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反對特朗普,馬斯克反對馬斯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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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新華門的卡夫卡

雖然離特朗普新政府上台還有二十多天,但馬斯克已經過足了推特治國的癮。對內瘋狂發貼施壓美國國會,阻止聯邦政府預算法案通過,對外抨擊德國等美國盟友的內政。這兩天更是對反技術移民政策的MAGA群體破口大罵,讓特朗普不得不表態力挺他。

先不管馬斯克如此深度參與政治的真實動機到底為何。我們權且先當一會“精神美國人”,假定馬斯克真的是在看到美國當前種種疾蔽之下深受曆史使命感召,想在美國發起一場扶大廈之將傾的“偉大改革”。那麽在還沒上台之前他和特朗普之間主從不分的君臣關係,就已足夠讓人對這場偉大改革的前途表示擔憂。

當然,特朗普二周目的班底不是隻有馬斯克。相比第一任期,這一屆的特朗普政府應該被視為一個已經經過了初步捶打、提煉和組織化的,有清晰認知和觀點,有明確綱領和目標的政治團體,也有了萬斯這樣的政治繼承人。不過光有這些是不夠的,美國畢竟是全球金融和信息資本主義霸主,隻靠MAGA群體玩不轉這些東西。

而馬斯克作為矽穀中相對少數的技術右翼,既是美國製造業最後的看門人,也是美國信息權力的主宰者之一,這兩重身份正是特朗普政治團體迫切渴求的東西。而馬斯克雖然推特治國四處放炮,但目前其參政思路核心還是聚焦於削減聯邦預算上。這對美國來說無疑是一劑猛藥,新政府開始後兩人很快鬧翻到還罷了,如果特馬二人真的君臣相得,戮力同心推動減員增效,那麽推進越深入,美國的局麵在很大程度上就越危險。

國債讓帝國信仰崩塌

在21年底fed政策轉向(進入加息周期)之際,中英文鑒證群體就有提出“加息不可持續,將引發帝國財政危機乃至動搖美元信仰”之說。當時,美國信仰者們還在相信加息之後隨著美國經濟增長大幅加速,國債和GDP的比值會被稀釋。從2020年開始,美國資本市場也確實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炒作,如20年炒VR和居家辦公等智能化科技概念,21年接續炒作升級概念元宇宙,22年冬持續至今的則是讓納斯達克翻倍、“英偉達王座躍升”的AI概念。

然而三年之後再看,不論股市如何炒作,一個事實則尷尬的擺在了帝國麵前:名義美元計價GDP增速和國債增速保持基本同步。簡單的計算就可得知,這會讓債務占比越滾越多。

我們知道,美元-美債是一體的,國債是國家信用的體現,一麵是“國家能力”,包括政治影響、軍事武力、國際治理法律規則等,另一麵則是財政信用。美債的可持續性將直接影響美元的信用,而美元的波動則反過來幹涉美債的市場情況。

金融市場是炒作“預期”的地方,高級金融工具的核心概念也是“期望”,如果“預期”尚不壞,還可以通過各種數學方法進行金融包裝,得出“統計學”結論,而當簡單計算初等數學都要出岔子的時候,“統計學”畢竟不能真個逆天。

因為美元歸根結底是對聯邦政府的信仰(或者至少是財政信用),當財政收支無度,財政支出增速高企,帶來整體債務規模增長遠遠快於名義GDP本身的增長,其“不可持續性”已然擺在了桌麵上。

矽穀技術威權主義者馬斯克和彼得蒂爾將國債這個問題歸結到民主黨主導的”大政府“開支無度上,進而要發起狗狗部來減員增效,頗有些病急亂投醫的意味。

帝國的財政支出規模新高、瘋狂增加國債,最近的肇因是2020年抗疫時特朗普1st政府時以貨幣政策抗疫。現在第二任期的特朗普要削減聯邦支出,可謂是特朗普反對特朗普。

所以,帝國財政當下的危機並不應該完全歸咎於拜登政府。拜登政府由於政治權威低下,很大程度上蕭規曹隨,做了一些加法,完全沒做減法。

結果是拜登政府數年來乏善可陳。在半導體、製造業的回流和補貼上,democrats的產業政策也是完全失敗,花費了大量的金錢,但與國會通過的法案所預定的目標相比,相差不可以道裏計,連商務部長雷蒙多(即“遙遙領先代言人”)近幾天也開始瞎說大實話,“對中國的芯片禁令完全沒有作用,更應該向美國國內半導體製造業投入資源”。那麽為什麽投入不夠多、沒有那麽大效果呢?是不想嗎。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則是四年中放入了一千多萬(截止2023年已經達到1100萬)的非法移民,有效抑製了服務業成本。

