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24日,拍攝於北京大學博雅國際會議中心 圖 薑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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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紅雷今天之所以很火,除了天分加努力之外,更重要的是他長了一張很爺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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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蘭芳》上映前,約孫紅雷的采訪3年,一直被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直到《梅蘭芳》宣傳期,他才答應了。有這樣經曆的,並不是一兩家媒體,央視某著名訪談類節目,主持人還是孫紅雷的哥們兒,待遇也一樣。為此,“哥們兒有些不爽,說我約你那麽久都不答應,為宣傳《梅蘭芳》你才來。”
有人調侃,“那段時間孫紅雷相當亢奮,逢記者便說重複了很多遍的話,也不嫌煩,都是為《梅蘭芳》。”
《梅蘭芳》落幕後,孫紅雷又開始和媒體保持距離。“《潛伏》發布會時,孫紅雷方麵再三叮囑,現場嚴禁問私人問題,發布會後不接受專訪,隻接受20多分鍾的群訪。”有記者直接問他的經紀人道,“孫紅雷是否已大腕到不需要媒體宣傳?”不可否認,《潛伏》一輪接一輪的熱播,讓孫紅雷的人氣指數不斷上漲。
“我主要的工作是拿出作品來,有作品才有臉見媒體才有話可說,不然說什麽呀?我受不了我沒什麽事就在媒體上出現,裝模作樣做所謂的宣傳。”這是孫紅雷的說法。
長了個土匪樣, 骨子裏是知識分子
知識分子邱如白、地下黨員餘則成、正在播放的電視劇《人間正道是滄桑》裏的軍人楊立青,這些角色,與孫紅雷賴以樹立起演藝界地位的黑社會老大角色相去甚遠。
但你看著孫紅雷的臉,似乎就看到了一個頗為凶險的江湖。“我不說話、不笑時看起來有點狠,所以周圍人都不讓我留寸頭,還必須得戴著眼鏡。”他稱之為“裝修”。起先是為大家的心情,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生活中我其實挺細膩、挺居家的,有時比女人還女人。有的影迷在街上看見我,跟了大半條街也不敢上來要簽名,可能之前的角色給大家留下了很凶狠的印象。”
2005年參加威尼斯電影節,評委會主席馬克·穆勒稱他為“中國電影第一壞小子”,對孫紅雷的表演讚不絕口。硬漢是人們形容孫紅雷用得最多的詞,強悍的外表,讓人們忽略了他內心也有敏感柔軟的地方。
2002年接受《超級訪問》采訪時,主持人戴軍一個看似尋常的問題,讓孫紅雷淚流滿麵。
2008年底做《魯豫有約》時一場平心靜氣的聊天,讓孫紅雷又一次紅了眼圈。他有些尷尬地極力掩飾,淚水還是奪眶而出,他嗔怪地對魯豫說,“你幹嘛要把我弄成這樣?我都多久沒流過眼淚了。”
“魯豫很委屈,她不知道她的問話無意中觸動了我的那根神經。誰知道別人的內心是什麽樣子?誰內心深處都有很多別人不知道的東西。”
他說自己極好麵子,所以不敢做壞事。
讚美一個人一件事,孫紅雷用得最多的一個詞是“幹淨”。“從1987年開始,我在哈爾濱跳霹靂舞、唱歌、當主持人,從十幾歲就開始在所謂的娛樂圈打拚,看到太多不幹淨的事情,所以非常向往幹淨。”
所以飾演邱如白時,孫紅雷毫不避諱地告訴周圍的人,“我最迫切的是到《梅蘭芳》這部電影裏把自己洗幹淨了。我骨子裏是個知識分子,雖然長了個土匪樣。”
中國電影第一壞小子, 一股煞氣撲麵而來
無論是屏幕上,還是生活中,孫紅雷給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身上的霸氣。
有一次香港演員黃秋生在一家餐廳偶遇孫紅雷,並不知道他是誰,“遠遠地看到他坐那兒吃飯,就能感覺到這人身上強大的氣場。從我身邊走過時,腳步生風,一股煞氣撲麵而來。”知道孫紅雷是個演員後,黃秋生毫不猶豫地說,“他一定是個好演員,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這是有故事、經曆過痛苦的人,我一定找機會和他飆戲。”
跟他有過合作的演員,提起他演戲,不約而同用了“玩命”這個詞。
有一次演話劇,有場戲要表達“一個普通的美國家庭,當他們有一天突然有錢了,丈夫知道這筆錢是妻子出賣自己的身體得到的”時的那種情緒,孫紅雷真把自己當成這個丈夫,結果,為了這場戲竟然得了心髒病。
導演趙寶剛說:“孫紅雷經常說自己是很笨的演員,別人出一分力,他要出十分力。《永不瞑目》的第一場戲他演得不太準確,我就問他,‘你會演戲嗎?’他憋了很大的火,臉都紅了,又不好意思跟我頂。當時所有工作人員都以為我要把他換掉了,可我心裏非常喜歡這個演員。我知道,這是個較勁的演員,你給了他這種刺激,他會加倍努力的。”
第二次合作時,趙寶剛為他量身定做了《像霧像雨又像風》裏的黑社會打手阿萊,這個角色讓孫紅雷迅速躥紅。但火了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感到迷茫,到哪去都被人認出來,簽名、拍照,“失去了生活空間”,他一度想要退出。經過一年的思考,才調整了自己的心態。方法很簡單——“永遠記住我來的時候是什麽樣子,記住我來的時候什麽都沒有,就不會有問題了。”
“我不是偶像派演員,成天要人捧,每天要弄點新聞出來。我靠實力走到現在,沒有所謂形象問題。我就喜歡和家人朋友在一起,穿大汗衫大褲衩,在沒包間的大廳吃飯,跟普通人沒兩樣。這樣年齡大了沒有人追捧也不會失落。”
孫紅雷:我離娛樂圈特別遠
我喜歡上這條賊船
人物周刊:怎麽會走上演員這條路的?
