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同誌遊行上的中國人:赤膊跳舞 配樂"小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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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進在第五大道上的華人方陣

當地時間6月25日,在紐約的中心,第五大道是“彩虹色”的,這座城市迎來了第48次“紐約同誌驕傲遊行”。

一切的起點自1969年6月,紐約警察對同誌群體聚集的石牆酒吧進行臨檢,進而引發了之後一係列的示威活動。這也被認為是,美國乃至世界現代同性戀權利運動的起點。

此後,每年的6月被視作“同誌驕傲月”,繁多的同誌權益活動在各地上演。但是,仍有很多人把月底的這次“紐約之行”,視為“最重要”的一個。

從中午12點到傍晚,40000名LGBT群體(性少數人群)成員和他們的支持者,由第五大道36街出發,一路走向石牆酒吧。

這當中,華人方陣在第28個出場。



大道兩側觀看“紐約同誌驕傲遊行”的行人

彩色的第五大道

上午9點,鄧林傑站在第五大道與39街的交叉口,往常這裏總要被緩慢移動的車流塞滿,這熟悉的情景卻沒出現在他眼前。

在前一天,馬路和便道已經被臨時架設的護欄隔開,作為遊行主辦方HOP(Heritage of Pride)的誌願者,留學生小單被分在“邊檢組”,他要負責確保隻有參與遊行的人員才能進入主路。同時,每隔50米,至少有兩名紐約警察把守在路邊。

這樣的陣勢一直沿著第五大道,持續到幾公裏外的格林威治村,那裏是遊行的終點,也是48年前,第一次遊行的導火索----“石牆事件”的發生地。48年前,同誌接吻、牽手、甚至在同性戀酒吧出現都是可能成為被逮捕的理由。警方連續數周對格林威治村的臨檢,最終釀成雙方激烈的衝突。

鄧林傑在路邊找到了華人方陣租用的那輛花車,裝點工作要在現場完成。一副海報掛在花車正前方,上麵是六個三口之家各撐著一把雨傘,組成彩虹的配色,喻示著不同性取向家庭的平等相處。

花車兩邊同樣是彩虹配色做底,寫著華人方陣組織方CRN(華人彩虹聯盟)的中英文名稱。這家成立於1996年的北美華人同誌民間組織,長期開展著各類LGBT群體活動。

不隻華人方陣,無論哪輛花車,彩虹配色總是不會被忽視的元素。上世紀70年代,一位舊金山藝術家創作了包含著陽光、和諧等意味的彩虹旗,取代出自納粹集中營的粉紅色三角,成為了LGBT運動新的標記。

臨近中午,作為遊行“準備區”的39街聚集了越來越多的隊伍,韓國方陣迫不及待的敲起了民族鼓點,牙買加方陣的成員戴上了狂歡節時特有的巨大“翅膀”。空間變得越來越小,紐約警方不得不對39街采取了臨時的“限流”措施。

CRN的副主席York站到了鄧林傑麵前,他已經脫掉了上衣,露出了線條分明的肌肉。遊行開始後,包括York在內的六名華人同誌將在花車上進行舞蹈表演,鄧林傑用書法在他們的後背寫上了“華人彩虹聯盟”的中文字樣,特意選了行書,不大潦草,又帶著點瀟灑。

York和鄧林傑在幾個月前認識,鄧林傑正為自己以同誌群體為主體的畢業作品尋找著合適的采訪對象。他作為一名“直男”參加了CRN的聚會,之後,便以“社會創新設計”專業畢業生的身份,加入了紐約同誌驕傲遊行中國方陣的籌備工作當中。

鄧林傑相信,在做著一件與自己有關的事情,“也許我未來的妻子是一名同誌,她是迫於無奈才和我結婚。也許我的孩子會是一名同誌,我希望他(她)的權益得到保障。”

這比鄧林傑結識第一位同誌時自然了很多,幾年前,他在北京參加托福課程,和班上一個30歲的男同學成了朋友。一天男同學抱怨“和男朋友吵架了”,鄧林傑忍不住好奇心,連著對他的感情狀況、父母關係發問,“現在想想,那時的表現多少有些冒失了。”



中國書法寫在線條分明的肌肉上

商業的味道

遊行在當地時間中午12點準時開始,華人方陣排在第28個出場,他們還要再等上些時候。

早於他們出發前,已經有黃皮膚的麵孔出現在遊行隊伍中。國內同誌社交軟件blued的創始人耿樂被選為本次的“形象大使”之一,他坐在一輛敞篷跑車裏,緩緩行駛在所有隊列的最前麵。和他一起擔任這一職責的,是一名紐約的變性消防員,以及相關同誌權益機構的負責人。

