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人、處方藥、ICU……這些原本互不相幹的名詞，卻因為少年的獵奇心理和藥店的違規售賣，將它們聯係在一起，差點釀成一個家庭的悲劇。
今年6月，黑龍江安達市青肯泡鄉14歲初中生小聰（化名），在課堂上吞下30片處方藥卡馬西平後，突然意識不清暈倒，被緊急送往醫院ICU搶救，好在最後撿回一條命。事發後，小聰告訴新黃河記者，這藥吃了“能致幻，放鬆心情”，他之前還吃過幾次右美沙芬片，兩種藥效果差不多，都是在當地利達大藥房購買的，“我去買的時候，藥店工作人員也沒問我要醫生處方和身份證，隨便就賣給我了。”
新黃河記者了解到，卡馬西平和右美沙芬均為處方藥，前者屬於精神類藥物的一種，主要用於治療癲癇，預防或治療躁鬱症等，後者則為中樞性鎮咳藥。今年7月1日起，右美沙芬將被列入第二類精神藥品目錄。近年來，青少年群體中出現過量服用卡馬西平和右美沙芬，出現幻覺乃至實施犯罪的案例，引起大眾的廣泛關注。
本文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作為未成年人的小聰，在沒有醫生處方情況下，是如何輕易買到處方藥的？7月24日，安達市利達大藥房醫藥連鎖有限公司相關負責人告訴新黃河記者，公司一定會介入調查此事。安達市市場監督管理局相關工作人員則回應稱，他們正在調查此事，還未出結果，如果情況屬實，下一步會對該藥店進行處罰。
課堂上偷吃30粒藥，中毒昏迷險喪命
小聰今年14歲，是黑龍江省安達市古大湖鎮中心學校一名初三學生。6月5日14時左右，小聰媽媽劉女士接到學校電話，被告知小聰在學校暈倒，神誌不清。“我趕到學校時，看到孩子已沒有意識，也無法正常行走，後來孩子就被120急救車送往安達市立醫院。”劉女士告訴新黃河記者，在安達市立醫院量完血壓後，醫院認為孩子病情危急，趕緊讓轉院到大慶人民醫院。隨後，小聰被緊急送往大慶人民醫院救治，在ICU待了近47個小時，做了兩次血液循環後，才終於脫離危險，逐漸恢複意識。
根據大慶人民醫院診斷，小聰為藥物中毒，同時伴有肺部感染、高乳酸血症、血管舒張性休克、低鉀血症和肝功能異常等病症。
好端端孩子，為何會在學校藥物中毒？劉女士解釋說，孩子在醫院搶救期間，班主任在他的課桌裏發現了一瓶卡馬西平，封口處已打開。劉女士上網查詢發現，該藥為國藥準字H31021366卡馬西平片，為處方藥，一瓶100片藥劑，是一種精神類藥物。“我當即就報了警，警方後來調查發現，小聰是在課堂上吃的藥，一共吃了約30片。”
公開信息顯示，卡馬西平屬於精神類藥物的一種，主要用於治療癲癇、三叉神經痛和舌咽神經痛，預防或治療躁鬱症等。該藥對於使用劑量有嚴格要求，12—15歲青少年每日限量，單日不超過10片；15歲以上不超過12片；有少數用至16片。較常見的不良反應是中樞神經係統的反應，表現為頭暈、共濟失調、嗜睡和疲勞。
孩子是否有癲癇或躁鬱症等疾病？對此，劉女士堅決予以否認，“從小到大，他並沒有得過癲癇，平時也開開心心的，沒有發現他有抑鬱傾向，此前也沒有給他開過相關的處方。”
學生稱因好奇嚐試，藥店涉嫌違規售賣
在沒有生病情況下，小聰為何會大量服用此藥？此外，卡馬西平作為一種管控嚴格的處方藥，小聰又是從何處得來的呢？
7月22日，出院後的小聰告訴新黃河記者，卡馬西平是在青肯泡鄉的利達大藥房購買的。對於吃藥的理由，他稱就是因為好奇，想試一下。“以前在網上看過，說吃這藥感覺挺舒服，有致幻作用，就想試一試。”小聰還透露，之前自己還在利達大藥房買過右美沙芬，都是用現金購買的，過去一年來大概買了四五次。“在我們學校，偷偷吃藥的不止我自己，不少同學也都在吃右美沙芬，這兩種藥吃多了都有類似的效果，會讓人感覺輕鬆愉悅，有的同學都已經連續吃了1年多時間了。”
沒有醫生的處方，小聰又是怎麽輕易買到藥的呢？小聰解釋說，雖然這兩種都是處方藥，但購買難度卻不高，並不需要醫生處方和身份證明，“我們每次去利達大藥房買都能買到，一般直接給店家說拿一瓶右美沙芬或卡馬西平，對方基本問也不問，就賣給我們了。”
