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多天前，北京正在經曆疫情放開後的感染高峰期，布洛芬和抗原成了最熱門的搶手貨。小雅的醫生朋友卻給她發來一款血氧儀的鏈接，讓她趕緊下單。“下一步就是搶這個了！”對方信誓旦旦地說道。
彼時，這款售價269元的魚躍牌指夾式血氧儀尚有現貨，但翻到下麵的買家評論，得知1個月前這款血氧儀才賣100多塊錢，這讓小雅有些猶豫了。
等她第二天再點開鏈接，這款血氧儀一夜間已經漲價到299元，而且變成了預售，最快15天發貨。其他型號的血氧儀要麽售罄下架，要麽也是預售的狀態，一些沒聽過的不知名品牌倒是有現貨，但價格都奔著四五百去了，小雅悔得直拍大腿。
繼N95口罩、抗原、退燒藥之後，近期血氧儀、製氧機等家用醫療器械，在專家們的推薦下，開始變得供不應求，價格也水漲船高，“94元的血氧儀漲到299元”等話題一度衝上熱搜。
“很多人都去炒這個流通環節，倒騰的人多了，價格自然也跟著上去了。”醫療器械行業資深從業者方明（化名）告訴作者。但終端零售渠道方麵則表示，如今想從血氧儀上掙錢並不容易。
行業公認技術含量並不高的血氧儀能賣出如此高價，最大的收益方是誰？
專家背書，銷量增長20倍
血氧儀是一種監測患者的脈搏、血氧飽和度、血流灌注指數等指標的醫療器械，可分為指夾式、腕表式、手持式、台式等多種類型，並廣泛應用於各種危重症的監護以及日常健康監測。人體正常血氧飽和度≥95%，長期低於93%需要及時就醫。
有行業人士告訴作者，即使是在疫情剛開始的2020年，血氧儀也沒有像現在這麽走俏過，當時大家對血氧並不重視，不像歐美發達國家的血氧儀普及率那麽高，導致在這一波行情起來之前，藥店的常規備貨並不多，在國內賣血氧儀的醫療器械公司也比較少，大部分出口到海外。
2022年12月21日，複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國家傳染病醫學中心主任張文宏在演講中提到，應警惕高齡老人的“沉默性缺氧”，因為老人對缺氧反應遲鈍，甚至完全感覺不到胸悶、呼吸困難等。他建議居委會或企業可以給每個有老年人的家庭送一個脈搏血氧儀。
中日友好醫院副院長、國家呼吸醫學中心副主任曹彬也建議道，脆弱人群應盡早在發病初期進行抗病毒藥物治療，並且準備指夾血氧儀進行重症監測。
專家們的建議很快得到響應。12月28日，北京市衛健委發布通知稱，將組織對老年人等高風險人群發放血氧夾，在家自測血氧，明確簡明監測預警標準。
在專家和政府的“背書”下，血氧儀一炮而紅。
作者注意到，在天貓魚躍官方旗艦店，一款售價299元的指夾式血氧儀月銷量超過了30萬。而在下麵的評論互動區，最新的問題集中在對其漲價的質疑。有買家表示自己以前同款才花了80多塊錢，而大部分買家以前的價格在100元出頭。
也有買家表示能接受這樣的價格，認為特殊時期能正常發貨就不錯了，“未雨綢繆總不會錯”。
天津斯曼爾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長樊誌勇告訴作者，近期市場上N95口罩、血氧儀、製氧機等產品都很短缺，基本上供不應求。血氧儀以前都賣幾十塊錢，現在漲到了兩三百；5L的製氧機以前在3000元左右，現在也漲到了5000多元。
作為多家血氧儀、製氧機品牌的代理商，樊誌勇透露，近期他們血氧儀的銷量至少增加了20倍，他預計這一波血氧儀的行情將持續到2月底。
方明也向作者提到，疫情放開以來，血氧儀的需求呈爆炸式的增長，“基本上所有的廠家都在滿負荷運轉”。
他向作者講述，幾天前他剛幫朋友以75元的單價購買了4隻血氧儀，過了兩天這個朋友又想買40隻血氧儀來送人，結果等他忙完手頭的事情去幫朋友找貨源的間隙，這個朋友已經以180元的單價自己買到了。
“都不帶還價就直接搶購了。”在他看來，大家的這種恐慌性心理也助長了血氧儀價格的蹭蹭上漲。
事實上，出現搶購的不止血氧儀。樊誌勇告訴作者，他們工廠如今一天生產20萬隻N95口罩，並可以實現零庫存，即當天生產當天就銷售完，“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事”。而方明則見證了抗原廠家提貨現場的繁榮：一輛輛大卡車排著長隊，集裝箱堆滿倉庫門口，現場一度競價發貨，“特別像一個菜市場”。
出廠價漲了50%，廠家最賺錢？
對於漲價一事，魚躍醫療的工作人員回複媒體稱，自營旗艦店中的299元屬原價。如果消費者此前購買價格低於299元，可能是不同活動中公司給出讓利空間，且人工、物流、原材料上漲，目前已調回原價。
