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教師“累死”在防溺水的形式主義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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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觀點:

1隻要一提起防溺水工作,幾乎所有的校長和老師都是眉頭緊鎖、苦不堪言,抱怨這項工作不僅事務多、壓力大、檢查繁,而且年年都能整出“新花樣”,任務一年比一年重。“防溺水”已經成為基層學校形式主義工作中的重災區。

2廣西某縣的一位教師吐槽自己班上的一年級學生大字不識幾個,背防溺水承諾書背了四、五節課,回家背到11點,學生抄防溺水承諾書,一周抄六節課,就是為了應付上麵的各種各樣的檢查,這不是折騰學生是什麽?

3我們調研的鄉鎮在所有重點水域都配套了“一圈一繩一竿”,粗略估計有200套,而在危險水域還安裝監控,如果有人靠近就會報警,整個設備花費就要近10萬元,鄉鎮中心校校長介紹隔壁縣一次防溺水工作就要花掉300萬,實屬不是小數目了。

近段時間,全國中小學的校長和老師應該都在頭疼一個事情——學生的防溺水工作。

長期以來,溺水是造成中小學生意外死亡的第一因素,尤其是隨著氣溫逐漸升高,江河湖泊的汛期也即將來臨,小孩子容易在貪玩好奇的天性的驅使下,到高危水域玩耍從而產生意外,再加上全國大部分農村地區的人口不斷外流,留守兒童群體基數大,在缺少父輩監管的情況下,農村中小學生溺亡的風險也就變的更高了。因此,防溺水工作的初衷就是保障學生的生命安全、規避社會風險,也是政府和教育部門每年都要重點抓的中心工作。對於這個道理所有學校的校長和老師也都理解和支持,可他們不理解的是,一個防溺水工作怎能這麽折騰?

我們最近在各地中小學學校調研時,隻要一提起防溺水工作,幾乎所有的校長和老師都是眉頭緊鎖、苦不堪言,抱怨這項工作不僅事務多、壓力大、檢查繁,而且年年都能整出“新花樣”,任務一年比一年重。至於這些五花八門的“工作創新”是不是真的能做到防溺水尚不可知,反正基層教師們是已將快“累死”在防溺水中,毫不誇張地講,“防溺水”已經成為基層學校形式主義工作中的重災區。

一、防溺水工作到底要做多少?

在湖南某鄉鎮中心中學調研,該校分管政教工作的副校長給我們羅列了上級部門要求學校和老師在防溺水工作中要做的事:

首先是“十個一”。所謂“十個一”就是,中小學每個班的班主任要圍繞“防溺水”宣傳進行一次家訪 、在班級內懸掛一條防溺水的橫幅、布置給學生寫作一篇防溺水的作文、開展一次防溺水的主題班會、開一次防溺水工作的家長會、組織學生看一次防溺水的教育專題宣傳片、教導學生學唱一首防溺水的歌曲、向學生和家長發一封防溺水的告知信(必須家長簽字並且提供回執)、搞一場防溺水的預防演練。這“十個一”要在本學期內全部完成,更重要的是,這些工作每一項都要辦事留痕、做好台賬,上級各個部門都會定期和不定期的下來檢查,哪個部分出現問題就需要整改。

其次是每日宣傳。為了加強防溺水工作宣傳,提高家長和學生的警惕性,我們調研縣的教育局要求學校老師必須做到日日提醒,具體做法是周一到周五,老師必須在家長群每天提醒兩次,周末和假期必須在群裏提醒一次,每天不能間斷,並且所有提醒家長注意學生防溺水的聊天記錄都要截圖留證以備檢查。由於這項工作實在是過於繁瑣,群裏的家長也都煩不勝煩,同樣的事情至於要每天提醒麽?搞的一位老師都快心理抑鬱找校長訴苦,校長也百般無奈隻能安慰她:“你就當是為了學生吧。”

再次是各種測試。這兩年學校的防溺水工作中還有個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是搞各種各樣的測試。我們在調研中發現,上級部門首先要求學生和家長用手機關注“某某教育”公眾號並進行實名注冊,然後分年級觀看不同類型的主題教育宣傳片,並要求“必須像上課一樣從頭到尾全部看完(不可以看一半)”,之後就要進行互動答題進行測試,答錯可以重新答題,但必須最終得到滿分,所有程序做完後還要再關注“某某看”公眾號下載事件活動證書,最後把“綜合實踐活動證書”發至班級群才算完成。班主任要負責收集好學生的學習圖片和證書,然後通過大數據實時進行統計排名。這項工作是今天防溺水任務的重點,各級政府都非常重視,對於組織觀看不力的單位會通報批評,學校校長老師壓力都很大,有位高中校長說:“讓學生觀看也就算了,家長我們哪裏管得住,去做工作都快把別人煩死了。還有就是,學校好不容易管住了學生的手機,現在又要動員學生去找家長要手機答題,家長們意見大的很。”

這些測試不僅學生和家長要做,老師們也跑不了。我們調研縣所有中小學學校的老師都要做防溺水應知應會知識測試,考不過就得重新考,以至於為了做這些事情老師們還得給自己“洗腦”——多做一分,學生就安全一分。

目前基層學校的防溺水工作不僅折騰老師家長,而且還折騰學生。我們訪談廣西某縣的一位教師時,他吐槽到自己班上的一年級學生大字不識幾個,背防溺水承諾書背了四、五節課,回家背到11點,學生抄防溺水承諾書,一周抄六節課,就是為了應付上麵的各種各樣的檢查,這不是折騰學生是什麽?

