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暴跌200多萬,壓垮打工人的不是裁員,是房子

文章來源: - 新聞取自各大新聞媒體,新聞內容並不代表本網立場!
(被閱讀 次)


三年暴跌200多萬,壓垮打工人的不是裁員,是房子

在經濟學中,“高位”意指接近或到達市場價的最高點。作為一個相對的概念,近年房市下行,在過去高位買房的年輕人們浮現了。

他們或工作體麵,或家境殷實,在各地房價居高不下時購入房產。代價往往是高息百萬貸款,或決然賣房置換。

做這筆人生的最大投資前,他們嗅到過瘋狂,也懷疑過漲價總有期限。但更重要的是,他們被一種普遍的焦慮催促著:再不上車就來不及了。

現在,再下車,似乎也來不及了。

下風口

八個月,80萬。這是今年2月,收房那天,31歲的劉芸從中介處得知的房價下跌速度。又五個月過去了,這個夏天,與她同小區、相似戶型的一套房,最新成交價是415萬。

去年6月,劉芸以總價600萬買下這套房子。

房子在北京市西城區白紙坊附近,近二十年的房齡,同區域算次新;68平方米,“一改二”的兩室格局,比起她看過的其餘四十多套房,勝在戶型方正。非要挑毛病的話,改出的次臥太小,放張一米五的雙人床都夠嗆;且那是個回遷小區,管理雜亂,樓道被鄰居的雜物堆滿。但房子是買來結婚用的,也是她人生的第一套房,她知足。

因此,起初,房價下跌的消息傳出,劉芸不去刻意查看。直到“躲也躲不掉。”朋友圈、各種社交平台,太多的相關資訊湧來。拿到鑰匙後,她獨自在客廳的地板上坐了很久。原房主留下淺色的、積了塵的電視櫃和收納櫃,滿眼出租屋的質地,當然不夠稱心,但她更心疼還沒入住就虧掉的一百多萬,“要不要別重新裝修了,添些家具就直接入住?”

2022年秋天,34歲的鄭旦花費900萬,在海澱中關村為孩子置辦了一套學區房。今年以來,她聽說,周邊學區一般的房子,價格已下跌了兩成。自家的房子跌了多少,她沒有查,也認為沒法查,“查到的多是掛盤價,現在,掛盤價已經代表不了什麽。”但她心裏有個估算,怎麽也得跌了15%——135萬。

鄭旦和劉芸買房的日子,一前一後夾著北京房市的“小陽春”——在多位受訪房產中介眼裏,往前追溯,2017年3月北京房價到達曆史高位後,經曆2年多陰跌,直到2021年至2023年攀升到新的高點。

高位下滑的一年裏,人們眼睜睜地看著房價以十萬為單位地下跌。房產中介程龍介紹,在他負責的海澱某小區,2023年3月,一套92平方米的房子以830萬元成交。今年夏天,同樓樓下的另一套房,以640萬元成交。豐台區的跌幅更大,去年的一套老破小賣400萬,今年成交價隻有260萬。

▲圖 / 視覺中國

相似的情形不止發生在北京。

2019年,22歲的汪菁大學畢業,在武漢二環買了一套大平層新房,總價760萬,貸款490萬。也是為了結婚,“掏空兩個家庭的現金。”2022年年底,她忽然聽說,同小區、同戶型的房子被掛出了500萬出頭的價格。自己的房子三年跌了200多萬。可房價的頹勢仍然沒止住,今年春天,同小區的一棟別墅價格“腰斬”,從2000萬跌到900萬,至今沒有成交。

黃金地段的房子也沒能保全。2021年,範辛為24歲的女兒在江蘇昆山以310萬全款買下一套新房,房子緊鄰陽澄湖高鐵站,離彼時即將開通的昆山地鐵S1號線也隻有300米,處在標準的“上海半小時生活圈”。他以投資的眼光看待這套房,想著過幾年房價上漲30%總沒有問題。2022年下半年開始,房價持續下降。最近一次與中介溝通,他被告知,同小區、同戶型房的成交價跌到了200萬元——跌幅超過35%。