孫紅雷:1993年,23歲的時候,我在哈爾濱的出場費一天將近500。那時候我就知道賺錢已經不是問題了。1995年發現最喜歡的就是表演,而且我有這個天賦,我就來北京了。當時還有其他的機會,比如有朋友幫我做很大的生意,賺的錢要遠遠多於表演。但我選擇了表演,一條很艱苦的路,沒辦法,我喜歡。
人物周刊:你說這是一條很艱苦的路?
孫紅雷:這是一條賊船,但我喜歡上這條賊船。我1987年就開始跳霹靂舞,同時開始唱歌,走了太多的地方,1993年之前,幾乎中國比較繁華的地方我都走遍了。在哈爾濱的時候,我們把娛樂給顛覆了,現在各個衛視搞的娛樂節目,我們1990年就開始幹了,幹得非常好。從1993年開始我覺得那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所以當1995年機會來了時,我第二天就走了。
人物周刊:現在回想當初在哈爾濱拿著大哥大、戴著金項鏈的狀態,什麽感覺?
孫紅雷:現在想想雖然太孩子氣了、不上道,但那是曾經的我,曾經走過的所有的路我都無怨無悔,有了那些才有了現在的我。
那會兒沒法把握自己的人生,那種狀態特別糟糕。我很喜歡現在的我,很清醒,知道要什麽、能拿到什麽。你知道娛樂圈的名利對演員有多大的誘惑嗎?就每天對付這兩個字,你都得出一身汗,如果你不想被影響。天天看著,天天體驗,稍微不堅強立刻走樣兒。這些年我經曆了很多很難過的事,逾越不了的心理困難、心理障礙,化解這些隻有兩個字:寬容。
人物周刊:聽說你前些天去看劉老根大舞台的二人轉還掉淚了。
孫紅雷:我看到的背後的東西是別人看不到的,我知道他們有多艱難,因為我有過類似經曆。
人物周刊:你和“小沈陽”以前接觸過?
孫紅雷:有過兩次,在哈爾濱。我不了解他,隻是覺得他應該是很有才華的人,是演員坯子。一塊演出的舞台劇演員、二人轉演員對他的評價都很好。
人物周刊:剛進影視圈的時候艱難嗎?
孫紅雷:不難。我那時候在話劇界已經很有名了,不是突然間進入影視界的。其實1997年到 1999年我有機會接電影和電視劇,但我沒接。第一部電影我選擇了張藝謀導演,第一部電視劇我選擇了趙寶剛導演,我希望有一個好的開端,有一個好老師來教我。張藝謀特嚴肅地告訴我,這部電影紅不紅跟你沒關係,萬一將來電影放映了有觀眾認出你來,你就失敗了。你想那時候張藝謀多火,哪個演員跟他拍戲不想出名啊,聽完這話我都傻了。但我瞬間就調整過來了,我那時候心態特別簡單,就是想,你幫我打個基礎就行了。
人物周刊:你跑過龍套沒有?
孫紅雷:跑過啊。《永不瞑目》裏的大龍套,1700多場戲,我隻有67場。再就是客串了吧,張藝謀的《幸福時光》我也客串了。
人物周刊 :拍《永不瞑目》和《我的父親母親》那陣,是不是還比較閑?