最後,所有的基層幹部也要被動員起來防溺水。除了學校老師外,基層政府和鄉村幹部也要參與到這項工作中來,例如我們調研的鄉鎮在所有重點水域都配套了“一圈一繩一竿”,粗略估計有200套,而在危險水域還安裝監控,如果有人靠近就會報警,整個設備花費就要近10萬元,鄉鎮中心校校長介紹隔壁縣一次防溺水工作就要花掉300萬,實屬不是小數目了。此外,每個村還要招聘末端管護員不定期的到水域周邊巡查,所有工作不可謂不是橫向到邊、縱向到底了,總該是萬無一失了,但防溺水就能防住了麽?

二、學生溺水是極小概率事件

吊詭的是,如此多五花八門的防溺水工作落實了以後,還是有學生溺亡的事件發生。

就在去年暑假,隔壁鄉鎮有兩個小學生,跟隨父母去廣東回家後在河邊不幸溺亡,據學校老師介紹,當時的情況是兩兄弟想下河遊泳,其實已經被管護員發現並及時勸阻回家了的,可沒想到他們又偷偷跑去下水,最終才導致悲劇的發生。事故發生後,上級部門層層倒查發現沒有一個程序沒有做到位,但出了事總歸是要有人擔責,結果校長和分管安全的副校長都挨了處分,中心校長被批評教育。

學生溺亡從情感上講確實是悲劇,沒有任何人願意看到此類事件的發生,但從理性角度看,學生溺水絕對是小概率事件,而現在的問題是基層學校為了防止極小概率事件要付出無數的精力和成本,要做大量稀奇古怪、毫無意義的形式主義工作,更關鍵的是,這些工作並不能杜絕學生溺亡,就像上麵的案例一樣,就算基層的防溺水機製已經發揮作用,還是難以避免悲劇的發生,因為老師和基層幹部不可能24小時盯著所有的學生。因此,所有的防溺水工作就必然會異化成為防溺水“免責”工作,訪談中許多老師都表示,所有的這些宣傳、材料、表格、記錄、自查檢查都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規避責任,隻有當所有的程序都萬無一失,才能確保自己的“安全”,一位校長說:“隻要有學生溺亡,那責任就隻分大小、不分有無,至於大小就看你平時工作做到位沒有,所以不得不做、不得不防”。

可以看到,當前基層學校的防溺水工作已經完全偏離了政策初衷。一方麵,學生溺水是完全的小概率事件,無論怎麽預防全國每年總是會有些地方出現溺亡事件,因此一旦防溺水超過該項工作的需要,就一定會生發大量的形式主義工作;另一方麵,當前基層學校防溺水任務中絕大部分工作的性質已經不再是預防學生溺亡,而是為了避責,隻有當所有任務都圓滿完成,才能在出事後保全自己,這也是老師和基層幹部們的無奈之舉。

三、防溺水工作的形式主義從哪裏來?

事實上,防溺水工作並不是最近才有的。每年暑假前後防溺水都是學校安全管理的重中之重,同樣也是基層幹部要承擔的重要工作,劃在綜治安全的事務大類中。之前防溺水工作是“結果”管理,屬於一票否決,上級不管下級怎麽做工作,也不考核具體的工作流程,隻要結果不出事就行,而隻要有學生溺亡,上級就直接處分下級,綜治安全這項工作也就一票否決了,因此那時對學校老師和基層幹部來說,防溺水其實就是個宣傳工作,宣傳到位就行,其他的都具有偶然性。

但現在的防溺水工作發生了一個很大變化,就是從結果管理變成了過程管理,從國家到各級政府對防溺水工作都極為重視,每級政府都將其當作中心工作來抓。但問題是,防溺水這項工作在政策屬性上屬於模糊性政策,唯一有效的考核是結果考核,如果進行過程考核,大家都不知道怎麽弄,不知道怎麽開展工作。雖然不好考核,但作為中心工作和政治任務,防溺水是必須要做的,不僅要做而且還要體現出對政策的深層認識和理解。為此,各地縣委政府都成立“防溺水工作領導小組”,由縣委副書記任組長,教育局、公安局、應急管理局等局長任副組長,不斷在防溺水工作上麵做文章,你搞“一圈”、我就再加個“一繩一杆”,你搞教師應知應會答題,我就來搞全縣學生和家長的知識答題。如此以來,本來就是一個簡單的宣傳性工作,就會在政治任務的推動下變成政績競爭,這個模糊性政策就會被追加無數的任務,最後變得越來越精細、越來愈複雜,作為體製末端的學校校長和老師就會“壓力山大”,隻能疲於奔波。

在基層學校調研中,類似於防溺水中的形式主義工作不勝枚舉。各個條線部門的工作都通過教育局傳遞給學校,大量莫名其妙的非教學工作被安排給老師和家長,例如要求老師做家長工作收醫保、還要通過大數據進行排名,又如交通部門的“一盔一戴”工作,要求家長接學生的時候,隻要靠近學校200米範圍內沒戴頭盔,責任就要算在學校頭上,根本就是不講道理。

對於這類形式主義工作,不少部門還美其名曰“小手拉大手”,隻能說“小手”不僅快拉不動“大手”,老師們也得快“累死”了,學校作為教書育人的地方還是清淨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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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定有條件的學生都必須學遊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