有網友發文對比國家統計局官網數據,2016年至2024年2月,全國70個大中城市的房市中,新建商品住宅價格中位數最高點出現在2022年8月,二手住宅最高點出現在2021年7月。兩者在2024年2月的價位,分別與2020年5月、2018年9月持平。

過去幾年高位買房的人們,正催生出相似的故事。他們在上風口時入市,等回過神來,似乎已落到了下風口。

張誠在北京昌平做二手房買賣,對那些前幾年經他手高位買房的人,他在微信裏專開了一個分組。但凡他發的朋友圈涉及到當下的房價,就屏蔽這個分組,以減少對他們的刺激,“有些人當初買房貸款了180萬,結果那房子現在可能也就值個200萬。首付差不多虧沒了。”

程龍從事房產中介16年了,他將北京近十年的房價分為三個階段:2015年至2017年,百業創新,熱錢湧入房地產,房價瘋漲,一套房,一年內就有可能升值一倍。2017年,北京推出“317政策”後,認房認貸、暫停發放長期貸款,房價瘋漲的勁兒就過去了。但自2018年後,總體仍保持向上。直到2023年春天起,房價猛跌。

▲圖 / 視覺中國

迅速地漲與跌,在他看來都是失常的表現。

作為切身利益相關者,最近一年,他的工作和生活也一起失常了:他所在的門店有二十多人,一個月隻賣出去兩套房。在2023年春天以前的黃金年代,他的店曾創下一周賣出15套房的紀錄。程龍的收入因此少了八成,正焦慮地思考轉型,四處打聽怎麽做房地產自媒體。

中介們總結,現階段,除了急需用錢或需要學區的,不論賣房者、買房者,大多都在觀望,等待更利於自己的時機。“買的人不願出手,賣的人不願降價。”

原中房智庫城市研究院執行院長秦剛分析,不同城市中,房產投資者的占比不同,導致了房價變動的速度、程度不同。以環京、環滬經濟圈城市舉例,比起居住目的,或有超過半數購房者抱著投資目的。正因此,它們房市的震蕩也來得更快、更激烈。

必選項

對一些高位買房的年輕人來說,買房是必選項。

房子並不隻用於居住,它是婚姻、後代教育的保障,是資產和階級不滑落的底氣。完美的房子不存在,地段、學區、新舊、價格,普通人最多擇其二三。房子不完美,你卻不得不買。如果你此刻不買,在未來,你或許想買而不得。

六年前,劉芸初到北京,入職的國企提供免費宿舍,是老小區內的兩室一廳,她與同事合住。但就和許多北漂一樣,這樣暫居的場所承載不了她對未來生活的想象,她不敢隨意增添生活用品,不敢設計自己喜愛但無法帶走的角落。“鳥都知道要給自己搭窩。”她和男友都是注冊會計師,那時收入穩定、對未來規劃清晰,她希望能有一個自己的家。

在北京交滿五年社保後,她獲得了購房資格。周遭的一切都在向她傳遞買房的緊迫性:單位裏的同齡人都陸續辦妥了買房、結婚,而她與男友因沒定下婚房,一直拖著婚期。她是互聯網深度用戶,平台算法捕捉到了她,“推來好多視頻,好多人看好的房子,下手不及時,就被別人搶了。”焦慮之下,她開始跟著中介看房,中介告訴她,“眼下是‘小陽春’,再不買就趕不上這趟車了。”

▲圖 / 視覺中國

為了搭上這趟車,2023年6月,她和男友及雙方家庭湊出兩百多萬,貸款303萬,買下婚房。9月,兩人結婚。月供近三萬,年限是25年,她算過賬,貸款的總利息,比房子的總價還高。

