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康重回鄭州,但情況已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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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康重回鄭州,但情況已經變了

來源|鳳凰網


作者|陳默 編輯|周褶褶

近一個月,三條“富士康”相關的消息接連引爆輿論:

一則是7月下旬,台灣媒體中時新聞網稱,由於在印度生產線製造的蘋果手機良品率僅50%,且測出大腸杆菌超標,富士康正將部分產能重新遷回中國,全力生產iPhone 16。

與此同時,河南日報載,7月22日,富士康與河南省政府簽署戰略合作協議,在鄭州打造新事業總部大樓。河南省長王凱直言,“希望富士康堅定投資河南信心”。兩天後,富士康母公司鴻海科技集團發出公告,稱新事業總部項目一期投資達10億。

然後是8月初,內地的社交媒體上,鄭州富士康突擊“高薪招工”、“兩周進場新員工至少5萬人”的消息開始刷屏。視頻中,火紅的招聘易拉寶立在富士康廠區門口,大字寫著:“加入我們,夢想在這裏起航。”


後疫情時代,富士康曾加速將產能撤離中國,轉移至印度、東南亞等地,一度引發國人焦慮:中國作為世界工廠的江湖地位,可能就此不保?

如今一連串“回暖”的信號,實在耐人尋味。網友驚歎,“富士康太牛了,一下子解決5萬人就業。”觀望中的香港媒體也評論道,“富士康‘回歸’中國內地。”

所以,富士康真的回來了嗎?



上個月底,在已經嚴重磨損的手機屏上,許寶坤看到一條讓他振奮的招工信息:富士康把產能從印度遷回中國,正在鄭州大量招工。


他是91年生,初中學曆,老家在河南駐馬店農村。這條招工信息無疑給賦閑一個多月的他打了一劑強心針,他當天就出發前往省會鄭州,打算趕緊在鄭州富士康超級工廠找點事做。

這個超級工廠位於鄭州航空港經濟綜合實驗區,是富士康在鄭州三個廠區中最大的一個(以下簡稱港區富士康),也是全球最大的蘋果手機生產基地。工廠距機場僅6.3公裏,每天至少有3趟航班為它運來高端零部件,也有五六趟航班將其產品出口到全球一百多個國家。這裏占地560萬平方米,相當於784個足球場,沿著寬闊筆直的雍州路兩側,分成從A到K的多個子廠區。



G南區旁就是港區富士康的招募中心。8月12日早晨,距8點正式開門還有十幾分鍾,等著麵試的新工人已零散排出十幾米,有人拉著行李箱,也有人在馬路牙子上或蹲或坐。電子喇叭反複播報著一個男低音的防騙通知:“未穿藍色馬甲的不是工作人員,不要理會,避免被騙、丟失財物或無法入職。”

距招募中心稍遠的路邊,站著三三兩兩的小中介。一旦出現新麵孔,中介們就湧過去追問“進廠嗎”,試圖努力把對方拉進自己的招工谘詢群。群裏的富士康招工廣告寫著,招工的年齡區間從18到48歲,“不查學籍,不查流水,今天返費8000,小時工26,免費被子3件套+50元車補”。


“現在每天一千多人麵試肯定是有的。”一個中介向鳳凰網表示。

這個8月,富士康大門敞開,工人嘩嘩湧入——每年7-9月是這裏的招工旺季,招的主要是臨時工,又細分為小時工和派遣工。“富士康的臨時工收入比正式工高。”另一個中介表示。

其中,小時工按照工作時長計價,進廠後先和富士康正式工同工同酬,差價會在每月28日發放;派遣工也先和正式工同工同酬,但在工作一定期限,比如3個月後,可以領取一筆額外的獎金,即“返費”。



在港區富士康附近的招工中介報了名,經過簡單的麵試、培訓,許寶坤絲滑入職港區富士康,成為一名臨時工。他被分去了流水線組裝iPhone 16,這是蘋果公司計劃在2024年9月10日全球發布的新品。


