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錢被卷走,一群白血病人的寒冬

文章來源: - 新聞取自各大新聞媒體,新聞內容並不代表本網立場!
被閱讀次數
救命錢被卷走,一群白血病人的寒冬

作者 | 南風窗記者 朱秋雨

實習生 焦夢洋

編輯 | 向由

湖南45歲的單身母親王靜,生活剛剛好起來——兒子的白血病有所好轉,抑鬱症也不再頻繁影響她了——然而世事難料,這一年來,助她改善處境的一個“配捐”項目,在11月爆雷了。

“配捐”是一個公益術語,但王靜遭遇的,是以配捐為名的一個病友之間運作的資金盤騙局。

在一個白血病友共同參與的“配捐”群裏,王靜投入了20多萬。同為白血病人的群主黃南此前承諾,病友們隻需先投錢,之後會通過“公益機構的配捐”,一兩個月後獲得更高的回款,就像投資保障收益的理財產品一樣。

11月末,多名位於河北陸道培醫院的白血病患者才意識到,自己可能遭遇了詐騙案。錢要回不來了,他們投入的金額有10多萬、20萬、60萬,高的至上百萬元。

無可奈何之下,他們將矛頭對準了微信頭像寫著“發財的風,吹到你這了”的群主黃南身上,認為是她卷走了病友們的救命錢。但直到病友們蜂擁到她家對峙,才發現黃南還有一名“上線”,名為孟祥龍的東北男人。

受害群友告訴南風窗,此案被騙人數270餘人,受騙金額約在4000萬。11月29日,三河市公安局針對報案病友被詐騙案正式立案。12月14日,三河市公安局發布通報稱,公安機關已對犯罪嫌疑人黃某、呂某某二人采取刑事強製措施,正在全力抓捕另一名犯罪嫌疑人孟某某。目前,案件正在進一步偵辦中。



警情通報/圖源:平安三河

眾多大病患者,再度因打著公益慈善名號的“配捐”項目,進入絕境之中。案件背後,暴露了一個問題:在最痛又最難的大病救助領域,為什麽近年詐騙醜聞頻出?

報 警

12月的燕郊,氣溫驟降,寒冬臨近。在中國最大的民營血液病專科醫院集團旗下的河北燕達陸道培醫院(以下簡稱陸道培醫院),很多等著錢用的白血病人是這時候發現被騙的。

爆雷群聊——“萬事如意”的群主昵稱黃暢,真名為黃南。“楠”和“難”讀音相似,黃南曾解釋,她希望自己將來順暢,改名為了黃暢(身份證沒有改)。她希望病友都這麽叫她。

房產中介,同時也是白血病患者家屬楊誌華對南風窗回憶,黃南36歲,身高1米6左右,短頭發。他曾因租房子與黃南見過麵,回想起來,覺得她平時看上去和顏悅色的。

黃南自己也是一名白血病患者。2018年時,她在安徽省立醫院做臍帶血移植。2023年末白血病複發,她於是來到河北陸道培醫院做了二次移植。



黃南在群裏曬出自己的身份證/受訪者供圖

幾名受訪病友也曾聽說她的悲苦人生。“她出生9天就被抱養,生(白血)病之後告訴親生父母要求配型做骨髓,親生父母又拒絕了。”

共同的生病與化療經曆,讓經濟拮據的白血病人,選擇了相信黃南,參與她口裏的“配捐項目”。這是一個慈善捐贈的舶來術語,最早誕生於美國,指的是個人配捐者向某個非營利組織捐款之後,企業以約定好的比例向相同機構再捐贈一筆錢。

在中國,這一形式最早出現於2015年,互聯網大廠為了激勵更多人參與公益,拿出了9999萬的配捐額度。網友每捐1元,騰訊基金會對獲捐基金會再配捐1元,配捐比高達1:1,也給人們傳遞了信號:個體捐得越多,公益機構獲得的回饋越大。

互聯網推高了個人捐贈熱情的同時,也讓一些機構和個人以此鑽空子。一些基金會、民間團體從而衍生出讓成員先進行大額捐贈,以套取平台配捐。此後,他們再給病友或捐贈者分配善款,也就是所謂的“套捐”。