但她沒有感到不安,“在北京這樣的城市,能買的時候你不買,誰知道未來是什麽政策?”如果政策收緊,購房門檻上升,她怕自己不再具備購房資格;如果政策放寬,購房需求增加,房價上漲,她又怕資金上難以支撐。“怎麽都得買。”

鄭旦“上車”是為了孩子。2022年,盤算買學區房時,孩子剛滿兩歲,離上小學還有四年。依據她對身邊有孩家庭的觀察,購買學區房都是孩子四歲以後的事。但北大畢業的丈夫是個育兒上的急性子,在研究了“海澱1911”等政策後,為求心安,決定趁早下手。

他們總共隻看了五套房,有一套看中的,因為離地鐵遠了些,隻猶豫了一天,第二天房子就沒了。看中現在這套時,夫妻二人當機立斷買下。貸款了400多萬,期限25年,月供也是兩萬多。

其實早在2015年,鄭旦就在回龍觀買下自己的第一套房。購買學區房時,她想把回龍觀的房子賣掉,降低杠杆,但丈夫不讚成,“他覺得我們的生活緊一緊,有兩套房子更保險。”鄭旦在媒體工作,丈夫是互聯網人,在他們當時的社交圈中,兩萬多元的月供是正常水平,也是海澱媽媽們的常規代價。

畢竟,在過往的認知中,房價總是在漲的。人們目睹了房市直線上升、直至瘋狂,如果要用更具誘惑力的修辭,就是太多人曾目睹房產神話。

▲圖 / 視覺中國

2017年左右是北京房市最滾燙的時候,中介張誠親眼見到,一套房從2016年的120萬,漲到了2017年的270萬。那陣子,一旦有新房源被推出,隻要價格不離譜,立馬會有五六個中介帶著客戶圍堵在房源樓下,排著隊、輪流跟客戶上樓談價。有客戶專門在樓梯間放了個垃圾桶,裏麵滿是鞋套。談判桌上,價高者得。

為了防止談判期間被競爭對手電話截和,有的中介甚至會悄悄揣著信號屏蔽器。

汪菁曾經在武漢一家房產公司的營銷部實習了半年。她記得那是2018年,部門的獎金池裏,單月獎金一度高達90萬——這還不到單月銷售總提成的1%。有購房者想托關係選樓層,六位數的茶水費(為順利買房給出的好處費)甚至會直接推到她這個實習生手裏。這種熱烈的氛圍,激勵了她買大房、買好房的決心,“不買就是吃虧,不貸款、不薅羊毛就是傻。”

也是那一年,範辛發現昆山的房價開始暴漲,“一年至少漲30%。”他有同事在2017年買房,單價1.8萬元,到2021年,單價直接飆到了6萬多元。有樓盤的茶水費要80萬元,但仍有人前赴後繼地買單——在很多人看來,“房子漲價80萬,不到一年的事兒。”

範辛的女兒即將大學畢業,孩子想做北漂。他為她籌劃,想要待她交滿五年社保、獲得購房資格時,就在北京買下一套房來。那麽,最保險的方式就是“以房換房”——在昆山買套房,過幾年賣掉,能極大地抵消北京房價上漲的資金壓力。

當時,範辛手上現金不多,熱門的樓盤都需要100萬元存款證明,才有資格參與搖號。徘徊後,他賣掉了父母的一套拆遷房,又東拚西湊到300萬元,拿到了絕大多數樓盤的入場券。他看了十幾個新盤,擇優參與搖號,卻統統不中。最熱門的樓盤,不到300套的房子有2000多個人搶,他搖到了900號。

▲圖 / 視覺中國

手裏攥著幾百萬,卻買不到房,讓範辛“非常非常地心慌”——銀行的儲蓄或理財利率、開公司、做生意,有哪樣比買房子更掙錢?又有哪樣能追趕上不斷攀升的房價?

