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這個縣雖不富裕 但農村孩子有自己的校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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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西岔鎮學校的學生們正在排隊,準備乘校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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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生們排隊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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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生們都回家了,張文東拿出薩克斯風,想來上一曲放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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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的行駛結束後,劉誌海(中)召集司機們總結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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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江村的孩子們坐上鐵皮船回家。





  司機張連明已經57歲了,到了快要退休的年齡。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輩子開的最後一輛車,卻是一輛“特權車”。



  收費站從來不收他的“過路費”,見到這輛明黃色的中巴車遠遠開來,工作人員就會自動升起護欄;很少有車子會擋他的路,大部分會選擇減速避讓;有時候,眼尖的老張還會看到,那輛迎麵而來的車子裏,陌生的司機正舉起手來和他致意。


  不過,“享受”這種“特權”的,不隻是張連明。在遼寧寬甸滿族自治縣這個山區縣城裏,有著12輛相同的中巴。每周七天,它們不停歇地穿行在遠離城鎮的山路上,車裏的乘客,是散布在這片遼闊山嶺間的4000多家農戶的孩子們。



  從2008年9月5日至今,這支特殊的車隊已經在路上走了整整一年。盡管在這個擁有960萬平方公裏土地的國度上,這12輛校車還略顯孤獨,但現在,它們不僅運送著這些幸運的孩子們,也開始運送人們越來越大的期待和夢想。



  1



  當黃色校車排成一個車隊,整齊地行駛在遼東某個小城鎮的馬路上時,會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某種錯覺,仿佛見到了在許多好萊塢電影裏才能見到的鏡頭。



  的確,9月18號下午3點來鍾的寬甸縣下露河鎮,六輛校車送完回家的學生們,返回鎮上的中心學校,人們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



  車子穩當地停在了下露河學校的操場上,六個校車司機陸續走下車來,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



  “你瞅瞅,多美麗的風景,別說是孩子們了,就是我們這些大人,看著也高興。”張連明斜靠在他那輛車號為“遼F72640”的中巴車上,樂嗬嗬地說。



  在他視線所及的地方,操場上空蕩蕩的,孩子們都已經平安回家。明黃色的校車排成一列,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金燦燦的光芒。



  不過,校車不僅僅是一道美麗的風景。在它們出現之前,寬甸的農村孩子上學難,早已不是什麽新鮮事。



  這是個地處遼東山區的邊境縣城,隔著蜿蜒的鴨綠江,和對麵的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遙遙相望。從2003年開始,這兒實施了新的教育體製,撤銷了原本散布在各個村子裏的村級中小學,在各個鎮子上新建了12所九年一貫製學校,學生們平日寄宿,周末回家。



  實施這個政策的目的,是為了“集中優勢的教育資源,提高教學質量”,但對於大多數家在農村的孩子們來說,怎樣上學,卻成了一個大問題。幾乎每個當地人,都能說出幾個類似的故事。



  有些故事是殘酷而血淋淋的。



  2007年11月的某個鎮子,兩個小學生坐著當地的農用小四輪上學,在山路上和迎麵而來的一輛吉普車相撞,一死一傷。



  4個月後,在另一個鎮子上,一個父親騎摩托車送他小學二年級的女兒上學,到學校門口,小姑娘和爸爸揮手告別,穿過馬路往學校走,卻被一輛飛馳而過的客車撞上,這個父親眼睜睜地看著女兒死在自己麵前。



  大多數的故事,聽起來是那樣地瑣碎和煩亂。



  每到學生放學的周末,或者是上學的周一,寬甸各個城鎮學校的門口,便被各種車輛圍得水泄不通。從過路的正規中巴,到早已過了報廢期限的“黑車”,從農用拖鬥小四輪,到在車縫中穿梭的摩托車,都成了孩子們的交通工具。



  但無論什麽車,都有著一個共同點——超載。定員四十人的中巴車,最多的時候,能擠上百十來號人,甚至有時候,連車頂上都爬上了人。原本用來運貨的拖鬥小四輪上,也能爬上十多個學生,就連摩托車,載上三四個學生也是常事。



  對於超載,老師和家長們的心態也很矛盾。一方麵,人們知道超載的車子極不安全,可另一方麵,如果不超載,孩子們該怎麽上學和回家呢?



