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她曾以一己之力,引發了北大、清華等多所高校的“搶人大戰”。
“鵝腿阿姨”陳秀鳳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一夜之間成了“頂流網紅”的。她既不明白什麽叫流量,也不知道什麽是頂流,更不懂網紅是幹什麽用的。
她隻知道,突然來了眾多不認識的人圍著她,問東問西,自己本來賬目就經常對不上,那兩天更對不上了。於是,“鵝腿阿姨”停烤了。她隻能通過暫時“消失”,來抵擋生活的巨變。
今年1月,北京進入深冬,夜晚接近零下10攝氏度,陳秀鳳還是如約來到清華大學門口送鵝腿,不一會兒她的手就被凍得通紅。但在陳秀鳳看來,這反而是自己狀態最好的時候。
喧囂過後,才是真正的生活。
陳秀鳳在分發烤鵝腿。拍攝/陳威敬
以下來自陳秀鳳的口述。
曾經我叫“水果阿姨”
我的這點事是個小事,
或者壓根就不叫個事,
很多人問我怎麽看這件事,
我讓他們多關心國家大事。
我今年55歲了,江蘇省連雲港市贛榆區城頭鎮人。家裏底子薄,老伴結婚穿的西裝都是借的。
初中畢業我就沒再念書了,18歲先去了水泥廠打工,沒幹一年我就走了,那活又髒又累,喘不上來氣。從水泥廠出來我去了工地,又幹了差不多半年。
感覺給別人打工,不如自己做買賣,賣多少是多少,不賠錢就都是自己的。在工廠幹活吧,有的時候幹的比別人累,賺的還沒人家多。
還記得那時候,我騎著一輛破自行車,什麽都賣過,報紙、麵包、水果,當時還是土路,也不好走,我騎著自行車去山東的果園摘蘋果,來回100多裏路,辛苦是真辛苦。
老伴是別人介紹認識的,後來才知道是我初中同學。1996年,我們第一個孩子出生。第二年,我就去了包頭,在那邊一待就是三年,孩子姑姑也在那邊做生意。
我們老家人喜歡吃煎餅,聽說那邊有很多人愛吃煎餅,我們就弄了機器去包頭賣,攤支起來了才發現不行,那邊人連饅頭都不吃。
大約2000年前後,我和老伴來到北京。最早就在北大校園裏賣水果,最開始推著平板三輪車賣,後來有了固定的檔口。
我在校園裏賣水果賣得很好,當時大家都叫我“水果阿姨”。
8毛5一斤水果批發過來,我5塊錢4斤賣掉,掙錢不掙錢的,反正走了量,學生很高興,我也很高興。
賣水果將近10年左右,學校門口出現了不少賣燒烤的。就那麽一小串要不少錢,我就犯嘀咕,我賣了這麽一大兜子都不如人家一小撮子賺錢。
我也學著他們,支了個燒烤攤。
那個時候,北大西南門就有賣烤鵝腿的,生意特別好。媽呀,那個鵝腿烤得血淋淋的,還有那麽多人瘋狂吃。那會兒是大排檔,一坐得有大幾十個人,不僅有學生,還有社會人。
咱也不知道是不是隔行如隔山,反正我開始賣燒烤以後,生意一點都不好,賠了不少錢,到2016年左右,攤也不讓擺了。
就這樣,我開始賣烤鵝腿。
“成名”之後
為了方便學生們聯係,我把自己的微信名字改成了“鵝腿阿姨”。
其實去年火了之前,我們每天也能賣200多根鵝腿,都是當日生鮮,從不隔夜。
鵝腿都是我自己烤的。很多人問我為什麽不雇人幫忙,我自己賣,讓別人做我不放心。比如給鵝腿改刀,我改出來基本大小都是一致的。
每天早上7點,鵝腿就送過來了。先要全部清洗,洗鵝腿用的是冷水,手泡得關節都變形了。改刀再三四個小時,然後開始醃製。到了下午,才上烤爐。
因為肉比較厚,一根烤熟差不多要半個小時,人要在旁邊一直盯著。爐子隻能擺四五十根,一批一批烤。
鵝腿分辣的和不辣,烤好了,我們就把錫紙用鵝腿裹住,放進泡沫箱裏。全部弄完,就給學生送過去。這段時間去清華和北大比較多,換著來。
那幾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突然火了,送貨的時候突然有好多人圍過來,還有人舉著手機相機照相,我根本分不清楚哪些是來取鵝腿的學生,哪些是來湊熱鬧的。
我還記得有個人一直跟著我,說讓我和他媳婦一起做短視頻,賺了錢平分,我拒絕了。但是我走到哪他跟到哪,最後我隻得給兒子打電話求救。
再比如,我的微信本來就是和訂鵝腿的學生發信息,結果突然一下來了好幾千條信息,好多訂單也看不到了,微信群變成了五六十個,我也弄不明白怎麽操作。
陳秀鳳的個人微信每天都會有大量的消息。拍攝/陳威敬
有三四家經紀公司來找過我們,有一家直接把合同擺出來了,看上去很厚,感覺得有上百頁,我兒子直接拒絕了。
對方說想給我包裝,讓我去做直播,我和老伴年紀都大了,兒子擔心我們,不想讓我們太勞累。
網上說什麽的都有,我兒子告訴我,短視頻裏的那些消息可以看,但是就當笑話看,千萬別當真,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都不要去回複。
兒子幫我注冊了個賬號,我們就在上麵發了個視頻,我說我壓力太大了,這兩天不敢幹了,決定“停烤”幾天。
安靜地“賺點小錢”
有不少媒體來采訪我,我上網了,也上電視了,連我們老家人也都知道我的事了。有人說我給家鄉爭光了,因為我,家鄉的知名度變高了;也有人說閑話,說我們在這邊賺了很多錢。
現在很多地方的大學邊上也有“鵝腿阿姨”了,模仿的人很多,但這東西我攔不住人家幹。我想過租個店鋪,但是看了一圈一年大概的費用要30多萬,這個花銷有點太大了。兒子在幫我弄商標的事情了,之後看看再說。
在短視頻上,有很多人給我發消息想和我學技術,但是我不太想教,也沒考慮明白怎麽教。但是老伴和兒子都表示還是找機會琢磨一下,如果可以收點教學費,也不是不能教。
我和老伴沒想過回家養老,靠著這些年在外掙的錢,兩個兒子也都拉扯大了,現在大兒子在身邊幫我們,小兒子也畢業了。幹到不能幹為止吧。
其實在外麵跑跑挺好的,天天能看著這些小孩多好,那麽年輕的小孩,看著就高興。我不太會說話,也不喜歡拋頭露麵。
有人說我,“潑天的富貴你接不住,活該受累。”
但那些網絡啥的咱不會就是不會,誰也不是跟錢有仇。雖然我不知道怎麽用流量換錢,但我還是更喜歡安安靜靜地“賺點小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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