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蒿劇場創始人王翔敗訴:當公眾人物被指控性騷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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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多名MeToo受害者沒能在名譽權訴訟中勝訴之後,這份判決顯得來之不易。王翔的敗訴,意味著一個開端——公眾人物針對性騷擾投訴,不再能信心百倍地發起名譽權之訴,而投訴者在以往被法庭施加的沉重舉證責任,則需要重新衡量。

5月,悶熱,南鑼鼓巷裏人流如織。往年這時候,蓬蒿劇場舉辦的“南鑼鼓巷戲劇節”早就好戲開場了,現在卻冷冷清清,咖啡廳和露台幾乎沒什麽人。一條寬度不到一米的胡同,走過一排劇目海報,蓬蒿劇場低調的藍色招牌探出頭來。與之形成對比的,是門口如精神圖騰一般的宣言——“戲劇是自由的”。

同樣是5月,兩年前,時年六十八歲的創始人王翔被曝二十年裏性騷擾大量女性,引發戲劇圈震動。一位紅發女孩在外牆憤怒噴塗上“性騷擾”三字,現在已被抹去。向走進的人證明這場交鋒存在的,是宣言下加的這段話:“網暴汙名化隻能持續一天。向世界講清楚蓬蒿的道理,需要持續到人類終結。”

外牆上噴塗的性騷擾字樣(圖_蓬蒿劇場公眾號)

蓬蒿劇場成立於2008年,是北京首家民營小劇場,對80%上演的劇目不收場租,接受以票房分成的形式與創作者合作。緊鄰中央戲劇學院,對經濟能力不強的創作者友好,它在不少學生心中是難得的良心劇場,但它也是一些女孩不願再接觸的夢魘。王翔言語騷擾、強抱、強吻、猥褻,受害者多為社會經驗不足的學生。

零星關於王翔性騷擾的指控曾在2016年傳開。有人在知乎發帖稱,王翔經常擁抱年輕女性。王翔起訴對方侵犯名譽權,最終勝訴並獲得道歉和賠償。當六年後,王翔被十多人聯合曝光性騷擾細節時,他一口氣起訴了披露、轉發和評論相關信息的12人,事由仍是侵犯名譽權。

2022年6月,王翔提起訴訟,2023年底一審判決其敗訴。王翔迅速提起上訴,法院受理。2024年4月23日二審宣判,曆時兩年,這一次,王翔敗訴了。

十多份受害者自述十多份受害者自述

“自媒體“戲劇是自由的bot”收集到 15份受害者自述, 時間最早可追溯至2004年。”

第一份自述是中戲學生藍莓發出的。2022年3月,王翔邀請她到蓬蒿劇場看戲劇《齊德拉》,第二天又邀請她參加一個專門朗讀他發的朋友圈的朗讀會。朗讀會結束後喝茶,王翔“大談他的‘生命美學’,並表示在溫暖舒適的狀態下,生殖器‘不動也可以到達高潮’。”這讓藍莓感到不適。

之後王翔約藍莓吃午餐,她以為有要事,但席間王翔隻是講其他女性如何仰慕他、為他癡狂。“又說自己前些年在日本呆了很長一段時間,覺得那裏很好,一定要帶我去日本。說要把《齊德拉》的女主角給我來演,給我好多演出的機會。最後他把自己的朋友圈打開,要我當眾有感情地朗讀他發的最新內容。說完這些,他說,希望給我一個吻。”藍莓拒絕了。見麵的兩個小時裏,王翔擁抱了她至少五次,還偷偷親吻了她額頭的發絲。

自述發出後,更多受害者站了出來。自媒體“戲劇是自由的bot”收集到15份受害者自述,時間最早可追溯至2004年。綜合受害者說法,王翔屢次邀請年輕女性到家裏看話劇《哥本哈根》錄像帶,觀看過程中不顧對方反抗強吻,不經當事人同意強闖浴室。王翔還曾對著視頻電話另一端的女性隔空強吻,也向其他女性提出要帶她們去日本,許諾給予更多戲劇資源,並不斷提及感情經曆,暗示對方和自己談戀愛或結婚。麵對明確拒絕的女性,王翔仍然稱對方為前妻或愛人。