孫紅雷:整天就是看劇本、小說、電影,沒有閑的時候。那時候比現在緊張多了,總在準備狀態。我隻見過兩次劇組,就是《永不瞑目》和《我的父親母親》,走狗屎運了,一些同屆的演員現在還在見劇組呢,有的演了20多年戲了還在見。我隻見過兩次,就是我的第一部電視劇和第一部電影,之後全都是導演跟我約了。
演《我的父親母親》時腎結石犯了,每天尿血,有天晚上睡覺時疼得從床上飛起來掉到地上,手指頭都不敢動了,那是我最慘的時候。
人物周刊:現在還經常看書嗎?
孫紅雷:不是經常看,是一定要看。我是看歐洲古典文學長大的。我父親、我兩個哥哥都是知識分子,我是異類。我父親看了《梅蘭芳》和《潛伏》後說,“你是我兒子。”這兩個角色讓他特別欣慰。我每天還要看一部電影。
人物周刊:聽說你向趙寶剛導演自薦時,拍著他肩膀說,“不用我,你會後悔。”
孫紅雷:那是很真誠的,我相信他感受到了。如果裏麵有一絲別的意思,他一定會不開心的。我說,“你不用我,你會後悔的,我非常適合這個角色。”他也是一個那樣的人,臭味相投唄。
人物周刊:你期待跟馮小剛合作嗎?
孫紅雷:他找過我,我一次在拍《周漁的火車》,另一次也在拍一個劇,都錯過了。我一直盼望跟小剛導演合作,五六年前,我們一起聊天,他說,紅雷你應該接觸一下喜劇,我們都覺得你有這方麵的才華。所以我也一直在準備著。我覺得小剛導演是個特別能堅持的人。
人物周刊:你欣賞的導演,比如馮小剛、陳凱歌,是兩個極端啊。
孫紅雷:所有堅持的人、真正愛戲的人我都欣賞。他們都為中國人幹了點事,我佩服他們,心疼他們。你像陳道明,我特別喜歡;薑文,我特別崇敬。我真想為他們做點什麽。我曾經跟薑文說,“我真想不幹演員了,去給你做經理人。”他愣了半天,說,“哎哎,你可以的。”我真這麽想過。
人物周刊:經常有人拿你跟薑文比較,說你會成為中國第二個薑文,你會介意這種比較嗎?
孫紅雷:這麽比較我很高興,但是我差遠了。我受他影響非常多,進這個圈子、考中央戲劇學院可以說就是因為他。
人物周刊:現在中國有你喜歡的喜劇嗎?
孫紅雷:有啊,寧浩的片子我看了笑得不行。《非誠勿擾》裏葛優在教堂懺悔那段太可樂了。我還喜歡湖南衛視的主持人汪涵、何炅,他們有娛樂精神。我沒什麽事晚上睡覺前會看會兒湖南衛視,挺高興的,我願意看謝娜,特別好玩兒。
人物周刊:你有娛樂精神沒有?
孫紅雷:我有,隻是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不然我也會去參加這種節目的。
每天泡在泥潭裏,我得洗洗吧
人物周刊:我看過你2002年做的《超級訪問》,那次你非常緊張,跟主持人李靜握手的時候,她調侃你說,“他緊張得手心裏都是汗。”
孫紅雷:那次采訪我記得,那時候還不懂得保護自己,那天我還哭了。戴軍(另一個主持)跟我經曆很像,他很自然地把那些傷心往事講出來時,我就受不了了。我現在有免疫力了,那時候沒有,不是緊張,是激動。1995年到2002年我經曆了很多很多,好或不好的,似乎把以前都忘掉了。可是戴軍提起了那些既讓我激動、又讓我心酸的往事,所以會流淚。那天手腳冰凉,手心出汗,完全不像現在這麽放鬆。
人物周刊:現在你已經學會了掩飾。
孫紅雷:不是掩飾。我不希望所有人都能看到我心裏的那個我,我分人,我們現在是完全open的。以前碰到沒有共同語言的人,我會讓人看出來,現在我不會讓人看出來。但碰到有共同語言的人,我就會很舒服,對方也能感覺到。
人物周刊:你說你以前一直把知識分子的成分隱藏在內心,為什麽?你覺得在這個圈子裏以知識分子形象出現不合適?
孫紅雷:反正我就是不想讓大家知道我是這樣的人,我希望我把每一個角色做實吧。你問得很犀利(喃喃自語)——因為沒人願意知道對麵的這個所謂的硬漢內心到底什麽樣。大家都好像靜不下心來,好好了解了解。我是觀眾眼中的大明星,誰也不知道我內心到底什麽樣,有好些人問我的內心到底什麽樣,但他們問話的方式和節奏讓我沒有答案,不是我不想回答,是我確實回答不上來。每當說真話的時候,我很怕大家不知道我在說什麽。
人物周刊:我覺得你一點都不瀟灑,你牽絆特別多。
孫紅雷:對,我牽絆特別多,但我一直想要遵從自己的心,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人物周刊:你碰到過潛規則嗎?
