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40年前這場大批判,中國科幻就不止一個劉慈欣

文章來源: - 新聞取自各大新聞媒體,新聞內容並不代表本網立場!
(被閱讀 次)

“他從未長大,

卻從未停止過成長。”

——科幻作家·阿瑟·克拉克

“逝於2008年3月19日”

代表作品:《2001太空漫遊》

……



01.

1979年,中美建交後,一部名為《未來世界》的電影被引入中國。那是首部引進的科幻片。很多人為了看它,排了大半夜的隊。中國廣播還把它做成短劇連播4天。這電影其實是個續集,它第一部叫《血洗樂園》。

多年後,導演諾蘭他弟將其拓展成了一部著名美劇,名為:《西部世界》。

對於70年代末的國人而言,觀影《未來世界》是種從未有過的眩暈體驗。這是他們大多數有生以來第一部科幻片。這個大多數,也包括劉慈欣。不過,相較於別人,大劉對科幻早已不陌生。許多人還在時代洪流中感受人性黑暗時,劉慈欣就偷偷從他爹的箱子裏,翻看到了《地心遊記》。

如果沒有文革,劉慈欣八成是個北京人。很不幸,他父親被下放到了陽泉。

陽泉是“武鬥”重災區。他又被送到河南姥姥家。在村裏,他記下了饑餓、貧窮、煤油燈,還記下7歲那年,一顆名叫“東方紅”的衛星從夜空劃過。那晚,他擔心它撞上其他星星。後來才知道,它們相隔很遠。

那是在聽說“光年”這個單位後,劉慈欣明白了宇宙的遼闊。他迷戀上了這種奇異感。關於宇宙的瑰麗想象,從此在他心頭無限延展。

小學二年級時,大劉回到陽泉讀書。父親從北京帶來一口大箱子,裏麵很多“禁書”。莎士比亞、蘇聯小說,讀完都沒興趣。直到讀完凡爾納的小說,大劉感覺一個新世界被打開了。後來他回憶說,感覺這種書,就是為我寫的。他問父親,這是什麽。父親說,這叫科學幻想。



“大劉對它有很深的記憶”

那時候,文藝貧乏到無法想象。更沒人知道什麽叫科幻。劉慈欣隻能把《地心遊記》和一些科普書籍翻來覆去看。在父親辦公室的《參考消息》上,他聽說外國有部《星球大戰》上映,卻想象不出那是什麽。直到文革結束,中國科幻小說迎來一波春潮,他讀到《小靈通漫遊未來》、《珊瑚島上的死光》,才感到生活被點亮。他把市麵上所能找到的科幻小說、科幻期刊讀了個遍。

1981年冬,大劉看完阿瑟·克拉克的《2001太空漫遊》,激動不已:

“突然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壯麗的星空下,就站著我一個人,孤獨地麵對著這人類頭腦無法把握的巨大的神秘……”

這段時期,劉慈欣的人生毫無特別。他也貪玩,也跟人打架。上小學時幻想過當一名科學家。長大後,發現那太遙遠,覺得當個工程師就夠了。他學習中上等,不是很愛跟人說話。恢複高考後,他考上了華北水利水電大學的水電工程專業。大二那年,他發現周圍的科幻小說,突然變少了。

劉慈欣可能永遠不會忘記那天早上廣播消息帶給他的戰栗。那是1983年的某個早晨,他聽到“科幻小說”被定性為“精神汙染”,這個如今看來無比遙遠的詞匯,在那一年讓中國科幻一夜入冬。

沒有了,無論雜誌、小說,都不再被出版。劉慈欣隻能猛學外語,去外文書店站著看原版書。幾十塊一本,根本買不起。看太久,就會被店員哄走。

多年後,他才知道整件事的全貌,知道中國科幻遭遇了怎樣的重擊。

02.

上世紀50年代,中國科幻迎來了第一次創作高峰。當時國家號召向科學進軍,鼓勵科幻創作,並將其定位為兒童文學、科普讀物。

這期間的作品,都很青澀。《我們愛科學》《兒童時代》《中國少年報》成為科幻主陣地。可惜,還沒等作者和作品發育完全,前前後後的運動,就中斷了這波創作潮。直到文革結束,科學熱興起,科幻小說才回光返照。

1978年,鄧公主持全國科學大會,郭沫若一句“春天要來了”,令廣大科幻文學創作者為之振奮。在時代號角下,他們紛紛提筆。在這種氛圍下,科幻期刊如雨後春筍。《科幻海洋》、《科學文藝》、《智慧樹》等專刊先後誕生。《科學周報》設8版增刊,將其命名為《中國科幻小說報》。還有《少年科學》、《科學時代》、《科學畫報》等科普雜誌也支持科幻小說發表。



“一代人的科普啟蒙讀物”

