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年輕人最想要的投胎出廠設置,可能不是長生不老、一夜暴富,而是命裏帶“編”。
宇宙的盡頭是編製,編製的盡頭是穩定。考不上公、望編興歎的年輕人決定直接少走四十年彎路,和居委會大媽同台
PK,跳進曾經隻受胡同老太太“獨寵”的社區工作崗,不求別的,就圖個安穩。
社區工作,也從原先“年輕人誰去幹”的冷門崗位,搖身一變,成了眾人眼中“旱澇保收、五險一金、周末雙休還離家近”的就業香餑餑。
然而,社區工作者真的是個屹立不倒的編外鐵飯碗嗎?現實裏的社區工作者,真有那麽香?
01
考不上公,擠進社工
一到畢業季,麵對前有大廠“996”的福報,後有年齡到了就領一份“N+1”的雙重夾擊,不少應屆生選擇紮堆考公。但帶編鐵飯碗,不是那麽好拿,2024
年國考 77:1 的報錄比背後,有多少人一戰上岸,就有更多人“報國無門” [1]。
於是,
考不上公的年輕人決定曲線救國,將目標對準了社工。這裏的社工,並不是專業社會服務機構裏的社會工作者,而是像居委會幹部、網格員一樣,由政府招聘來管理、服務社區的社區工作者
[2]。
年輕人對社工的追捧,從社會工作者職業水平考試(後簡稱為社工考試)連年上漲的報考人數就可見一斑。
與教資不同,不參加社工考試、不考取社工證,依舊可以報考社區工作者。雖然諸如北京懷柔、上海長寧等地會將社工證與薪資、補貼掛鉤
[3][4],但是總體來說,社工證大多數時候隻是起到一個造型上的作用。
即便用處不大,人們考證傍身的野心卻不小。
從 2016 年到 2022
年,社工考試的報考人數就翻了不止一番。特別在 2021 年,報名人數直接上漲了 38.2%。
到如今,人們對社工考試的熱情隻增不減,2024 年社工考試的報名人數已經達到了 188.9 萬人
[5]。而在兩年前,這一數字甚至還沒超過 90 萬。
如果說社工考試是“網紅”,那各大省市的社區工作者招聘考試可以算得上是“頂流”。據中公教育,
社區工作者招聘考試的平均競爭比已經從
2018 年的 1:7 上升到了 2020 年的 1:15 [6]。
在上海嘉定、浦東等熱門地區,招錄比甚至比國考還高。如嘉定區新成路街道的社區工作崗,僅招聘 5 人,卻有 1066
人爭著報名,競爭比高達 1:213.2 [7]。
就連曾經對此嗤之以鼻的應屆畢業生,也將孔乙己的長衫扔到一旁,爭考社工,即便沒有編製也想上岸。
麥可思研究院發布的《2023 年中國本科生就業報告》顯示,
從 2018 屆到 2022
屆,畢業後成為社區工作者的本科生越來越多,且五年來,從事社工的畢業生就業比例增速是 48 個職業類別裏的 Top
1。
社區工作者,最終還是被人們卷成了公務員平替,同樣的一眼望得到頭,同樣的安穩,同樣的競爭激烈。
02
上岸社工,人財兩空
好不容易過了層層篩選,許多上岸社工的人們,卻發現“飯碗是鐵的,但飯是餿的”。
雖說早已對社工薪資有所準備,但是現實還是給了他們一頓暴擊。想象中的“收入穩定”,沒想到後麵還跟著一句“穩定地低”。
民政部政策研究中心學者的研究顯示,
2020 年全國城市社工的平均工資是 3731.9
元,就算翻倍也比不上城鎮非私營單位就業人員的工資。
細分到區域,隻有東部地區的城市社工工資超過了全國平均水平,中部、西部地區甚至夠不到月薪三千的線。
以深圳南山為例,一線社工月薪約為在崗職工平均工資的一半,收入與餐館服務員、商場收銀員相當,甚至不及小區保安 [8]。
雖然工資微薄,但要是工作清閑,社工也算是一個上班隻為下班的好選擇。
然而,我們統計了社交平台上的相關討論,
發現加班加點成牛馬的員工,不僅在大廠,還在社區崗。
上岸前以為是“朝九晚五帶雙休”,實際上是“周末節假加班無休”。民政部政策研究中心的調查顯示,
有 81%