小單說,往往一次遊行結束之後,即是HOP為來年活動開始準備的時候。除了對剛剛過去的遊行進行反思,還要開始決定新一年“形象大使”的人選。小單在去年8月時提名了耿樂,希望能提高華人的參與程度。

幾輪投票後,耿樂勝出,組織方認為,他是一個成功的改革者,特別是在中國通過網絡給LGBT群體帶來了更多的關注。

臨近下午2點半,華人方陣被帶向遊行的起點36街。鄧林傑穿著“group leader”的背心、吹著口哨,維持著隊伍的行進速度。這支百餘人規模的方陣,由70%的男同性戀、10%的女同性戀、17%的異性戀,以及兩名跨性別者組成。

站在36街的路口,他們可以聽到前一隊印度方陣走過後所留下的喝彩聲,“感覺像是站在了馬拉鬆比賽的起跑點上。”

當印度方陣走過一個街區後,人們的目光轉了回來。路邊揮舞著彩虹旗的一家三口、悠然自得坐在躺椅上的老人,整個紐約已經用一個月的時間準備,目睹如今發生在眼前的一切。

幾個星期前,第五大道上曾被譽為“世界最大商店”的梅西百貨,已經更換了彩虹色的外牆燈光;服裝專賣店裏,有藝術家為顧客選購的衣服畫上彩虹色的圖案;而更多的知名企業則通過各種媒介發聲,表明對LGBT群體的支持。

鄧林傑還在紐約地鐵站裏看到了一張“驕傲月”的海報,表明在這個車站裏沒有歧視和憎惡,之後印著兩段問答式的對話:

這會對我乘車有影響麽?(How does this affect my trip?)

並不會。(It doesn’t)

可替代的交通方式:(Trave alternativel )

你可以走人了。(Sashay away)

人們努力表達著自己的立場,鄧林傑聞到了一絲熟悉的“政治正確”的味道。“在這裏不能罵黑人、不能罵同性戀。”

在他完成畢業作品時,曾訪問過一位當地男青年,小夥子表達了自己對LGBT群體的接納,隨後又補充說,自己未來的妻子也該有類似的態度。

在紐約同誌驕傲遊行上,也從不會缺少政治人物的身影。去年大遊行進行時,正是美國大選的最後時刻,候選人希拉裏也出現在了遊行隊伍中。而早在希拉裏宣布參選的宣傳片中,就已經有了同誌群體角色的出現。

除去政治,商業的元素也加入進來。小單透露,在今年參加遊行的近500個方陣中,有兩成是由企業讚助組成。當然,企業的報名費也遠高於民間組織的標準。

遊行進行當中,企業方陣往往會向兩旁的觀眾分發帶有自己LOGO的紀念品,即使中國企業blued也不能“免俗”。到達紐約前,耿樂就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提到了與某知名企業的合作。在blued對遊行直播的過程中,品牌的名字又被數次提起。

“可能有人會反感,認為這是對同誌群體的一種消費。”小單理解爭議聲音的存在,但對於HOP這樣的民間組織,無法避免活動經費的問題。“我們能做的是,盡量避免無良企業的加入。”



華人方陣規模達上百人

東西之別

遊行過半,在23街的評選台前,York和同伴們開始了表演。他們赤膊站在花車上,隨著節奏,扭動著身體。

伴舞的曲子有混合著二胡的電子樂,也有《彩虹》、《小蘋果》這樣的中文流行歌曲。York還跳段同誌群體特有的舞蹈“vogue”,其脫胎於黑人舞蹈,肢體動作更加趨於中性化。

“我感覺,華人同誌有時在這裏遭受著雙重歧視。”York說,一些對東方人類似“身材瘦小”的刻板印象也存在於美國的同誌群體中。在一些同誌交友軟件中,會有人明確提出,不想認識中國同誌。

York想通過遊行上的表演改變這種認知,寫在身體上的書法,濃厚的中國特色裏透著性感;隨著旋律舞動的肌肉,則是充滿力量的表達。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東西方文化所造成的差異仍然存在。就好像相比美國同誌群體聚會時的感覺,CRN所組織的活動大多要溫和一些,一群人借著爬山、逛博物館的機會相互結識交友。

鄧林傑的一部分畢業作品在國內完成,他蒙著眼睛、站在三裏屯街頭,衣服上寫著“我是同性戀,你願意給我一個擁抱麽?”

張開雙臂的人不少,一對衣著樸素的中年夫婦在擁抱後還跟他合影留念。一位老人不明所以,問他:“小夥子,這個是可以抱的麽?”