有了廣袤的陣地,自然會誕生優秀的闖將。

1978年,葉永烈文革前寫好的《小靈通漫遊未來》出版,首印100萬冊,前後賣了300萬冊,影響一代人。後來“小靈通電話”的名字,正出自於此。童恩正寫下《珊瑚島上的死光》,其中的愛國情懷令讀者振奮。1980年,小說被拍成電影上映。鄭文光的《飛向人馬座》則代表了當時科幻的最高成就,拿了兩次少兒文藝一等獎。他的《地球的鏡像》,成功打入英文世界的《Asia2000》雜誌,他本人甚至被香港報道為“中國科幻之父”。

此外,魏雅華的《溫柔之鄉的夢》,金濤的《月光島》,劉興詩的《美洲來的哥倫布》,蕭建亨的《密林虎蹤》都相繼出版。與50年代青澀的創作不同,他們不再把科幻定位為少兒讀物,在文革後的反思浪潮下,和主流文學一樣,把目光對準了人性、曆史,剖析社會,反思動蕩,寫人的異化。

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那兩年的中國科幻,都有了極大的躍升。

同時期,主流文學也對科幻抱以極大包容,《珊瑚島上的死光》發表在《人民文學》,入選全國優秀短篇小說。《飛向人馬座》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1979年,冰心參與的《中國30年兒童文學編選》,將科幻單獨列卷。那一年,全國兒童文學獎在人民大會堂頒獎,入選的科幻作品,就有24部。

1980年,鄭文光、童恩正、葉永烈、蕭建亨四人,在《光明日報》發表科幻小說創作談。此後,他們被稱為中國科幻小說的“四大金剛”。



“當年還有連環畫繪本”

正是因為看到他們的身影,讀完他們的作品,劉慈欣偷偷寫起了小說。起初,他寫的東西太稚嫩,沒好意思投。等寫出稍微滿意的,投出去,又石沉大海。正在劉慈欣猶豫要不要繼續創作時,意外發生了。

前一天還被稱為“黃金時代”的中國科幻,突然間被判了死刑。

大劉選擇了擱筆。

這一擱,就是將近20年。

20年後,當他的《鯨歌》發表時,中國科幻,早已變天。

03.

1979年的“科文之爭”,成為了科幻小說遭遇毀滅性打擊的前奏。

早年所謂的科學文藝,更大程度擔任的是科普工作。在蘇聯影響下,這一類創作更注重科學,而非幻想。鄭文光早期的《從地球到火星》,曾引起一陣火星觀測熱。人們對科幻的認知,偏向實用性,希望它能告訴讀者知識。葉永烈寫《十萬個為什麽》,就拿過“中國先進科普工作者”的榮譽。

當時這批作家,知識背景都很硬。鄭文光是中山大學天文係第一批畢業生,北京天文台副研究員,葉永烈畢業於北大化學係。在“科教興國”大背景下,學界期望他們多寫少兒科普,給祖國的花朵灌溉科學營養。

但科幻作家們不這麽想,他們覺得科幻小說和主流文學的責任一樣,要關注人類的命運、曆史的走向,要反思社會,洞察人性。



“獲獎的葉永烈”

1979年,《大陸青年報》刊登《科學性是思想性的本源》,批評葉永烈小說是“偽科學”,還說科幻是兒童讀物,不應該寫成人話題,犯罪、愛情、社會黑暗,都不該寫,寫了,就是毒害祖國花朵。此後,雙方論戰不休。作家們認為,幻想是第一位的,這是文學,要有文學審美。科普派卻覺得,科學才是第一位的,不科學就是胡扯,就是“反動”、“反科學”。

那年,英國科幻小說作家布裏安·阿爾迪斯訪華,被問及如何做兒童科普,布裏安詫異道,科幻是文藝,要立足社會,反映社會矛盾,科普不是它的工作。這回答給了葉永烈、鄭文光們極大的鼓舞。

中國科普派卻不吃這一套,對幻想派的攻擊,反而愈演愈烈。

他們扒出了科幻作品中各種段落,攻擊其中的不合理。《太平洋人》裏從太平洋底分裂出一個行星,上麵的猿人複活了。科學評論家說,死而複活,違反自然規律。小說裏,複活的猿人製造陶罐,被評價為“對人類發展史和考古學的極大不尊重”。《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跡》裏的科考隊,在珠峰發現恐龍蛋化石,孵化出古代恐龍,被古生物學家批評為“偽科學”……

那年,《中國青年報》的科普專欄,雙方論戰,你來我往,打得不可開交。

很快,“科學之爭”就被上升到意識形態,成了“資社之爭”。

攻擊作品沒打垮你,那我就攻擊你的立場行不行?