緊鑼密鼓的蘋果籌備季裏,富士康成了一個巨大的就業蓄水池,那些顛沛流離的低學曆農民工、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畢業生、“大齡”的職場失意人,通通都被收留。

得知富士康派遣工的返費漲到8000元後,22歲的謝俊也從鄭州家中來到了港區富士康。

他是2024應屆本科畢業生,學的是土木工程。房地產行業曾貢獻了中國近25%的GDP,被稱為“中國最大的就業蓄水池”,但如今,在被外界調侃為“爛尾樓之都”的鄭州,謝俊沒能找到合適的工作。

富士康成為他短期過渡的首選。富士康的員工級別分員級和師級,他被定級員一,富士康最低的普工級別,和初中學曆的許寶坤一樣,底薪2100元

從2024年這個季度看來,就業指標是蓬勃向上的,比如招聘人數的增加、臨時工工資的上漲、麵試通過率的提高。金可誠是鄭州一家大型人力資源公司的負責人,多年來一直為富士康招工。他表示,今年5月到8月,富士康派遣工的返費從4500元一路漲到了最高8000元,小時工的價格也從22元每小時漲到了最高26元,現在進富士康工作3個半月,可以拿到將近2萬元,“這在鄭州屬於比較高的收入”


招工旺季的巨大漣漪,迅速擴散到了毗鄰港區富士康的沃金商業廣場周邊:一位60歲的電三輪司機對鳳凰網表示,以前一天拉不到100塊,現在一天能拉200多;一家服裝店的店長也說,營業額在半個月內上漲了50%

“人回來了,生意就回來了。”服裝店裏,這位40多歲的個體戶女老板揚起眉毛說。





說“回來”,是相對“離開”而言的。


前兩年,“富士康重倉越南印度”“富士康加速撤離中國大陸”的新聞傳遍了財經媒體——對鄭州經濟而言,這無疑是個沉重的消息,畢竟富士康在2018年曾以一己之力占去鄭州超過80%的出口額——接著,多米諾骨牌接連倒下:2024年一季度,河南手機出口量斷崖式暴跌61%,導致一季度河南出口額大跌23%。

在因富士康而興的鄭州港區,人們密切關注著和中國製造相關的國際大事,哪怕一個車間工人也會在茶餘飯後不時談起“印度製造”,以及自己在某種意義上的競爭對手:印度工人。

“印度勞動力比中國更廉價。”嚴楓華是一位在鄭州富士康工作了12年的老員工,在她看來,富士康在人口更多、更年輕且人力成本更低的印度建廠,不啻為一個理性選擇——去年,印度超越中國,成為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國家。印度全社會平均年齡隻有29歲,而中國是39歲。另外,印度工人的工資不到中國工人的三分之一。



蘋果的全球戰略部署證實了工人們的推論。iPhone是蘋果最賺錢的產品,2023年底,印度生產的iPhone占到了14%,如果不出意外,幾年後這個數字會達到25%——而在2022年之前,超過96%的全球iPhone都是在中國大陸組裝的。


談及印度這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時,鄭州富士康的工人多數抱有善意的理解。“中國也曾是一個農業大國,也是這麽一步步走過來的。”嚴楓華說。“東南亞要發展,印度也要發展,就像中國改革開放時吸引外資一樣,你不可能阻止人家。”在富士康工作了14年的李林說。

但意外終究發生了:在素有“外資墳場”之稱的印度,富士康的發展一路坎坷。2024年7月23,一則來自台灣中時新聞網的消息稱,“印度廠iPhone代工的良率(僅5成左右)”且“衛生管理(大腸杆菌超標)仍存在問題”。盡管這則消息並無確證,另一些現實卻確鑿無疑:

