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變疑雲:奧特曼為何會“OUT”出局?
OpenAI這家公司,可以說是當前最為炙手可熱的公司,不僅在於其不斷上漲的估值已經高達900億美元,更在於其代表的大模型方向被寄予眾望。這麽一家公司,為何在周末突如其來上演一場宮鬥,有“ChatGPT
之父”稱號的奧特曼真的會“OUT”出局麽?難道真如不少評論所言,這是理想與現實的爭鬥?
奧特曼出局的官方理由,顯得有點生硬:“奧特曼的離職是在董事會經過深思熟慮的審查程序之後決定的,審查程序得出的結論是,他在與董事會的溝通中並不始終坦誠,阻礙了董事會履行職責的能力。董事會不再對他繼續領導OpenAI的能力充滿信心。”
具體怎麽回事沒有細節,但話說得並不客氣,可以說已經撕下了好說好散的客套功夫。
這一次針對奧特曼的清洗出其不意,OpenAI的最大投資人微軟得知消息也沒有比大眾早多少。消息一出,本來準備借助OpenAI搭上生成式人工智能快車的微軟,股價當日收跌1.7%。即使奧特曼本人,也是臨時開會才知道自己出局的消息。對於熟悉權力鬥爭的人來說,這一次變故,可以稱之為一場政變。
某種意義上,公司有政變未必是壞事。強大公司就像一個樹木,如果強人太多就類似粗壯的枝幹太多,要麽修剪這些枝幹,要麽將樹木分成小樹木。
對於整個行業和市場來說,這也許會帶來機會,更多人才資金不再僅僅聚焦於頭部的公司,才真正可能有所謂的“鯨落”,由市場的自然興衰規律帶來行業的不斷前行。
從目前各種媒體報道以及小道消息來看,首席科學家伊利亞·薩斯克維爾(Ilya Sutskever)可以說是這次政變的幕後主理人。
至於政變爆發的原因,眾說紛紜,但大概可以被認為是商業化與安全之間的分歧。據說奧特曼主張推進商業化進度,試圖擴大OpenAI的業務範圍,並且開始布局未來融資,擴大業務範圍;至於薩斯克維爾,則被認為對於盈利沒有熱衷,堅持安全等原則。
如果按照群眾吃瓜的興趣,按照好人壞人的臉譜站隊,那麽奧特曼看起來有點像唯利是圖的小人,而薩斯克維爾看起來類似英雄,成了人類人工智能安全的守護神。甚至有評論說,這不是宮鬥而是理念衝突,有人想要融資、利潤、收入,而有人真的守候安全的人工智能(safe
AI)的理想。
不過,這種論斷言之過早,還是太早給人貼標簽的本能。
比如,同步出局的前董事長布羅克曼轉發推宣布將離開公司,還是重申了自己對於安全人工智能的理想,“一切都起源於8年前在我公寓裏,我們一起同甘共苦,取得了如此多的成就,克服了許多阻撓因素。但是,基於今天的新聞,我辭職了。祝所有人好運,我將繼續相信創建安全的、能夠造福全人類的AGI(通用人工智能)的使命。”
而不少爆料看起來有公關痕跡。奧特曼本身在公司沒有股份,即使力推盈利,也不太可能僅僅是為了一己私利。
甚至可以說,盈利本身對公司發展可能有好處,因為你不做盈利,假設別家做盈利成功,很可能規模、模式、技術甚至募資就會反超,使得公司失去領先規模優勢,也會失去守護神資格。
反過來說,薩斯克維爾堅持安全的人工智能,即使屬於事實,初心不錯,但其選擇顯然也不能排除爭權奪利的企圖。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政治。
很多人認為,非盈利機構拋卻利益糾紛,那麽應該運行很美好;其實,理念之爭往往更為殘酷,非盈利機構的辦公室政治甚至超過營利機構。權力之爭處處存在,區別無非在於派別不同,你不在乎權力,你必然會失去權力。
OpenAI的股權架構之謎:屬於誰、歸誰管?