王翔不分場合地談論性。他問年輕女性“有沒有性經驗”、“是不是處女”,吹噓自己的性能力。有前員工投稿稱,幫王翔備份手機內容時,發現有地鐵馬路上偷拍的走光視頻。許多受害者因王翔對戲劇和劇場產生了陰影,嚴重者轉向求助心理谘詢師。

蓬蒿二樓露台牆上畫的提籠(圖_蔚然/攝)

一些戲劇從業者公開聲援,他們身邊有親友也是王翔性騷擾的受害者。高中畢業的暑假,一白參與的作品在蓬蒿劇場公演,他邀請了一位女性好友A來觀看。A被王翔拉著聊到晚上十點多,要打車回家時,王翔稱正好順路,A不好拒絕。在出租車後排,王翔猥褻了A,“用手摸敏感部位、強吻”。盡管事情已經過去六年,作為邀請者,一白一直被自責折磨著,“我知道我後麵不管做什麽,朋友受到的傷害也不會消失”。

木子曾在蓬蒿劇場兼職,目睹姐姐被王翔騷擾時她才十多歲。那是2014年,她作為小演員參加南鑼鼓巷戲劇節演出。“我姐那個時候也才20歲,她自己都不是很明確,這到底是不是騷擾。”在木子的印象裏,蓬蒿劇場當時正處於輝煌階段,為避免破壞戲劇節,“大家就都閉口不提了”。

朋友遭受侵害令劇場主理人何發異常憤怒。在他看來,劇場是一個承擔、釋放痛苦的地方,很多來到劇場的人心裏有難以言表的創傷,他們通過戲劇描述感知感受,療愈溫暖自身。“所以這裏頭就更不應該有壞人出現了。”他在“戲劇廣場”微信群裏直接艾特王翔,要求他出麵解釋和回應。沉默許久,王翔回複:“會的,甚至是世紀回應”。

據《天目新聞》報道,事發後,王翔通過中間人向受害者表示,“願意在線下或在公眾號發文公開向各位道歉(根據大家意願),並保證未來不再出現性騷擾行為,不再堅持‘生命美學’之類用來接近女生的理念。”受害者擔心接受道歉後會被要求刪除自述文章,雙方未達成一致。

隨後婦聯作為第三方介入,受害者提出,“要求王翔個人承認性騷擾事實,保證未來不會以任何形式追究當事人和相關知情人的法律責任,公開向當事人道歉,並向社會保證不再實施性騷擾行為。”王翔沒有接受,他對婦聯工作人員稱,性騷擾要通過法律界定,並將擁抱親吻的行為解釋為女孩們和他有曖昧關係。

王翔相信法律。他當然有理由這樣堅定。此前知名調查記者鄧飛被前實習生何謙指控性騷擾,鄧飛對何謙及其支持者鄒思聰提起名譽權侵權反訴,二審法院裁定鄧飛勝訴。而王翔本人也有起訴性騷擾指控者名譽權侵權的勝訴記錄。他起訴了藍莓和轉發聲援者。他所說的“世紀回應”是——在蓬蒿劇場公號上以全部實名的方式發布了起訴信息,表明態度,“對豐富、對高貴。對匱乏、對低劣”。

王翔公開起訴信息後,蓬蒿劇場內也貼出兩段事件回應文字(圖_蓬蒿劇場公眾號)

“沉默的共識”

“多年來,盡管“老流氓”的傳言沒有停過, 圍繞著王翔的爭議 更多是藝術美學和劇場管理, 女孩們的痛苦被遺忘了。”

咖啡館的牆上很喧鬧,一進門就能看到王翔在曆屆戲劇節的開幕致辭。每一篇的措辭大同小異,呼喊高貴、溫暖、生命,斥責低劣和邪惡。接受不同媒體的采訪時,王翔也總是講著同一個故事:

受話劇《和氏璧》台詞觸動,王翔決定創辦蓬蒿劇場,“要讓所有的普通人都走進劇場,走向豐富、走向高貴” 。他一己之力支撐蓬蒿劇場多年運營,累計虧損千萬人民幣,借名下3個牙科診所的營收為劇場自殺式供血。抵押所有個人資產,舉債4000萬留住被房東出售的劇場空間。因過度勞累,他先後在心髒裏放了六個支架。

咖啡館進門就能看到王翔在開幕式上的發言(圖_蔚然/攝)