“事發後，藥店也承認他們把藥賣給了小聰，對於我們提出的4萬元醫藥費賠償，對方沒有答應，隻是讓我們走個人保險。”劉女士表示，現在涉事的利達藥店還在正常營業，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隻是不再售賣該藥品了。“學校這邊也沒有任何表示，隻是讓家長去起訴藥店，走法律程序。”
公開資料顯示，安達市利達大藥房醫藥連鎖有限公司青肯泡分店成立於2021年，位於黑龍江省綏化市安達市古大湖鎮所在地。日前，新黃河記者多次撥打該店電話，一直無法接通。7月24日，安達市利達大藥房醫藥連鎖有限公司相關負責人告訴新黃河記者，之前他並不了解此事，下一步，公司一定會介入調查。安達市市場監督管理局相關工作人員則回應稱，他們正在調查此事，還未出結果，如果查證屬實，下一步會對該藥店有一定的處罰措施。
此外，小聰反映的卡馬西平和右美沙芬在校園內偷偷流行，此事是否屬實？對此，記者聯係了古大湖鎮中心學校校長，並未得到有效回複。安達市教育局工作人員則回應稱，並不了解此事，具體情況還要向學校了解。
未成年濫用藥不止，特殊藥品管理需升級
卡馬西平和右美沙芬究竟是什麽藥？據了解，卡馬西平是一種中樞神經係統藥物，過量服用後在心理上會得到放鬆和暫時的逃避、解脫；右美沙芬則為中樞性鎮咳藥，主要抑製延腦的咳嗽中樞而發揮作用。青少年一次服用大於120毫克右美沙芬，會出現致幻感，引起興奮、幻覺、輕快感、頭暈等軀體症狀，繼續加大服用劑量可導致心肌損失、精神障礙、心髒驟停、攻擊性行為和急性中毒致死等。
新黃河記者梳理發現，因大量食用卡馬西平和右美沙芬等處方藥導致中毒的未成年案例不在少數。2023年12月，據央視新聞報道，成都4名未成年人濫用處方藥右美沙芬，導致其中一人出現神誌不清、喪失認知的狀況，被送醫急救。2023年5月，據吉林市龍潭區長安網消息，吉林市龍潭區人民檢察院在刑事案件辦理中發現，轄區內部分未成年人存在濫用“卡馬西平”、“右美沙芬”等處方藥的情形，經幹警走訪調查發現，吉林市龍潭區內部分藥房存在未憑處方藥、未核實購買人年齡、藥品用途私自出售“卡馬西平”、“右美沙芬”等處方藥的行為；另據龍視新聞在線2019年報道，黑龍江省哈爾濱雙城區一名15歲中學生，因獵奇服用一整瓶卡馬西平共100片導致其休克，後經醫生洗胃、催吐，最終搶救過來。部分個案報道中，患者還因濫用藥品出現家庭關係緊張，甚至發生犯罪行為。
近年來，國家有關部門對未成年人藥物成癮問題一直比較關注。今年6月26日是第37個國際禁毒日，本次主題為“防範青少年藥物濫用”。浙江省安吉縣檢察院檢察官李琳此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未成年人濫用藥物案例暴露的是藥品銷售登記不全、微商違法銷售藥品、寄遞環節存在漏洞等問題。沈陽某三甲醫院藥師項國成也認為，成癮類藥品能在一些地區的青少年群體中流行起來，反映出這些地區醫療機構和相關部門缺乏相關意識，對這類藥品沒有嚴格把控，使得未成年人在醫院或藥店能輕易開出處方，隨意購買到這類藥物。
為了杜絕處方藥銷售亂象，近年來，國家藥監局及多地監管部門也持續發力，強化監管力度。2021年12月，由於右美沙芬濫用問題嚴重，國家藥監局將氫溴酸右美沙芬口服單方製劑由非處方藥轉為處方藥，2022年12月起右美沙芬的口服製劑更是直接被網絡禁售。2023年2月，國家三部門對成癮性藥品管理再次出手。國家藥監局、公安部、國家郵政局聯合發布了《關於進一步加強複方地芬諾酯片等藥品管理的通知》，從藥品生產、經營、寄遞等多方麵對藥物監管作出嚴格規定。今年5月7日，國家藥監局、公安部、國家衛健委聯合發布《關於調整精神藥品目錄的公告》，7月1日起，右美沙芬（包括鹽、單方製劑）將被列入第二類精神藥品目錄。這也意味著，對右美沙芬的管控進一步收緊。
針對未成年人藥物濫用問題，不少專家建議，要加大監管力度，實時監測藥品濫用趨勢，加強藥品濫用防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