活動的效果不錯,可鄧林傑還是覺得有種局促的感覺在裏麵。他也在紐約街頭訪問過中國遊客,問他們能否接受自己的孩子是名同誌,一個中年男人連連擺手否定:“絕對不行,如果是這樣,我寧願在家養他一輩子。”

態度並不會輕易隨著環境改變,York在來美國幾年後才完成了對自己性取向的認同。

還是孩子時,他已經發現,自己更喜歡和哥哥去遊泳池時的感覺。他在一篇並不“友善”的文章裏第一次看到了同性戀這個字眼,比照著想:“這不會說的就是我吧?”

在國內上高中時,York遇到了同校的初戀男友。兩個人在圖書館上自習,趁沒人注意時接吻,心裏都是怕被撞見的緊張,像大多數初戀一樣青澀。可那時他還在掙紮著,“這個問題,可能過段時間就改回來了。”

來到美國留學,York第一次在路邊看到了紐約同誌遊行。滿街的鏡頭,他怕不小心自己也被拍到,可還是止不住的激動,想翻過欄杆、加入到隊伍中。

York開始試著和親近的朋友“出櫃”,第一次的感覺糟透了,像被扒光了衣服站在那裏。一次次重複之後,他慢慢的習慣,後來再有人問起他的情感狀況,York自然的說:“我有男朋友了。”

小單也經曆了類似的過程,他在高中畢業時,被母親翻看日記發現了秘密。帶著母親最嚴厲的指責來到美國,他也是由身邊親近的人講起。小單把“出櫃”看作一件“需要一輩子去做”的事情,“你要不斷重複這件事,感覺也會慢慢改變。”



“紐約同誌驕傲遊行”的路線

並不完美

在申請大學時,鄧林傑認識了一位在中國做訪問學者的美國教授,兩人成了忘年交。到了紐約後,一次教授邀請他去參加,自己妹妹女兒的16歲生日PARTY。

“林傑,在去之前我想和你說明幾件事情,以免你尷尬。我的妹妹是一名女同,她和自己的妻子生活在一起,她們收養了三個孩子,兩個女兒、一個兒子。也希望你到時不要有太激烈的反應。”

生日party就在美國中產階級典型的三層洋房住宅裏舉辦,蛋糕推上來後,由教授的妹妹首先講話:

“大家好,很高興你們能來為我的女兒慶祝生日。我叫Margaret,但是我最喜歡的名字是媽媽,感謝我的三個孩子給了我這個機會,讓我成為媽媽。”

教授妹妹的前任妻子也參加了聚會,三個女人都哭了起來。

感動之後並不意味著完美,鄧林傑後來和Margaret的兒子聊過,小男孩在自己16歲生日時得到了一輛汽車作為禮物,但他已經退學在家,原因是缺少父親後在學校所遭遇的歧視。

Margaret也知道這個問題的存在,她說會在孩子們成人後告訴他們各自的經曆,之後他們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至於父親角色的缺失,Margaret確實無法彌補。“但我會在其他方麵盡可能的滿足他們的要求。”

幾天後,教授又帶鄧林傑去自己的弟弟家做客。教授弟弟的生活更加優越,他住在紐約海岸邊的別墅區,任職公司高管,兩個兒子也是樣貌出眾。話題不自覺得拐回前幾天的生日party,教授的弟弟堅決的說:“如果我發現自己的兒子有同性戀趨向,我會把他們的腿打折。”

分歧不隻存在於家庭中,也包括同一信仰的人群。鄧林傑留學住在紐約的一個教堂裏,這裏專門為經濟窘迫的年輕人提供住處。他的室友是個白人同誌男孩,有時候,他撞見室友和戀人正在教堂的廚房裏擁抱。

鄧林傑開始驚訝於教堂的包容程度,他聽說有位神父專門寫了本名叫《建立橋梁》的書,就是論述宗教團體該如何與LGBT人群和睦相處。在社交媒體上,也有人憤怒的留言,這樣的神父不配擁有自己的神職。

與中國“少有人支持也少有人反對的”靜默不同,大洋彼岸的兩級分化似乎更為明顯。在同誌婚姻合法化後,York還能感受到美國各地迥然不同的態度,紐約作為同誌運動“大本營”的開放程度自不必說,但他也在其他城市看到過一句瞠目的標語:“HIV是上帝對男同最好的懲罰。”