  通往學校的路實在太遠了,4000多名寄宿生的家,分散在麵積6115平方公裏的各個山村裏,距離鎮子最遠的村子,車程有50多公裏。對於大多數孩子來說,上學路上都得花費兩三個小時。



  最難熬的是寒冷的冬季,紛飛的大雪會埋住山路,車行緩慢,平常開上半個鍾頭的路程,甚至要熄火三四次。有時候雪實在下得太大,幾百名學生回不了家,隻能滯留在學校裏。



  現在,這12輛黃色校車的出現,對於飽受上學之苦的農村孩子們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2



  如果你見過迎著太陽綻開花瓣的向日葵,那麽你就可以想像出這12輛校車的顏色。



  在塗著溫暖的明黃色的車身中部,用綠色的漢字和拚音字母,醒目地標出了“學生專用車”的大字,在車身稍微靠後一點的位置,寫著另一行大字——“托起明天的太陽”。



  校車的製造者們,還為這些“明天的太陽”們,設計了許多人性化的細節。



  車子的頭部有一個棋盤大小的方框,上麵有表明學生的卡通圖案,車子開動的時候,這個卡通小人就會閃爍綠色的光芒,數百米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些中巴的車廂內部,要比普通的客車寬出幾十厘米,上車的台階,適當地降低了高度,兩邊都有扶手。登上車後,會看見略為寬敞的座椅,每個座椅靠背的頂端,都有一條為乘客特設的安全帶。



  在司機的座位後麵,固定著一個紅色的滅火器,每個月,它們都會接受兩次嚴格的檢查,如果有破損或者其他質量問題,就隨時更換。



  在滅火器的車體上方,還有一個放置安全錘的小卡座,孩子們都受到過相應的培訓,萬一車子出現險情,隻要用錘子“敲玻璃的四個角”,那些特製的鋼化玻璃車窗,會碎成“連在一起的蜘蛛網”,再用力一撞,就能成為逃生用的“安全通道”。



  不過,校車運行一年來,這些安全措施還一次都沒用上過。“我希望,它們永遠不會被用上。”車隊隊長劉誌海說。



  對於寬甸這樣一個小縣城來說,校車的運行,是一個牽涉到財政局、交通局、教育局等多個部門的“係統工程”,但對於劉誌海和這些一線校車司機們來說,承擔了最為直接的壓力。這些壓力,來自於人們對於校車運行“必須百分百安全”的要求。



  壓力從招聘司機時候就開始了。承接校車運行任務的寬甸縣東運公司,製訂了比招聘普通司機高得多的標準,它們包括:年齡在40周歲至55周歲之間、駕駛過程中從來沒有出過惡性交通事故、性格穩重、為人父母,而且家裏的經濟狀況不能太差。經過嚴格的篩選,報名的50多名司機隻留下了14名。對於校車運行過程中的規章製度,也有著非常嚴格的要求。司機不允許抽煙,也不許接手機,如果有非接不可的電話,必須把車靠邊停在空曠的地方。當車上有學生時,行駛時速不得超過60公裏。如果超速,發現一次罰款200元,第二次罰款500元,第三次就直接開除。



  更為嚴格的是禁止超員的規定。一輛校車滿載是40個學生,加上司機是41人,絕不允許超載。



  在司機們心裏,這是一條“高壓線”。寬甸是個小縣城,幾乎每個司機都在路上遇見過自己的親戚或者朋友想要搭順風車,但他們隻能擺擺手,表示拒絕。



  開除的製度絕非虛設,2009年的新學年剛開始,劉誌海就真的開除了一個校車司機。原因除了屢次超速行駛、中途上客外,這個司機還不注意自己的形象,經常在校車上說髒話。



  “我要求他們對學生們就像對自家孩子一樣,自家孩子坐車,你會吊兒郎當嗎?”和劉誌海一同負責校車管理工作的寬甸教育局局長李平榮拿著一疊校車學生的名單,指著上麵的名字說,“一輛車四十個學生,這背後是多少家庭?父母把他們交到我們的手上,這是如履薄冰啊。”



  3



  無論如何,校車在這樣的安全壓力下運行了一年,校車司機們早已把這些規章製度變成了生活的習慣,就如同每天淩晨的早起一樣。



  9月19日清晨4點50分,當這個叫紅石的小鎮還沉睡在一片寂靜中時,司機們就起床了。在簡單的洗漱之後,他們登上停放在旅館外的校車,隨後,發動機的轟鳴聲和一道耀眼的燈柱,便劃破了這個小鎮的黎明。