魏雅華的《溫柔之鄉的夢》寫機器人妻子對主人百依百順,卻不能讓對方滿意,被科學派批評為“反社會主義”、“一篇下流的政治小說”。葉永烈寫的一篇艾滋病題材的預言小說,被某部門以“新聞混亂”為名拒發。最可笑的是,他因為高產,被批評為“唯利是圖,一心賺稿費”。

批評浪潮湧起後,一位姓錢的老科學家,也加入科普派,並親自撰文說,在這個時期,我們搞四個現代化,要重視科學發展,文藝界的朋友對太空感興趣,但這不是我們的重點,要搞就搞那些有苗頭、能實現的東西,科學要的是嚴謹,幻想是毫無邊際的,這兩者本身就互相敵對。

錢老科學家還說,現在有些科幻作品,在思想上有很大的問題。

這些評論被《人民日報》轉發後,主流對科幻的態度發生了劇烈變化:

“科幻應當談科學,而不是批評和質疑。”

此後,越來越多的科幻作品,被定性為“在政治上表現出不好的傾向”。

就在爭論還未塵埃落定時,1983年,“清除精神汙染”開始,錢老科學家又非常理直氣壯地站出來講話,給中國科幻扣上了一頂大帽子:

“很長一段時間,有人打著‘科幻小說’的招牌,販賣資產階級、封建主義的破爛,它的影響麵很寬,我們必須十分注意;1980年,我曾向所謂科幻小說放過炮,認為有些根本不是科學幻想,而是荒誕、離奇,沒有科學根據的無稽之談,對廣大群眾是個嚴重汙染。”

這幾拳打下來,基本上把中國科幻作家們打得喘不過氣。



“鄭文光,葉永烈”

有意思的是,在那時,咱們錢老科學家,一邊打擊科學幻想創作,卻一邊為“隔空取藥”“閉目聽字”等人體特意功能站台,說千萬要重視。咱也不知道文學幻想和怪力亂神,到底哪個更毒害青少年。反正後來,氣功熱了十年,一波又一波騙子大仙借機上位,害死了不少人。

這段往事,我之前寫過。感興趣,可以直接戳“騙子燒不盡,大師吹又生”。

說回正題。1983年,“清除精神汙染”運動展開,許多科幻雜誌和出版社都風聲鶴唳。在有關單位督察下,出版社停業整頓,雜誌社紛紛關門。這期間,葉永烈的《黑影》被定性為“科幻中的《苦戀》”。《苦戀》是當年被打倒的典型,被批為“違反四項基本原則”,還被上升到“否定愛國主義”。

狂風中,原本一本又一本勢頭火熱的科幻期刊,一個接一個相繼倒下。

陣地沒了,闖將們也成了流民。

鄭文光剛寫完長篇《戰神的後裔》,本要拿給《科幻海洋》頭條發表。雜誌突然接到上頭的命令,宣布停刊。1983年4月26日,鄭文光從編輯那裏收到這個消息後,約好第二天取回文稿。結果,次日早晨,他突發腦溢血。臥床半年後,鄭勉強能走路,但右手完全萎縮,不能正常發音。



“注意看右手”

這一年,鄭文光才54歲。

他的創作生涯,從此被中斷。

隨後,葉永烈退出科幻界,開始寫人物傳記(還寫過錢大佬)。童恩正、蕭建亨出國,其他作家無處發表,相繼封筆。

中國科幻,從此進入了漫長的寒冬。

那時候,正在上大學的劉慈欣,感到無限失落。

再也讀不到科幻小說,令他心灰意冷:

“心裏麵那個東西一下子就沒了。”

不知大劉日後回顧這段往事,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

我隻記得《三體》裏,他寫下過這樣一句話:

“在中國,任何超脫飛揚的思想都會砰然墜地——現實的引力實在是太沉重了。”

04.

黑暗襲來時,幸好還有一些微光存在。

關停風波下,四川一家名為《科學文藝》的雜誌,從每月幾十萬冊銷量驟降到一萬份。1984年,《科學文藝》收到通知:要麽停刊,要麽自負盈虧。

當時,編輯部隻剩下7人,編輯隻有4個,在科協的辦公室也被縮減到兩間。為了讓他們過個好年,編輯譚楷寫了一份“低俗小報”,跑去西安賣了5000塊錢。在重壓麵前,《科學文藝》沒有退縮。

最低迷時,《科學文藝》月銷量隻有6000冊。雜誌社不得已編了一套兒童讀物出版來維持運營。由於作者少、作品稀缺,每月還要刊登一係列紀實文學來充數。純粹的科幻小說,隻占雜誌的四分之一。

