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費入校”,記者花100元進入北大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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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想想辦法吧!”北京大學東門前,保安略顯無奈地跟前來“蹭課”的孟源說著。和目前很多高校的開放狀態一樣,北大校園隻準許校友、師生親友及公務往來人士等入內。

隨著世衛組織宣布新冠不再構成“國際關注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大學校門何時開放成為公眾關注的話題。在這樣的背景下,一些人從中發現“商機”,“付費入校”成了一種“商業模式”。

而當北京青年報記者通過付費方式進入北大校園後發現,北大“旁聽生”這一特殊群體幾乎“消失”了。

限製入校,

記者花100元進入北大校園

今年春季開學以來,隨著相關政策的調整,一些大學陸續開放了校園。本想去北大“蹭課”的孟源,卻吃了閉門羹。“北大官網顯示暫停預約參觀了,我就帶著身份證直接去了。”孟源一到北大的東門門口就被保安攔了下來,“師生刷校園卡進校,其他人員沒有預約不能進。”
北大官網上公眾參觀預約已暫停
第二種方式是“學生預約訪客”。北大學生信息服務欄目顯示,北大在校生每個月有8人次的親友預約名額(每日限額2人次),可幫助他人預約入校。在校生在係統裏填報好相關信息後,訪客可在預約時間點前後2小時內,從特定校門刷身份證入校。畢業的北大校友回校也可為3位同行人員預約進校。

第三種方式是成為北大教務處登記的“旁聽生”。申請者須是高等院校及科研機構的在職工作人員,具有大學文化程度,身心健康,經所在單位介紹,提供有效身份證明、證件者,旁聽費按所聽課程的學分收取,每學分聽課費及考試費500元。

由於大學隻向特定關係人員開放,對於普通大眾來說,沒有“熟人”則意味著校門難進。而北青報記者發現,在旺盛的入校需求下,網絡平台上出現了提供“付費入校”服務的賣家。

經過私信聯係,一名賣家添加了北青報記者的微信。這位賣家表示,約不到不收費。說著他向北青報記者發送了一張北大“學生預約訪客”的截圖,稱該頁麵隻有在校生才能點進去。
在校生預約訪客頁麵
隨後,北青報記者按對方要求發去了預約入校時間、姓名、身份證號、聯係電話和事由,同時發送了100元紅包。賣家很快便發來了訪客預約“審核通過”的頁麵截圖。緊接著記者這邊也收到了北大發來的短信:預約入校成功。

該名賣家告訴北青報記者,預約名額供不應求,自己手中的名額一小會兒就約沒了。他還“友情提醒”:由於學校隻允許學生預約家屬或者親友入校,所以進去了要文明參觀,不要亂丟垃圾,也別去投喂未名湖的鴨子。

第二天,北青報記者按照預約時間段,在北京大學東門閘機刷身份證後順利入校。幾天後,另一位同學也通過同樣的方式進入了北大校園。

北大發來的預約成功的短信通知
校門不好進,

北大“蹭課”困難重重

2019年夏天,正在北京準備考研的火火,看到北大新媒體講堂的係列講座,果斷報了名,希望近距離感受這所頂尖學府的課堂氛圍。當時,北大入校並無多少限製,火火出示身份證便順利入校。

“那真是一場迸發著多元的、交互的思維碰撞課堂”。時隔多年,回憶起當年的那場講座,火火仍記憶猶新,學生們提出有價值的問題,老師都穩穩接住,像一陣春風包裹住鋒芒畢露的嫩芽,“當時講座講了什麽、具體的知識都記不清了,但我記得那是一個灑滿陽光的午後,教室講台上反射出細碎的微光,窗外的鳴蟬和教室裏思想爭鳴的場景在我腦中記憶猶新,這些都是線上很難實現的。”
北大公共課大教室
匆匆幾年過去了,如今北大實行的是“半開放”政策。北京某985高校的研究生林川,為了旁聽一場北大的“大咖”講座,他拜托一位北大同學幫他預約入校,“北大預約親友進校有次數限製,我也不好意思總是麻煩同學,所以那種常規性、連續性的課程我就沒法去。”

今年春天,正在北京另一所高校讀研的陳浩,也是在同學的邀請下,第一次進入北大。

“之前看覺醒年代對北大很向往,我和同學在大學就是學韓語的,剛好戴錦華老師那天的電影賞析課播放的是韓國電影,所以我們就去看了。”陳浩介紹,當天的課程安排是同學先看電影,戴老師再進行電影賞析,“這種寓教於樂的方式很適合我這種很難安穩坐在教室上課的學生。”