2023年7月,富士康母公司鴻海對外宣布,退出與印度金屬石油集團韋丹塔合作的195億美元芯片製造計劃。當時路透社、彭博社等報道,原因與該工廠建設緩慢、補貼遲遲不發放等有關。在2024年的夏季高溫中,富士康的印度工廠還被政府要求減少30%的用電量,斷電成了家常便飯。諸多“不測”,讓印度富士康的產能遠不抵預期。



富士康在印度建廠後,嚴楓華的一些同事曾被派去支援。回到中國後,他們的感慨之一是,用同樣的機器,在中國可以生產出來的產品,在印度生產不出來,“我們對品質的管控標準,他們理解不了”。感慨之二是,在印度,富士康的政策很難執行下去,哪怕這些政策合法——一度,印度卡納塔克邦為了配合富士康的生產,將政策改為允許12小時倒班、女性上夜班,但憤怒的工人們燒毀了法案副本,當地裝配線工人帕德米尼告訴媒體他無法容忍高強度的生產線:“我必須活著才能工作。”


比起印度,中國富士康堪稱效率的王者。嚴楓華記得,一次,鄭州富士康要向員工宣導品質政策,決定大約在當晚8點出台,到第二天,這項品質新政的打印版本已經貼滿了車間,並在每個廠房門口的電視屏和LED屏上滾動播放,早晨8點開會前,員工們每人都領到了一張,由廠長帶領大家現場背誦:

“全麵品管,貫徹製度,以提供客戶需求的品質。全員參與,及時處理,以達成零缺點的目標。不接收不良品,不製造不良品,不流出不良品。”時至今日,這段“箴言”仍不時浮現在嚴楓華腦海裏。

但對富士康來說,將低端產能向印度等地轉移,或許已是長期趨勢。近日,財富中文網分析指出,此次富士康產能回遷是為了保障iPhone 16係列的平穩出貨,這充分肯定了中國代工廠的能力和價值,另一方麵,這也是給印度方麵更多的時間做準備,以便在將來承接更多的產能。

8月17日,富士康董事長劉揚偉宣布,2025年將加大對印度的投資。

許寶坤沒有關注這些經濟新聞,他更關注的是印度的國民性。通過那台799塊買來的小米手機,他刷到過包括種姓製度在內的科普知識,他得出結論:“印度人比較慵懶,會享受,不會為了錢太拚命,不太好管理。”


“中國人對名利看得更重,用這個就可以管理好。”他做了一個數錢的動作。



掙錢一直是許寶坤生活重大的母題。18歲那年,他離開駐馬店老家去北漂謀生,因為他被《士兵突擊》中的許三多打動,想成為下一個王寶強,“他長相也普通,家境和我一樣,對不?”

在後奧運時代蒸蒸日上的北京,許寶坤努力掙錢:他在八一影視基地做過群演,演一個國民黨反派,日薪90元;他去工地打過雜,也通宵裝卸過快遞;打過最久的一份工是當小區保安,月薪4000元,不累,但那份工作時常讓他自卑——開好車的業主有時會凶他,“他們看不起我們,脾氣很大”。

而在富士康,按照招工時25元一小時的承諾,即便不加班,每天隻工作8小時,許寶坤也能拿到200元的日薪。一進廠,他的工牌裏就被充上了400元飯費,這是富士康提前預支給工人的,發工資時再扣,“對沒錢的人很方便”。宿舍是6人間,150元一個月,水電免費,“很幹淨”,還有兩個廁所,遠勝日結房和橋洞。如果表現良好,他還有機會轉成正式工,領到五險一金——他以前的工作從未有過五險一金。


許寶坤感到自己被賦予了尊嚴。“你感覺自己就是個正常的工人,沒有那種痛苦、自卑的感覺。你是來掙錢的,我也是來掙錢的,大家都是平等的。



當被問及富士康最好的地方,幾乎所有工人第一時間都下意識脫口而出——“富士康從不拖欠工資。”每個月的7號,富士康一定會準時發工資。“不管行情好不好,富士康不拖欠,不克扣。哪怕你隻上一天班,也能拿到這一天的錢。”嚴楓華說。