為了解決稿荒,1985年,他們聯合《智慧樹》創辦了一個叫“銀河獎”的征文大賽。結果大賽還沒頒獎,《智慧樹》先停刊了。

1989年,為了熬過寒冬,《科學文藝》更名《奇談》,什麽散文、科學評論、科學家傳記、紀實文學,都發。隻要雜誌能活下去。

也就在那一年,劉慈欣做了個夢。赴京參加計算機應用展覽會,在華北電力局招待所的三人間,他夢到一片無際的雪原,狂風卷起雪塵,天上一顆不知是太陽還是星星的東西,發出剌目的藍光。他被夢驚醒,嚇得一身冷汗。

靠著夢中景象帶來的靈感,回去後,他完成了自己第一部長篇科幻小說《超新星紀元》的初稿。這離他發表處女作,還有整整十年。



“1979年第1期,《科學文藝》創刊號”

這十年裏,《科學文藝》一步步成長成了中國科幻的主陣地。

1989年,《科學文藝》的主編楊瀟受邀參加世界科幻協會年會。她帶著兩本英漢詞典,趕到會場,提出1991年舉辦世界科幻大會的請求。次年,她坐了整整八天火車,繞道俄羅斯,穿越歐亞大陸,抵達荷蘭海牙,繼續爭取主辦權。這一舉動震驚了在場所有人,也讓科幻大會順利落地中國。

1991年,世界科幻大會在成都舉辦。

同年,雜誌拋棄了《奇談》這個期刊名。

它把“科幻”這個曾經的敏感詞,放進刊名。

將其命名為:《科幻世界》。

就在第二年,《科幻世界》迎來了第一個重要作者,王晉康。那年,王晉康已年過四旬。他喜歡給兒子講睡前故事。隨口編了幾個科幻小說,兒子鼓勵他寫。王晉康寫完,取名《亞當回歸》。一次偶然,看到地攤上的《科幻世界》,抄下地址投過去。小說一萬多字,作品主題很深。當時《科幻世界》為爭取市場,讀者定位是中小學生,就讓王改一改。改完,刪到了幾千字。

編輯部讀完,發現還不如第一版,幹脆刊發原稿。

隨後,王晉康又發表了幾篇,均有讀者來信支持,令他感動。他才堅持寫下去。對中國科幻小說而言,這成為了一個嶄新的起點:

“王晉康出現以前,一般科幻作者無論在技術想象力、題材的廣度和深度、人物塑造方麵,都比較欠缺,而王晉康的出現,給很多作者,也給科幻文學帶來了信心和希望。”

1991年成都的科幻大會上,還有一個參與者,大學生韓鬆。他連去成都的路費都湊不齊。又是《科幻世界》雜誌社的編輯站出來,寫信給並不認識的武大校長齊民友。說這孩子寫科幻,將來是大才,求您讓他來吧。

齊民友二話沒說,給韓鬆特批了400元。

諸位,那可是1991年的400元。

後來,韓鬆也成為中國科幻小說的領軍人物之一。



“1996年的《科幻世界》”

這期間,《科幻世界》還在四處尋找科幻作者,挖掘創作潛力。其中就有核心作者何夕。他與王晉康、韓鬆各自發展風格,大大拓展了中國科幻的可能性。有人擅長哲思,有人擅長情感,有人擅長現實洞察。

如果說1991年的科幻大會,是把“科幻”二字擺上台麵,那麽1997年第二次舉辦大會,則讓“科幻”揚眉吐氣了一把。那次,除了作家,還有宇航員到場,上萬名青年參會,世界科幻“三巨頭”之一的阿瑟·克拉克,通過衛星電話和互聯網對《科幻世界》所做的工作表達讚許。

央視報道了當時的盛況,並將其列為年度十大文學新聞之一。

在寒冬中幾度瀕死的中國科幻,迎來了一次深呼吸。

兩年後,雜誌社編輯部又收到了一篇名為《鯨歌》的處女作。

中國科幻四大天王終於迎來了最後一人:劉慈欣。



“國際科幻大會”

05.

在講大劉前,得先說說他背後的男人。

沒有他,也許就沒有日後《三體》的爆紅。

中國科幻遭遇重創那年,遠在北國的姚海軍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唯一的感受是科幻雜誌越來越少。姚海軍是個資深科幻迷。少年時代便沉迷鄭文光等人的作品,每周步行數公裏,去市裏翻雜誌。眼看市場萎縮,為了解更多科幻資訊,他開始搜集各類期刊邊欄上的作者信息,跟他們一一聯係。

就這樣,他認識了鄭文光這些老一輩作家,也認識了韓鬆這樣的新生代,還認識了《科學文藝》的主編楊瀟。1986年,技校在讀的姚海軍成立了一個“中國科幻愛好者協會”,自任社長。科幻雜誌的編輯和骨幹寫手以及資深讀者入會後,姚海軍自己籌錢、組稿、印刷,推出了科幻愛好者雜誌《星雲》。

