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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很健康,但仍有"獨屬潤人的創痛感"
文章來源: 早見Hayami 於
2024-12-30 01:00:17
- 新聞取自各大新聞媒體,新聞內容並不代表本網立場!
落地德國第四天。昨天我在社交媒體上發了一條內容,
在所有回複裏麵,我最喜歡有一位讀者說的一句,「獨屬潤人的創痛感。 」
1.
這兩天我意識到一個事情,很多以前在我看來是愛好的東西,隻是一種生存下去的必備技能 。比如…我可能並沒有這麽喜歡做麵包?
我非常喜歡吃麵包,之前也說過喜歡黑黑硬硬的那種。但國內的麵包更注重柔軟和甜味,通常加入大量的糖、奶油、黃油、改良劑,使麵包的口感更加鬆軟細膩;德國麵包更注重原料的天然和製作工藝 ,以全麥、黑麥等粗糧為主,還會加入種子、堅果或麥麩,強調原始穀物的風味。
在國內很難買到後者。在上海還有奧樂齊(也是德國超市),賣著物美價廉的德式麵包;但其他地方可以稱得上「歐包」的東西,都是賣得又貴又小還要排長長長隊。
我從2023年開始就不在上海長居了。沒有奧樂齊,每到一個新的地方旅居,我就開始選購烤箱、麵粉、酵母,開始自己做歐包。
我以為我「愛上了」烘焙。但仔細想來,烘焙可真是一件無比瑣碎麻煩的事情。需要溫度、濕度和漫長的等待,一入冬,麵包就發酵得奄奄一息。我再舉個具體的例子吧,做歐包需要全麥高筋麵粉,我最喜歡美國的「鮑勃紅磨坊」和日本的「日清山茶花」這兩款,蛋白質含量高,麥香濃鬱。但前者變成了理財產品 ,一年時間從30一小包漲到100;後者要買隻能買一大袋,25kg,
擺在那像一堆化肥。然後就開始買「分裝」 ——
問題就來了,網上充斥著大量的山茶花分裝假貨,很多店還是真假混賣。即使你做了大量研究、比對、功課、辨別,買到真的還是全憑運氣。而且往往你的運氣會很差。
我隻是想吃天然無添加的全麥麵包,隻是這麽一個很日常、很簡單的需求,就要被逼著去學烘焙,去買烤箱,花大量時間去選購原材料,忍受一次次買到假貨受到欺騙之後的氣餒 ……好大的勞動量啊!
我不是不喜歡做麵包,隻是,我「必須」要去做麵包 。當這個事情變成必須之後,你好像隻能說服自己是喜歡做麵包的。我來德國後第一次開始想,我「真的」喜歡做麵包嗎?在超市裏1.2歐就能隨隨便便買到一個巨大的全麥穀物麵包時,當我擁有了不做麵包的自由時 ,我還喜歡做麵包嗎?
類似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那些障礙一掃而空的時刻,我都覺得生活原來可以這麽簡單幸福。
2.
「潤」這個詞是2021年興起的。我在 wikipide 的時候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
「潤、潤學是源於中國大陸的網絡用語和迷因,指研究逃離zg、移民到歐美澳新加這些發達國家的方法。“潤”、“內卷”和“躺平”被認為是該國90後和00後青年職業發展的其中三種選擇。」
Wikipide
的定義裏,目的地是「歐美澳新加」,居然不包括這幾年最受歡迎的日本, 這點讓我很驚訝。
更精準的定義來自於CDS:
「來自英語“run”的對應拚音讀法,意為“逃跑”、“跑路”,在實際使用中指“逃離zg”。有關如何通過移民等手段“潤”出國的知識和討論則被稱為“潤學”。而在上海lockdown期間y民話題持續高漲,任何國家的y民路徑都有人願意嚐試的情況,被稱為“華潤萬家”。」
我其實並不是很喜歡這個詞,也不把自己定義成「潤人」。在我18歲的時候,我給自己定下的人生目標就是「30歲定居歐洲」 ,現在這個進度隻是提前了兩年而已。潤圈流行一個說法就是,「如果不是xxxx,誰會想要背井離鄉?」也揭示著「潤」是一種被迫逃離,是一種走投無路 的無奈之舉。