  一年來,12輛校車被分成兩條線運行,A線的六輛校車,走的是長甸、紅石、下露河、大西岔、振江等五個鎮子,B線覆蓋了灌水、毛甸子、雙山子、青椅山、大川頭、楊木川、古樓子等7個鎮子。運行的時間和線路,由教育局統一安排。



  為了配合校車的運行,路線上的各個學校打破了原本周末放假的慣例,依次串休。



  每天一早,校車要從所在的鄉鎮出發,到散布在四周的各個村子接上返校的學生,把他們送到鎮子上的學校後,在中午之前,馬不停蹄地趕到下一個鎮子,把放學的學生送回家。傍晚時分,再趕到第二天早上要接學生的那個鎮子上過夜,周而複始。



  紅石是個臨江的鎮子,群山環繞,9月已經入秋了,清晨的寒氣會讓指尖瑟瑟發抖,不聽使喚,司機們都穿上了禦寒的夾克衫,戴上了白色的棉布手套。



  濃密的林子還籠罩在灰暗的晨光中,飄蕩著尚未散盡的朦朧霧氣,太陽一個多小時後才能出來,路旁農舍邊種植的向日葵還耷拉著頭,找不到它的方向。



  隻有零散幾個早起灑藥的農人,背著藥箱,騎著摩托車慢慢地走。當校車經過他們身旁,有人會回過頭擺擺手,也許他的孩子,就在校車要去的地方等候著。



  同樣的情景,在這個縣城的其他地方也在上演。



  從頭道溝到五道嶺,從白菜地到大荒村,12輛校車從所在的中心城鎮出發,往返於通往這些在縣一級的行政地圖上都找不到位置的村子的山路上,沉默而安靜地運送著4000多名上學的孩子們。



  4



  不過這天早晨,在這輛車號為“遼F78980”的校車上,卻有一個特殊的乘客,她叫劉青紅,是紅石鎮中學的初三學生,家住在紅石鎮南邊的一個叫長江的村子裏。



  為了接送這個小姑娘,校車特意為她增設了一站,為此,司機要多開上五公裏路。



  這是個遠近皆知的困難家庭。劉青紅的父親是重度殘疾,母親是智障,家裏幾乎沒有什麽收入,全靠著幾畝土豆和苞米,還有一些好心人的資助,才能維持起碼的生活。就連家裏那幾間蓋了近20年,進風漏雨的老房子,也是今年春節村子裏墊補了5000元錢,才勉強修繕完好。



  在沒有校車之前,劉青紅早上5點鍾就要起床了,這個17歲的小姑娘要先生火做好早飯,再把家裏養的雞和豬喂好,然後,她要騎著從二手市場上買來的那輛綠色的26自行車,蹬上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到鄰近的中蒿村,等上一輛過路的中巴車,再花上1個半小時,才能到達紅石中學。



  雖然路上辛苦,但能有學上,劉青紅已經“很知足了”。小時候,家裏的經濟條件不容許她上學,她隻能撿年齡大的孩子們留下的九九乘法表,在割草或是撿柴火的空隙拿出來看一看。她“已經不記得小時候有什麽開心的事了”,唯一記得的,是“看到別的小姑娘穿漂亮衣服紮辮子”,她心裏“又是高興又是羨慕”。



  一直到10歲,她才在好心人的幫助下上了小學。小姑娘的成績一直不錯,在紅石中學初三年級的這個重點班裏,她的成績一直是前五名,按照老師的推測,她考上當地的重點高中“沒有太大問題”。



  但最大的問題在於錢。沒有校車的時候,她每次搭過路車上學要花5元錢,一年下來,花在路上的錢就是六七百元,對於這個家庭來說,這是一筆很大的數目,而且,父母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好幾次,她看著他們佝僂的背影,都想放棄讀書的念頭。



  但現在,到她上學的那一天,她可以在床上多睡上一陣子了。這天清早6點,她準時聽到了校車的喇叭聲在自家的窗邊響起,父親目送著她上車,她回頭和他擺擺手,坐上了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成為了這天早晨的第一個校車乘客。



  校車的收費是很便宜的,按照縣裏的政策,10公裏以內的票價是1元錢,20公裏以內是2元錢,每個月的封頂是20元錢,這比普通客車的票價整整低了一半有餘。而鑒於劉青紅的特殊情況,學校和教育局商量以後,還免掉了她的票錢。