簡陋的《星雲》一期幾十冊,一年三期。科幻迷通過它來交流,分享科幻資訊,點評科幻小說。作家在上麵預告新作。畢業後,姚海軍被分配到林場做工人。白天,他揮汗如雨,夜晚,他在燈光下編《星雲》,想象宇宙的遼闊。

隨著《星雲》影響力越來越大,訂閱量也逐漸增多。

這為姚海軍帶來了巨大的負擔,僅郵費一項,就無法支撐。

1991年,科幻大會邀請他到成都,姚海軍連路費都拿不出來。

1997年,科幻大會再次落地中國。先在北京,後去成都。姚海軍以為又要遺憾一次。沒想到,《星雲》上的朋友們為他湊了一筆路費。

一路上,姚海軍見到了各大科幻雜誌的編輯,在北京地下室裏與他們暢聊。大家送他離京時,韓鬆硬塞給他一百塊錢。也正是在北京,《科幻大王》的副主編向他發出邀請,請他到雜誌社工作。姚海軍帶著行李抵達太原。然而不久,《科幻大王》也銷量堪憂。姚海軍又被慫恿到了成都。

《科幻世界》的主編楊瀟問他,你對崗位和工資有什麽要求沒有?

姚海軍說,沒有任何要求。

很長一段時間,姚海軍都在辦公室裏拆讀者來信。



“大劉背後的男人,姚海軍”

後來,還是新任主編,日後靠《塵埃落定》拿茅盾文學獎的阿來力排眾議,把姚海軍提升為了雜誌編輯。也就在那年,姚海軍拆到一篇投稿,正文是當時還極罕見的電腦打印。隻有落款是手寫的。上麵寫著:

山西娘子關熱電廠劉慈欣。

大劉寄來兩個短篇,《鯨歌》和《微觀盡頭》。想象力大膽,氣勢恢弘,創新的科幻點子令人耳目一新。讀完後,姚海軍拿給其他編輯看,大家討論了很久,越聊越興奮。阿來看完後說,這是個好苗子。

兩篇小說登上了《科幻世界》。緊接著,雜誌又發表大劉的《宇宙坍縮》。同年,《帶上她的眼睛》獲“銀河獎”一等獎。次年,《流浪地球》再次拿下特等獎。此後數年,劉慈欣成為了銀河獎的霸榜作者。

說來很多讀者不相信,那些飛揚的想象,都是在一個電站裏完成的。

在那裏,大劉就像一顆孤獨的星辰。

06.

在單位裏,沒人知道劉慈欣寫小說。

1985年,劉慈欣從華北水利水電學院畢業。他本來獲得了一個留京機會,能進中國水科院。最後關頭,一個京籍學生頂上來,他被打回到了陽泉。最後的落腳點是娘子關電廠,去太原都要坐4個小時的火車。接下來數十年裏,他將在這裏負責計算機係統維護,直到成為一名高級工程師。

在那裏,大家不叫他大劉,叫他:劉工。

沒人知道劉慈欣對這一命運的安排有何感受。他似乎沒有怨氣和抗爭,反而安慰自己說,離父母近一點,方便照顧,也挺好。隨遇而安的個性,讓他對娘子關電站的一切感到滿意。電廠被群山環繞,環境不可謂不閉塞。廠裏是一個自成體係的社會,2000多人在這裏生活,有食堂、電影院、圖書館、遊泳池和舞廳。一年到頭,隻有三四個月比較忙,其他時間都很清閑。

曾有人以為大劉在邊遠、貧寒中寫作,劉慈欣說那純屬誤會。他是高級工程師,福利很好,收入不低,還能借出差的機會旅遊。

最方便的是,可以上班摸魚,寫小說。



“大劉摸魚的地方”

畢業後很長一段時間,大劉什麽也沒寫。一是技藝還不純熟,二是寫了也很難發表。那時,他沒女朋友,靠打麻將消磨時間。直到一天夜裏,他輸光了一個月的工資800塊錢,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又想起了在河南農村看到“東方紅”的那個夜晚,想起宇宙的靜謐、無垠,想起《2001太空漫遊》帶給他心靈上的震顫。人造衛星、童年的饑餓、文革時代的人性錯亂、光年、星辰,這些概念開始在他腦海中碰撞。

平時,大劉在腦海中構築情節,試圖編出最奇絕的科幻創意,等到點子想得差不多了,再一口氣寫出來。練習階段,他常寫到心理疲憊。一旦覺得點子不夠好,或難以打動自己,就會全篇推倒。

從寫科幻小說第一天起,大劉就給自己製定了這樣一條規則:小說的創意點一定要足夠震撼,足夠超前,如果在某篇科幻小說中看到類似創意,或在某本科學雜誌上看到類似的科技術,無論付出多少心血,都直接放棄。