在這裏,如果正式工被裁員,會有N+1賠償——這在勞工階層並不多見,前富士康員工王雄飛的兩個朋友最近被一家私人門窗廠開除,沒有領到一分錢賠償。進廠初期,他經曆過一次2小時的停電。那2小時,富士康也算進了工作時間

況且,對都是河南人的他們來說,這還是一份在家門口的工作,再不用背井離鄉北上南下打工了。


盡管2010年從深圳內遷到鄭州、成都等地主要是出於降低人力成本的考量,但無意之間,富士康引領了中國製造業的一大風潮:離土不離鄉。

“在家門口就能得到和走出去一樣的工作——待遇一樣,環境一樣——這點很有吸引力,尤其是對有孩子的人。”一直參與富士康招工的金可誠說。

當時鄭州富士康已經能輻射到開封、許昌、焦作、新鄉、洛陽等地,吸引全河南的勞動力。河南的一些縣甚至開通了定製車,從縣城直接開到港區富士康,天天發車。根據河南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數據,2011年,河南省內務工人數首次超過了省外。

散落在全國各地的不少河南打工人因此返鄉,進入富士康。他們往往來自農村,家境不佳,學曆不高,“一般就是初高中”。

李林在2010年加入鄭州富士康,並被送到深圳富士康短暫培訓。那一年,深圳富士康以“十幾連跳”揚名世界,還因此背上“血汗工廠”之名,但對了解過煤礦工作的李林而言,這已經是自己當時最好的選擇,“富士康的收入比不上煤礦,但沒那麽辛苦和危險,工作環境也更好”。


“富士康是很好的廠,就算跑到廣東、江蘇,這樣的廠也是數一數二的。”許寶坤感慨。

十年間,在港區富士康周邊,一個龐大的“富士康城”逐漸成型。村民在拆遷後搬進了高層安置房,酒店、酒吧一條街、大型超市、KTV和服裝、餐飲店逐一出現。

金可誠表示,製造業用工人數和周邊服務業人數比一般是1:1.2。也就是說,1個富士康的工人,會吸引來1.2個人為他提供衣食住行服務。這相當於最高峰時,鄭州富士康養活了70多萬人。

對河南人來說,這是托底的安全網、最起碼的念想——再不濟,還可以去富士康。



作為鄭州富士康的第一批員工,王雄飛和李林一路見證了公司這些年的起落興衰。

“河南是人口大省,當時製造業不發達,就業條件很差。”他們記得,2011年3月港區富士康正式投產時,周邊很荒涼,廠房周圍的田野裏後來還在種玉米、小麥和花生。這裏的土質是沙土地,風一刮,身上都是土。當時一些廠區還沒有食堂,周邊攤販甚至可以進去賣小吃。

也是在2011年,他們開始生產蘋果的iPhone 4S,做的是焊接工作。iPhone 4S很快成為蘋果的經典和爆款機型之一。到2014年左右,港區富士康的員工數達到了30多萬。進富士康前,王雄飛在鄭州的一個食品廠短暫待過,一天工作12個小時,到手1000元左右,但富士康讓他的工資瞬間漲到3000多元。“富士康來了,周圍的工廠工資都漲了。”他說。



但這幾年,老員工李林發現自己的收入並沒有隨著GDP和物價同步上漲。2017年,他的底薪是2100元。2024年,他底薪是2400元。他給鳳凰網展示自己手機上的納稅記錄。作為一個鄭州富士康14年的正式工,今年上半年,他的月平均工資為4500多元。


最高的一個月是3月,近7000元,其中包括相當於一個月工資的年終獎。最低的一個月是2月,因為無班可加,隻拿到2400元底薪。

2023年也是如此。這年春節後直到5月,鄭州富士康的業務慘淡,員工想加班幾乎都沒有機會,很多正式工每月隻能拿2000多元的底薪。盡管每天圍著iPhone係列轉,直到現在,李林還沒有用過一部蘋果手機。