孫紅雷:碰到過,但我是個有底線的人。我覺得真正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但還是得有底線。如果碰到我的底線,我不會妥協,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人物周刊:有人說,好演員需要有經曆。
孫紅雷:我有。我經曆過很多,是你想象不到的,我自己都想象不到。人生所有的事都不會是白白經曆的。所以我對以前的種種事情,一點都不後悔,但不能說。
人物周刊:不能說?
孫紅雷:不能說,可能會帶到墳墓裏,連我家人都不知道。
人物周刊:如果有機會重走一遍人生,你想修改或刪除哪一部分?
孫紅雷:說真話,17歲到25歲,我想修改一下,走一個正常青少年走的路。
人物周刊:有人說,你過於苛求自己了。
孫紅雷:一直都是。我經常自省,我對自己犯的錯誤特別嚴苛,所以我說我很理智。
人物周刊:什麽時候會不理智?
孫紅雷:家人的安全受到威脅我會不理智。
人物周刊:成名有沒有影響到你的生活?
孫紅雷:《征服》出來的時候,大火,所有人都在談,就像今天的《潛伏》一樣。突然之間我沒有生活空間了,我原本特別願意去菜市場買菜,去服裝店挑自己喜歡的衣服,忽然我就不能去了。你正在挑衣服,你正在買菜的時候,一堆人找你拍照簽名。人家都是第一次,你又不能拒絕。
人物周刊:那會兒你還沒做好紅的準備。
孫紅雷:對對對。2002年《征服》播出,《像霧像雨又像風》大紅,到台灣做宣傳,一整條街排的全是影迷,見到我都又抓又扯的,排隊簽名,到我麵前流著淚說,你怎麽不娶安琪呀?
最奇怪的是好朋友都不跟我來往了,特別有意思的一種心理,說你現在紅了,我離你遠點吧,別以為我會有求於你。我心裏挺難過的。用了一年時間調整,那一年就是到處打電話給朋友,每天請人吃飯、一塊打桌球。真正的好朋友是不會離開你的,而且無欲無求。
人物周刊:這些朋友後來回來了嗎?
孫紅雷:回來了。我主動啊,他們知道我沒變,隻不過是比以前有名了而已。我知道他們很敏感,恐怕他們不高興啊什麽的,就小心翼翼,不像以前那樣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了。所以我也就覺得累,不敢不高興了。那個階段大家心裏肯定都有一些變化。但是你知道我心裏有多難過嗎?一兩年以後知道了,沒事,你真誠待人就OK了。有個朋友告訴我一句話:你走在路上怨路不平,其實是你心不平。
人物周刊:你現在朋友多嗎?
孫紅雷:很少,沒有交朋友的環境,表麵上的這些喧囂,我也不相信。都是小時候的朋友,再就是機緣巧合碰到合適的朋友。
人物周刊:朋友在你心裏占據什麽位置?
孫紅雷:我是家庭第一位,朋友第二位。
人物周刊 :拍戲和生活衝突,你會怎麽選?
孫紅雷:現在是生活。
人物周刊:想過經商或做點別的什麽嗎?
孫紅雷:我做不了。教書、培養人才、搞搞劇本、投資電影、監製電影,這些還行。
人物周刊:你說50歲後要回中戲去教書?
孫紅雷:我繼續不了的事情,我希望年輕人,或者我教一些學生繼續做下去。我以前也聽過別人這麽說,我不理解這些,說這些人有這麽偉大嗎?後來知道了,這跟偉大沒什麽關係,很普通的想法——自己做不完的總要有人繼續做下去。
人物周刊:聽說你有時會回到中戲的校園坐一坐,偶爾還哭上幾鼻子。
孫紅雷:每天泡在泥潭裏,我得洗洗吧。一周不洗澡,一個月總得洗一次澡吧。
人物周刊:你把這個圈子稱為泥潭?
孫紅雷:我不知道以後我會不會還是這樣的想法,也許我會對現在的想法嗤之以鼻,或者一笑置之,但現在是這樣想。
人物周刊:你評價一個人、一件事經常用“幹淨”這個詞。
孫紅雷:我從十幾歲就開始在所謂的娛樂圈打拚,看到太多不幹淨的事情,所以就向往幹淨。這個麻煩你幫我寫出來,現在這些不幹淨的事情太小兒科了,我不想提,它太不幹淨了。以前我也不懂,隨著閱曆增加慢慢懂了。唉,真難。
人物周刊:先苦後甜好過先甜後苦吧?