不說對錯,奧特曼之所以有這樣的結局,他自己要承擔很大責任,因為他一手造就了OpenAI的股權結構。
OpenAI是一家股權結構很特別的公司,最開始定位為非盈利機構,在吸納投資之後有所轉變,不得不優先保證給投資人回本,但整體的非盈利風格還是很濃厚。
很多人也已經注意到,從2019年開始,微軟與OpenAI建立了戰略合作夥伴關係,微軟以130億美元投資,成為OpenAI最大的有限合夥人。
目前為止,創始人奧特曼沒有股份,而最大投資人微軟也不在公司權力最大的董事會有席位。可以說,董事會是“OpenAI所有活動的總體管理機構”,類似羅馬的元老會。
其董事會成員和一般公司以股東和投資人為主不同,其成員包括:傳言中的政變主謀首席科學家伊利亞·薩斯克維爾、Quora首席執行官亞當·德安吉洛、技術企業家塔莎·麥考利以及喬治敦安全與新興技術中心的海倫·托納等獨立董事。
經濟學家鄭誌剛曾經在FT中文網分析,OpenAI選擇了一種新的股權投資協議模式,使得未來盈利後的OpenAI的利潤分配將按照四個階段進行:
“第一階段,將優先保證埃隆·馬斯克、彼得·泰爾、雷德·霍夫曼等首批投資者收回初始資本;
在第二階段,微軟將有權獲得OpenAI 75%的利潤,直至收回其130億美元投資;
第三階段,在OpenAI的利潤達到920億美元後,微軟在該公司利潤分配比例將下降到49%,剩餘49%的利潤由其他風險投資者和OpenAI的員工作為有限合夥人分享;
第四階段,在利潤達到1500億美元後,微軟和其他風險投資者的股份將無償轉讓給目前負責OpenAILP投資管理的普通合夥人——OpenAI
Nonprofit。”
如果這個分析屬實,盈利對於團隊也有好處,起碼OpenAI不僅可以徹底從投資人那裏獲得自由,而且團隊也可以獲得不菲的回報。
在這種模式之下,無論投資人是否支持,隻要董事會同意,創始人就可能被掃地出門,核心還是在於產權與管理權不對等。
按照產權經濟學大師科斯的看法,隻要產權明確,並且交易成本為零或者很小,那麽無論初始產權界定給哪一方,最終結果都是資源配置最優化。反之,如果產權不清楚,很多時候就會處於不斷爭奪之中,但最終結果是誰用得好歸誰。
從這個意義而言,奧特曼既然選擇了放棄產權掌控,那麽也必然難以避免今天的結果;對於大模型的未來,
OpenAI曾經占據主導機會,如今這個機會有可能輪到了它的競爭對手。
坦白說,目前信息並不完全也不清晰,這次離職新聞也有不少蹊蹺之處。單說OpenAI的董事會風格就很“虎”,不盡可能早一點事先通知投資人,董事會裏麵也沒有相關投資人,技術背景多而管理背景少,悄咪咪就直接踢出兩位備受信任的創始人。
這暴露了什麽?OpenAI本身股權架構的問題,或者說產權問題,說到底,公司無法回避屬於誰、歸誰管的問題。
諷刺的是,奧特曼自己並不擁有OpenAI的股權,也沒有從中賺到什麽大錢,他之所以這做,是為了防止股東利益和決策有“衝突”。但這一次衝突很可能反過來說明,創始人能夠掌握公司管理員甚至股權,恰恰在很多時候有助於保持公司穩定,避免衝突。
如果公司產權人無法行使管理權,很可能造成委托代理的漏洞,類似OpenAI這樣,創始人沒有股權,投資人沒有管理權,最終創始人被踢出局,最大投資人微軟即使很晚才知道,也不得不忍著不吐血還是要含淚說支持董事會決定。
當天才創始人被趕走:一切都沒有定論
創始人和董事會之間發生廝殺,一般來說大家同情心都會偏向創始人,而資本家一般會被看做一心想變現的小醜。
但這一次情節有異,是沒有股份的創始人希望商業化,從更大的層麵而言,其實暴露了人工智能發展麵臨的巨大分歧:我們到底需要什麽樣的人工智能,是更能盈利還是更安全?
這二者之間,不是一個絕對的對錯問題:盈利不一定表示唯利是圖,而是表示更多用途;安全不一定表示尊重,但很可能讓發展止步,而把掌控權讓給持有相反意見的一方。
支持盈利的很可能是一個理想主義者,而支持安全也許恰恰是一個利用政治正確來奪取權力的現實主義者。
由此而見,組織本身也是一種智能,有效組織管理更是智能中的智能,而這種智能還是以人類智能為主,人工智能依舊在探索之中。
天才創始人被趕出傳奇公司並不罕見,或者說幾乎是必然,因為公司要不斷發展,很多時候就需要不斷迭代甚至拋棄原有標簽,公司跨越周期的能力本身就包含著跨越創始人的局限,除非創始人能一直迭代。
喬布斯之所以被記住,最關鍵是因為他有機會回來證明自己,並且將蘋果帶領成為一家成功的公司。可惜,很多人沒有這樣的機會,即使自信如喬布斯,在他被趕出蘋果的日子,也感受到背叛與拋棄,低落無比。
在那段時間,據說他天天待在家裏,不接電話,一直在聽鮑勃·迪倫的一首歌《時代在變》。這首歌今天看來也很切題:“不必太快得出結論,因時代車輪在不斷前進,青史留名此刻尚無定論,今日失意之人明日或將成功,
因這時代正處變革之中。”
同樣,奧特曼的故事還沒結束,對於正處於風口浪尖的
OpenAI而言,一切都沒有定論,無論是理想主義與現實主義的標簽,還是成敗的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