黃南完美地利用了“配捐”概念,衍生出了她的項目。她自稱背後有十餘家基金會,基金會每個月給她一萬元工資。但這1年多裏,她從沒和病友準確說出過基金會的名字。

她還信誓旦旦地說,即使自己離世了,也不用擔心無法回款。“機構基金會那是有你們資料的,到時候因為我死了,這個項目的確進展不下去了,基金會聯係你們,直接給你們打款……”



黃南向群友保證基金會會按照收款賬號回款/受訪者供圖

患白血病8年的李林於2023年7月26號進入群聊。他記得,黃南的配捐項目多種多樣,參與方式也是在不停地變化,例如交4萬,可以配2千,相當於一個月後回款4.2萬元;交4.6萬配4千,相當於1-2個月後,回款總計5萬元。還有交5萬配1萬,以及5+3項目(交5萬配1萬,3萬配1千)等等。

回款周期也因為數額的大小有所不同。多數情況下,這些項目需要兩個月回款,一次回總額的一半。據多次參與公益基金會配捐的病友透露,黃南的“配捐”手法,與正規公益基金會的操作有相像之處。在參與她的項目之前,病友需要提交發票、身份證、診斷證明、低保證明等材料,以證明自己的艱難處境。

如果發票金額不夠,黃南還會讓患者買發票。“你可以去找xxx買發票,在我這裏可以過。”“一次多給我點發票,省得我一次次找你們要。”



黃南在群裏的聊天記錄/受訪者供圖

但直到現在真正吃了虧,人們回想起來才會察覺到端倪。與公益機構一般采用對公賬號進行轉賬不同,最初做項目的時候,黃南讓病友將錢轉到了孟祥龍和呂子鑫的個人賬戶上。黃南曾在群裏解釋,“孟祥龍是基金會的財務,呂子鑫是基金會的法人。”

再到後來,約是2023年末開始,每到回款的周期,黃南會讓部分報名參與配捐項目的病友直接給需要回款的病友轉賬。剩下的則轉賬給她指定的賬號。整套下來,類似“空手套白狼”。

除了轉賬方式上的區別,作為“配捐”發起人,黃南還有相比慈善基金會更多的“配捐”項目。李林回憶,正規的慈善基金會組織的配捐活動一般在99公益日前,一年就一兩次。但他記得,黃南的項目頻率很高,有時候甚至每天都可以參加。

唯一不同的是,最開始項目名額比較少。每天上午10點,黃南在群裏發接龍,群友需要拚手速參與配捐,“像饑餓營銷”。



黃南在群裏發起接龍,群友拚手速參與配捐/受訪者供圖

一個項目最早隻有七八個名額,慢慢地十幾個、四五十個……名額越來越多,項目也在增長,群友不用搶也能參加了。李林回憶,今年9月開始,黃南每天發起的配捐項目都有四五十人參與。她甚至還對病友說:“人太多了,這樣下去我們(以後)減點人。這樣人太多了,算了腦子都疼。”

危險卻在2024年末收關之季降臨。11月23日,本該收到回款的病友沒能收到錢,開始感到著急了。黃南則回應,先把支付寶的50萬轉給大家,但她很快又稱,自己的賬戶被限製轉賬功能。

11月27號,274人的微信群裏,每個群友都在盯著手機,等著她承諾的回款。黃南也在群聊裏說:“一個小時後不撥款,我就跟你們一起去報警。”

18點後,錢還是沒回來,群裏一片哀嚎。

病友共同報警了。

燕郊病友圈

如果一切按照黃南的安排那樣走的話,王靜本應收到72萬元。

但現在,所有的錢都打了水漂——給黃南投入的20多萬,是她和已經成年的兒子在各個平台借來的。采訪過程中,信用卡工作人員還在電話催賬。她又回到了兩年前兒子確診時的絕望狀態,吃抑鬱藥也不管用了。

王靜並不孤單。據報案病友統計,被黃南卷入救命錢的病友有270餘位,總金額約4000萬元。這是過去幾年“配捐”為名的涉騙案中金額最大的一宗。其中,一位病友家屬給黃南的項目投入了103萬。

重要的是,查看各自的過去,錢追不回來的人們,共享著一些相似的苦難。

他們多是惡性白血病患者或親屬,出生在欠發達地區。疾病將他們掏空,他們被迫將求助之手伸向身邊人,人脈也因此耗盡。現在,多數人都在通過網貸、借錢、打零工維生。聊天記錄顯示,黃南與病友曾相互討論網貸經驗,還分享了自己是如何向各個平台借到最高額度貸款的。