談及旁聽北大課程的感受,陳浩說:“印象很深的一點是大家在電影結束後,自發鼓掌了好長一段時間。”除了台下同學對電影的反應,老師那些鞭辟入裏的洞見讓他覺得這場電影看得值。

“其實戴錦華老師的電影賞析課在每周三都會有,我也很想每周都去,但入校不方便。”陳浩的北大旁聽之路就此中斷。
戴錦華教授
同樣因為不好意思麻煩同學又想旁聽北大課程的喵寶,在某App發布了北大入校預約互換的帖子,希望有北大的同學能幫助她預約入校,她則表示會請吃飯,並以實習內推和介紹麵試經驗的方式“回報”。

喵寶目前被保研到其他城市的院校,她覺得離開北京這個資源豐富的地方很可惜,所以想利用這學期的時間,到北大、清華旁聽一些自己感興趣的課程。

“真有一位熱心善良的北大小姐妹看到帖子後,說可以幫我預約,而且到目前為止,她沒有要求我幫她做任何事,我心裏還挺過意不去的。”喵寶說。

北大一個

特殊群體“消失”了

逛燕園古建、賞“一塔湖圖”、聽大師講座,是很多求學者夢寐以求的。“兼容並包,思想自由”的北大吸引了來自天南海北的校外學習者,其中不乏長期寄居於學校周邊、如在校生一般早出晚歸的特殊群體——北大“旁聽生”。

旁聽生們雖無“名分”,其中卻也出了不少通過自身努力,成為國家有用之才,甚至一代大師的。北大也以不拒絕校外人士旁聽而美名遠揚。

北京大學招生辦官方公號曾刊發一篇《扒一扒那些北大旁聽生》,其中介紹了早在蔡元培執校之前,就已有大量旁聽生出現在北大教室。

改革開放後,到北大旁聽的青年學子數量有增無減。北京大學退休教授鄭也夫在其編著的《眾生的京城》一書中,將當時北大的旁聽生分為了三大類:遊學者、考試族、周邊高校學生。其中的遊學者,大多曆經了諸多的艱辛,為了生活,不得不節衣縮食,他們更喜歡自詡為“精神流浪漢”。而這些考試族中還包括北大自己的員工,如保安、保潔等。

北大校園中濃厚的文化底蘊、豐富的人文精神、源遠流長的美名,是旁聽生們選擇此的原因,他們心懷向往,並堅持不懈。

北京大學2019屆畢業生海精靈,在校期間曾采訪了多位北大的旁聽生,受訪對象年齡最大的55歲,最小的不過19歲,這些人的教育背景、工作經曆都差異巨大。

在受訪對象中,1988年出生的賀勇大專畢業,工作三年後他來到北大旁聽,累計聽過1200多堂課與講座。為了方便聽課,他還特意找了一份能準時下班的工作,住宿也安在了北大附近。

一開始他沒有方向,隻憑興趣擇課,直到他有了創業的想法,選課時才有了明確的目的性,“有方向之後就是選擇能提升表達、說服、談判、找合夥人等創業所需技能的課程,比如戰略管理、商務談判、創業案例等。”賀勇說。

1990年出生的阿念在北京的工作是教古琴,為了節省租房開支,她租住在香山,每天要坐一個多小時的車到北大旁聽。由於對藝術與文史哲方麵有興趣,她聽的大多是文學院、藝術學院的課程。每學期剛開始,她會用excel表格列出北大全周感興趣的課,再用一兩周的時間試聽,最後再決定自己要堅持上哪些課。
阿念的部分課表截圖
1999年出生的魏浩從小對文學感興趣,喜歡寫詩。高中輟學後他來到北大旁聽,經常逛未名湖,觸景生情就創作詩分享在朋友圈,用北大治貝子園的名字“治貝子”當作筆名。他準備自考北師大的漢語言文學專業,他說在北大旁聽中文係的課程對他的複習幫助很大。

魏浩將創作的詩分享在朋友圈
海精靈覺得,雖然不少旁聽生家庭背景普通、學曆平平,但北大給了他們接觸中國最優質教育資源的機會,“我喜歡這樣開放包容的北大,也喜歡不斷給平凡渺小的普通人以夢想和希望的北京。”她表示,從這些旁聽生身上,自己深刻體會到“學習與年齡無關”,並開始反思作為一個正式的北大學生,如何更加珍惜北大的課堂資源。