孫紅雷:嗯,我不知道我享受生活的時間、幾率有多少,但我希望,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能先享受幸福、快樂、安定。我不是通過幾個小時采訪就能讀透的人。我可以說句實話,我的人生比我演的影視劇還要精彩,還有戲劇性。
我不迷信影帝,我迷信觀眾
人物周刊 :你以前不願接受采訪,拍了《梅蘭芳》之後采訪才多起來,為什麽?
孫紅雷:我最主要的工作是拿出作品來,有作品才有臉見媒體,才有話可說,不然說什麽呀?如果沒有《梅蘭芳》、《潛伏》,咱們能坐到一塊嗎?我受不了我沒什麽事就在媒體上出現,裝模作樣做所謂的宣傳。
人物周刊:聽說演《梅蘭芳》前香港導演王晶已經為你量身定做了一部電影是嗎?
孫紅雷:嗯,有兩部電影,都是我跟黃秋生合作。我爽約了,我欠他人情,他很寬容,特別大氣。我專程飛到香港請他吃飯,我說王老師我欠你的,他說,“哎呀,你喜歡那部電影你就去演嘛,我們將來又不是不拍電影了,我們再合作嘛。”靠!你說這得有點胸懷吧。當時他來找我,我說我想跟秋生飆戲,人家說,“好啊,來啊,我弄劇本啊。”人家弄完你跑了。
人物周刊:《梅蘭芳》過去半年了,回頭看自己演的邱如白,你怎麽評價?
孫紅雷:有很多有問題的地方,但那畢竟是一次嚐試,一下拓寬了我內心深處表演的寬度。我一直覺得演不了邱如白,但我又那麽愛他,實際上我瞬間就接受了,就覺得這個東西是我最需要的,以前那些角色都不是我最想要的。這個角色我給它打61分。但我覺得你演了一個角色,大家這麽關注、討論這麽多,你已經成功了。我很怕一個角色大家看了後連記都記不住。
人物周刊:61分是高是低?
孫紅雷:很高了,邱如白的難度對我來說是非常非常大的。
人物周刊:你給自己哪些角色打分最高?
孫紅雷:《大工匠》裏的楊老三、《半路夫妻》裏的管軍、《征服》裏的劉華強。
人物周刊:《潛伏》裏的餘則成呢?
孫紅雷:目前的我來評價,80分。
人物周刊:有人說你是一夜成名。
孫紅雷:怎麽是一夜成名?我完全是慢火燉出來的。
人物周刊:聽到對餘則成這個角色的反麵意見了嗎?
孫紅雷:聽到了,說還是演硬漢比較好,我影迷會的人說的。這些人跟我在一起有8年了,一想到這個,我汗毛就豎起來了,自己何德何能得到這麽多的關心?我影迷會的人把我演的每部戲的反饋意見整理打印出來給我看。
人物周刊:你以前演了很多黑社會大哥,現在演地下黨員,這個轉型不難嗎?
孫紅雷:不難。我心裏一直有這樣一個角色,餘則成這樣的人物,我5年前就開始找編劇寫,可我找不到能跟我溝通得很好的。我現在還想演地下黨。我們經常把共產黨寫成是土八路,其實他們中有留德的、有留法的,有先進的思想,這個以前說得不多——一個政黨的成立、一個國家政權的成立,始終是知識分子來主導的,不可能是拿著兩把菜刀就成功了。毛主席是以什麽見長的?以思想見長的。革命先烈拋頭顱、灑熱血已經表現得比較豐富了,為什麽不演一些還沒有人詮釋過的角色?(采訪中隔壁桌的一個女孩兒一直在偷拍,他終於忍不住了,客氣而突然地衝對麵說:小姐,不好意思,我們在工作,差不多就可以了,麻煩你了啊。)
人物周刊:你說過你是個很笨的人,別人下一分功夫你得下十分。
孫紅雷:反著說的。表演沒有捷徑可走,你隻能很笨地去幹這活。
人物周刊:講一個你下功夫的例子吧。
孫紅雷:為了演好刑警,我特意到某刑警大隊體驗生活,在那兒呆了10天,把刑警的活兒從頭到尾幹了個遍:開大會、出現場、抓犯人、審犯人。經曆了7起殺人案,還親自審出了4條人命。那天一下飛機,接我的刑警就告訴我剛有兩起殺人案。到了現場,一位刑警正用小刷子刷指紋。他用嘴把膠皮手套叼下來,用剛摸過死屍的手跟我熱情握手,然後讓我幫他把死屍翻過來,出現場的刑警都累趴下了。我一下知道了刑警是什麽樣的生活狀態。
後來還參與了審訊,一個嫌疑人殺害了15個出租車司機,刑警們一連審了3天,眼睛通紅,煙頭扔了一桌子,嫌犯隻交代了9條人命。第4天我實在不忍看他們這麽累下去,就申請去審審,那個罪犯一看到我就說愛看我演的高司令,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殺了那麽多人的罪犯,這麽近距離地跟你說他喜歡你的戲,那種感覺太他媽怪了!我學著刑警的辦法又“套”出來4個,當時心裏的那種喜悅難以言表。真正的刑警和普通人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人物周刊:有人說你是戲霸。
孫紅雷:他們跟我說,哎,你怎麽沒進中國“十大戲霸”名單?我說那就對了,一定是誤解。
我走了狗屎運
人物周刊:2008年你憑電影《蒙古王》獲得第二屆亞洲電影大獎最佳男配角獎,這些年,你似乎得這類專業獎項不多,更多是“最受觀眾喜愛”之類的獎。
孫紅雷:我最喜歡得的獎項,一個是最受歡迎,一個是最具突破。我不迷信到國外得什麽獎,或者得什麽影帝就怎麽樣了。我從不迷信這個,我迷信觀眾。
人物周刊 :有沒有“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意思?