  校車上有規定,司機要專心開車,學生不能和司機聊天。所以,雖然坐校車已經一年了,但小姑娘一直沒怎麽和司機們說過話。但她看到這些叔叔們,就會覺得“很親近”。



  “我一直想考大學,可我又想,等到畢業出來賺錢,還得十年,我等得起,可我爸爸媽媽等不起呀。”望著窗外掠過的風景,這個懂事的小姑娘一頓一頓地說著,眼淚悄悄從眼角滑落。



  她拭去眼淚,又說:“可現在,有校車到家門口接我上學,司機叔叔們還這麽辛苦,我要好好讀書,用成績來和他們說句‘謝謝’。”



  在發動機有節奏的低鳴聲中,明黃色的校車緩緩行駛在回去的山路上。這是早上6點20分,初升的太陽已經在山嶺上露出了半個臉龐,陽光驅散了林子裏還未散盡的薄霧,村莊開始蘇醒。



  沿途的孩子們陸陸續續地上了車,有相識的同學和劉青紅打起招呼,熟絡地聊了起來。再過10分鍾,她們會一起走進紅石中學的校門,繼續著自己的求學夢想。



  5



  當然,被校車所改變的,不隻是劉青紅和其他4000多名學生的生活。



  這天早上8點來鍾,六輛校車陸續返回紅石鎮,司機們吃過了早飯,車隊又集中到了一起,開往下一個名叫大西岔的鎮子。



  一年多來,校車司機們已經習慣了這樣周而複始地上路。每個月,他們隻能在家裏呆上四天,其他時間,就在各個鎮子裏往返。



  寬甸山區的景色很美。在這個夏秋之交的季節,車子兩邊的綠草地,綿延著不知名的黃色野花,星星點點,一眼望不到頭;再過一些日子,等苞米地裏的苞米熟了,會金燦燦地晃得人睜不開眼;冬天時,皚皚的白雪覆蓋在山嶺上,也是一番別樣的風景,等到春天雪化了,路兩邊又會飄揚起粉紅色的槐花。



  但大多數時候,司機們的生活是枯燥而單調的。傍晚到了目的地的鎮子,他們就到固定的旅店投宿,每天的住宿和吃飯是有標準的,一個人30元錢。不許喝酒和打麻將,因為這會分散精力,有可能給第二天的駕駛帶來麻煩。



  18日這天夜裏9點鍾,司機們準備上床入睡。這是紅石鎮上一家名叫“橋邊”的簡陋旅店,司機們三個人一間屋子,房間裏的陳設很簡單,除了三張床,就隻有一台老舊的電視,隻能收到中央一套和中央二套,畫麵還時不時地抖動著。



  對這些老司機來說,開上校車後的生活和以前截然不同。過去下了車,他們會聚在一起喝點小酒,然後搓搓麻將,罵罵娘,打發漫長的夜晚時光。但現在,必須遵守校車隊的嚴格規定。



  但他們也能找到新鮮的消遣法子。聊天,講笑話,有時候,他們用牙簽猜單雙,輸了的人喝茶水。去年冬天,有幾個司機還在房間裏模仿起白天看到的村子裏跳大神的巫婆和神漢,這成了他們回憶裏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



  不過,這種嶄新的生活,也給他們帶來了開了幾十年車都沒有體驗過的“榮譽感”。



  “能開上校車,說明你不僅車技好,而且人品好,是個信得過的老爺們兒,再不是什麽‘臭開車的’了。”張連明斜靠在床板上,點上一根煙,頗為得意地說。



  的確,在寬甸,這些黃色校車已經成了人們心目中的“特權車”。收費站是從來不收過路費的,路上的車子看到校車靠近,會主動地減速避讓。張連明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遇見一支正在修路的施工隊,看到校車過來,施工隊的人們馬上在剛剛鋪好的瀝青上灑上砂石,讓校車通過。



  在開校車之前,張連明開的是普通客車。寬甸的山路不太好走,經常會有山上滾下的石頭,把路麵砸出大小不一的坑。以前,他隻得自己下車用石頭把道墊好,但現在,隻要讓車上的學生回家和家長說一聲,第二天早上,路麵就會“像嶄新的一樣”。



  家長們也都知道,校車是專門送學生們的,不能上其他人。有時候,家長到學校來辦事,也會很自覺地擠普通客車回去。有一次,一個醉漢喝多了,非要上校車,司機們沒法阻止,是圍觀的家長們報了警,才把這個醉漢嚇走。