如此苛刻的寫作,以至於經常半夜醒來,對自己的故事失去信心。

但也正是如此苛刻的寫作,讓劉慈欣成為了《科幻世界》難以動搖的頭牌。

1999年後,劉慈欣成為雜誌社成長最快、創意最新的作者。讀者將其想象成一個冷峻的思考者,一個有幾分英俊的男人。可實際上,發表《鯨歌》時,劉慈欣已36歲。現實中,他隻是一個略顯木訥長相普通的理工中年男人。上班打卡、接女兒放學、回家做飯。周圍沒人聊科幻。

他發表的那些東西,家裏人從不看。

單位裏也不知道他是作家,曾有同事對他說:

“劉工,我發現一個寫小說的人和你重名。”

對此,劉慈欣隻是笑笑。

沒有名,也談不上利,但劉慈欣一直在寫。



“姚海軍、劉慈欣”

有些東西似乎是天生的。1999年,《科幻世界》舉辦筆會。表麵木訥的劉慈欣前往參加,酒量巨高,喝完,神采飛揚地聊天,滔滔不絕。跟他住同宿舍的科幻作者劉維佳注意到,大劉的幻想雖然無邊無際,但他實際上是個非常擅長觀察生活的作者,對現實細節的關注,遠超其他人。

在宿舍裏,大劉給他講娘子關電站的奇事、山西抗戰的曆史,可以捕捉到非常具體、細微的生活場景。後來,大劉去東北出差,把路上趣聞講給劉。數年後,劉在《三體》裏看到同樣的橋段,才明白劉慈欣可能時時刻刻腦子裏都在攢素材和創意,任何一個可以用進小說的場景,都會自動儲存。

對於核心創意,大劉極為敏感。《三體》第一部完成後,在杭州一次聚會上,幾位科幻作家喝至酒酣,出題目說,如何能將杭州瞬間摧毀。其他人各自表態。大劉自信地說,你們這不算什麽,依我看,應該把它降維成一幅二維山水畫,再降維成一根一維的絲線。眾人聽罷,狂呼牛逼。

大劉酒醒後,懊悔不已。

幸虧這個創意,其他人沒拿去用。

他寫作的一條鐵律,就是要寫出別人未寫出的東西。

那些年,在封閉的娘子關電站,寫作無比孤獨、艱辛,大劉卻甘之如飴。

07.

千禧年後,科幻小說早已擺脫意識形態的爭論。市場的考驗,卻成了新一代科幻作者眼前的高山。即便是科幻四大天王,也無法專職寫作。

劉慈欣抱以巨大期待的《超新星紀元》,出版之後賣得一塌糊塗。這給業已成名的他巨大挫敗感。他堅持寫了十來年,隻有一部《球狀閃電》給他帶去過相對不錯的收入。前後加起來,也才3萬元。

對於需要消耗極大腦洞和創意的科幻寫作而言,這收入顯得如此寒磣。

彼時,圖書市場上青春文學、雞湯文學、成功學書籍當道,隨便一本,都能賣個上百萬冊。在經曆80年代的重創,終於能直麵市場後,中國科幻小說獲得的卻是一個極度邊緣化的位置,甚至不如早已沒落的純文學。

一次書展上,有人問大劉,怎麽看衛斯理係列小說,估計是想大劉嘲笑一下倪匡科幻的水平。結果大劉說,我們現在的問題,不是要怎麽評價衛斯理,我們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能達到衛斯理的銷量。

逆風之中,姚海軍開始想辦法了。

在《科幻世界》,姚海軍一步步成長為中堅力量。這時他提出一個想法,必須讓中國科幻誕生一批有代表性的作者,要像青春文學一樣,有明星作家。2004年,姚海軍拿錢莉芳的《天意》試水,最終發行量超過十五萬冊,創下1983年以後中國原創科幻發行量最高紀錄。

姚海軍覺得這把穩了。在年度筆會上,他提出長篇計劃,給幾位重要作者分配了任務。當時,劉慈欣正在醞釀長篇。不久,大劉交出《球狀閃電》。姚海軍為其推出單行本。但隻賣了幾萬冊,兩人都不滿意。

當大劉把《三體》第一部交到姚海軍手上後,姚讀完,感覺這本書不同於大劉以往任何一次創作,密集的創意和宏大的視野,令人陶醉、窒息。於是,姚海軍打破了《科幻世界》從不連載的先例,分八期連載《三體》。

事實證明,這個策略很成功。《三體》單行本發行前,通過雜誌,小說就建立了良好的粉絲基礎。大劉也沒讓他失望,等到《黑暗森林》完稿,其中更加密集的創意和宇宙概念,令讀者們熱血沸騰。

頭兩部小說的出版,給劉慈欣在科幻界帶來了極大的聲譽,甚至被無數中國科幻迷視為“神”一般的作者。兩部出完,大劉近三年沒消息。大家都懷疑他還能不能給出一個完美結局。2010年8月,姚海軍拿到《三體》最後一部的初稿,連夜讀完,激動得無法入睡。他知道,這將成為中國科幻的一座高峰。