木子記得,王翔很少在辦公室,多數時間守在咖啡館進門處。有一段時間,王翔給每一個進蓬蒿劇場的人都講一遍他的故事,“每一遍的表述、情緒都一模一樣”。他給許多第一次來的觀眾留下的印象是,一個在艱難環境裏保衛精神烏托邦的老人。

抽象的藝術語言不止出現在公開演講裏,王翔還用來回應質疑、管理員工。據《中國慈善家》雜誌報道,一次,王翔和討場租的員工起了衝突,他將原因歸結為“美學信息量遞不過去”。被指隨意擁抱是性騷擾,王翔很憤怒:“我操!這個傻逼社會還有擁抱的能力麽?”他稱擁抱是有意為之,他懷著溫暖的情愫,要感動這個冰冷的社會。

王翔很重視宣傳,會盯著員工排版。重要的宣傳稿和他呼籲拯救蓬蒿的稿件、戲劇節開幕式、蓬蒿自己出品的劇目等,文字間隔、大小都要符合他的審美。“因為他覺得這些文章會直接影響到蓬蒿能夠吸引到多少人,能不能給他帶來更多的讚助者的”,楊悅解釋。但他不說具體的排版要求,比如空格要多少,而是講一通“本質”,為什麽要讓你這麽做,藝術的價值在哪裏。

楊悅在蓬蒿劇場工作了三年。一開始是兼職,每周來兩天,一天60元,生活主要靠在北師大遊泳館做救生員的收入維持。她轉為全職後一個月工資四千多。蓬蒿劇場人員流動頻繁,常需要她身兼多職。壓力最大的時候,楊悅一個人做了對接合同、宣傳、行政、舞台監督、票務的工作。

楊悅在打掃地上的楊絮(圖_《蓬蒿人》紀錄片)

楊悅收到過很多來自社區和觀眾關於王翔擁抱的投訴,也有人因此在大眾點評上給咖啡館打差評。楊悅和王翔的溝通錄音顯示,他承認了擁抱、親吻發絲的行為。楊悅和同事找王翔談,“他明確地表示不讓我們管這個事情。”王翔覺得,她們“不懂生命的美”。楊悅的朋友來,王翔不顧提醒接連兩次提出擁抱,楊悅忍無可忍,讓王翔不要這樣,王翔不以為意,笑著說,他現在一擁抱別人,楊悅就緊張。“我很尷尬,提醒也無法阻止,長期積累下來,內心很痛苦”,楊悅說。

體諒王翔承擔的巨大壓力和辛苦付出,楊悅總是試圖去理解他。她猜測,王翔討論藝術時,會從交感神經、副交感神經等人體結構聊兩性之間的關係,也會直接描述性器官和個人的性經驗,這些也許和王翔的醫學背景有關。但有時候楊悅也會感到難以為他圓場。王翔讓一個女生去某地做信用調查,看看能不能貸款出來,在辦公室和女生談的時候,王翔提出擁抱,抱完後又提出要貼一下小腹。

一位劇場工作人員去過法院舉牌支持弦子,結束後把牌子帶回了蓬蒿劇場。王翔看到後和楊悅說,他才知道有性騷擾、MeToo這樣的事情,還提醒其他的女生要注意一些目的不純的男生。楊悅滿腦子都在想,“他在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是不是沒有意識到他的一些行為也對其他人造成了不好的影響?”有這個牌子的存在,楊悅希望來的人能對這裏有所改觀,不要把王翔和蓬蒿劇場掛鉤,蓬蒿劇場不是一個來了就會受到威脅的場所。

但楊悅也提到,王翔的行為有時會非常不可控,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事。工作人員們會互相提醒,要小心王翔。楊悅麵試過一個女孩,“不是那種很有個性的藝術熱愛者,很溫柔”。楊悅忍不住提醒她,老板王翔有一些傳聞,可能需要注意。女孩後來說不來了。楊悅有些糾結,“我是不是不僅阻止了一個可能被害的女生,也讓她失去了接觸蓬蒿劇場帶來的藝術交流和實習的機會?”