但我不是。我覺得自己在國內也是過得滋潤的「中產」,也是擁有很多選擇的人,並不是走投無路才要出來。知乎上流行著大量「搞互聯網的年薪百萬要不要潤歐」的問題,底下回答都是「你去歐洲你糊塗啊」。人們普遍覺得做這個行業的,不是在美國就要是中國,來歐洲這種奄奄一息的地方隻能充當納稅積極分子。但我真的覺得所有在回答這些問題的人,還是用統一的價值觀在衡量一切,即賺錢、成功、功名利祿。但人總是還是有其他追求的吧?所以我不把這種行為定義成「逃離」,而是一種更主體性、更強有力的主動出擊——「去到那邊」。
很多人還會提到一些具體的問題,但對我來說:
歐洲外賣不方便 ——
拜托,我在國內就不點外賣。我極度厭惡這條產業鏈上的食品安全、勞工權益問題。我自己送過外賣,也在互聯網公司設計過外賣背後的係統。可笑吧,既設計係統,又被係統困住,所以我更加厭惡。
歐洲網購不發達 ——
拜托,我真的好討厭網購,討厭網購帶來的環境汙染和一切都被趕到線上去的無奈。在國內我網購是因為線下經濟已經被蠶食光了,沒法在線下找到想要的商品。而且我物欲很低,我其實並不喜歡購物這個行為。
歐洲有治安問題 —— 嗬嗬,說的好像在國內做女人是人了一樣。
歐洲有種族歧視 —— 作為一個特立獨行的女的,我從小到大在自己土地上可是沒少受過歧視。還缺這點種族歧視..….
歐洲食物難吃 —— 食物可太好了!!對我來說可是老鼠掉進米缸裏了。
歐洲掙不到大錢—— 在國內掙大錢好陪葬風光嗎?
3.
大西洋月刊有一篇文章,題目是Go where you like, And then live
there(去到你喜歡的地方,然後定居那裏)。作者在成年生活中搬遷了11次,去了不同州和國家。文章裏提到了一個詞叫Topophilia(戀地情結),這是1974年地理學家段義孚提出的概念,指的是人類對特定地點或環境所產生的情感依戀。
「Topophilia是由topo與philia合成,前者指地,後者指偏好。戀地的本質是戀自我,當地方場所被賦予人的情感、價值後,人便與地“合一”。“合一”不是合在自然屬性,而是合在人性。 」
作者還用一個小例子解釋了這個詞。他有一位西雅圖的朋友討厭波士頓的雨,但不討厭西雅圖,他說:“隻有西雅圖的雨是美好的。”
這在社會學的意義上被叫做synesthetic tendency(聯覺傾向) ——
「即特定的、普通的感官感知如何影響我們的記憶和情感。如新鮮出爐的餡餅香味、夜晚火車的汽笛聲,或清爽的秋風觸發了你對某個特定地方的深刻記憶,那你就是在經曆這種聯覺傾向。 」
但是同樣作為西雅圖人,作者並不喜歡這個城市。他認為「戀地情節」與童年的老家無關。對他來說,「所有的聯覺傾向都不會帶我去西雅圖,而是去巴塞羅那。 」
由此可見,Topophilia(戀地情結)是一種非常私人化的、和一個地方的情感體驗;當我搜索時我發現原來還有對應的一個詞,叫Topophobia(恐地情節),
表示對某個特定地方場所的恐懼。
落地德國第四天,我體驗到了從未有過的對某一個地方的依戀,一種靈魂上回歸故裏的心安;而那些真正故土在身上留下的創傷,像被激發出了過敏源一樣突然瘋長。它們共同組成了我的
Topophilia 和 Topophobia.
生物書上說,蛇在成長過程中會蛻皮,蛻皮可以去除舊皮上的寄生蟲或病菌,修複皮膚上的創傷。但和人類想象的不同,蛻皮從來不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掉落 ,蛇要用嘴或頭部摩擦堅硬的表麵(如石頭、樹皮),通過身體主動扭動,撕開舊皮,才能逐步將舊皮脫下來。這個時候蛇的顏色會變得很黯淡。但蛻皮完成後,蛇的新皮膚會更加彈性光滑,顏色更加鮮豔。
大西洋月刊那篇文章的開頭是,
If where you live isn’ t truly your home, and you have the
resources to make a change, it could do wonders for your
happiness.
如果你所居住的地方並不是你真正的家,並且你有資源去改變現狀,那麽這種改變可能會帶來幸福,奇跡般的幸福。
於是,我在柏林冬天裏變成了一條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