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過去自詡“毒品清淨國”，

民眾也引以為傲。

作者：於冰

吵鬧的韓國首爾街頭，幾個年輕人一邊閑逛，一邊瞄向四周找尋獵物——穿著校服的學生。

這裏是全韓國有名的大峙洞補習街，有1000多家補習班駐紮於此，每天有無數學生進出，他們大都來自非富即貴的家庭。



·大峙洞街頭隨處可見背著書包的學生。

最近，有學生在路邊收到陌生人發放的可以提高學習能力的“功能性飲料”。不久後，收下飲料的學生家長接到了一通電話，“你家孩子吸毒了！要是不想影響孩子的前途，就給我轉錢”。

家長連忙報警。隨著警方調查，一個利用毒品飲料進行詐騙的團夥被揭開。韓國民眾也逐漸意識到，這個國家正在被毒品吞噬……



5分鍾就能拿到毒品

“同學，這是有助於提高記憶力的飲料，試一試吧！”“填一下家長的電話，我們會做回訪調查。”

毫不知情的學生留下電話，喝下毒品飲料。

被查處的毒品飲料，隻從外觀看與普通飲料沒有區別，包裝上貼有某知名製藥公司的商標，還印有“提高記憶力、增強注意力的ADHD治療劑”的字樣。



·新聞截圖

遼寧社科院東北亞所滿岩研究員告訴《環球人物》記者，在韓國家長和學生之間，“ADHD治療劑”被認為是“可以幫助學生提高成績的藥物”。求好成績心切的學生和家長認為，喝得越多，越有助於提高成績，也引發了多起誤用、濫用藥物的事件。所以當推銷人員遞過瓶子時，學生放鬆了警惕。

喝過“飲料”的學生表示，會有頭暈的症狀。警方對飲料進行檢測後，發現裏麵含有冰毒成分。4月9日，首爾警察廳毒品犯罪搜查隊將吉某和金某鎖定為目標，申請逮捕。

這兩人分工明確。

吉某負責製作毒品飲料和招聘兼職學生。有學生接單後，吉某用快遞把毒品飲料和調查問卷寄給學生。學生會按照吉某的要求，在補習街發毒品飲料和收集學生家長信息，然後將調查問卷寄給另一主犯金某。金某再通過虛擬網絡電話給學生家長打勒索電話。



·兼職大學生（右）向路過的學生發毒品飲料。

截至目前，共有包括7名學生和1名學生家長在內的8名受害者喝下了毒品飲料。

雖然這是一起以詐騙為目的涉毒案件，但毒品已成為唾手可得的物品，讓家長和社會防不勝防。

上個月，住在首爾東大門的樸女士發現，讀初中的14歲女兒回家後舉止有些異常，“她總是犯困，還不停找水喝”。在樸女士的逼問下，得到了一個驚人的回答，“我昨天在家裏把冰毒兌在水裏吸食了”。

原來，女孩出於對冰毒的好奇，試著在某知名搜索網站搜索毒品及其暗稱，出來的相關帖子不計其數，旁邊還有賣家的加密聊天軟件ID。女孩加了賣家的ID後，按要求先轉了價值40萬韓元（約2000元人民幣）的比特幣，再到約定地點領取0.05克的冰毒。整個交易時間前後不到40分鍾。

未成年人買毒品真的這麽容易嗎？

韓國《中央日報》記者以10多歲學生的身份加了賣家ID，問道，“我是第一次(吸毒)，要買哪種好呢”。賣家很快回複，“未成年的話，你能出得起錢吧”，接著向記者推薦了比較便宜的毒品，並表示收到轉賬後會告訴交易地點。



·韓國記者假扮中學生向毒販谘詢。（圖源：中央日報）

該記者表示，學生通過互聯網，在不接觸賣家的情況下就能買到毒品，這種方式消除了青少年麵對黑社會或毒販的恐懼，也打破了青少年對毒品的心理防火牆。



18歲高中生做毒梟

購買毒品猶如網絡購物一樣簡單，不僅令涉毒人群逐漸低齡化，也滋生了許多青少年販毒團夥。

2022年5月，韓國仁川警察廳抓獲了三名高三學生毒販。他們以低價購買冰毒、K粉、搖頭丸等毒品，然後以高於10倍的價格賣出。這幾名學生從不出麵參與交易，而是安排了六名成人替他們完成交易。

兩個月後，警方又端掉了一個毒品走私集團。讓警方震驚的是，該集團主腦竟是一名年僅18歲的高中生。這名高中生既吸毒，也販毒。

他先在海外的暗網買毒品，然後通過加密軟件聯係對方，用比特幣等虛擬貨幣付款。毒品進入韓國後，高中生在網上招募成年人做下手，讓他們完成轉賬、交接毒品等事情。

一位搜查官無奈地說：“現在的毒販都很聰明，他們不再進行麵對麵的交易，走私10次，也就隻有一次會被抓到。我們掌握的情報可能隻是毒品集團的冰山一角。”

有許多國際犯罪組織利用韓國是“毒品管製國家”這一特點，選擇韓國作為毒品流通的“中轉地”。毒販將毒品從泰國、菲律賓、越南等地運輸到韓國，然後將其流通到澳大利亞或日本等最終目的地，以應對當地海關的檢查。