直到2021年7月的一天,守著早上9點整,他連續敲擊手機上的購房登記鏈接,終於搶中了一套房。兩小時後,打出三百餘萬購房款的那一刻,他感到人生中最莫大的心安。

對這套房,他做了精細的規劃:等昆山這房子升值到400萬,就賣掉換來首付,讓女兒在北京買套六七百萬的房。“九十多平就行,最好有三個臥室。”

得與失

對少數高位買房人來說,要不要買房,曾是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

人生的前30年裏,何東都是個堅定的不買房主義者。他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計算機科班出身,畢業後,做過編程和銷售。北京孩子,有著自己的生活態度,24歲那年,何東迷上了滑雪,一度辭職了去滑雪場工作,又在兩家滑雪公司做過內容運營。

那時候,生活就是玩兒。大多數時候是“月光”,偶爾攢下些,就去日本、瑞士,享受不一樣的滑雪場。房子當時是不在他考慮序列的。一方麵,北京的房價太高,他懶得鑽營。另一方麵,房子也不是他生活的必需品,他原本和父母住在西二環的老房子裏,如果獨立,租房也挺舒坦。

心態是潛移默化間改變的。2019年,何東入職互聯網大廠做運營,買房是同事們不時會提起的話題。常有新樓盤銷售員到公司做推介,價格高不可攀,“都在公司附近,要八九萬一平。”為他昭示一種生活和財富的可能性。

在大廠,他的收入還算可觀,三餐、通勤都由公司負責,日常消費少,手上的錢很快多了起來。“錢一多,就感覺自己應該辦點事兒。”

和買房直接發生關聯,是因為他交了女友,女友力薦他買房。兩人是在雪場上認識的,她崇拜他擅長滑雪,他羨慕她畢業自清華——清華建築係畢業的女友,是房產市場的贏家。她2017年在北二環買了一個開間,總價200萬,後續最高時漲到400萬,“像這樣,買套房,既能在結婚後入住,也能保值、升值。”

談買房這件事,從抵觸,到吵架、妥協,何東慢慢地想清楚,他想結婚,他相信女友的判斷力。他被說服了。

起初買房的預算隻有兩百多萬,剛夠在豐台買個四五十平方米的開間。兩人花了一整年的時間看房,發覺開間的缺點太多,沒小區、沒車位,實用麵積不到三十平方米,鴿子窩似的一層十幾戶。女友說,“我不想和冰箱、洗衣機睡在一起。”

2022年,33歲的何東花費360萬,在豐台四環外買下一套共有產權房,兩室一廳,南北通透。三七開的產權,他拿七成。為買房,他拿出工作近十年的積蓄,加上父母的助力,湊出200萬首付,貸款160萬。一開始,生活沒有太多變化:雖有月供9000元左右,但大廠的公積金繳納額度很高,每月需要他自掏腰包的部分很少。日子依然過得舒坦。

2023年年初,何東所在的組被整體撤編,他失業了。生活也隨之開始失控。

先是幾個月待業在家,交往近三年、原本準備走進婚姻的女友與他分手。6月,他在一家創業公司找到工作,幹了不到半年,公司黃了,他再度失業。他投了無數份簡曆,大廠、小廠,沒有一個廠能容他一個工位。

每天都很頹喪。他花幾千塊買了輛入門級公路自行車,找不到工作,就天天騎車,拚命騎,一口氣騎四五個小時。“我沒覺得騎車有趣,就是假裝自己有事做,一種自我欺騙。”

最難受的,是近萬元的月供。買房時積蓄都已經掏空了,自他失業後,已經退休的父母默默承擔起了房貸。

▲圖 / 視覺中國

今年6月,他試著跑了幾天網約車,“拉一天,流水260塊,但加油就花了150。”對還房貸是杯水車薪。6月底,他開始在高鐵站送餐。接了單子,從候車廳的餐廳裏取餐,摞一大包送到站台,等車進站,交給乘務員。