李彤曾經去麵試過蓬蒿劇場的誌願者,她認為王翔是有選擇性地挑選受害者。麵試後第三天,王翔約她在魏公村的“雕刻時光”咖啡館見麵。坐下後王翔說,“我們現在先不要交流,我要注視你10分鍾”。李彤心想,也許這人老糊塗了。聊到後麵,得知李彤喜歡王爾德的作品,王翔突然說,“那你有沒有想過生一個王爾德那樣的兒子?”李彤覺得有些不對勁,稱自家背景了得,詐住了王翔,他收斂了一點。但王翔對她的一個朋友就說了“可不可以吻她一下”的話。

木子說,王翔和劇組演員談過戀愛,隨口許諾劇目女主角和報酬。他會很自豪地宣稱最近又談了幾個女朋友,都是研究生,以此來說明自己魅力很大。

王翔在多個受害者麵前提到和中戲老師很熟,自己很受尊敬,她們害怕得罪前輩,影響職業發展,不得不選擇忍氣吞聲。多年來,盡管“老流氓”的傳言沒有停過,圍繞著王翔的爭議更多是藝術美學和劇場管理,女孩們的痛苦被遺忘了。王翔性騷擾時間橫跨二十年,李彤覺得,“一直以來,業內的人可能就是默許這件事,一個沉默的共識。”

打破沉默

“司法實踐中一般會推定被告事實陳述為假, 倒轉舉證責任, 不要求原告舉證指控為假, 而要求被告舉證所言為真。 這對被告造成了很大的舉證責任負擔。”

王翔以往的名譽權糾紛勝訴記錄讓一白噤若寒蟬,尊重被猥褻朋友的意願,他們選擇了不發聲。原本打算要做的性騷擾題材戲劇也擱置了,“怕寫得太實被告侵犯名譽權”。

據源眾家庭與社區發展中心發布的《防治性騷擾法律與司法審判案例研究報告(2019-2021),在2019年1月1日至2021 年10月31日共計34個月內公布的、以性騷擾作為主要訴訟事實的110份案件中,涉名譽權糾紛的有33起,其中被指控性騷擾者勝訴率高達69.7%。

徐凱律師代理過被朱軍起訴名譽權侵權的弦子和麥燒,以及被鄧飛起訴名譽權侵權的何謙和鄒思聰,在他看來,MeToo首先是一個人對過往經曆的表達,而公開表達就會涉及到被指控一方的名譽減損。

他觀察到,司法實踐中一般會推定被告事實陳述為假,倒轉舉證責任,不要求原告舉證指控為假,而要求被告舉證所言為真。這對被告造成了很大的舉證責任負擔,由於性騷擾行為的特殊性,搜集到司法機關認可的證據很難。還有推定過錯,如果被告無法證明相關事實為真,則需承擔不利後果。“這兩個推定很要命,直接導致很多名譽權案件被告是打不贏的”,徐凱說。

王翔將藍莓、何發、李彤、楊悅等12人告上法庭,其中還包括曾出資支持第五屆戲劇節的楊乾武。除藍莓撰寫筆記披露王翔性騷擾外,其餘11人均因轉發評論受害者自述被告。律師另外提交了12名性騷擾受害者的書麵證言。“是一個近一厘米厚的綠色本子,至少一百頁”,何發說。

據二審判決書,**法院認為,性騷擾行為發生時難以留下物證和證人證言,認定性騷擾事實應適用“高度蓋然性”原則。**(注:“高度蓋然性”是指,法院確信待證事實的存在具有高度可能性的,應當認定該事實存在)法院認為藍莓提供的證據已達到“高度蓋然性”標準,筆記中撰寫的內容有一定事實依據。

針對王翔被控的摟抱和親吻等行為是否構成法律意義上的性騷擾,法院認為,案件並非受害人訴加害人行為構成性騷擾的訴訟,而是被訴言論是否有一定事實依據,是否構成“侵犯名譽權”的侵犯之訴,故應從公眾角度理解所訴事實是否符合客觀實際。王翔的行為是一種不合乎需要、不適當的,違背當事人意願的冒犯,且損害他人尊嚴的行為,符合大眾對性騷擾行為的理解。王翔作為公眾人物,對於他人的批評指責負有一定的容忍義務。駁回上訴,維持原判。原告敗訴。

王翔在北京大學百周年紀念講堂演講(圖_網絡)

繼多名MeToo受害者沒能在名譽權訴訟中勝訴之後,這份判決顯得來之不易。徐凱認為,由公眾人物發起、有高度公眾參與的名譽權個案中,法院需考慮嚴格限製公眾人物的權利,不能將其和普通民事主體等同。為防止MeToo受害者被濫訴,美國一些州的做法是嚐試利用《反策略性濫訴法》,當被指控對象是公眾人物時,從MeToo言論具有公益性的角度為受害者辯護。

