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佩奇”故事：兩敗俱傷背後的政治生態

8月18日上午，上饒市委聯合調查組發布了關於李佩霞嚴重違紀違法案件的情況通報，內容我在當天中午視頻號直播時說過了，你們的朋友圈也都被刷屏了，不用贅述。總而言之，跟我此前猜測的差不多，有權錢交易，有權色交易，兩個人都不幹淨，最終魚死網破，兩敗俱傷。8月16日中午，我跟王律師從景德鎮返回南昌，途經萬年縣，在服務區吃飯，順便講到我對這個案件的看法，當時我說的十中八九。

以權謀私，收受財物，這些基本上都是能預料到的，“李佩霞為了職務調整升遷違反生活紀律”，與“毛奇存在利用職權影響與李佩霞發生不正當性關係”，實際上就確認了兩人並不存在侵害與被侵害的關係，而是各取所需，一拍即可。說得難聽一點，這個俗稱“通奸”，因為跟職權有關係，又變成了“性賄賂”，但絕對不存在什麽性侵之說。這從當初欲拒還迎的電話錄音中其實是可以看出端倪的。

有人可能好奇，一個鄉黨委書記有這麽大的權力嗎？一個經濟欠發達地區，能有什麽工程呢？問這個的對中國基層政治生態太不了解。一個村主任村書記，或者一個鄉鎮書記，手上掌握的資源其實並不少，涉及到一些土地、拆遷以及工程的，擁有很大話語權。我義烏同學在老家接的一個造橋工程，現在過去幾年了，工程款的撥付還被街道卡著，還在求爺爺告奶奶的，你說基層官員能沒有權力嗎？

江西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網友稱之為“環江西經濟圈”，意思是周邊省份的經濟都發展了，隻有江西在停滯不前，為什麽？營商環境不太好。我寫的一些關於江西法治狀況堪憂的文章下，總會有不少本地人在吐槽，大意都是地方官員爛透了，經濟發展不起來很正常。老百姓窮，不代表官員也窮，江西查處的貪官可沒有一個是小貪。李佩霞這樣一個科級幹部，這麽年輕，就已經涉嫌嚴重違法違紀，絕不是個例。

四十出頭，再不往縣處級走，就沒有機會了。同齡人毛奇書記，已經是主政一方，讓有上進心的佩霞妹妹攀附一下也是合情合理的。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毛奇書記拔屌無情、打擊報複吧？一年前，省紀委就接到了群眾的實名舉報，線索就已經轉到下麵，早就開始查佩霞妹妹了，而且最後查實的跟舉報內容差別不大，說明早就有人盯著她，這個不是毛書記能左右的。有人說，還有可能毛書記延緩了縣裏對佩霞妹妹的查處。

根據通報，江西省紀委監委收到舉報的時間是2023年6月，當時就轉萬年縣紀委監委處理。萬年縣紀委監委對李佩霞案初核時間是2023年7月。更為重要的是，省紀委監委在2024年4月將其作為省級督辦件，要求上饒市紀委監委加強跟蹤督辦。毛奇隻是一個縣委書記，怎麽可能對抗省紀委監委的調查？5月26日對李佩霞的留置措施是報上饒監委監委批準的，6月17日公布消息的也是上饒市紀委監委，毛奇真沒權力幹預。

但是，請注意一個關鍵時間，2024年5月23日，也就是網傳錄音的時間。在這次錄音中，據說佩奇二人發生了爭執，佩揚言要舉報奇，然後三天後被當地監委帶走。就像戲劇衝突一樣，前麵都是鋪墊，這時迎來爆發。這是一位想通過男領導上位的女幹部因目的不得逞，最終放手一搏令自己身陷囹圄的橋段。毛奇書記可能此前想延緩進度或者救她，但此時已然反噬自己，不可能再顧及情人之麵了。

她跟她父親說的錄音可以救自己一命，估計是想以此作為談判籌碼，而不是公布後兩敗俱傷。但身為師範的李長柳，估計太相信女兒的清白，太想救女兒，反而弄巧成拙了。錄音在手上時，可以成為大殺器，因為誰都不敢賭裏麵的精確內容，但錄音公布後，就沒有談判的籌碼和空間了。救佩霞已然不可能，李長柳殺敵一千，自損八千，似乎情況比原來更糟。而毛奇書記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很多網友隻看到褲襠子裏的那點事，卻不知道這背後的利益勾連。萬年縣上坊鄉是當地的開發區，這麽多年，萬年縣很多大型的廠址建設，招商引資，廠家入駐都在這裏。李佩霞擔任這個鄉的一把手，在巨大的利益麵前，並沒潔身自好，通過工程給自己搞錢基本確定。李長柳一個退休老師，在深圳很多公司占股，不是很奇怪嗎？這回實名舉報，也跑到深圳去，他會不知道這些公司跟女兒的關係嗎？

上坊鄉有大量在建工程，裏麵有巨大的利益，李佩霞讓家人代持股份，毛奇會置身事外？喝茶是借口，合夥撈取利益的概率恐怕更大吧。毛奇在萬年工作的三年半時間內，曾多次前往上坊鄉，李佩霞都陪同在身邊，據不完全整理，單是發在當地公眾號上的文章中，兩人就有幾十次同框，這是巧合嗎？雖然毛奇的罪狀目前隻提到“利用職權影響發生不正當性關係”，但他還在省紀委監委審查調查過程中，離公布結論早著呢。

如果沒有輿論的助攻，其實宣布李佩霞的調查結果，也早著呢。5月26日被留置，正常的都要等到11月26日，這不到三個月出結果絕對算是快的。輿論是一把雙刃劍，李長柳救女心切可以理解，但明耳人其實都可以聽出來，他女兒的錄音中那些曖昧內容以及辦公室的不可描述的聲音，並不能讓人得出李佩霞無辜的結論，所以現在這個結果也是求仁得仁。輿論監督嘛，就要承受由此帶來的真相。

不過，“佩奇”事件也讓很多人看懂了，在中國基層社會治理中，官僚基層把個人升遷和利益勾連，在充滿正能量的流光溢彩下，是權錢交易和權色交易的黑白底色。類似王現敏那樣一心為民兩袖清風的官員，其實是很難生存的。在江西那片貧瘠的土地上，大量產出的都是周公子口中的裙帶關係官員。用“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形容他們都是過譽，最多算是“粗鄙的利己主義者”吧，因為他們其實已經不背人，也不顧吃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