孫紅雷:沒有。我很實在,我知道什麽是最重要的。3年前我不認為自己是個幸運兒,可是今天,我得說自己走了狗屎運。怎麽這麽順?怎麽這些好角色都讓我趕上了。我有點惶恐了。我希望在我知名度越來越高時,做一個有使命感的演員。原來以為娛樂圈就是世界了,其實它太小了。你看看阿富汗,看看以色列,再看看非洲,再看看印度洋海嘯那一車一車的屍體。
人物周刊:使命感?你不怕有人說你裝嗎?不怕引來別人的嘲笑嗎?
孫紅雷:很多人說我裝孫子,說我裝大尾巴狼。聽不懂這話、嘲笑別人的人自己極其弱小。我總覺得中國人應該多關心關心自己,很多人就是因為太關心別人,忽略掉自己了,太想看別人的笑話,太關心別人的成功失敗。幹嘛那麽關心別人呢,別人跟你沒太大關係。這是最奇怪的嗜好。
我最反感記者往壞了引我
人物周刊:堅持底線會不會讓你走得更艱難?
孫紅雷:一直很艱難。一大袋子錢放在你這兒,“紅雷你要演的話,這些錢就歸你了。”遠遠高於市場對我的評估,可這戲非常爛。你簽個字這筆錢立刻就是你的了。接是不接?
人物周刊:金錢對你沒有誘惑力嗎?
孫紅雷:說沒誘惑完全是扯蛋。為什麽說艱難?因為它對我有誘惑,可我必須拒絕。為什麽我說1990年開始就不缺錢了?因為我覺得吃飽了、喝足了,我就不缺錢了。我的標準就是吃飽喝足就行了。名利在一瞬間會對我有很大的影響,但我把它們看作敵人。
在常人看來我現在每天碰的都是名和利。我不這麽看,我心中隻有表演。我沒什麽牛逼的地方,但我是塊海綿,一直在吸收,沒覺得自己飽和了。2007年跟凱歌拍了一年戲太開心了,因為我覺得有養分進來。我喜歡看大師拍的電影,包括越南的、印度的,我全都看。我也聽古典音樂,我MP4裏放的都是莫紮特、舒伯特、柴可夫斯基。
人物周刊:你是唱搖滾跳霹靂舞出道的。
孫紅雷:隻有我這樣的人才能跳出別的味道的霹靂舞。我希望我永遠是跟別人反的。我從小就這樣,我始終沒明白這是怎麽回事。而且生活屢次驗證,反其道而行是對的。我讀了那麽多名人傳記,他們的生活軌跡基本是跟正常思維反的。你仔細讀讀毛澤東、鄧小平,他們做事情跟一般人完全是反的。
人物周刊:大家都說你很陽剛很男人,你為自己的外表驕傲嗎?