黃南與病友相互討論網貸經驗/受訪者供圖

無一例外地,他們從天南海北來到了擅長做幹細胞移植手術的燕郊陸道培醫院。因為聚集著太多白血病人,陸道培周圍的城中村落被稱為“小白村”。

在血液病患者眼裏,陸道培醫院是他們最後一棵救命稻草。34歲的李林是河北人,患白血病8年期間,他曾經戰勝過病魔,卻在2021年又複發了。他告訴南風窗,像他一樣白血病複發、又難治的病人,一些大的公立醫院是不願意接收的。“人家這邊(河北陸道培)在現有的醫療條件下,隻要有1%的希望,你有能力去負擔醫療費用,它就會選擇給你治療。”

王靜也是在大學本科剛畢業的兒子確診白血病後,才知道這個由中國工程院院士陸道培創立的私立醫院。來到這之前,她曾輾轉到武漢、長沙、北京的醫院看病,最後,是陸道培醫院收治了病重的兒子。

私立醫院有“低門檻”的好處,但同時,收費也更高昂。王靜回憶,兒子在陸道培出院後的半年內,一個月一次大查,一次大查近兩萬元。除此之外,她們還需要負擔每個月一萬多元的醫藥費。這些手術、體檢費用,以及各種白血病人用到的救命藥,醫保隻能報銷很少的部分。



王靜的兒子 / 受訪者供圖

生活與病痛壓彎了白血病人以及家庭的時候,同病相憐之人的抱團取暖顯得格外珍貴。資深公益人薛飛告訴南風窗,在陸道培醫院周圍,出現了很多由病友自發形成的籌錢機構或者社會組織,這些機構大多未接受過專業的誌願培訓。

也因此,所謂的“配捐”在陸道培的病友群體,有其生長後變形的土壤。從2014年開始接觸大病救助領域的薛飛回憶,“99公益日之外,我是沒聽說過(公益基金會)有什麽正規持續的配捐活動,但陸道培醫院(的病友圈)那邊做配捐的不少,而且是常年。”

而事實上,根據我國慈善法的規定,正規的配捐活動,必須是符合慈善法第十條和第二十二條規定的有資質的慈善組織來向社會公開募捐,捐款資金也是統一打入慈善組織賬戶,而非個人賬戶。

此外,慈善法十五條明確規定,慈善組織的財產隻能根據章程或者捐贈協議的規定用於慈善目的,不得在發起人、捐贈人以及慈善組織成員中分配。總結來說,自捐自用的配捐,是違反慈善法的。

但在白血病人圈子中,因為對錢的需求太大,魚龍混雜、真假難辨的籌錢人和社會組織卻長期存在。在這過程裏,像黃南一樣有人脈、掌握外部信息的病友成為鏈接各方的關鍵。



黃南在群裏的聊天記錄/受訪者供圖

李林對南風窗回憶,他之前也參與過各類“配捐”活動,都是病友之間相互介紹參加的。病友之間的信任與溫存對陷入絕境的人們尤其寶貴。這是黃南等人憑著沒有依據的慈善機構名義,就成功籌資的前提。

王靜也記憶深刻,今年10月,她帶著兒子來河北大查時,兒子又吐又拉。

她在群裏問:“誰有布地奈德(糖皮質激素類藥物,具有抗炎、抗過敏和免疫抑製作用)”,黃南表示她有。王靜便去到了黃南的住處。她知道黃南是一個患者,便沒進屋,站在門口。

黃南給她倒了六顆藥。她要轉錢,黃南也不願意收。

無法照顧的灰色地帶

錢似乎要不回來了。

直到與黃南當場對峙,病友們才得知,黃南並非屬於任何機構的員工,學曆是小學畢業。她還有“上線”——孟祥龍,那個轉賬賬戶上出現的名字。

黃南表示,孟祥龍自稱是中華慈善總會的人員,自己被他騙了,投了幾百萬進去。

公開籌款信息顯示,來自黑龍江的孟祥龍也是一位白血病患者家屬。2020年,孟祥龍1歲半的兒子患神經母細胞瘤,曾通過中國社會福利基金會發起過救助兒子的籌款活動。



受訪者供圖

後來,他自己也成為了病友之間的籌款人。有病友回憶起,他在2022年就已經參加過孟祥龍組織的配捐活動。根據該病友給南風窗提供的回款單顯示,當時,孟祥龍代理的基金會為中華社會救助基金會,他曾為此發起配捐項目,並成功讓病人獲得基金會的回款。

