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雷:錢有了,但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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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最初的《媽媽》到後來的《我記得》,再到新歌《欠父親的話》,親情是趙雷音樂作品中無法繞開的主題。

他擅長在平靜的曲調和歌詞裏,讓回憶和思念洶湧,也一直在嚐試借此釋懷。


他說,他不喜歡秋天,因為每到秋天,他都會很懷念過去;

他說,他也不喜歡回故鄉,因為一到那裏,就會想起媽媽。

趙雷習慣叫媽媽敏子,叫爸爸廣瑞,親切、特別,一聽就知道是誰。

早些年他家住在北京市房山區良鄉,算是郊區,父母靠著擺地攤掙錢,不富裕,也不至於窮得叮當響。

趙雷打小就調皮,整日在胡同裏亂竄,夏天悶熱,累了就喜歡蹲在大樹底下躲陰涼,買瓶冰鎮北冰洋,一口喝下去,涼、爽,耳邊的知了聲都感覺調小了5格音量。


家院子裏有棵柿子樹,樹前頭是大門,後頭是廚房,敏子每天都要路過這棵柿子樹,出門買菜,進屋做飯,一年四季,每日三餐,來來往往,她為兒子學會了做宮保雞丁,後來又學會了燉小塊牛肉,回回都得配碗白米飯。

趙雷童年一家三口合影

敏子34歲才有了趙雷,廣瑞歲數也不小,老來得子,都對孩子護得要命。

趙雷上學早,但是特別不熱愛學習,上課溜號睡覺、下課招貓逗狗,老師煩得要命,把他的座位調到講台旁邊,壓根沒用,他依舊多動搗蛋,實在沒辦法,隻能請家長。

敏子成了學校的常客,隔幾天就得到老師辦公室報到,每回都騎一輛綠色的破三輪車代步。趙雷覺得丟人,想起同學笑話他窮、連麥當勞都沒吃過,氣不打一處來,在學校裏拚命躲敏子。敏子從不生氣,蹬著車追,嘴裏不停地喊“雷雷,雷雷”,可孩子從未放慢腳步。


趙雷和媽媽

一路跑到1999年,趙雷13歲,看了部電影叫《美麗新世界》,薑武和陶虹主演,伍佰也在裏麵客串了一位在地下通道彈吉他唱歌的流浪歌手,趙雷特別喜歡這個人物,也要去地下通道唱歌。

那一年過生日,趙雷死皮賴臉地求著爸爸用200巨款買了一把國產紅棉牌吉他,自學了一首《兩隻老虎》,從此開啟了音樂之路。

17歲,高三,別人都忙著念書,趙雷卻隻想唱歌。每天放學,他背著吉他走進地下通道,一連能唱好幾首,羅大佑、齊秦、徐小鳳,都是他的最愛。時間久了,他也收獲了一些“粉絲”,有償聽歌,唱一晚上下來,琴盒裏少則有20元“打賞”,多則能上百,最後全都被趙雷拿去吃了羊肉串。

伍佰《美麗新世界》劇照


眼見著要高考了,趙雷還是沒有心思上課讀書,有人跑去和敏子告狀,說雷雷學壞了,簡直不著調,考不上大學這輩子就完了。敏子不懂,兒子既沒有犯罪,也沒有缺德,不愛讀書人生就完蛋了?她可不同意。

後來,高考結束了,趙雷考上了,學校和專業都一般般,他不想讀,一來浪費錢,二來浪費時間。可這個年紀不念書能幹啥呢?趙雷說,想唱歌。敏子和廣瑞一琢磨,想唱就唱吧,隻要不是去幹違法亂紀的事,他們都支持。

之後,趙雷在酒吧找了一個賣唱的工作,一天工資80塊錢。為了幹好這份工作,他準備了一個歌曲本,裏麵積攢了上百首歌,一晚上能唱四五十首,“像發了瘋的小傻子”。

當時他是整條街裏年紀最小的酒吧歌手,因為會唱、愛唱、能唱,也算小有名氣。一些酒吧老板過來“挖人”,告訴他,其實他的工資也是整條街最低的。趙雷一打聽,還真是,別人唱一晚上都一、二百,這不是坑人嗎?