“今年不比去年強多少。”他表示,5月前,自己單月加班時長隻有3-4個小時,到了臨近旺季的6月,加班才多了一些。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李林發現,富士康的工人越來越少了。iPhone的尺寸、色差監測和螺絲裝拆等工序,以前靠人工,現在靠機器。“前端隻需要幾個人放物料,傳動帶把它們送到機台,機械臂抓取後自動加工。”

“這幾年機器多了,人少了。”嚴楓華也說。


疫情,是鄭州富士康的一個轉折點。盡管此前蘋果已經在將生產線轉往印度、越南等地,但疫情之後,因為地緣政治壓力、爭奪新興市場等因素,蘋果加速了產業鏈的轉移。很多富士康的工人就此離開。他們去往附近的其他電子廠,去送外賣,做裝修,或者再次去往南方打工。

當富士康隨蘋果加大在印度和東南亞的布局後,國內網上出現了各種極端論調:“河南不缺一個富士康”“富士康走了就走了”“富士康滾出中國”……

每次看到這樣的言論,王雄飛都很氣憤——“他們不知道富士康給河南帶來了多少東西。”

如今,港區富士康的工人已經從30多萬降到了10來萬。盡管2024年8月難得迎來了一個用工高潮,但金可誠知道,這樣的盛況隻會持續3個月,僅如曇花一現。過去那種招工忙到晚上12點、人們為了進富士康當工人給中介塞錢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對於此前富士康“兩周進了至少5萬人”的報道,金可誠表示,“是計劃招5萬人,但目前還沒招滿”。他的觀察是,和前兩年相比,富士康今年的招人指標在下降,他的公司“利潤比前幾年還少”。

即使目前富士康大門敞開,招的也大都是臨時工。他們與人力資源管理公司簽署合同,屬於第三方派遣,幹完旺季就走。這有利於富士康在短時間內(尤其是突擊iPhone新品發布的時刻)迅速擴張產能。但生產旺季一過,臨時工們就會像候鳥一樣離開。

2012年蘋果還一騎絕塵時,中國青年報指出,如果要打一個不恰當的比喻,在整個世界產業鏈中,蘋果是美國的代表,富士康就是中國的代表

作為勞動力密集、利潤微薄的代工企業,富士康的危機其實早已浮現。

毛利潤率整體在降。根據鴻海8月14日公布的2024第二季度財報,其毛利率為6.42%。而在15年前,其季度毛利率最高曾超過10%。


在中國市場,富士康最重要的客戶蘋果也大不如前。2024年第一季度,在全球智能手機銷量榜上,三星排第一,蘋果排第二,排名對換。彭博社引述一位專業人士分析稱,排名變化的重要原因是“中國市場競爭加劇”。

第一次看到iPhone 4S時,王雄飛曾倍感驚豔。那時他用的是一部1000多元的國產安卓手機,反應遲鈍,時常卡頓。而iPhone 4S的屏幕非常靈敏,“點哪個就是哪個”,一點不卡頓。



但現在,國產手機的性能已經跟上來了。2024年第二季度,蘋果手機在中國的市場占有率掉到了第六,排在vivo、OPPO、榮耀、華為和小米之後,四年來第一次跌出前五。

富士康也有了新的代工競爭者,比如比亞迪和立訊精密。如今,它們都加入了iPhone 16供應鏈。


長期以來,大幅減員增效、臨時工取代正式工、無人化,都成為富士康控製成本的發力方向,勢不可擋。

這引來了人們的憂心忡忡。“河南有9000多萬人口,無人化以後,這些人怎麽找工作,特別是學曆不高的?”王雄飛問。

如今,“富士康城”也盛況不複了。正值招工旺季,多家店鋪卻已歇業,門口貼著“旺鋪轉讓”,剩下的店鋪也在下調租金。一家女裝店負責人向鳳凰網表示,這裏曾經請了七八個員工,現在隻請了一個。另一家女裝店最貴的商品從139元降到了69元,店員稱,“臨時工幹幾個月就走,不舍得消費”。2016年iPhone 7 Plus剛上市時,一個生意興隆的服裝店老板花6000多元買過一部,現在生意不好做,她用的是一部2000元的vivo。