用社會有機體的觀點來看,拜登政府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舉措更像是植物人無意識情況下的神經反射,帝國治理能力的下滑是一個連續過程,並非拜登本人將帝國的治理能力消滅了,而是他本身接手的就是這樣一個攤子,拜登本人又缺乏政治權威,所以2024年的帝國,隻是2020年的帝國基本麵再扣除4年的利息,雖然GDP漲了不少,但實際上總量已經縮水很多了。

特朗普反對特朗普,馬斯克反對馬斯克

拜登政府之所以被認為是是deep state(深層政府)的提線木偶,正是因為其四年下來,完全沒有內外政策的建樹,因循克林頓以來曆屆政府的既定路徑。完全沒有改善Pax-Americana下的結構性不均衡(回顧參見《不平等的世界終將脫鉤》一文)。

如果排除猶太資本,XX會之類的角度去理解,美國政治中的deep state可以和維護捍衛美國霸權的建製派劃等號。一切維護和捍衛美國霸權(Pax-Americana)的、從屬於美國霸權治下經濟循環的、為美國霸權添磚加瓦的機構、組織和個體,在西方就是“建製派”,是deep state,在我國、在俄國和東歐和廣大第三世界國家,就屬於“買辦”,他們是日本韓國的財閥,是東南亞的黃賭毒,是拉丁美洲的人口販子,是中東地區貌似開明的進步主義者。因為這些群體是從Pax-Americna下獲利的,並且還要保護、維持自己持續從帝國體製下獲利的權益。

最後,紅脖子們發現帝國霸權維護不了自己的利益,馬斯克們發現帝國秩序對製造業和美元信譽的損傷已經開始影響他們的財富和權力增長,特朗普和萬斯們發現不幹掉deep state就沒法獲得政治權力。這是三方合流反對建製派政治的一個現實基礎。

從這個意義上來看,特朗普二周目要達成其競選口號,履行其曆史義務,必然需要對整個deep state深度糾偏、撥亂反正。而馬斯克的DOGE真正該幹的事也就明晰了,它不應是單純的“降本增效”,而是一把揮向“帝國體製”的大刀,財政問題是一個切口。筆者有位朋友以王安石變法中的“置製三司條例司”相比較,雖然筆者看來形式上截然不同,但沒準最後會出現類同的效用也未可知。

熟知中國幾千年曆史中各種變法改革的國內鍵政愛好者們自然明白一個道理,廣域國家想進行改革,必須首先加強集權,才能帶來中央權威的穩定和國家秩序的安定。從羅馬的戴克裏先改革到托克維爾的《舊製度與大革命》昭示的也是如此。

這裏就暴露出一個矛盾之處。馬斯克是主張“小政府”的,他最近還表態說DOGE最終的任務就是結束運行解散自己,時間定在2026年7月4日。

馬斯克和彼得蒂爾是技術威權主義者,並非是華爾街商人傳統意義上的自由主義底色,他們主張將社會治理權威乃至道德權威部分賦予給控製技術等生產資料的社會資本。理想情況來說,如果DOGE的目的是將權力無償移交給控製生產資料的社會資本(作為效率部部長的馬斯克將權力移交給科技資本家馬斯克),的確可以減少財政消耗,甚至進一步壓縮財政收入,因為沒有開銷的需求,減少收入也就成為了可能。

問題是,幹成這件事情又絕對需要一個集權型大政府,需要華府乃至整個帝國層麵上的“權力移交”,將特朗普己方團隊的人員送上位,清理掉對手方所掌控的關鍵節點,讓廣大的官僚機構和團隊最少要保持善意中立,摁住對立麵在朝在野組織的政治反撲。

這些都意味著一項項絕大的工程,筆者已經在腦海裏預腦補了許多樁大戲了。馬斯克要如何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裏就完成這些事情?