“他(孟祥龍)這些年很了解病友的心理和最近幾年配捐的細節。”該病友評價道。

除了黃南、孟祥龍一案以外,據經濟觀察報報道,近日,陸道培醫院周圍還出現了兩起以配捐為名的詐騙案。

回顧中國大病救助曆程,薛飛記得,2014年以前,公益圈尚未出現配捐醜聞。2015年以後,兒慈會等專做大病救助的機構因籌款能力突出,獲得了平台的高額配捐,這一賽道越來越被人關注。

在這期間,薛飛說,“在陸道培醫院這個環境裏,(大病救助領域籌款醜聞)最大的問題在於‘中間商’,以及配捐的錢從哪裏來”。

這首先是基於國內能直接有效服務到大病群體的公益慈善基金會數量不多。覆蓋範圍也有限,多集中在北京、廣東等省份,集中在省會或東南沿海發達城市。這給了“中間商”操作空間。

自然而然地,在全國各地,尤其是欠發達地區,在很多醫院的大病患者中間,出現了幫病友鏈接基金會、服務機構的個人或小團隊。

“他們(中間商)如果私下收費,這就是套利空間。在專業社會服務機構不足,對大病救助項目監管不嚴的時候,如果有大額長期配捐活動或流量扶持項目,這些團隊的空間就很大。”薛飛說。一些老病友從這些真空地帶中發現有利可圖,也開始當“中間商”。



《再見吧,少年》劇照

除了利潤驅使,配捐“騙局”從此流行,還有一個互聯網發展的大背景——最近幾年,短視頻等平台的蓬勃發展,互聯網籌款成為主流。在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互聯網平台的時代,一些在民政注冊服務領域涉及醫療救助的機構或者小團體逐漸發現,通過給平台投流(即花錢買曝光度),可以獲取更高的籌款額。

這一較有效的籌款途徑,也讓一些“中間人”鋌而走險,先以“配捐”為由從病友及家屬處籌到大額資金,用來在互聯網上投流,發布患者信息和籌款文案,獲得網友的捐款。接著,再憑借互聯網籌到的款項,給病友們回款,讓資金鏈得以延續。

據媒體報道,早期,通過投流,賣慘式的大病籌款視頻或網絡鏈接,投資回報比可高達1:1.5-1.6。

原本給予患者希望的互聯網籌款背後,衍生出了一條完整的灰色產業鏈。

相關亂象直到2023年9月得到了大量曝光,中華少年兒童慈善救助基金會項目四部9958廊坊團隊主任柯善孝以配捐為名,涉嫌向患病兒童家長籌集資金,騙取了上千萬元。事情被揭發後,柯善孝被移送司法機關處理。從此,以“配捐”為名的資金操作,開始得到監管部門、相關平台的重視。



中華少年兒童慈善救助基金會關於 9958 兒童緊急救助項目的聲明

薛飛告訴南風窗,早期,民間的“配捐”大多是做資金池,通過民間借貸、參與99公益日搶配捐來回款。“後來可能主要是通過廣告投流賣慘籌款回款。因為有回款,所以一直沒爆雷。”

但最近一年,他觀察到,“廣告投流,賣慘籌款的回報降低到可能收不回成本,加上年初民政篩查整治投流賣慘籌款的團隊,這就把這些人的主要增值回款路徑切斷了”。而這正是眾多柯某孝等民間“配捐”團隊,相繼於近年爆雷的大背景。

生了大病的人,怎麽辦?