張莊距港區富士康5公裏,是附近最大的城中村,也是很多富士康工人的廉價租房寶地。如今這裏正在拆遷,一位有100多套房的村民和政府沒談攏。進村的路因拆遷被挖得亂七八糟,加上工人銳減,他的房間出租率從當年的100%降到如今的不到30%。


他發現,張莊開始拆遷後,一些富士康的工人就離職了——沒了城中村,他們的生活成本直線上漲。

這位村民說,張莊辦事處之前組織他們開拆遷動員會,提到“你們房租也收夠了”。

他心想:“那是時代給我們的紅利。”

對剛進港區富士康三天的打工人許寶坤來說,公司的戰略轉型還過於遙遠。眼下,他感覺自己已經被機器人打敗了。

他說自己記性不好,做iPhone 16模具整合的流程,怎麽也學不會。他又被安排去撿機器人焊接後的手機,因為手速不夠快,一直堆積。身邊的同事不停幫忙,這讓他心理壓力巨大,權衡再三,他選擇了主動離職。


在“富士康城”一個商場的長凳上睡了幾晚,他還是沒能找到合適的工作。剛從駐馬店老家來鄭州的他,現在又得回老家了。但家裏的地早就包給了別人,他回去也無地可種。



帶著全新的被褥臉盆,坐在“富士康城”最繁華的十字路口一角台階,他幾次打開一盒已拆封的紅旗渠香煙,卻始終沒有點燃一根。33歲,初中學曆,身無長技,他不知道應該去往何方。

感覺到危機的富士康,也正在努力尋找新方向。2023年,富士康新事業總部在鄭州揭牌。當時富士康董事長劉揚偉表示,要在河南省再造一個“新的富士康”,專注於加速電動車整車、儲能電池、數字健康和機器人產業落地。

2024年8月中旬,鳳凰網實地探訪了未來的富士康新事業總部所在地。這裏距港區富士康42公裏,和鄭州市鄭東新區中原科技城創新孵化基地大樓僅一條馬路之隔,目前還是被圍擋攔起來的一片空地,上麵覆蓋著綠色防護網,停著一台挖掘機、一台推土機。


旁邊一個小賣部的老板表示,富士康和河南省政府的戰略合作簽約儀式是在7月22日簽署,四天後,這片土地開始平整,“沒幾天就平好了”。



在旁邊的中原科技城創新孵化基地,一棟大樓上寫有“富士康新事業總部”字樣。大樓的其中兩層,就是富士康新事業總部的臨時辦公地。其中一層正對門的辦公室門口寫著“EV(電動車)製造發展中心”。

李林說,富士康一直想造新能源車,過去也有一些動作,但這次,“看來是動真格的了”。也有同事犯嘀咕:這個領域已經是一片紅海,現在入局會不會太遲?有人聽說比亞迪也在招工,而且工資更高,開始四處打探機會——他們想去更能掙錢的地方。

無論如何,李林選擇在富士康留下來。


十多年裏,iPhone從4出到了16,李林感覺自己的生活毫無變化。到點上班,到點下班,缺乏社交,人變得麻木。他已經習慣了鍾擺一般的生活,離不開了。

而有些時刻,王雄飛也在想象“回歸”富士康。在富士康工作四年多後,他選擇了離開,去看看不一樣的世界。後來他做過很多工作,比如手機分期、遊戲搬磚,還有一次,他失業了好幾個月,直到在鄭州開起了網約車——探索世界的結果是,他慢慢意識到,很多工作“比在富士康上班還累”。