趙雷氣不過,換了家酒吧繼續唱,心裏的那股熱情和激動一下子涼了半截。敏子和廣瑞都是本分老實的人,他覺得自己也是,那為什麽換不來真誠呢?他有點失望。


一連幾年,趙雷都在酒吧裏唱歌,見到過不少明星大腕。《暗香》特別流行那會兒,他就在酒吧遇見過沙寶亮,他背著吉他問,哥,點歌不?人家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一旁正在抽煙的朋友揮揮手讓他走,從頭到尾都沒拿正眼瞧過他。

還是得混出去。趙雷想,一直在這裏窩著,連尊嚴都有“二手煙”的味道,刺鼻,難聞。

漸漸地,趙雷不滿足隻是翻唱,他覺得也該弄點自己的音樂。他去求一位音樂製作人幫忙,大哥明碼標價,一首1000塊,他咬咬牙,答應了。往後隻要一得空,他就會跑到大哥家裏寫歌、編曲。

大哥家裏還有媳婦,趙雷知道嫂子不待見自己,家裏天天都有“外人”,一呆就是一整天,擱誰誰也受不了。可他顧不上別人,他就想抓緊弄首自己的歌出來,“小孩的「喜歡」和大人的「喜歡」是不一樣的”,前者是放肆,後者是退讓。

趙雷(左二)和朋友合影


2006年,趙雷20歲,已經在酒吧唱了3年歌,說實在的,他有點煩。錢,沒掙到;歌,寫了也沒人聽。日子好像走進了滿布迷霧的山林,潮濕,陰冷,毫無生機。

某一天,一位朋友告訴他,自己很想去拉薩。恰巧那時候趙雷迷上了許巍和鄭鈞,一聽朋友的話,他也心動了,也想體驗一把“自由流浪”的感覺。

心動不如行動,抓緊出發吧。晚上回家,他告訴敏子自己要去拉薩了。敏子不信,想這麽小的孩子,怎麽可能去那麽遠的地方呢?趙雷沒再解釋,問朋友借了700塊錢,買了張車票直奔西藏。

那是青藏鐵路全線開通的第一年,趙雷坐在車裏,覺得整條青藏線都在閃光,廣播裏正在放韓紅的《天路》,他和同行的康巴孩子一起高唱“那是一條神奇的天路”。雄鷹、高山、祥雲、積雪、霞光……從未見過的風景讓他忘記了煩惱、忘記了迷茫,也忘記了家。

到了西藏,趙雷撥通了家裏的電話,興奮地告訴敏子自己真的到了拉薩!敏子半天沒說話,而後緩緩地問出一句:什麽時候回家?


趙雷不敢回答。計劃中,他應該會在外麵流浪很久,可是不能和敏子說,她會很難過。

在拉薩的每一天,趙雷都在撒野。他去朋友的酒吧駐唱,在深夜的街頭喝酒。每天淩晨睡覺下午起床,然後光著屁股在院子裏曬太陽,去大昭寺欣賞夕陽西下,在大雪滿天的曠野裏扯著嗓子唱歌。生活很快樂,但也很拮據。吃泡麵是常有的事情,買不起肉和菜,就隻能用土豆蘸著鹽吃。

趙雷時常會給敏子打電話,二人每次都聊相同的話題:有錢嗎?夠吃嗎?夠穿嗎?兒子從來不說窮和苦,但媽媽都知道。那時候趙雷時不時就會收到敏子叫廣瑞打來的錢,最大的一筆有一萬塊,前前後後加起來,2萬塊也是有的。