讓毒販們鋌而走險進行毒品交易的原因之一，是韓國法律對毒販們的“寬容”。

滿岩表示，隨著西方國家對毒品越來越“寬容”，韓國社會的思想肯定也會發生變化。韓國政府在對待毒品方麵，似乎也有意向西方靠攏。

在美國，大麻常出現在大學生的聚會上。沉浸在這種文化中的韓國留學生回國時因涉毒被查的案例不在少數。幾年前，某“財閥三代”非法攜大麻入境在機場被捕，企圖以雙腿有遺傳病需要吸食大麻治療為由給自己開脫，在繳過罰金後就回家了。

也有輿論指出，韓國的社會環境加大了青少年對毒品的好奇。近年來，包括藝人、富二代等公眾人物涉毒的新聞在韓國也是屢見不鮮，助長了青少年對毒品的好奇心。

前不久，韓國著名影星劉亞仁體內被檢測出唑吡坦、大麻、異丙酚、可卡因和氯胺酮共五種毒品，被網友稱為“五毒俱全”。前總統全鬥煥的孫子全宇元在直播中吸毒的場景，仍曆曆在目，韓國網友卻無視其吸毒後神誌不清的樣子，而是討論全宇元即便吸毒了，看起來還是那樣英俊。



·全宇元在直播中吸毒。

更令許多家長擔心的是，許多涉毒藝人在風波過去之後依然可以複出，完全讓青少年意識不到毒品的危害性。

此外，許多韓國影視劇也常出現毒品鏡頭。最近在韓國熱播的電視劇《黑暗榮耀》中就有涉及毒品的內容，並多次出現演員在吸毒後產生幻想的劇情。這都會讓青少年產生好奇，並加以模仿。

韓國禁毒研究所所長李凡珍表示，“毒品被影視作品描述成有錢人和名人的快樂行為，難免會刺激青少年的好奇心”。

小月是一名說唱歌手。她在19歲時對芬太尼（一種合成鴉片製劑）上癮。小月說，芬太尼是韓國說唱圈裏最流行的毒品之一，自己曾親眼看見一個朋友因服用芬太尼過量而當場死去。這件事對她的觸動很大。“我花了整整三年的時間才從毒品中解脫。”她的手臂上有20多道傷疤，“戒毒時的我太痛苦，做出了很多極端的選擇”。



·小月。



被毒品汙染的韓國

過去，韓國自詡“毒品清淨國家”，民眾也引以為傲。2021年的一則新聞讓他們破防了。

2020年4月至2021年4月，韓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部曆時一年對全國57家汙水處理廠進行四次檢測，結果在所有汙水處理廠都檢測到了冰毒、嗎啡等毒品成分。工作人員根據汙水中的毒品殘留計量推算得出，在韓國平均每天每1300人中就有一人注射過一次冰毒。



·首爾市內的某一家汙水處理廠。

時隔一年後，該機構再次對汙水做了檢測，依然在水中檢出多種毒品殘留成分，並認為韓國2022年的毒品犯罪率達到曆史最高值。

警察廳廳長尹熙根在同年8月表示，“毒品已經滲透到我們的生活周邊”。於是，警方當時以打擊毒品犯罪為由，對首爾江南、弘大等全國娛樂場所聚集地區全力管製毒品，對多家娛樂場所進行突擊檢查。

很快，有專家指出，警方的這些動作不過是“馬後炮”。建國大學警察行政學係教授李雄赫表示：“早就應該采取包括調查機關在內的泛政府性的措施，但政府錯過了時機。韓國已丟了‘毒品清淨國家’的名稱。”

滿岩說，韓國警方對毒品犯罪的調查能力，已無法跟上各種新型毒品犯罪類型。隨著智能手機和網絡的普及，涉及未成年人的毒品案件持續增加，韓國警方打擊販毒等暴力犯罪的機構和人數卻幾乎停滯不前。

以今年2月為例，首爾市內僅有11個警察署設置了緝毒組，其中還有七個警察署因緝毒人員不足，要由重案組刑警兼任。

韓國總統尹錫悅4月6日就毒品飲料事件表示：“檢方和警方要動員所有調查力量，根除毒品的生產、流通、銷售組織，追查犯罪收益並收回。”韓國檢察總長李源錫聲稱：“要嚴懲毒品犯罪，加強有關機構的合作。”

警察廳已計劃在首爾市內的31個警察署內全麵覆蓋緝毒組，並在時隔七年之後，投入兩隻緝毒犬。



·警察在訓練緝毒犬。

另外，麵向未成年人的毒品犯罪應對方案也在近期出台。

首爾市政府和警察廳稱，將重點通過學校、補習街、兒童保護區域的電子監控設備加強全天候監控，發現可疑人員將立即向警察廳提供相關信息。各級學校、首爾市政府和法務部所屬相關組織將在上學、放學和補習班運營時間段進行集中巡查。

如今，成功戒毒的小月，正在學習做一名青少年毒品預防指導員。“如果有人在我讀書的時候告訴我毒品的危害，我肯定不會碰它。希望學生們不要重蹈我的覆轍。吸毒一點也不酷，隻會讓人痛苦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