遊行隊伍中NYPD(紐約警察局)的方陣

NYPD的角色轉換

紐約時間6月25日下午,華人方陣繼續著在第五大道上的行程。道路兩旁的喝彩聲一陣高過一陣,鼓勵著隊伍裏的人們舞動的更加起勁兒。

鄧林傑看到,連街邊值守的警察也在向他們微笑、豎起大拇指。其中一個警員全副裝備之下,還在屁股後麵戴上了一個兔子尾巴的裝飾。

遊行隊伍中也有NYPD(紐約警察局)自己的方陣,一襲白色禮賓服的軍鼓樂隊齊步在前,後麵的隊伍則不再嚴肅,警員們摟抱在一起大笑,向街邊的人們揮手致意。警車上,“NYPD”的字母也被塗成了彩虹色。

這與紐約警察在“石牆事件”時扮演的角色大相徑庭,40多年前,紐約警察在幾乎相同的地點毆打著示威者,招來了“讓黑手黨和警察滾出同性戀酒吧!”的回擊聲。

若幹年後,甚至有專門的組織GOAL(GAY OFFICERS ACTION LEAGUE)為警察部門的同誌群體服務,其致力於處理執法部門同誌人員的需求,維護他們的權益,成為了執法部門與LGBT群體間的橋梁。

遊行籌備期間,小單與NYPD的有關人員至少進行了三次籌備會議,而他所在的小組負責人,則幾乎每周都與警員會麵。NYPD並未更多幹涉HOP製定的遊行方案,隻是在控製時間長度、降低音量擾民等方麵,強調了自己的想法。

以HOP的角度,希望能通過遊行增加LGBT群體的可見度、謀求平等,不想看到任何人員衝突的情況發生。小單把NYPD評價為紐約同誌驕傲遊行中“中流砥柱”的力量。

遊行前兩周,鄧林傑也參加了一次有NYPD警員到場的準備會議。警員介紹了有2000名警力參與的保障計劃,幽默的說,參加遊行的人們需要的是積極熱情的態度、舒適的跑鞋,以及一個裝納隨身物品的小袋子,因為對於過大的背包,紐約警方隨時有權進行臨檢。

會議的氣氛輕鬆,一度演示的PPT出了問題,還招來了滿屋人的嘲笑。但也有禁止的行為被明確提了出來,譬如,不可以將紀念品投擲向人群、避免砸到別人,參與遊行的人員不可以飲酒。並且,在紐約有明確禁止裸露性器官的法律,警員調皮的說:“不要把你的小JJ露出來。”



2000名紐約警察參與了現場秩序維護

parade與march

下午四點,華人方陣自第五大道拐向格林威治村方向,遊行進入了尾聲,最熱烈的時刻卻剛剛到來。

離石牆酒吧越來越近,鄧林傑覺得,整條街的氣氛“快要炸了”。

兩旁的樓上,有人打開窗戶、揮舞著彩虹旗,大喊著:“ so happy for chinese

。”一對身材已經發福的中年男同,隔著護欄向鄧林傑張開雙臂,他們想謝謝人們為LGBT群體所做的努力。“可以和我們擁抱一下嗎?”

40多年過去,紐約同誌驕傲遊行已經少了很多曾經針鋒相對的激烈,越來越多人覺得這更有一種大party的感覺。但在遊行前的準備會上,HOP的導演還在強調,這是一次“march”,而非“parade”。

兩次詞在英文中都有“遊行”的含義,但“march”的意味更加嚴肅、更代表了一種爭取權利的鬥爭。遊行當天,也確實有人喊出了反對總統特朗普的口號,抗議他取消跨性別學生可以自由選擇的廁所的法令。

鄧林傑的畢業論文在最後遇到了難題,因為他找不到讓華人同誌群體權益更進一步的解決方案,“可能需要更多人站出來。”

“還是有些現實的因素應該要考慮。”York覺得,特別是在對中國的父母“出櫃”時,應該更審慎些。當以學生的身份、經濟尚未獨立的時候,家長們還是把自己當做一個“孩子”看待。

畢業後,York留在了紐約工作,並且已經和男友在美國登記結婚。他見過了對方的父母、得到了接納,愛人的媽媽甚至開始催問,什麽時候做代孕、讓自己抱上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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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到了該和自己父母開口的時候,York想著該先和更開明的母親說明實情,開場白也許就是一句:“媽媽,我是一名男同性戀,並且我已經擁有了一份穩定的感情。”

下午5點,華人方陣走到了紐約同誌驕傲遊行的終點。為防止人流的聚集,這裏並沒有更多的儀式,隊伍向左、花車向右,各自往了不同的方向。

方陣成員們在附近的一家中餐館聚餐,作為這個6月25日的結束。當鄧林傑走出來時,天已經擦黑,最後的遊行隊伍正在通過第五大道。一對男青年擁吻在街中央,背後大樓的霓虹燈亮了起來,依舊是彩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