趙雷不知道,平時一分錢也要掰成兩半花的敏子是如何攢下這筆巨款的;也不知道,在自己拚命遠走的那幾年,敏子每天都在等他的電話。

拉薩之後,趙雷又去了麗江。一路上,眼見著一座座山盤著走,到處都有小木屋、石子路,他和朋友騎著車,越過群山追斜陽,日子被拉得老長,遠方的太陽好像永遠不會落山。


很多年以後,趙雷又去過一次麗江,古城、街道已經變得非常商業化。他試圖去尋找曾經的人和感覺,到頭來也隻感受到“物是人非”。

有關他不再去麗江的理由,網上流傳著諸多版本,有人說是受了情傷,有人說是因為被酒托騙了錢,然而趙雷的回答是“因愛生恨”。

一路昂頭的青春

數不盡夜的星辰

雨季清刷著石路


澆不滅的火塘旁

那時我們沒日沒夜地唱

那時我們醉倒在石橋上

後來的後來,名與利解開了麗江的腰帶,太赤裸的欲望讓人向往,也讓人失望。

麗江 圖源:東方IC


剛到麗江時,趙雷想要開一間酒吧,不想投了很多錢,遭了很多罪,結果還是竹籃打水。算算日子,已經在外流浪一年又兩個月了,自由灑脫的日子漸漸也沒了新意,渴望的詩和遠方也沾染上市儈的銅臭味。

他有點想家了,也想敏子,還想家院子裏的柿子樹,和廚房裏飄出的飯香味。

浪夠了,快回家吧。

2007年除夕,趙雷背著吉他回了家,往後一整個春天,他都窩在小屋裏寫歌,敏子也像從前一樣,每天都會穿過院裏的柿子樹,買菜做飯,為雷雷忙活一日三餐。

趙雷時常會叫一些樂隊朋友回家寫歌,孩子們在屋裏彈著、唱著,敏子就站在廚房裏笑盈盈地看,從不打擾,隻有到了飯點,她才會張羅大家一起吃飯。敏子做飯很好吃,包子、餃子、麵條、炒菜,樣樣精通,朋友們吃得高興,有事沒事都來蹭飯,敏子從沒厭煩,每回都熱情款待,雷雷高興,她就高興。


春天到了末尾,懶散的日頭又溜進小院,曬得草長鶯飛,也曬得人心躁動。想再去雲南看看,雷雷告訴敏子。敏子還是沉默,也不問什麽時候回家,隻是悄悄把錢塞進他的口袋。城牆裏麵都是四方的天,敏子知道,雷雷不喜歡。

趙雷又一次啟程,離家前跟敏子說,就是出去逛逛,一定盡快回家。敏子笑著揮手,告別,依舊什麽話都沒有說。

“敏很清楚,兒子需要一片世界去看看,去感受。時間沒到,他不會回來的。”

等趙雷再次回到北京家裏,敏子的背又彎了些,這些都是歲月留在媽媽身上的記號,他居然現在才看清。他忽然不想走了,遠方很好,卻沒有敏子,所以還是留下吧。

2009年,趙雷又一次開始籌備專輯,因為沒有錢,整個過程異常艱難。為了掙錢,他參加了不少巡演,整整一年都奔波在路上。在長沙參加演出時,他恰好碰上了《快樂男聲》的海選活動,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玩玩,他抱著吉他上台,演唱了一首原創的《畫》,當場晉級,隻是因為一些合約問題,他沒能參加後續比賽。


長沙不行,那就再去廣州試試,事實證明,是金子總會發光,趙雷再一次成功晉級。

那是2010年的春天,趙雷24歲,第一次從地下走到台前。麵對鏡頭,他說,“有些人可以唱歌,有些人必須唱歌,我是趙雷,我要掀起中國原創音樂的新浪潮”。很多人說他不知天高地厚,問他怎麽想的啊?第一次參加比賽就敢說這話。趙雷一愣,不過是上台前腦子裏突然蹦出的一句話,沒想太多。

比賽還算順利,他的最終排名是“「快男」全國20強”。選秀歌手的身份讓他有了名氣,也收獲了不少粉絲。很快地,商機和演出找上門了。最初趙雷不覺得有什麽,演唄、唱唄,隻要能唱歌,在哪兒都可以。偏偏娛樂圈要明星,不要歌手,隻有才華不值錢,還得學會包裝和假裝。

人在名利場,難免要說一些場麵話、做一些漂亮事,真真假假並不重要,娛樂圈裏管這叫“人設”。

趙雷也想過,既然走出了第一步,往後是不是也得學著造個討喜的人設。可仔細一想,這不就是騙人嗎?