出人意料的是,過去1年多裏,麵對黃南的配捐項目,王靜、李林等人都對此曾經懷疑過是騙局。

王靜等多位病友告訴南風窗,他們收到過反詐中心帶來的電話。通常情況下,在黃南的指導下,他們也有應對話術,回答“我們沒有受到詐騙,是轉給朋友的”。或者,“我轉錢用來治病的。”



黃南在群裏指導群友應對反詐中心的話術/受訪者供圖

今年8月份,吉祥如意微信群也出現了謹防詐騙的提示。他們又建了“萬事如意”微信群做備用。

對風險的來臨感到麻木,一步步進入“配捐”的貪婪欲望之中,是王靜在過去一年多來的心路曆程。她來自湖南,今年45歲,是一位重度抑鬱症患者,長期服藥十餘年。一直以來,抑鬱症不定時複發,她隻能靠打零工補貼家用,再加上親戚的幫扶,勉強維生。

2022年末,兒子剛出現身體危機時,王靜正在江西給客人洗頭洗腳,一個月掙5000元左右。

去年2月,兒子在陸道培醫院進行骨髓移植以後,出現了並發症。5月25日,他上吐下瀉,醫生懷疑他出現了腸道排異。看著一天一萬元左右的住院費,王靜隻能到處借錢,網貸的額度也到了最大——實在借不到錢了。

住了約二十天時候,王靜花了17萬,醫保大致能報銷3.7萬元。

2023年6月,王靜無奈做出了給孩子出院的決定。她至今清晰地回憶起,有老鄉當時氣急敗壞地說:“你不能(讓兒子))出院,腸道排異出院,真是開玩笑。”



王靜的兒子 / 受訪者供圖

“你們是沒有走到這一步,人到了這一步必須做出一個選擇。”她回答。

某種程度而言,求助無門時,王靜的轉機正來自於黃南的“配捐”項目。2023年7月,老鄉把她拉到黃南群中。看到別人在這裏賺了錢,王靜也參與了兩次“配捐”,成功回款。

參與兩次大額轉賬後,經他人提醒,她也懷疑過項目的真實性。她於是在群裏選擇觀望,發現群裏病友都在誇讚她時,王靜又放下了疑心。今年1月,缺錢的王靜重新加入了黃南的配捐群接龍。接著,這11個月來,她越投越多,靠著配捐還網貸、信用卡、交醫藥費。

與王靜相似,群裏的白血病患者大多數都經曆過因病返窮。據《公益時報》報道,按照我國現行報銷體製,一旦離開縣域後,報銷比例越低。比如,鄉村百姓在縣域醫院看病,新農合報銷70%-80%,市、省兩級隻有50%-60%。此外,有基金會測算,一次大病花費的交通、住宿等非醫療成本是直接醫療成本的1.5倍,而這一部分卻未有任何部門納入到救助範圍之中。

王靜在給兒子看病過程中花費了160多萬元,她為此賣了縣城唯一的一套房子,把親友的錢借了個遍。她的姐姐把兒子的婚房抵押在銀行,貸款了24萬元給她。

生病8年,李林花費了70多萬元,主要是靠父母、弟弟以及信用卡等貸款來維持治療的費用。最艱難時候在2021年,骨髓移植手術前,醫生讓他們家準備60萬。最後,是他務農的父親不停在外借錢交上的。

無助之中,借“配捐”為名的灰色籌錢項目,成為了大病病友以及家屬以為自己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萬萬沒想到的是,2024年,“配捐”項目相繼爆雷,很多大病患者也開始警惕,“配捐”已經被有心人士濫用,存在詐騙的風險。



受訪者供圖

隻是,沒了灰色地帶的籌錢項目後,缺錢的大病患者又該怎麽辦呢?

清華大學公益慈善研究院副院長賈西津在接受《中國慈善家》采訪時指出,對於大病患兒,一定要有不同層次的責任。雖然健康的第一責任在家庭,但對於醫療費用,國家對兒童的醫療保障應起到兜底責任。在她看來,大病醫療領域,公益救助永遠是一個非常小的部分,不應該成為主體。

薛飛認為,公益機構該回歸到最原本的屬性,即公益性、慈善性,開展慈善時活動應遁循非特定受益人原則,以確保慈善資源的公平秩序。

“(公益機構)做大病救助的最終目標從來不該是籌了多少錢,或者不計成本、不擇手段去救了多少人命,而是在盡可能守住自己與他人尊嚴和底線的前提下,激活求助者的自主性,並通過公益慈善專業手段來支持服務求助者。”他在一篇隨筆中寫道。

比拚籌款能力不該是公益機構的首要任務。薛飛寫道:“理想狀態下,除了籌錢籌資源之外,這個過程原本大家可以一起相互支持,推動資源、信任及社會認可的正麵公共價值的流動。”

(文中王靜,楊誌華,李林為化名)

首圖為電影《我不是藥神》劇照

查看評論(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