孫紅雷:從來沒有,我至少長得不好看、不漂亮。後來發現不夠漂亮也可以做演員,我就去做了。
人物周刊:你說話挺直接的。
孫紅雷:目前這個環境,直接會遭一些罪的。前段網上炒我“評價中國女演員整體素質偏低,潛規則爭角色”之類的。那些記者信手拈來、斷章取義。我隻是說有些女演員很困惑,怎麽會是中國女演員整體有問題呢?但這樣的新聞我父親都相信了,說,“紅雷你說話怎麽這麽不負責任?”我說,“我隻是在提醒一些很困惑的女演員。”我有時回中戲,很多師妹就問我,“聽說必須跟導演和副導演睡覺才能上戲,是這樣嗎?”上了4年大學怎麽會那麽悲慘啊?我真的害怕她們就相信了這些話然後去做這些事,然後就服從了。
我心裏特別不平靜,可又能怎麽樣呢?我去找那個記者?我覺得可能我不說什麽,他反而會想一想,他將來怎麽去教育自己的孩子呀?現在網上關於我的那些“新聞”,連圖都不看就說話了。如果真有機會碰到這些記者,我想平心靜氣跟他聊一聊,我希望我能幫到他。
人物周刊:你曾經在一個頒獎典禮上,當場和一個記者翻臉。
孫紅雷:當時有個記者問我一個問題,我說不是這樣的。她說,“可是我們在網上都看到了。”我說,“網上的事如果都能相信,那這個世界就亂了。”她說,“網絡剛給你頒了個最大的獎,你就說它不好。”你聽這話有問題嗎?她是引導性的嘛。一個20多歲的小女孩兒,她在引我,如果沒有經驗,一下進去了。她說完立刻藏在人群中。我叫了她半天,讓她自報家門,她不露頭。所有人都很安靜地等她出來,她沒辦法,出來了,看到那張臉我真不敢相信才那麽小。她說,“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你誤會了。”我說,“我沒有誤會,我深知你要幹什麽。”後來我心軟了,我說沒必要跟這樣一個小女孩較真兒。那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平靜,可如果我不吱聲,她也許會越走越遠。
人物周刊:當時很多人在看著,有些人會覺得這算什麽,這麽較真幹嗎,甭理她不就完了?
孫紅雷:我在乎,因為觸及我底線了,也觸及她自己的底線了。如果這個小女孩繼續這麽走下去,你知道她會走多遠嗎?我希望通過我似乎是很較真的話,她能夠醒過來。
人物周刊:你最反感記者問你什麽問題?
孫紅雷:故意往壞了引我,往坑裏引,最反感了。誰都不是傻子,你麵對的也是一個進圈裏10年的演員了。可能有的演員涵養好,裝不知道、沒聽懂。
人物周刊:我看到的你和媒體上的你有很大的差距,為什麽?
孫紅雷:我不知道是他們有問題,還是我有問題,或者我們都有問題。但是我真誠地回答了他們所有的問題。
人物周刊:你有裝的時候嗎?
孫紅雷:有,碰到能裝的人我就裝了。我覺得裝傻是我的底線了,再讓我弄別的裝神弄鬼、矯揉造作我不會,裝傻會。先毀自己再說吧,真的,沒辦法。我昨天晚上就碰到這樣一件事,我一看碰到了這樣一幫人,那我先毀自己再說吧。毀我自己你攔不了我吧?
人物周刊:你這麽直接,有人可能會覺得你不會做人?
孫紅雷:我會不會做人,他們說了不算,我自己說了算。
人物周刊:可也有人說你很會做人,你怎麽理解這種說法?
孫紅雷:很多朋友見麵就說“紅雷你真聰明”、“你很會做人紅雷”,我很無奈。
人物周刊:你的支配欲和控製欲強嗎?
孫紅雷:我性格裏有,但生活閱曆告訴我這不好,所以我就在破。我覺得這是戰鬥,把自己這個角色修煉好,有成就感。
人物周刊:你內心很狂妄吧?
孫紅雷:有的人聽不進意見,這是狂妄;有的人能聽得進意見,還能分出對與錯、好與壞,但內心依然高傲,也是狂妄。我的狂妄是聽得進意見的,而且喜歡聽,我喜歡比我高明的人。
人物周刊:你好麵子嗎?
孫紅雷:極其好麵子,由於好麵子不敢做壞事。
人物周刊:有過自卑的時候嗎?
孫紅雷:有。心情不好時,就覺得自己很弱小。
人物周刊:怎麽克服這種狀態?
孫紅雷:跟自己講話。沒有任何人的時候,把門關上,跟自己談一談。現在我找到一個方法,就是永遠記住我來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就不會有問題了。有時候會忘,明知道來的時候什麽都沒有,還是會情緒強烈地麵對一些事情,這時候你要靜下來,仔細想想你來的時候什麽樣。
人物周刊:遇到困難需要親人或愛人幫你調節嗎?
孫紅雷:我習慣了,永遠報喜不報憂。我不希望他們擔心,我希望大家每天高高興興的。為什麽我總喜歡戴眼鏡?因為我安靜下來的時候顯得很凶,所以朋友們讓我別留寸頭,希望我能戴上眼鏡。為了周圍人我就要做這些事,後來自己看習慣了,挺好。
人物周刊:壓力特別大或需要發泄的時候,你有什麽辦法?