趙雷參加《快樂男聲》廣州賽區海選

上小學時,敏子在家裏設立賞罰製度,每幫家裏幹一件事,趙雷就能得到2顆大白兔奶糖。他貪吃,把小石子包進糖紙裏假裝糖豆,每天到敏子的衣櫃裏以假換真,偷拿兩粒,這樣一次就能吃到4塊奶糖。幾天後,真糖吃完了,櫃子裏隻剩下石子糖,獎勵就變成了騙人的懲罰。

那之後趙雷一直記得,騙人害己,浮躁和虛偽的人嚐不到長久的甜頭。意識到自己有可能迷失在名利場中,趙雷決定停一停,他又回到了小屋,打算踏踏實實做專輯。敏子很高興,這一次雷雷終於不走了。

轉眼又是一年春節,可這次過年吃不到敏子包的餃子,敏子生病了,之前她的心髒就不好,還有氣管炎,眼下病情又加重不少。

為了照顧敏子,趙雷停掉所有工作,日日陪在媽媽身邊,眼見著日光從床頭挪到床尾,最後消失不見。他想起小時候,夏天炎熱,蚊蟲多,夜裏睡覺他都會吵著讓敏子撓癢癢,因此每個夜晚他都睡得很踏實。


童年趙雷和媽媽

小小的床鋪托起了雷雷的童年,如今又托起了病重的敏子,他也想做點什麽,讓母親睡得安穩,可敏子從未要求什麽。

過了年,他25歲,仔細算一算,長大後陪伴敏子的時間少得可憐。從前他以為,青春短,歲月長,所以追風跑,話輕狂。

敏子不會離開的,他總這樣想,不管自己什麽時候回家,她都會等在廚房,做一盤熱乎的宮保雞丁,再配上一碗白米飯。他相信自己一定會掙到錢,然後帶敏子走出狹窄逼仄的小屋,再買一輛舒服的小轎車,帶她去看年輕時沒見過的風景。

他也知道一切要趁早,於是才要一路望,不停歇。可時間讓人長大,也催人老,歲月的說明書一轉眼就寫到了最後一行。


2011年,敏子走了。

那天,家鄉下了很大的雪,靈車走在高速上,司機開得很慢,趙雷坐在車裏,聽同行的人說,現在隻有良鄉還在下雪,別的地方都停了。到家,下車,安葬,最後一鍁土蓋下,良鄉的雪停了,媽媽也離開了。

“我再也喊不出「媽媽」了”,趙雷說,“這個稱呼對我來講,永別了”。

趙雷和媽媽

敏子去世後,趙雷覺得心“就像被捅了兩刀”,他躲在家裏,不和人說話,也不許別人和他說話。人生的很多事情都變得無所謂,名和利都失去了意義,他忽然不想跑了。


但還是得唱歌,因為敏子喜歡聽。這一年,趙雷借來了60萬,買下一批專業設備,在小屋裏弄起一個小型工作室,他開始沒日沒夜地寫、唱、練,終於在年底弄出了自己的第一張專輯《趙小雷》。

過去,敏子時常會問:雷雷,這些歌這麽好聽,什麽時候能出個磁帶給媽聽聽?

現在,夢想終於成真,可是敏子不在了。

這一年過後,趙雷每發行一張專輯,都會埋一張在媽媽的墓地裏。

“我相信她知道這個世界所有的事情,但是我還是想讓她聽聽。”


《趙小雷》專輯封麵

《趙小雷》的誕生並沒有給當時的趙雷帶來太多的“破圈”效應。生活還是很貧苦,日複一日,平淡如水的日子太多了,趙雷忽然又想去流浪。

他對廣瑞說,自己又要出門了。廣瑞說不出話,隻能目送兒子離家。敏子和雷雷都離開了,日子變得了無生趣。

敏子走後一年,趙雷又離開了北京。這一次,他先去了拉薩,唱了幾次巡演,攢下了一些路費。和朋友一起喝酒時,他忽然有了騎著摩托全國巡演的想法。他很喜歡騎車,兩個輪子奔跑在路上,可以帶他去任何想去的遠方。

叫上幾個朋友,他們從拉薩去了成都,拿著賺到的錢買了5輛摩托車,“十個輪子上的民謠之路”開始了。


趙雷“十個輪子上的民謠之路”期間

從廈門一路到深圳,趙雷在輪子上過完了2012年。幾十座城市,33天行程,11場演出,他們頂著烈日,翻越青山,穿過鬧市,恣意瀟灑的日子在車輪下呼嘯前行。

也有驚險的時候。路過湖北時,他們在龍山附近的隧道裏發生了嚴重的車禍,摩托車在沒有減速帶的路段上打滑側翻。車燈全都摔壞了,眼前和身後隻有漆黑一片,如果不能及時逃到安全地帶,隨時都有可能被後麵的車碾壓。