“2006年,連載中的《三體》”

那一年,成都春熙路,《三體3》首發簽售,現場被一幫科幻迷圍得水泄不通,最後引來警察維護秩序。大劉第一次體驗到了“明星”的感覺。

然而,也就是那年,一位主編被空降到《科幻世界》雜誌社,引起諸多風波。社內空氣壓抑,很多人以為雜誌要完蛋了。

那年筆會結束,作者的心情都不好。一方麵是社內風波,一方麵是科幻市場化堪憂,《三體》贏得了科幻迷的擁躉,但許多科幻雜誌還是一辦就死。如果《科幻世界》完蛋,那曆經風雨的中國科幻,恐怕要失去最後的陣地。

誰也沒想到,也正是在那年,移動互聯網時代來臨,微博上位,大佬們的戰爭從PC端轉到移動端。信息的傳播速度,指數倍增長,許多原本小眾的文藝作品經一幫話語權掌握者分享,突然更大麵積地被仰望。這裏麵包括被老羅、韓寒竭力推薦的萬青,也包括被無數互聯網大佬珍視的《三體》。

大佬們多是理工科出身,移動端戰爭的爆發,又讓他們對“黑暗森林”“技術爆炸”“降維打擊”等理念,產生極大的共鳴。

2012年,《三體》瘋狂出圈,大劉很快登上作家富豪榜。

隨後,英文版推出。3年後,大劉拿下雨果獎,全國科幻迷為之沸騰。

很多人根本無法想象,就在5年前的成都筆會上,有多少科幻作者心情沉重。很多人也無法想象,那晚,在成都花園城大酒店的門廊前,喝醉酒的劉慈欣,用近乎悲壯的語氣對《科幻世界》前副主編楊楓說:

“不管中國科幻的未來怎麽發展,我都是最後一個為它站崗的人。”

08.

1999年,科幻小說第一次出圈。

因為那年,第七期的兩篇作品標題和題材,與高考作文題《假如記憶可以移植》“撞車”。許多反對孩子看閑書的家長,扭頭搶購雜誌。曆年合訂本一夜之間銷售一空,雜誌銷量也猛增至近四十萬冊。

不怪家長們一窩蜂。那年,有兩個考生就因為是《科幻世界》的粉絲,讀了那期雜誌,寫作文時拿到了不錯的分數。他們一個叫郭帆,一個叫龔格爾。多年後,一個是《流浪地球》的導演,一個是《流浪地球》的製片人。

那一年,也是大劉正式出道的日子。

23年後,《流浪地球2》裏,“數字生命”的劇情又和“記憶移植”撞車。

23年,在時間的暗流中,命運打了個伏筆。



“那年《心歌魅影》講的就是記憶移植”

今天,“科幻”的熱度逐年攀升。在電影產業帶動下,科幻小說也受到了更多關注。但隻有中國科幻的創作者們知道,自上世紀40年代起,到2015年《三體》拿下雨果獎,中國科幻曆經戰亂、運動,再到精神汙染的扣帽子和市場化的嚴峻考驗,這半個世紀裏,走過了一段多麽艱難的路。

在曆經這麽多的苦難後,中國科幻能走出國門,中國科幻電影能誕生《流浪地球2》這樣的作品,這背後有多少血淚,又充滿多少遺憾。

2006年全國科技大會上,曾被批判的魏雅華說:

“1980年,中國至少有三四十種專業科幻刊物和報紙,還有200多種文學期刊、178種科普期刊,1000多種報紙競相發表科幻小說,每年有上千篇原創作品問世。那樣的輝煌留給我們的,是一種近乎淒美的記憶。”

後來,姚海軍回望那個年代又說:

“所謂的‘中國科幻黃金時代’,不過是1979到1982這3年,遠遠無法將其稱為一個時代。如今看來,不過是曇花一現。”

魏雅華將那次衝擊,稱為“中國科幻的大傷元氣”。確實,時至今日,即便大劉已經享譽國際,接受采訪時,他還是說:

“中國能長期穩定發表科幻小說的作者,不過二三十人。而這裏麵,能夠靠科幻作品為生的人,目前恐怕隻有我一個。”

甚至,《三體》賣爆後,大劉以前的作品,依然賣不動。

可見中國科幻,還有多麽漫長的路要走。



“大劉的身後,還有一群人”

路是漫長的,也是艱辛的。在運動衝擊、市場冷遇中,中國科幻能結出一顆顆成熟的果子,能誕生《三體》這樣出圈的作品,很難說是劉慈欣一個人的功勞。如果沒有《科幻世界》的堅持,寧願寫低俗小報也不停刊,如果沒有楊瀟坐八天八夜的火車,去爭取世界科幻大會,如果沒有姚海軍想盡一切辦法推薦、策劃科幻長篇出版,也許中國科幻,早就凍死在路上了。