“我由衷地敬佩這些校外旁聽生群體求知的熱情、堅持的毅力與麵對社會競爭的坦然自信。再渺小的群體,有夢想、有努力,誰都了不起。沒有哪種人生道路更優越,也沒有哪種社會身份更高大,在屬於自己的軌跡上保持前進,找尋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快樂,每一種生活都值得慶祝。” 海精靈在自己社交平台寫道。

北青報記者注意到,北大“旁聽生”是一個龐大到難以統計數量的群體,他們雖沒有“名分”,不能獲得北京大學的畢業證,卻長期堅持旁聽,有的甚至每日必達。如今該群體卻隨著高校的封閉/半封閉式管理而不知去向。

北青報記者在北大黃廷方樓、第二教學樓(李兆基樓)等公共課大教室找尋了半天,卻始終沒能看到旁聽生的影子——探訪的那天上午,北青報記者成了該教室唯一的旁聽生。多名低年級的同學表示,由於學校封閉式管理,自己選的課上從來沒有見過旁聽生,也沒有機會接觸到。
北大黃廷方樓
大學需要有

精細化的管理製度

如今,大學校門何時開放成為公眾關注的話題。在社交媒體上,一場約3.7萬人參與的網絡投票中,2.5萬人認為應該開放。

有觀點認為,大學首先是教學科研單位,不是公共場所,不能一味開放。即使在國外,多數高校其實是“半開放”,即僅對公眾開放體育館、博物館、音樂廳及曆史遺跡等,核心區域的教學樓、宿舍等並不對外開放,隻是限時開放或節假日開放。

也有觀點認為,社會需要開放的大學,大學也需要在開放中擁抱社會。此外,大學的管理能力,不恰是應該在這種時候體現?大學裏的管理學院、公共政策專業,每年的學術成果車載鬥量,是否也可以研究一番校園如何管理?大學開放是底層邏輯,如何管理則是技術問題,不能因為管理遇到困難,就連“開放”這一大學的靈魂都一並丟掉。

高校該如何在管理和開放之間尋找平衡?多位受訪的高校教授都提到,大學需要有精細化的管理製度。

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馬亮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大學校園的文化資源、課程和其他設施,如果開放共享,可以為許多人創造學習機會。大學應確立一些基本規則,讓開放共享為原則,不開放不共享為例外。
《神奇圖書館在哪裏》截圖
而聚焦到北大,前些年過多慕名而來的旁聽生對其教育資源的合理分配造成了一些影響。如何在大學資源的有限性與開放性之間保持平衡,是高校一直以來麵臨的問題。

北青報記者注意到,在尚未完全開放校門的北大,開辦“平民學校”從未間斷。這是學校給在北大工作的勞動合同製與勞務派遣製員工提供的學習科學文化知識、提升綜合素質的平台,目前累計已有1442名學員結業。

據北大團委機關報《北大青年》報道,在2023年3月開學的第16期中,“平民學校”又迎來了123名新學員。這些學員中,有來自後勤的大廚、保潔、園丁和維修師傅,也有來自保安大隊的保安員和來自各院係的物業人員,還有附屬幼兒園的幼師、醫療係統的護士、實驗室的化驗員……他們褪下工裝,徜徉於學者講座、技能培訓、興趣小組與集體參觀隊伍中,與千千萬萬的燕園學子一同暢遊博雅塔下的知識海洋。

回想起在“平民學校”第一次聽主課時的心情,第15期學員胡雅利(會議中心工作人員)仍舊記得心中那隱設的障壁一下子煙消雲散。“‘學者’在我心中一直是很厲害,也是很遙遠的存在。所以雖然想去旁聽,但心裏總覺得‘夠不上’。真來上課了才發現,每位老師都很平易近人,課上還會和大家開玩笑互動。”

其中,讓胡雅利印象最為深刻的是講授《古典詩歌與人文精神》的程鬱綴老師。在那節課上,程老師為大家分享了一句詩:

“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這句話在胡雅利心中鐫下了深遠的印記。自那時起,她像是渴水的海綿,愈發努力地汲取著知識。

燕園外,沒有“資源”進入校園的孟源在短視頻上刷著北大的賬號,成為北大的 “網絡旁聽生”。而她更期待著,北大早日敞開校門,讓更多求知者與名師麵對麵。

孟源很喜歡曲學大師吳梅先生的一首詞:

“景山門啟鱣幃成,均又新,弦誦一堂春。破朝昏,雞鳴風雨相親。數分科,有東西秘文。論同堂,盡南北儒珍。珍重讀書身,莫白了青青雙鬢。男兒自有真,誰不是良時豪俊。待培養出,文章氣節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