  但這種“特權”,有時候也是壓力的同義詞。校車上沒有售票員,有時候,調皮的孩子們會把手或者腦袋伸出窗外,或者在車上吵鬧,司機們隻能把車停下,耐心地阻止這些有可能“帶來危險的行為”。



  沒有什麽比安全更重要的了。去年一個下雪的冬日,張連明的校車剛爬上一個山嶺,就發現下坡的雪化後積了一層厚厚的冰塊,七八輛車子已經撞在了一起。



  如果以前,這個駕齡20多年的老司機肯定會“冒險試一試”,但那一刻,他卻做了一件開了幾十年車都沒有幹過的“謹慎事兒”——停下車,小心翼翼地帶著幾十個孩子排成長隊,慢慢走下嶺去,然後再回頭把車開下來,這才長出一口氣。



  “能照顧這些娃娃們,我心裏特別高興。”這個57歲的老司機笑眯眯地說,“有的時候開車,從反光鏡看學生,那一雙雙大眼睛瞅著你,上車下車和你喊爺爺好,爺爺再見,哎喲!我這心裏,別提多美了。我要感謝這些娃娃呀,讓我這麽大的年齡,好像又回到了童年。”



  已經一年了,就像張連明說的那樣,校車司機和學生們之間,建立起了一種微妙而美好的感情。



  盡管因為紀律約束,學生們和司機不能說話,但每個司機都有類似的經曆:停車一回頭,就發現駕駛室邊的加熱蓋上有學生偷偷放的食品,有時候是一瓶冰紅茶,有時候是半個西瓜,幾串葡萄,還有時候,是剛剛從田裏挖出的土豆或者玉米,還帶著沒有抖盡的泥土。



  有兩個學生為張連明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憶。那是振江鎮中學的兩個初三學生,一男一女,座位就在張連明的駕駛室後麵,張連明一抬頭,就能從後視鏡裏看見他們。看得出,這兩個孩子的關係很好,經常頭碰頭地竊竊私語。



  兩個孩子都很有禮貌,上下車都會和老張打招呼問好和道別。今年7月,縣裏統一進行初三畢業考試,那是張連明最後一次送這兩個學生。到了縣裏的旅店,那個女生突然和他說:“張師傅,這一年謝謝你了。”



  “你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考個好成績。”張連明回答道。



  現在,這兩個學生已經上了高中,不會再上他的車了,那兩個座位上也來了新的孩子,隻是,在抬起頭看後視鏡的那一瞬間,張連明偶爾會想起他們,盡管至今,他還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他們是寬甸第一批坐校車畢業的,往大了說,他們是祖國的花朵,往小了說,以後他們要是有出息了,當了什麽省長、部長,還會記得我拉過他們,這我該多榮幸啊。”這個57歲的老司機說。



  而另外一個51歲的司機張文東,也有著自己和學生之間的一段特殊故事。



  和張連明一樣,在開校車之前,張文東也是一個普通的客車司機。不過,在年輕的時候,因為下過鄉的經曆,他有著擺弄各種樂器的愛好。他最擅長的樂器是二胡,過去出車的時候,閑下來就會拉上一段。



  不過,開上校車以後,張文東卻換了種樂器。他花了1000元錢,從別人那兒買了根二手的薩克斯風。因為二胡的聲音“太淒涼了”,學生們不愛聽,薩克斯風的音色“很暖和”,“和校車明黃的顏色很配”。



  雖然才學了半年,但現在,張文東的薩克斯風已經吹得有模有樣了。他最拿手的曲目是《紅星照我去戰鬥》和《天路》。前一首歌會讓他想起“那段知青歲月”,而後一首歌,是因為他這一生最大的願望,是“能去西藏看一看”,不過,這得等到“退休再說了”。



  大多數學生並不知道張文東在音樂上寄托的這些感情。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在這輛車號“遼F73029”的黃色校車上,他卻遇見了一個小他近40歲的“知音”。



  14歲的張曉是青椅山中學初二年級的學生,因為一個偶然的愛好,10歲的他喜歡上了葫蘆絲這種“冷門”的樂器。不過,同齡的孩子們經常會嘲笑他,“拿個葫蘆吹個什麽勁”。



  但當他遇見會吹薩克斯風的張文東後,這一老一小卻成為了一對默契的夥伴。當學生們在操場上排隊上校車的時候,隻要他們拿出薩克斯風和葫蘆絲合奏上一曲,原本喧鬧的操場,就會慢慢安靜下來。