這份工作月薪3500元,隻夠衣食開銷,約等於大廠收入的零頭。原來他總想,在北京,(月薪)3000多的工作真會有人做嗎?現實告訴他,“有的是人做。”他自己也得做——一周五天,早八晚六,也就中餐、晚餐時忙一陣,其餘時間他都是傻坐著,“有一種我他媽在幹嗎的感覺。”

他無數次回想,如果首付不用來買房,存進銀行,每個月也有幾千塊的利息,足以改善他的失業生活。他在社交媒體上寫,“壓垮大廠打工人的終極道具不是裁員,是北上廣深的房。”

按規定,那套共有產權房在五年內不可出售。父母不許他出租,始終盼望著未來的某一天,還可以做他的婚房。他自己也舍不得租,“打了索菲亞的櫃子,心疼。”

租還是住,他為難。賦閑,為難,幹低薪無趣的活兒,也為難。前後左右都難。

似乎就是從買房開始,命運軌跡有了改變。何東困惑,“明明買了一個資產,怎麽最後變成了負債,變成了拖累一家的累贅?”

有時候,他會歸因於自己曾有的信心與期待。一段看過的脫口秀讓他深感共鳴:“當一個人因為不勞而獲兩天盈利8000塊錢的時候,他不會覺得這是運氣,他隻會覺得,這必將是今後我人生的常態啊!”

曾經的鬆弛感沒有了,現在,這個北京小夥兒需要更多的,是安全感。

安全感

同樣抱著信心與期待,範辛買房,是想為家庭的下一代增加安全感。

他不缺房。1999年,他在昆山買下第一套商品房,單價1850元;2008年,買了第二套改善居住,單價6300元。最高時,這兩套房的單價都衝破了三萬元。他在體製內工作,收入一眼望到頭,房子是他的最大財富,房子給予他安全感。

但他是這個家裏唯一對買房上心的人。妻女都厭惡負債,不信任杠杆買房。吃著飯,一聊到買房,雙方甚至會吵起來。

女兒不理解,不管是昆山的房還是北京的房,為什麽要急著買呢?如果哪天她想辭職、GAP了,房貸怎麽辦?如果哪天她不想待在北京,也不想回老家了,要房子頂什麽用?其實沒講出的心裏話是:女兒不希望父母為了給她買房,過得苦哈哈的——那幾年,為了湊房款,家裏從來沒有存下過大錢,範辛還開著一台十幾年前的手動擋車。

範辛則不置可否,回以“房子賽過存款”之類的話。

最終,三人互相妥協的結果是,一分不貸,在能力範圍內全款買房,不給任何人增加負債;房本上寫奶奶的名字,以保全女兒“首房首貸”的資格;且不論房價如何變化,這是短期內家裏買的最後一套房。

這個三方妥協的決定,在房市下行後,反而讓這家人覺得自己成了高位買房人中的“幸運兒”,“錢是虧了,但好在沒有負債。”範辛也終於不再有更多念想,換房這件事,“暫且打住了。”

他們的安全感受到了震蕩,但好在還沒有破碎。

▲圖 / 視覺中國

而更多人沒有這樣的儲備,杠杆買房帶來了消費降級,高位買房人的安全感,也在降級中被稀釋。

自從買房後,汪菁不化妝了,原先她買口紅是一盒一盒買。家裏兩個孩子,500元一節的馬術課、大幾萬的早教係列課也都停了。她現在統稱它們為“消費主義陷阱”、“智商稅”。

家裏月供近三萬——她是家庭主婦,老公做工程生意,這兩年結賬也困難,月收入下降了將近一半。每月,支出家用、貸款、生意上的人情往來後,完全沒有結餘。一家人都有了危機感。

幾乎從買房的那一刻起,劉芸就打定了提前還貸的主意。依照當時“LPR+55bp”的算法,她的利率高達4.85%。此後,北京的商貸利率一路下降,至最近,首套房利率已降至3.4%。然而,因為存量房基點不降,劉芸的利率仍是4字打頭。