孫紅雷:卡拉OK,把自己關在房裏唱歌,有時是一個人,有時和朋友一塊唱。我來到北京上大學,畢業以後麵對這個被大家關注的娛樂圈,見過很多這樣的事情,慢慢我都習慣了。但還是有一些令人發指的事情發生,SARS過去了,又有豬流感,說不定還變異成猴流感。你還得打防預針啊,防不勝防。
人物周刊:有人說你長了一張江湖中人的臉,你內心有江湖氣嗎?
孫紅雷:我有江湖氣,比如有朋友突然來了個電話說,“紅雷,我碰到了一個特別難的事,能不能幫我?”我會盡量想辦法。但我不能做的事我不會跟你說,“啊,我想想。”我會直接告訴你我做不了。我成長的環境裏太多假仗義了,最反感就是這個。但我要是能做,“沒問題,我來,做不好,你別怨我就行了。”
人物周刊:你混過江湖嗎?
孫紅雷:現在還在混江湖,娛樂圈就是一個很深的江湖。
人物周刊:以你現在的功夫在這個江湖中行走遊刃有餘了嗎?
孫紅雷:不行,我現在還在學習。
人物周刊:你警惕自己變成什麽樣的人?
孫紅雷:精神病。
人物周刊:你見過這樣的人?
孫紅雷:見過,這個圈子裏很多。
特別希望有一個安穩的家
人物周刊:有天不演戲了怎麽安排生活?
孫紅雷:我很笨的,不會生活,我的錢是經理人幫我打理,我花錢要管他們要。我形容自己是二級殘廢,我覺得自己在某些事情上很白癡。我羨慕那些能把生活料理得特別好的人。最近我覺得自己要好好調整一下,因為最近才發現生活、家庭是第一位的。
人物周刊:你現在在戀愛嗎?
孫紅雷:有女朋友,不都被拍到了嗎?
人物周刊 :這次來廈門拍戲,她也來了嗎?
孫紅雷:來了。我出來拍戲特別怕她擔心,所以讓她跟我在一起,讓她覺得這份感情很可靠。這是安全感的一部分吧,不能讓女孩跟你在一起,整天活在驚恐當中。
人物周刊:39歲的男人該有什麽樣的心態?你達到了嗎?
孫紅雷:盡量包容一切,以積極的態度麵對生活,我正在努力。
人物周刊:39歲的你最不擅長什麽?
孫紅雷:結婚。
人物周刊:怎麽會這麽說?
孫紅雷:因為沒經曆過,因為我想結婚了。我特別希望有一個安穩的家,讓生活告訴我,生活是最重要的,工作隻是一部分。
人物周刊:你和女朋友相處多長時間了?
孫紅雷:兩年了,越來越好。
人物周刊:對愛情和婚姻有信心嗎?
孫紅雷:當然,如果沒信心我不會去做。
人物周刊:這麽說你相信天長地久?
孫紅雷:相信。我覺得合適是最重要的,激情過後越來越好、感情越來越濃烈的那種感覺。
人物周刊:可娛樂圈不穩定的感情太多了。
孫紅雷:我離娛樂圈非常遠。
人物周刊:這話會讓讀者感到意外。
孫紅雷:我說了句真話,我真的離演藝圈特別遠。
人物周刊:會不會因為你的職業聚少離多?
孫紅雷:不會,我是有責任感的人,如果我們的心在一塊,見不到她我也會知道她的寂寞和孤單。
人物周刊:演員越被關注越要向大眾貢獻自己的個人生活,對這種職業“要求”習慣嗎?
孫紅雷:我很排斥。我是演員,我該貢獻的是角色,我有自己的底線,能跟大家說的盡量說,不能說的絕不會說。
人物周刊:你現在幸福嗎?
孫紅雷:幸福。
人物周刊:是因為愛情嗎?
孫紅雷:愛情是其中的一部分,我爸爸很健康,兩個哥哥也很健康。女朋友很愛我,我也很愛她。這些加起來還不幸福嗎?
人物周刊:誰離你的心最近?
孫紅雷:我死去的媽媽,她應該是最了解我的人。我隻要有時間就會回哈爾濱去給她掃墓,和她說會兒話。
人物周刊:閑暇時你有什麽特別的愛好?
孫紅雷:打桌球、長跑。每天長跑一小時,一會兒我回去,不管幾點都要跑一個小時。這個習慣有兩三年了。
人物周刊:年輕時最看不上成年人什麽?
孫紅雷:晚節不保。
人物周刊:你想過晚年生活是什麽樣嗎?
孫紅雷:想過。我希望我老了的時候真正獲得智慧。
到哪一天,你也不做記者了,我也不做演員了,到那個時候我們聊起現在,可能更有意思。
人物周刊:當你老到可以回首往事,給自己下一個結論的時候,你希望給自己一個什麽評語?
孫紅雷:牛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