《球狀閃電》一開篇,父親喝著酒說:

“人生的美妙就在於,你能迷上什麽東西。”

我想,這一定是7歲那年劉慈欣抬眼看見“東方紅”衛星就體會到的感受。也是為什麽在80年代,他會夾著一本英漢詞典,去外文書店站著看原版書。更是為什麽在看不到科幻作品後,他感到人生一瞬間被掏空了。

沒有這樣的感受,不會有《三體》。沒有這樣的感受,《科幻世界》的編輯們和遠在北方林場熬夜編《星雲》的姚海軍,也堅持不下來。

感謝這樣的感受,中國科幻的文脈,才未斷絕。

可能在大劉眼中,有這樣的感受存在,才保證了狂風暴雨中的中國科幻,依然存活。

在《鄉村教師》中,在那個貧瘠、饑餓充滿愚昧的村莊裏,一位老師臨死前,無論如何要孩子們背下牛頓三定律。最終,這一執念幫助地球躲過了外星文明的打擊,通過了文明測試,保留下人類的未來。

在劇烈的、個體難以承受的衝擊麵前,微寒的、不起眼的光亮,終於沒讓火種熄滅。在某種意義上,《科幻世界》的編輯、編《星雲》的姚海軍和韓鬆、大劉這些默默堅持十多年的作者,不就是那個懷抱執念的教師麽?

未來什麽樣,誰也不清楚。

會不會誕生第二部《三體》,沒有人知道。

但相信隻要執念在,中國科幻抬頭能看見的,就不會是漆黑的夜空。

就像大劉在《鄉村教師》結尾寫下的:

“他們將活下去,以在這塊古老貧脊的土地上,收獲雖然微薄、但確實存在的希望。”

cys254 發表評論於
在美國科普屬於non-fiction, 科幻屬於fiction, 井水不算河水。

科幻的本質是小說不是科學,科學元素隻是一種調料,加多少怎麽加都隨小說家的意。小說家嫌科學太嚴謹太硬核太限製想象力所以基本上不會太把它當一回事,隻是根據劇情的需要加調料。

真正的科普小說很罕見,寫得好的更少,其中有代表性的如伽莫夫的物理世界奇遇記。像他這樣的文理全才是很罕見。
jinzhengping 發表評論於
中共國虧得有文革 不然的話早把美帝打到火星上去了
白雲藍天 發表評論於
zzbb-bzbz 發表評論於 2023-05-08 16:52:47
劉慈欣和莫言一樣,都是因為誤導了世人,才獲得西方的首肯
-----------------------------------
寫文革確實過分誇張了,但受到西方首肯倒不是因為文革情節。文革情節主要是第一部,第一部單獨看,看不到出色之處,至多起了為後兩部鋪墊的效果。
白雲藍天 發表評論於
“這幾拳打下來,基本上把中國科幻作家們打得喘不過氣”
---------------------------
那時科幻出不了好作品,跟“打”完全沒關係。文革後,寫小說基本沒有什麽禁區,科幻作品怎麽可能反而被限製了呢?!

劉慈欣的成功,主要靠兩點,一是小說科幻的科學性很強,不是無厘頭的幻想,二是想象豐富、架構宏大。科幻小說如此成功,本來就很難做到。
zzbb-bzbz 發表評論於
劉慈欣和莫言一樣,都是因為誤導了世人,才獲得西方的首肯
白雲藍天 發表評論於
jinzhengping 發表評論於 2023-05-08 15:28:05
今天宇宙大爆炸的理論已經到了要被推翻的邊緣
-------------------
胡扯!
UCC 發表評論於
八十年代末上高中的時候曾經迷戀上科幻小說,帶給我的衝擊力比三體大很多,以至於我至今覺得寫的比三體好,隻可惜那些書沒有留存下來也沒太流行。
馬年生 發表評論於
大陸有的是不信邪的人,像魯迅當年講的,“石在,火種是不會滅的”。
偶偶地來一發 發表評論於
在聽說“光年”這個單位後,劉慈欣明白了宇宙的遼闊,李洪誌發明了新的時間單位。
不好吃懶做 發表評論於
雨果獎 - A Chinese born in American (ABC) got 3 times of such prizes but still now popular (don't remember his name).
隻看不回貼1208 發表評論於
錢老科學家就是個沒有人格的笑話。
jinzhengping 發表評論於
寫科幻要有強大的科研墊底 否則寫出來的就是雞糞 今天宇宙大爆炸的理論已經到了要被推翻的邊緣

可惜好萊塢一萬多個寫作員在罷工 哈
BMF 發表評論於
錢老科學家自從被李天一他爹戴了綠帽之後,就有點偏激,喜歡打人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