的受訪者上個月周末加班過,甚至超五成的社工在節假日也加班 [9]。
手機是 24
小時開機的,工作是全年無休的,居民的投訴也是不間斷的——家裏進賊,樓上漏水,鳥叫太吵......理由五花八門,主打一個“有事兒您投訴”。
這還隻是冰山一角,要是遇到人口普查,就得挨家挨戶敲門,找不到人隻能蹲守,遇到創文創城,還得上街撿垃圾、修馬路。瑣碎的工作外,還要應對頻繁突發的檢查。
上到政策宣講、社區建設,下到糾紛調解、幫扶養老,
社工就是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上級部門的排查、落實任務下發到社區,層層加碼,出了問題,居民的不滿自然會投射到基層社工身上,而社工往往沒有權力解決,就成了居民眼中的不作為
[10]。背鍋的命運避無可避:
處在社會最底層,拿最低的工資,幹最累的活,背最黑的鍋。
上岸低配版公務員後,社工們才想明白,原來自己賺的是個“窩囊費”,做的是個“為愛發電”,落的是個人財兩空。原先的最大缺點編外,早已排不上號。
03
助人自助者,無法自助
比起一些摸爬滾打好幾年還在職場邊緣、跳槽五六回還沒到 P7 職級的年輕人,社工要晉升 next
level,成為社區主任並不算太難 [11]。在深圳南山,從一線社工晉升為社區主任平均隻需要 2 年 2 個月 [8]。
原以為隻要熬過幾年,就能越老越吃香。
但實際上,成為主任,就已經碰到了社區工作者的職業天花板
[12]。
要想通過社工晉升進入體製內,成為主任隻是敲門磚,還得參加筆試,最終能考上的人也寥寥無幾。拿河南舉例,2017 年到 2020
年被招錄進體製的社區主任僅占全省社工的 0.27% [13]。
盡管近年來,像湖北等地也在嚐試給予優秀社工事業編或者考公考編的政策傾斜,但比例小、門檻高,實現曲線入編,終究是荊棘載途
[11]。
沒前景的同時,社工還沒有“錢景”。麥可思研究院的數據顯示,從事社工的 2017 屆本科生在畢業五年後月收入漲到了 5959
元,擺脫了月薪三千的魔咒,
但漲幅卻遠低於全國本科生 124% 的平均數。
要是當初沒踏上這條路,社工們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我們抽樣統計了 2024 年上海市 11
個區的社工招聘簡章,發現在專業有限製的崗位要求裏,工商管理類、法學類、經濟學類、中國語言文學類提及次數最多。
如果這些專業類的學生在分岔口選擇流向了專業對口的崗位。
畢業五年後,這些崗位的月收入漲幅均大於社區工作者。
當年同一個專業,如今同學已月入過萬,看起來人生易如反掌,而當上社工的自己,還在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和鄰裏扯皮:
你當了律師,我報了社工,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大部分的社工一輩子隻能待在一個社區的一個崗位上,領著漲幅還沒通貨膨脹快的工資,埋頭苦於一輩子也沒編製,前途渺茫,離開是必然。甚至有的社工,入職就在為跳槽做準備
[11]。
而那些離開的人,找到新的出路了嗎?
以嘉興市為例,那些辭職的社工們,有 21.2% 的人不再死磕社工,去到與之毫不相關的企業。
但也有 42.4%
的人依然就職於與社區工作相關的事業單位或公務員崗位。
和其他圍城一樣,裏麵的人在掙紮要不要出去,上岸社工,不是他們的前路,是不得已的退路,是今後上岸編製內的“跳板”,是考不上公的臨時歇腳處。
更多的人擠在城外,為了“編製平替”卷上天。隻是當社工也不好進的時候,渴望穩定的人們,可能還會湧向下一個“社工平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