隧道裏的陰風不停地在耳邊吹,趙雷和朋友嚐試了多次,才將沉重的摩托車扶起。死裏逃生後,趙雷隻覺得後怕,這一路他遇到了很多意外,每一次都有驚無險,他想,一定是敏子在天上保佑自己。

他又一次想起了敏子,在奔向夢想的路上,在四下無人的夜裏,在每一個渴望擁抱的時刻。


趙雷“十個輪子上的民謠之路”期間

在外麵遊蕩一年,趙雷回到了北京,廣瑞的身邊。聽說自己的《南方姑娘》被一位選秀歌手唱火了,他開始思考,是不是自己也該上個節目,甭管能不能出名,至少要讓廣瑞看一看,兒子這些年沒有胡混。

2014年,趙雷參加電視選秀節目《中國好歌曲》,憑借一首《畫》獲得了導師劉歡的高度讚揚,也贏得了掌聲、歡呼聲一片。

節目播出後,許多經紀公司找上門請他簽約,無一例外,他全部回絕。“上節目就是我做音樂的一部分,得讓大家知道這些年我在幹什麽”,至於其他附加的東西,沒什麽必要。

趙雷一直說自己是“野路子”歌手,在音樂創作的道路上,他最大的天賦就是熱愛,和一點點老天賜予的靈氣。浮躁的名與利會讓很多東西蒙塵,“很多選秀歌手到最後都廢了”,因為心上長了草,隻要一把火,靈氣和天賦就全都燒沒了。


趙雷參加《中國好歌曲》

“好歌曲”之後,趙雷又回到了在北京胡同裏的小屋,並在那裏創作出了自己的第二張專輯《吉姆餐廳》。期間,他偶爾出去演出,賺到的錢也都用在創作音樂上。

這是敏子離開的第三年,他還是無法釋懷,卻開始想要告別。告別寒冷的冬天,告別久未放晴的天空,也告別一去不複返的少年錦時。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間“吉姆餐廳”,裏麵裝著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一路上,很多人會走進餐廳,也會有很多人提早離開。

“我不知道自己今後的命運是什麽,但我會把吉姆餐廳裝在心中,像母親告訴我的那樣,一直走下去”。


一路走到2017年,趙雷又收到了電視節目《歌手》的邀請。那個時候他剛剛發行了第三張專輯《無法長大》,製作這張專輯時,他還和當時的女朋友住在租來的地下室裏,每天吃了上頓沒下頓,窮得隻剩下理想。

他想走出去,又實在無法抽身,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近乎真空的狀態是他創作的淨土,唯有如此,才能心無旁騖。

這一年,趙雷30歲,對待“理想”還單純得像個孩子。女朋友理解他的堅持,也確實擔憂現實的問題,糾結中,二人分手了。夢想不停地誘惑著趙雷,卻又讓他一無所有。

一個男人,到了三十歲還和爸爸擠在一間小屋裏,想到這些,他無比失落。

《歌手2017》發來邀請時,他問廣瑞,咱去嗎?廣瑞說,去啊!爸想在電視裏聽你唱歌。——行,那就去唱一首。


之後的故事又落入了俗套的情節——唱《成都》、走紅、然後沒完沒了地演出。其實也可以拒絕,隻是人不能一直不管不顧,有些事情既然答應,就得去完成。

趙雷參加《歌手2017》

那段時間,趙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同時也有難以忍受的束縛。很多商演邀請他,願意支付高昂的出場費,隻為請他唱一首《成都》。“我也有別的歌,你們也該聽聽別的”,趙雷反複地說,換來的回複隻有“不行,會冷場”。

有好幾次,趙雷在後台拿著吉他彈唱其他曲目,歌迷在台下瘋狂地大喊“成都”“成都”,“沒錢沒名”的時候,他說自己隻是“孤單”,遠沒有到達“孤獨”;眼下,有錢有名,他忽然發現“孤獨”就在眼前。

