和其他法輪功媒體組織的工作人員，特朗普是“通過不正當手段被強行移除的”，並稱他是“舊宇宙眾神”的受害者。

隨後，李洪誌對《大紀元時報》的立場轉變施加了顯著影響。據前法輪功媒體人高曉敏稱，2023年7月，在李洪誌居所與《大紀元時報》美國版主編賈斯珀·法克特及其他記者的一次會議上，他告訴他們不要偏袒任何一個政黨，高曉敏也參加了這次會議。

曾經在法輪功媒體工作的高曉敏在沒有遵循與一名在YouTube上批評神韻的學員斷絕關係的命令後，被踢出了法輪功運動。

今年，李洪誌發布了一項指令，呼籲法輪功習練者不要攻擊任何一方的重要政治人物。就在這項指令發布五天前，拜登政府的聯邦檢察官宣布對《大紀元時報》首席財務官提起指控。

據三名知情人士透露，這一指令發布後，《大紀元時報》的編輯流程立刻發生了變化。

據兩名人士稱，部分內容從網站上移除。同時，該報新增了一層編輯流程，用以去除文章中的偏向某個黨派的語言。

一位《大紀元時報》的前員工表示，她的主管反複要求她和其他同事閱讀李洪誌的文章，以理解報社的新編輯政策。

不懈的宣傳

十名曾在《大紀元時報》工作的新聞員工表示，對於此前不了解法輪功的記者來說，加入《大紀元時報》可能會是一次令人迷茫的經曆。他們中的許多人要求匿名，因為擔心討論該媒體的內部運作可能招致報複。

前記者克萊特2016年加入《大紀元時報》，有人向他展示了一款正在開發中的軟件，用於繞過中國的網絡審查。

他形容道：“這就像007電影中的反派巢穴，屏幕上是一張巨大的中國地圖。”他回憶說，“他們在吹噓：‘我們正在為世界做有益的事情，比如這個。’”

在南加州分社，記者們會看到新聞編輯室在一天中的某些時段變得空蕩蕩，因為部分同事會去其他地方打坐。

前記者們還表示，從未有人向他們解釋為什麽《大紀元時報》的主頁每天都顯示一個黃色框，內有法輪功創始人的最新指令。

一位前員工回憶道，在神韻每年的全球巡演期間，一些同事會從正常的新聞工作中消失，轉而幫助演出工作，比如擔任搬運重型設備的舞台工作人員。

在新聞編輯室，鮮為人知的是，一些記者在收集觀眾對神韻演出的反應時麵臨著多大的壓力。

在每年的巡回演出中，神韻都會在世界各地的著名場所進行數百場演出，其中包括紐約林肯中心的大衛·科赫劇院。

內部培訓指南顯示，一部分記者（都是法輪功學員）被派到演出現場，采訪目標是“在社會上有影響力、信譽和地位高的人”，如金融和藝術界人士。他們有時會被提前告知知名人士的座位號。

曾在紐約辦公室工作至2012年的前記者海倫·朱（音）說，她向聽眾提出的第一個問題是，他們從事什麽工作。如果回答不符合某些類別，她會向他們表示感謝，然後另找他人。

“整個目的就是為了宣傳演出，”朱女士說。“不是為了平衡的報道。”

2023年的一份內部培訓指南中列出了長長的提問示例，包括“演出喚醒了你內心的什麽嗎”和“它解答了人生中的任何問題嗎”。

一些前記者還描述說，每次演出後都必須完成一定數量的文章。一位前編輯將這種壓力比作“報道超級碗”。

據兩位熟悉內情的人表示，如果觀眾問起《大紀元時報》與神韻之間的聯係，記者們被要求說，該報認為神韻演出是“我們時代的重大文化事件”。

“這不是突發新聞”

對於接受時報采訪的前員工來說，《大紀元時報》為何不遺餘力地宣傳神韻並不是一個秘密。

李洪誌被追隨者稱為“師父”，被視為無所不知的宇宙創造者。法輪功學員經常把該報稱為“我們的媒體”。

李洪誌曾說，相信法輪功的美好、拒絕中國共產黨的人，將從即將到來的世界末日中獲救，進入新的宇宙。

一些前記者說，如果宣傳對法輪功的正麵看法，演出評論就能拯救他人，這種想法激勵著他們。

“如果沒有及時發表文章，你就會覺得自己很糟糕，”直到2009年一直在悉尼擔任記者的本·赫爾利說。“你會想，‘我們沒能拯救別人。’”

前法輪功學員、《大紀元時報》記者本·赫爾利說，為了發表對神韻演出評論，他感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壓力要通宵達旦地工作。

長期從事法輪功媒體工作的高曉敏說，這些評論是精神上的必須，而不是新聞的必須。

“後來，我意識到這不是突發新聞，”高曉敏說，她在《大紀元時報》報道神韻直到2017年左右。“你不需要加班加點，大家不睡覺，把這些評論寫出來。但我們都這麽做了，因為李大師想馬上看到。”

高曉敏去年在社交媒體上公開批評法輪功後，她的所有文章都被《大紀元時報》網站刪除。其他離開該媒體並公開反對法輪功的記者的作品也遭遇了同樣的情況。

在幕後，該報對神韻的報道還以其他方式為法輪功運動服務。

朱女士和另一名曾在《大紀元時報》工作的記者說，他們被帶到法輪功的總部采訪神韻舞蹈演員，為他們留在美國的簽證申請提供光鮮的個人資料——這一直是神韻的頭等大事。

今年月，一名神韻舞蹈演員在芝加哥奧黑爾國際機場遭海關人員盤問後，《大紀元時報》發表了多篇文章，其中一篇附有該工作人員的照片，指責他宗教歧視。這些文章還暗示海關機構已被中國政府滲透。

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發言人在一份聲明中表示，內部調查顯示對該工作人員的指控毫無根據。

李洪誌和他的運動還影響了《大紀元時報》的招聘和工作場所的做法。

去年，一份在英國的法輪功學員中流傳的編輯招聘啟事稱，法輪功習練者可以免除對應聘者新聞工作經驗的要求。

兩名前雇員說，一名主管告訴他們，習練者不需要有新聞工作經驗，因為法輪功的冥想賦予了他們比非學員（被稱為“普通人”）更高水平的智慧來完成工作。

法輪功學員經常把《大紀元時報》稱為“我們的媒體”，認為該報是法輪功拯救世人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位前編輯說，在她為該報工作的11年即將結束時，她和其他員工被要求參加每周在紐約辦公室舉行的員工會議，學習李洪誌的宗教經文。不久她就辭職了。

據三位熟知內情的人士稱，去年，一位在該報加州爾灣辦公室工作的記者因沒有按時交稿，被叫去與高層管理人員西雅馬克·霍拉米和郭靜開會。

這些人說，當這名記者說她的健康狀況出了問題時，編輯們回答說，她可以通過法輪功得到康複，並施壓讓她做法輪功的冥想。隨後，郭靜在一間會議室裏帶領記者做了一個多小時的法輪功動作練習。

郭靜給了她一份法輪功的核心教義文本，並讓她告訴編輯們是否有意加入法輪功。根據時報審閱的截圖顯示，郭靜給記者發了大量關於該宗教的短信，包括一段介紹其益處的視頻。

霍拉米告訴這名身為天主教徒的記者，法輪功的練習比天主教更加優越。

但她還是沒有轉信法輪功。她被安排進入了績效改進計劃，兩個月後，她被告知報社無法負擔繼續保留她的職位。她被解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