尤其對於DOGE部來說,作為整個向帝國體製,向深層政府開刀的核心部門,DOGE部的權威和勢力隻有居於聯邦各部門最頂層才能推動這一切。在DOGE中,馬斯克代表的是特朗普的政治權威,聯席部長拉瓦斯瓦米代表的是聯邦行政授權。想要推進改革,這個部門要倚仗的必須是特朗普政府的政治權威,而不是單純的部門行政授權。所以,打著小政府口號,以財政為名義向帝國體製開刀的馬斯克,必須要幹著不亞於羅斯福時期集權程度的“大政府作為”,才有可能把改革推進下去。這又是一種“馬斯克反對馬斯克”。

這些還都是理想情況討論,實際上我們看看馬斯克可以從什麽地方對財政動手。2024財年聯邦政府支出 6.75萬億美元,赤字1.8萬億發國債補,如果能如馬斯克所說,一次性削減2萬億的年度開支。這似乎能解決36萬億國債不斷上升的問題。但是,這6.75萬億支出裏,有5.3 萬億美元是社會保障、醫療保健、國防和退伍軍人福利,都是不太好削減的。

這些開支,不是帝國維持社會穩定的基礎,就是帝國鐵杆莊稼。怎麽裁?相比起來,砍掉LGBTQ和DEI那點開支隻是杯水車薪。當然真有執行力也不是不能裁,隻是這就需要馬斯克有直麵引發美國社會動蕩撕裂,自己可能跌得粉身碎骨的絕大勇氣了。當然就像我們在之前文章中吐槽的,可以準備一發星艦,萬一事有不諧直接坐飛船到中國的天宮空間站,我們隨時歡迎。

羅馬死的太早,新羅馬曆史太短

前些天國會討論財政預算,因為馬斯克精準發聲直接推翻了已經基本定讞的財政預算案,已經有許多聲音稱馬斯克為“聯席總統”(這讓筆者想起了劉瑾的立皇帝稱號)。雖說特朗普立刻發聲澄清,說“馬斯克永遠也當不了總統,他出生在外國”,然而日子還長著呢,未來真的能像現在一樣關係緊密、不分彼此嗎?同樣的道理,特朗普四年以後任滿離開,接替特朗普的總統,比如萬斯,是不是還需要呂不韋來當相國(萬斯是彼得蒂爾推薦給川普的),就更需要認真思考了。

當年凱撒渡過盧比孔河、屋大維最終加冕奧古斯都,是厭倦了共和國內政的內耗和無序,然而從曆史長河來看,羅馬帝國並沒有避免興盛-衰頹的走向,三世紀危機困擾了羅馬帝國半個多世紀,直到戴克裏先完全徹底摒棄共和國舊政體,由元首而皇帝,三世紀危機才最終結束。但帝國的危機,在戴克裏先去世後不久再度爆發,而這次帶來的是羅馬帝國乃至整個地中海世界文明的毀滅。

美國確實是當代新羅馬,然而作為一個世界帝國,其立國基礎卻是上承啟蒙運動時代的理論,這不得不說是作為世界帝國,全球霸主的天生缺陷。美國需要參照的曆史智慧本應是羅馬,而不是啟蒙運動的政治傻白甜以及帶英的離岸攪屎棍。隻是羅馬死的太早,美國曆史又太短。

這並非一種混淆了古典現代分野的不當比喻。現代政治不意味著就可以傻白甜,然而美國這個聯邦製國家,其政治運行中確實處處體現著一種缺乏曆史積澱的傻白甜的美。這一點從伍德羅威爾遜創立公共行政學就可見一斑。

威爾遜將傳統的行政管理進行學術現代化時與政治學兩分,以空中樓閣的姿態創設了理想化的公共行政學(現在又叫公共管理學)。筆者在學習相關內容時,還沒有感覺到抽象,隻是感覺與筆者所了解的中國研究大相徑庭。在更深入了解美國政治運行的實然,特別是運用學科理論來分析和解釋諸多現實問題時,就會發現,將政治行為與公共行政分開分析的理念從根本上就不成立,公共行政學的一係列研究假設,其根本是存在靜態不變的社會和“普世價值”。

作為曆史悠久的我國是如何引入這些現代理論的呢?以某五道口學校為例。五道口是最早引入美國公共管理研究範式的國內機構,但五道口的公共管理部門對政治的研究完全沒有被美式傻白甜理論同化,倒是完全在按“中國學派”來發展學術共同體。同樣,許多在我國已經完全消亡、中國人覺得不可理喻或者難以接受的行為與現象,當下仍在大洋彼岸大行其道。

無論特朗普和馬斯克的改革成功與否,以反對現行帝國體製的改革隻要開始推行,就必然會加劇帝國美國和本土美國的深刻撕裂。就像馬斯克之前曝光一些帝國對華社會工作的撥款,就是一種對我們有利的局麵。

如果這場改革真的是屋大維顯靈,特朗普和馬斯克真的通過這種自相矛盾和既要又要式的改革獲得成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美國的競爭力,那麽也將成為我們的壓力。我們也要樂見這種情況,畢竟壓力和危機總是蘊含著新的生機。

前提是,馬斯克是真的想改革,而不是過一把癮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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