錄製《歌手》賽前采訪時他問導演組,自己很緊張,可以戴墨鏡嗎?對方說沒問題,他想了想又說,“算了吧,顯得我特別裝”。《成都》走紅後,他愛上了墨鏡,不透光的鏡片可以很好地掩藏眼底的疲憊和無奈。


“一夜成名”後,趙雷無論走到哪裏,隻要條件允許,他都會帶上廣瑞。廣瑞愛美,甭管走到哪兒,褲兜裏都要揣著一把小梳子,隨時整理發型,時刻注重形象管理。

正式演出時,廣瑞通常會坐在第一排靠邊的位置,趙雷可以很快地找到他,而後在他的臉上讀到“你小子也有今天”的驕傲和滿意。

趙雷和爸爸

然而,日子不能一直奔波在路上。名與利看似給他提供了很多機遇,實際上是壘起了高高的圍牆。他被困在“成都”的圍牆裏,所有人都在告訴他,不要走出去,隻有他自己清楚,高牆與危牆隻是一念之差。

“一個節目證明不了什麽。”


“我能說,我有點煩了嗎?”

在“一夜爆紅”後2個月,趙雷“逃跑”了。由於巡演主辦方擅自增加場次,已經忍耐多時的趙雷徹底爆發:

“我實在做不到這樣一直唱下去,這樣的模式我想不會再重複了……我不是為了賺錢,我隻是為了開心,如果有一天我做得不開心了,即使給我再多的錢,我也不會再去做。我再也不會這麽頻繁地做這樣的演出了,絕對不會了。”

那場演出結束之後,趙雷陷入了巨大的輿論風波,五天後,他於微博道歉:

“路是我自己選的,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我會調整好自己,用最好的狀態和大家見麵。”


趙雷與爸爸

在春日的末尾,“唱《成都》的趙雷”消失了,再見麵時,他又換上了皮衣,騎上了摩托,一路奔馳,一路唱,成為了在夏日裏奔跑的歌手趙雷。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始終在路上,從南到北,從沿海到陸地,見了一些很久未見的人,做了一些很久沒做的事。巡演還在繼續,脫離束縛,他終於可以用自己喜歡的形式,唱自己想唱的歌。他依然會帶著廣瑞,“帶上他就相當於帶上了家,他高興我就高興”。

旅途中,父子二人時常會講起瑣碎的趣事。趙雷說,他給爸爸報名去老年大學上課,由於成績不好、不愛學習,自己總是被“請家長”。

很多年之前,敏子也是如此,為了調皮搗蛋的雷雷,隔三差五地蹬著破自行車去學校“做客”,幫雷雷給同學、老師賠禮道歉。


他們又一次想起了敏子,他們從未忘記敏子。

趙雷與爸爸

2022年夏天,趙雷發型新專輯《署前街少年》。同年年底,他在杭州西湖音樂節第一次現場演唱《我記得》。那一天,天氣有點冷,趙雷戴著黑色毛線帽,穿著黑衣黑褲,站在舞台上哼唱:

“時空是個圓圈,直行或是轉彎,我們最終都會相見。”

一路從夏唱到冬,在另一個時空,敏子又長大了一歲。


趙雷在西湖音樂節

今年年初,《我記得》在短視頻平台大火,無數人借此回憶與講述和媽媽的故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趙雷又火了,不再因為《成都》,“圍牆”被拆掉了,他終於重獲自由。

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會追問,舞台之外趙雷到底去哪裏了?

他或許在撒野、在流浪、在奔跑、在唱歌……

不必急於追究他的去處,他一定會出現,在每一個他想要出現的時候。


前段時間,一位趙雷的歌迷經過趙雷曾經租住過的小屋,在胡同裏碰見了幾位曾經的老鄰居。

講起趙雷,他們說,年輕的時候趙雷總喜歡騎一輛摩托車在胡同口瞎逛,下館子、吃燒烤,看起來意氣風發;後來掙錢了,破摩托車換成了大G,小舊屋也成了“粉絲打卡地”。

為了不打擾周圍人休息,趙雷退掉了房子,換了地址。雖然偶爾也會回來,碰見老鄰居,也還像從前那樣客氣、低調。

隻是從前他常吃的飯館已經關門,胡同裏的舊屋也已另租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