  7



  當然,如果你是個多少了解些寬甸的外地人,會很難想像,在這樣一個邊境縣城裏,有這樣一支運行有序的校車隊。



  曾有一個寬甸教育局的工作人員上黑龍江探親,當他聊起寬甸已經有了自己的校車的時候,親戚們都覺得“不可思議”。“你們那個窮地方,還折騰這玩意兒?別吹牛了!”有人這麽笑話他。



  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中央電視台的主持人白岩鬆得知了寬甸校車的事情。在隨後的一期評論節目中,這個見多識廣的主持人,甚至用了“熱淚盈眶”這四個字,來形容他的心情。



  “沒有辦法,這也是被逼出來的。”縣委書記耿玉礓說。



  2007年,耿玉礓收到了兩封家長來信,信裏詳細描述了孩子上學難的問題。在隨後的調研中,他親眼看到了一個“讓他提心吊膽”的情景:一輛農用小四輪的拖鬥上,擠滿了10多個學生,車子在山路上吃力地爬行著,“像是隨時都要翻車的樣子”。



  “如果車子真的翻了,孩子們被拍在下麵,那作為這個縣的最高領導,不用說別的什麽大道理了,我們良心上過得去嗎?”他說。



  從2008年開始,耿玉礓組織了幾個相關部門——交通局、教育局、公安局、財政局的聯合調研,最後決定,由縣財政專門撥款,統一購置校車,用來運送學生。



  不過,對於一個每年財政收入四億元出頭的並不富有的縣來說,購買12輛校車花費的240萬元,就占了收入的0.5%,而且每年還要投入近兩百萬元,作為校車的維護和相關人員的工資費用,在今天的中國,這個比例並非是一個小數字。



  但在今年的一次調研中,一個初二學生對他說的話,卻讓這個縣委書記覺得自己的努力“有了回報”。



  這個學生的家,在距離振江鎮50多公裏的混江村。以前沒有校車的時候,這個學生要擠客車上學,但有了校車以後,他可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閑暇地看看沿途的風景。



  “我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沿路的景色是這麽漂亮啊。”學生對耿玉礓說。



  “我們總在教育孩子們要熱愛祖國,熱愛家鄉,可以前,他們連自己的家鄉是什麽樣子都看不清楚,我們這些當官的,心裏有愧啊。”他說。



  不過,在耿玉礓的心裏,還有著一個更為長遠的目標。在他的計劃中,再用上兩三年的時間,隨著在校車運營上財政投入的逐步增加,學生們總有一天能夠“坐上免費的校車”。



  曾有人問耿玉礓:“你覺得寬甸這樣一個並不富裕的縣,卻有能力掏出這麽多錢來辦校車,對於全國範圍內來說,有什麽借鑒意義嗎?”



  “中國太大了,各個地方的情況也不一樣,我隻能對寬甸縣發表自己的意見。”他說,“這其實不是什麽能力問題,而是重視不重視的問題。都說再窮不能窮教育,可不能讓它總躺在紙上啊!”



  8



  9月19日這天中午12點,是大西岔鎮中學放假的日子。校車司機們早早吃過了午飯,把車開到了學校的操場上。



  張連明依舊開著他的“遼F72640”。今天這趟車上的孩子們,大多數住在大西岔鎮沿江村。以前沒有校車,他們要先搭上一個多小時的客車到鴨綠江邊,然後坐著載客的鐵皮船溯江而上,20分鍾後靠岸,再走上半個小時的山路,才能回家。



  現在有了校車,孩子們花在路上的時間縮短了一大半。12點鍾,校車從大西岔鎮學校出發,用了20多分鍾,就到了上船的地方。



  雖然回家的路途依然遙遠,但上了一周課,好不容易能回家了,車上的學生們都很高興。等船的時候,有年長的學生大聲喊道:“我們一起來唱首歌吧。”



  不遠處,幾艘鐵皮船正勻速駛來,清澈的江水被劃出道道淺痕,然後緩緩合攏。遠方的水天連成一線,在這個天然的舞台上,響起了孩子們《讓我們蕩起雙槳》的清亮歌聲。



  回頭望去,在數十米外的江岸上,明黃色的校車靜靜地守候著,張連明斜靠在車身上,抽著煙,笑眯眯地望著孩子們,水麵上還有著他和校車清晰的倒影。



  在這一刻,青山、綠水、藍天、白雲,黃車,仿佛構成了這張油畫上最為溫馨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