她不願被銀行占便宜,“但凡手裏有一萬塊錢,都會還掉。”她遏製了所有的消費,飯也隻在單位食堂吃。拚命存錢,如果周轉不過來,就臨時用消費貸堵上。一年內,她提前還貸十餘次,總計還款一百多萬元——但仍有一百多萬的貸款要還。

偶爾,她會懷念剛畢業時掙得少、花得多的生活。她喜歡五月天,但自從買房後,五月天在北京開了十幾場演唱會,她一次也沒有舍得去聽。

今年6月下旬,新的煩惱又出現了。劉芸老公被裁員,瞞了她一周多,每天正常出門、裝作上班。等七月初,他離職手續辦完後,才與她攤牌。她愁得一夜未眠。

兩人沒有互相責怪的習慣:買房是她主導的,房價跌了,他沒發表過意見;他失業了,她也不會施壓。老公找工作快一個月,有個機會還算靠譜,但是需要外派去亞非拉國家。這對新婚夫妻來說是個難題,她舍不得老公走,又知道,不走,兩萬多的月供靠她一人難以為繼。為了維係這個家庭的安全感,他們必須盡快做出選擇。

平衡點

慢慢地,不得不接受房價拋物線般的現實,也接受了隨之而來的各種難,人們試著,在自己和焦慮之間,壘起一道“防火牆”。

當初買西城的房,劉芸是想著一步到位,未來有了孩子,給孩子上學用。她想得很清楚,不雞娃,隻要夠上西城的學區,怎麽著也能考上高中。這就夠了。

而今,她覺得債夠了,跌夠了,前途未卜,要孩子的事“就先擱置了”。

也是為了省錢,劉芸最終沒有請裝修公司,水電定位、家具選購定製都是自主搞定。她接了些推廣的活兒,在社交平台上發帖,廠家就免費贈送了她全屋的燈具。劉芸特意提到一盞吊燈,是她最鍾意的,有星球的紋理感,很襯她白綠色調、法式奶油風的客廳。

▲劉芸喜歡的那盞吊燈。圖/ 受訪者提供

鬱悶的歸鬱悶,收獲的歸收獲。在裝修的過程中,她腦子裏的很多細節,都盡量和幸福感掛在一起,她感到這裏“真正屬於自己”。

房價剛下跌時,鄭旦再次產生了把回龍觀房子賣了、減輕杠杆負擔的念頭,好把家庭拉回到平衡的軌道上。她和丈夫的工作目前還算穩妥,但難說沒有降薪的風險。她問遍了身邊的朋友,也收看了國內外許多經濟學家的訪談。結論是,沒有標準答案。“沒有人知道未來房市會怎麽發展,關於房子,你做的所有決策都是私人的。”

有一回,她和丈夫深談這次買房的抉擇,丈夫問她,如果當初沒買,現在還敢買嗎?她恍然大悟,“如果我沒在高位時買,現在房價跌了,買漲不買跌,我會不會在下手時也特別糾結?會不會拖延到耽誤孩子上學?”

如果這套房早晚要買,那麽,就像沒有完美的房子那樣,也沒有完美的購房時機。這麽一想,心裏也舒緩了不少。

▲圖 / 視覺中國

去年底,共有產權房交房,何東專門拍了個收房視頻,配文:在北京買它一套兩室一廳!“你想你在北京買房了,是不是有點牛逼?”