“我想進富士康。”王雄飛的另一位網約車同行也這樣告訴鳳凰網。這位司機曾任職於一家知名電商零售企業的物流部門,2022年,35歲的他在被裁和轉崗中選擇了被裁。他想進幾家有物流業務的互聯網大廠,但HR的回複如出一轍:“超過35歲不要。”

當上網約車司機後,他每天早晨6點半出車,工作超過12小時,自己交社保,不安全感時刻縈繞。他也發現,這份工作並不自由——“幾點出車,幾點收車,賺多少錢,都被平台的大數據控製得很死,每天基本不會有浮動。”

於是,曾被詬病“沉悶”“不自由”的富士康有了某種強烈的吸引力:它穩定,招工年齡上限寬容到了48歲,正式工有五險一金,裁員還能拿N+1。


他們開始惦念和向往富士康,仿佛那在機器運作聲中高速運轉的流水線,奏出了打工史上一曲美妙的樂章。

隻影向誰去 發表評論於
TO ajaja, 真心建議你們這些反中的人們可以歇歇了。中國10年一帶一路的總投資才1萬億美元,而美國政府現階段幾乎每100天就要增加1萬億美元的債務。無論是當年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撒下的那幾萬億美元,還是現在繼續給烏克蘭和以色列的那些鈔票,美國可以是當之無愧的全球第一冤大頭!對比美國,中國可以說在對外開銷上真是太節省了!
ajaja 發表評論於
中共大撒幣了那麽多錢給一帶一路而且當中很多收不回來。建了多少用不上的設施比如港珠澳大橋,幾千億的巨大投資沒有經濟效益。建雄安新區花錢更多。但是不肯給全民普及12年義務教育,不肯給貧困地區中小學生免費午餐。
隻影向誰去 發表評論於
To 閑看江湖,同意你對印度人的評價。印度人在美國非常抱團,而且也非常容易當領導。但印度人的問題就是會說,但不幹活。這也是為什麽這些年美國企業隻要和中國企業競爭就會必輸的主要原因之一。簡單的結論,印度人在美國高科技企業混得好,確實是讓很多在美國的華人眼紅。但問題是,他們非但不能幫助美國在和中國的競爭中取得優勢,反倒是讓美國企業內部問題頻頻,在與中國的競爭中處於必敗的境地。
風嘯嘯壯士 發表評論於
這話確實不假。請問每年幾十萬印度人為了H-1B抽簽不惜一人多投(現已堵上此漏洞),來美國是為了活著還是為了工作?

“我必須活著才能工作。”
閑看江湖 發表評論於
ljcn 發表評論於 2024-08-22 00:18:03
硬度人真奇葩。國家搞得跟屎一樣,在海外的印度人卻牛鼻轟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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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別不服,印度理工學院的學生的確是地球上的頂級精英。做項目華人是最勤奮且比較聰明的但不是最有天賦的。相比較而言印度人能出來的大多是有理工分析綜合天賦的,加上較好的語言能力使他們在美英國家能混得風生水起。但實際動手能力比較華人就要低一個檔次了。要講理論聯係實際的綜合動手能力那就隻配給我當徒弟了。但那是介乎於藍領和白領之間的能力了。畢竟華人的語言表述還是有所缺失的。。。。
隻影向誰去 發表評論於
To 點點點點點,你錯了。中國可能不是第一個全球工廠,但將是最後一個。原因很簡單,因為AI技術的突破和普及。以前之所以一些所謂的低端產業會向第三世界國家轉移,是因為低的勞動力成本。但AI的普及,將會徹底取代低勞動力成本的優勢。因為無論人再怎麽努力,也不能一天24小時,一年365天來工作。同時,人的工資再低,也低不過AI根本不拿工資。而當AI在中國代替人工的時候,任何國家都不可能再成為下一個世界工廠。
隻影向誰去 發表評論於
其實現在最難熬的就是那些做實物的美國製造業企業。因為美國愚蠢的政治家,他們因為政治正確而無奈離開中國,但一旦離開中國這個全球製造業唯一的主幹,這些美國的企業則是越幹越差,直到徹底消失。現在正在這條路上的就有如戴爾和惠普。而特斯拉以及蘋果因為夠大,所以可以頂住美國政界的壓力,才能夠靠著中國繼續輝煌。
點點點點點 發表評論於
回複:‘隻影向誰去 發表評論於 2024-08-22 05:36:04
很多人到現在還不明白,無論機器設備有多先進,但最重要的是操作機器的人。而無論是印度還是其他國家(包括美國和歐洲),對於人才的培訓遠遠落後於中國。而任何國家想要效法中國來發展製造業,全民教育素質的提高是必要條件之一。而這個條件,絕大多數國家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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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工廠,中國既不是第一個也不可能是最後一個。
Young10987 發表評論於
韭菜到哪都是韭菜,隻是換了割韭菜的刀而已。又即便挽地方突變成香蔥,命運大抵和韭菜一樣。
洋知青 發表評論於
打土豪,分田地,土豪都跑了怎麽辦?
還好有幾個傻土豪回來的,韭菜少也是韭菜啊!