但這一說法很難讓行業人士認同。方明向作者坦言，這一輪血氧儀的成本端其實漲得很少，“個人認為漲價原因還是供小於求這個市場因素的影響”。在他看來，賺到錢的首先還是廠家，畢竟他們掌握著貨源，出廠價格肯定會有相應的上漲，他估計這個漲幅在50%左右。
其次，據方明介紹，目前整個醫療行業的人都在炒血氧儀，誰能拿到貨，誰就能掙到錢。這就導致原本的廠家-經銷商-終端藥店這條代理商路徑上，又多了好幾層，有可能經好幾道手才到達終端消費者手中。
一位不願具名的行業人士也提到，即使血氧儀的上遊原材料（如Led屏、線路板）有所漲價，工廠年底招工困難，但這些因素預計也就增加了血氧儀5%左右的總成本，因此受益最多的還是廠家。據他透露，在疫情放開之前，血氧儀的出廠單價隻有幾十塊錢，而現在出廠價已經漲到了120元-150元。
“我也沒聽說血氧儀的原材料漲價，倒是製氧機裏的壓縮機比較緊缺，一下子供應量沒那麽大。”北京一家大型連鎖藥店的相關負責人告訴作者，作為一家大的經銷商，他們上遊會直接對接廠家，拿到貨後要麽在自己的藥店銷售，要麽再分銷給其他小經銷商，等於既做零售又做批發。
據他介紹，如果是批發業務，中間一般會加價10%-20%左右；如果直接在終端銷售的話，則會在出廠價的基礎上加價50%，但扣除線上扣點、物流運輸這些成本之後，最終也就能賺20%左右。同時還得承擔一些風險，例如近期因為抗原物品肆意漲價，一些藥店麵臨上百萬的罰款。
“疫情相關器械藥品的價格暴漲，廠商肯定能賺到錢，但像我們這樣的終端零售機構就很難說了。”該負責人感慨。
2022年12月29日，針對魚躍醫療血氧儀漲價的情況，江蘇省丹陽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工作人員回複媒體稱，已經收到相關投訴，局裏已著手調查。
成本僅40元，技術含量不高
血氧儀屬於《醫療器械監督管理條例》規定的具有中度風險、需要嚴格控製管理以保證其安全有效的第二類醫療器械，適用於對人體血氧飽和度及脈率進行監測。截至2022年12月28日，國家藥監局和各省藥監局已批準90個血氧儀產品上市，其中廣東就占了38個。
多位醫療器械行業從業者告訴作者，血氧儀的技術含量並不高，不同品牌的精確性差不了太多。“平時都是用公共模具，大家生產後拿去貼牌組裝，各公司平時也不太花力氣去做。”其中一名從業者如此評價。
或許正是由於血氧儀的附加值不高，即使麵對市場需求的突然暴增，一些企業在擴大產能方麵仍然比較保守。魚躍醫療(002223.SZ)近期在投資者互動平台就表示，對於短期內市場關注度較高的品類，公司會考慮到是否符合公司優勢、發展方向、戰略定位等多方麵因素後進行審慎決策和資源投入。
就連康泰醫學（300869.SZ）在自己的財報中也提到，血氧儀的主要原材料有顯示器件及配件、二極管和集成電路等，公司血氧儀產品結構並不複雜，在所有品類中單位成本及毛利率均最低。
公開資料顯示，康泰醫學是國內較早研發、生產和銷售血氧儀的企業之一，也是全球最大的血氧儀供應商之一。在過去兩年，該公司累計生產出超過2500萬台/套血氧儀供應給全球客戶。近期該公司在投資者互動平台上提到，目前血氧儀的日產量超過十萬台/套，後續將根據訂單和市場需求情況繼續擴大產能。
在疫情之前的2019年，康泰醫療生產的血氧儀毛利率僅為35.94%，而心電類和血壓類產品的毛利率則超過了60%。或許正是由於這一差異，2017-2019年，康泰醫學單位成本較高的監護類、心電類產品銷量及其占比逐年增長，而單位成本較低的血氧類銷量及其占比逐年降低。這三年血氧儀的銷量分別為195萬台、184萬台、168萬台。
在成本方麵，2019年康泰醫療血氧儀的單位成本為41.46元，平均售價為64.74元。而且因為市場競爭原因，血氧儀的出廠價格已經連續三年下跌。2017-2018年的平均售價為68.01元、67.13元。
康泰醫學血氧儀的出廠價格，來源：財報
疫情的出現改變了這一趨勢。2020年康泰醫學的血氧儀銷量為1560萬台，同比暴增825%，血氧儀的毛利率也上漲至56.49%。公司實現營業收入14億元，同比增長261.84%，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為6億元，同比增長731.37%。
甚至有觀點認為疫情開啟了中國醫療器械產業的“黃金十年”。根據《中國醫療器械藍皮書(2021)》，中國醫療器械行業在新冠疫情防控中快速發展，醫療器械生產企業數量從2019年末的18070家，增加到2020年底的26465家，增幅達46%。2020年中國醫療器械市場規模為7721
億元，同比增長21.76%，中國已成為全球第二大醫療器械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