他希望自己能熬過去,就像越過那些生命裏曾經的挑戰與磨難一樣。27歲時,他完成了滑雪生涯中最難的動作,“CORK 540”,飛出跳台後,他在空翻的同時轉體540度。他滑過最大的跳台有12米,這意味著,騰空而起後,他在空中飛行了12米。

他摔過,一次胳膊骨裂,一次磕到頭,短暫失憶,被救護車拉走。他曾沉迷於製造滑雪的拋物線,它和房價的曲線一樣冒險。盡管不是每一種冒險都讓他快樂。

他把過去的人生分為“胡作非為”和“正經工作”兩部分,如今,這兩部分都已經恍如隔世。買房以後的生活像做了一場大夢。他的做夢心得是,世俗的生活果然沒有那麽可取。

現在他已很久不滑雪了,滑雪太昂貴,而且他“沒心氣兒了。”

還有讓他高興的事,因為騎車,他三個月減重20斤。健身強體,也是一種久違的獲得感。有時他不送餐,工作日白天外出騎行,馬路空蕩蕩的,“別人在掙錢,我在騎車。”他仍然會思慮,這是一種收獲,還是在浪費生命?

當然,工作還要繼續找。當初與他一同被裁的同事,沒有買房,拿著儲蓄和裁員補償,旅遊了一年半,“今天在新疆,明天在海南。”這是他羨慕的活法兒。

他也盼望過另一種生活。在他的想象中,如果生活沒有迫使他緩慢受槌,如果他能保留勇氣、心態、身體素質,五年後,他可能會把那套共有產權房賣掉,虧不虧的都不在意了——拿著錢,買一個小院,開民宿,做滑雪教練。天天滑雪。

不好吃懶做 發表評論於
今後房價還會跌,10年後大批50年代生的老人大概80歲,或死或進養老院,他們的住房會大又減價/拍賣,現在年輕人人又少,還不結婚/單身,家庭住房需求減少,房價肯定跌。房價再漲要30年後,通貨膨脹讓那時人均收入70-100萬,到那時房價才會漲!
zzbb-bzbz 發表評論於
壓垮打工人的是鄧小平引進的西方的那套奴隸體係
fancyorange 發表評論於
2022,2023年還能買房子的人基本就是傻。瓜
真想發言 發表評論於
沒事,隻要保得住房子-----(一直有付得起房貸的工作),房價一定會漲回來的。
錢永遠是超發的,這個全世界都一樣,隻是超發的速度問題。
銀行就是通過不動產實現超發的。
Luck6883 發表評論於
胡說八道. 壓垮打工人的是裁員!!!
不要胡亂把工人扯進來!!!
bluetag 發表評論於
一套自住房幹嘛要關心漲價跌價?如果被裁員了付不起房貸那是另一回事,歸根結底還是被裁員。
隻影向誰去 發表評論於
當年2008到2011年美國房價大跌的時候,國內有人說中國的房價隻漲不跌。現在這些人應該傻眼了吧!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隻漲不跌的東西。
skylight07 發表評論於
中共放手讓國民炒房囤房20幾年,一直不仿照西方實施地稅,就是為今天。官僚們賺的盆滿缽滿,韭菜們自噬。
搦戰 發表評論於
負資產!
香港發明的名詞
西溫哥華 發表評論於
”再不上車就來不及了。”這些大瞎話害苦了這幾年買房人。
跌去一半還要多。
這幾年不能在樓房下邊走路,跳樓的太多。
Simiguy 發表評論於
有漲有跌才正常。世間悲歡!
逐風 發表評論於
社會主義好好滴,一定要搞資本主義。這下好了,都得遭罪。希望大大指引方向,大家回到一杯報紙一杯茶的真正社會主義時代。人人有房住有飯吃。心情愉悅沒有壓力。
亞洲食肉動物 發表評論於
找喜歡掀鍋蓋那個補差價去
portfolio 發表評論於
至少,還要跌掉一半。

體製內 發表評論於
怪不得現在走線的這麽多
BeckyLin 發表評論於
馬雲說以後中國最便宜的就是房子。
沒事逛逛88 發表評論於
病態的市場,最後付出慘痛代價的隻有韭菜
sxyz 發表評論於
胡溫政府對於房地產商過於縱容,溫家寶的弟弟就是大地產商,恒大的創始人之一。
藍靛廠 發表評論於
Z中國人把杠杆拉的太高,習總指明方向,和美帝聯儲一起把韭菜杠杆給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