真佩服李嘉成,2013年開始,就開始從中國大陸撤資,以及從中國香港撤資。在隨後的幾年裏,李嘉誠在大陸和香港的一係列撤資行動,讓人看得眼花繚亂、震驚不已。我就納悶,那時習近平剛登上大位,還沒暴露,他是怎麽看出這家夥不是東西的?
彎刀月 發表評論於
那些鼓吹騰籠換鳥,產業升級的愛國者們,就是做空中國的木馬。它們遍布朝野
隻影向誰去 發表評論於
很多人到現在還不明白,無論機器設備有多先進,但最重要的是操作機器的人。而無論是印度還是其他國家(包括美國和歐洲),對於人才的培訓遠遠落後於中國。而任何國家想要效法中國來發展製造業,全民教育素質的提高是必要條件之一。而這個條件,絕大多數國家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也做不到。
smart321 發表評論於
產品合格率低不是工人的原因,是設備調試還存在問題,蘋果手機這種流水線生產和工人素質基本沒有關係,中國那些初中畢業生素質和技能也高不到哪裏去
smart321 發表評論於
文章也說了,現在的富士康機器多了,用工少了,這就是中國追求高科技的結果,蘋果從中國轉移出去是大趨勢,因為中國產品進入美國關稅高印度低,未來中國產品進入歐盟關稅也會高,掙錢是資本家非常看重的事情,你怎麽阻擋?
river2020 發表評論於
好個屁!台灣省老板和管理人員都是小氣、歧視、道德敗壞(到處賣春性騷擾)的代名詞,在國內欠發達地區民眾容忍這群蝗蟲,到發達區域都是被鄙視的群體。別唱高調,因利而來,為利而去。在經濟上稱頌你,在文化道德上,在中國傳統意識中,台灣老板和管理層不是個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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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風 發表評論於 2024-08-22 01:19:34還是台灣老板好啊
東西風 發表評論於
還是台灣老板好啊
ajaychen_2024 發表評論於
人工成本不能光看工人工資,工作效率,工人素質,出勤率,產品合格率,社會環境,基礎設施,營商環境,有哪樣印度比得上中國的?。印度孟買正在爆發大規模遊行示威,抗議兩名女護士被奸殺,這已經在印度是家常便飯。外國廠家有幾家能經得起這些折騰的?
ljcn 發表評論於
硬度人真奇葩。國家搞得跟屎一樣,在海外的印度人卻牛鼻轟轟的樣子。
燕京上都 發表評論於
天竺人傳統,衛生間方便後用手清理一下就又上生產線了,難免那個髒東西從手上沾到上手機上。。。。


嗬嗬
令胡衝 發表評論於


印度次品率超過50%可以理解。大腸杆菌是怎麽回事?能在手機上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