“很難說一個案子就一定會改變什麽,但我覺得如果判得多了,討論得多了,大家慢慢地更多地接受這種觀念,變化可能會緩慢地發生”,徐凱說。

勝訴之後

“’如果目前沒有辦法把蓬蒿劇場 和王翔切割開來的話, 我覺得抵製是有必要的。’”

一白說,他不滿意判決結果。

被告們多是學生,訴訟期間承受著諸多焦慮壓力,王翔要求的頂格賠償讓他們很緊張,而勝訴後他們沒有收到任何道歉或賠償。“王翔也沒有受到任何來自法律的懲罰,蓬蒿劇場到現在還在每天運營。甚至非常荒謬的是,現在還有女性主義的療愈工作坊在那裏辦活動,3000塊錢一個人,蓬蒿劇場不知道能收到多少利潤。”一白語帶氣憤,“雖然沒有敗訴,但整件事情裏,王翔沒有給任何受害者道歉或賠償。我依然覺得特別可惜,這個事情的處理遠沒有到應該到達的地方。”

前述源眾報告指出,《民法典》規定機關、企業、學校等單位負有采取必要措施防治性騷擾的義務,但缺乏具體法律責任的規定。

被告群裏討論過蓬蒿劇場“去王翔化”的可能。一白也和周圍的朋友展開過很多討論,最後的結論是,“不可能”。他承認,蓬蒿劇場的文化當中,不隻有王翔個人,還有其他創作者的貢獻。但是另一方麵,他會覺得,一些強調王翔和蓬蒿劇場不是一體的人,是出於一定的現實利益的考量。“他們主張反對王翔的個人行為,是因為曾經和蓬蒿劇場或者王翔有商業合作,所以不能罵蓬蒿劇場,要不然道德上會有負擔。”

一白不認同這種概念上的劃分。王翔在劇場公眾號和媒體上的形象是蓬蒿劇場創始人,和它的誕生高度綁定。商業和法律層麵,王翔也是蓬蒿劇場的法人以及房產所有權的持有者。“除非王翔主動把手裏的東西交出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可能”,一白說。

楊悅珍視這個小小的理想空間。她給劇場捐了一萬塊錢,頂著低薪和房貸壓力工作了三年,隻為保住蓬蒿劇場。“生活欠你的,戲劇都會還給你”,劇場的白板上寫。在一部紀錄片裏,她說想提供最好的東西給其他人,“有點像燎火,使勁燃使勁燃,燃到最後了,努力到最後了,我真的沒有辦法了,那就不是我的原因了,盡人事吧。”

劇場工作人員在白板上的留言( 圖_《蓬蒿人》紀錄片)

她發現,曾經讓她感動的王翔變了。王翔沒有孩子,也時常說要把蓬蒿劇場和蓬蒿公益基金會留給社會。但後來麵臨貸款困難的問題時,討論如何保住蓬蒿,他說還是家庭結構的穩定性才能夠讓民營企業維持下去。“有一兩次他又說他其實希望能有一個孩子幫他一直經營蓬蒿。”蓬蒿劇場是王翔的資產,他有權力決定如何處置。

“如果目前沒有辦法把蓬蒿劇場和王翔切割開來的話,我覺得抵製是有必要的”,李彤說。

微小的變化在發生。李彤介紹,原來到蓬蒿劇場演出的劇組主要是剛入行的新人和學生劇組。在北京,他們除了蓬蒿很少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受害人的公開發聲在中戲內部刷屏後,一白注意到,中戲學生去蓬蒿劇場的比例明顯下降了,也越少出現在演職員名單裏了。現在的項目更多是社區劇場、應用劇場,劇組轉向半職業或者興趣劇團。

5月15日,一白提到的女性主義療愈工作坊發布公告,解釋選擇和蓬蒿劇場合作的原因,“希望在這個曾發生性騷擾事件的地方發聲,為療愈和對話創造機會”。她們和蓬蒿劇場溝通希望在此舉辦以性騷擾為主題的論壇劇場演出,但她們的提議沒有被通過。合作方因此改為中國國家話劇院。

“戲劇是自由的,但傷害不可以是”,她們寫道。

(應受訪者要求,藍莓、一白、木子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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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說無憑,可以偷偷錄拍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