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擲》來勢凶猛,點映階段就上座率驚人。
正式上映方才2天,就已經斬獲8.34億票房。
(截止發稿2023年8月8日18時55分)
當然如此驚人的票房表現,是站在此前大規模點映的肩膀上。
但無論是上座率,還是話題討論度,《孤注一擲》都表現強悍。
主創團隊研究了上萬宗真實案例,在影片中呈現了讓人毛骨悚然的詐騙產業鏈。
最外層的外皮是惡,一言不合就大刑伺候。
紮手指甲、打斷腿、殺人,滿滿血色。
更裏層的內核,則是對人性弱點和陰暗麵的試探。
影片中的陸秉坤,毫無疑問是個洗腦高手。
日常喊著“搏一搏富三代”的口號,用“不要怪我們壞,都是他們貪”的話術洗腦員工。
令人發指的詐騙產業,和“仿佛和其他正經工作一樣”的工廠氛圍,兩相對比很有張力。
特別值得聊的細節,是陸秉坤等罪犯落網前的最後時刻。
陸秉坤在明知是潘生和警察打配合的情況下(他說你如意毀了這裏,說明他很清楚潘生在其中的作用),依舊將女兒交給潘生。
希望潘生將孩子送去媽媽那裏。
“死生仇敵,卻也是托孤對象”這個細節很有意思。
陸秉坤將女兒托付給潘生,第一層客觀條件層麵,潘生是陸秉坤身邊一片黑中最白的那個。
誠如陸秉坤自己所說:你有立功表現、刑期最輕。
阿才當然最親近適合,但阿才和他一樣特別黑。
事實上將地址交給警方,這件事有沒有立功表現、是不是潘生都能做,隻是由潘生來做,正麵的情緒加持作用最強。
做父母的,自然希望給孩子上多一點好感保險,哪怕隻是一點點。
如果我沒看錯,陸秉坤生死關頭摸出來的是一張訂餐廣告。
既不是名片,也不是專門寫出的地址姓名聯係方式。
用“訂餐小廣告”大概是他的職業和處境使然,越重要的核心,越是隻能引人耳目以不起眼的方式存在。
第二層是人品方麵,潘生展示了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堅定心智。
蒙塵於遠方山溝集中營式的恐怖組織,日子不知今夕何夕,依舊從未放棄666的求救和正義訴求。
被打斷腿、被關進籠子、被折磨到生不如死,依舊想著解救其他碼農(盡管最後沒能成功,這批碼農被轉手賣掉),依舊能暗度陳倉和警方裏應外合。
盡管在脅迫之下潘生迫不得已執行了一些步驟,但從未真正投敵。
潘生無意向陸秉坤證明什麽,但他所作所為、以死證明了他的是非善惡觀。
托孤要找什麽樣的人?
被騙出國的那趟航班上,和潘生坐在一起的那位小胖哥嗎?
絕境之下,這位小哥是軟弱的普通人。
扛不過壓力,挨不過苦難,得過且過隨波逐流。
若有意外、若有難關,他大概率要退縮,人之常情。
一則倘若有麻煩有變故,誰會為一個無親無故的孩子連累自己甚至傷害自己?
二則這孩子的爹罪大惡極,草草一句“因果報應”安慰敷衍自己便算了。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陸秉坤視角中,如果將眾人被騙之後九死一生的可怕生活視為大逃殺通關賽,那麽順利通過考驗的恐怕隻有潘生。
梁安娜作為流水線環節中的一個按鈕,在半脅迫半不知情的情況下,和眾人一起騙了阿天八百萬。
和眾人一起興奮狂歡,以為能掙錢且有命花是真,以為能上岸回家也是真。
受害者一方,家破人亡,耄耋老祖母一輩子積蓄淪為他們的瘋狂煙花、一散而空,老父親老母親嘔心瀝血日日如淩遲卻叫不醒沉淪的阿天。
而加害者一方,“流水線按鈕”視角中的個體,身在局中看不清、或者不敢看清不能麵對這全鏈條的罪惡閉環。
這讓人想起納粹集中營,那些流水線上按下殺人毒氣按鈕的執行者,在碎片化、工具化、流程化所謂“工作”中,妄圖模糊傷害的罪惡本質。
從陸秉坤視角看潘生,可貴在哪裏?
潘生沒有被蠱惑、沒被物化工具化,自始至終死認是與非。
(雖然不能百分百做到)
是一言九鼎、內心認定對錯黑白是非便九死不悔的人。
無辜小女孩的安全,也是一件絕對正確的事情,這在潘生眼中一定很重要。
所以陸秉坤明白,托孤找潘生最對口。
第三層是關係方麵,陸秉坤明明幹著喪盡天良的詐騙勾當,卻偏偏又擺著一副斯文友人的假麵。
越殘忍的事情,越用風輕雲淡的方式說,其間對比越有張力。
各路影視劇中有張力的反派,已經反複驗證過這一規則。
不過陸秉坤對潘生,似乎又有一點假客氣之外的真器重。
可供對比的對照組是阿才,最後關頭陸秉坤發現阿才背叛,沒懲罰對方反而放他一馬。
阿才感念陸秉坤不殺之恩,被圍捕時主動求死(如此近的距離他打警方的手,擺明了無意殺人突圍,隻想以死為報)。
這兩位一個放一個死,很有幾分古早港片中常見的江湖兄弟情意。
手上是血染黑勾當,心裏還依舊留有一點點真情意。
如果潘生願意誠心歸附,若幹年之後他大概就是另一個阿才吧。
而縱使是在相處時間不長的情況下,陸秉坤對他也未必沒有一點真親切。
惡人殺人放火,洗腦騙錢,罪大惡極,這和他對某某有好感、對某某有一點真掛念並不矛盾。
《孤注一擲》中的反派,陸秉坤、阿才(雖然純愛動機略生硬牽強),角色塑造都挺出彩(僅僅是說角色塑造,沒有任何褒獎他們做法對的意思)。
影片中阿天是受害者,慘被騙八百多萬,一躍而下,無能麵對試圖了此殘生,跳樓後成為植物人,徒留父母家人日日夜夜摧心折肝被折磨。
阿天父母家人讓我無盡唏噓、心疼、不忍,但有點難和“標準受害者身份”的阿天本人共情。
影片對這個角色的刻畫,呈現出貪、蠢、不甘心等特質,讓人很難徹底共情。
(沒有任何指涉其他受害者不值得同情的意思,僅僅是說這個電影中這個角色的塑造和觀感)
另一方麵,潘生不算“純受害者”。
他開局被騙,異鄉牢籠中一度孤軍奮戰,一度不得已假意加入“加害者”“施害者”陣營。
從執行角度說,阿天才是手拿“百分百受害者”牌的人。
但從情緒角度說,潘生死不屈服的這股勁,才更有情緒感染力。
如果說前者是關於誘惑的天羅地網,後者則是天羅地網逃無可逃中的一腔孤勇一點光。
陸秉坤年幼的女兒是犯罪團夥中最為無辜的存在,他托孤,是將生命之光、托付給另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