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5日,新聞主持人白岩鬆在網上發了一篇小文章,對抵製家樂福的倡議提出了自己的異議。文章頓時激起了網絡上的一片罵聲。
對於這場無意中卷入的爭論,事後的白岩鬆態度平和。他沒有時間介入太多。19日,他去日本采訪,為胡錦濤主席訪日打前站。25日回國,之後每天做直播。他是在日本聽到自己惹出軒然大波的消息。
“我關心的不是抵製本身,而是如何跳出事件,進而去思考我們該如何提升我們的民主素養,這才是真正要緊的。”“我沒覺得有什麽壓力,相反,如果我沒有講出自己的觀點,那才是有壓力的。”
他甚至覺得這是件好事。事件告一段落後,媒體開始反思了。這是一堂寶貴的民主課。
他很克製,都是在工作以外的平台上講出自己個人的意見。“因為媒體是公器,你不能拿來做私人發布。”
在表達時,他很注意措辭,尤其是避免使用“們”。
“我們太習慣了‘我們’,凡是躲在一個集體下麵,就會感到安全得多。把‘們’字去掉,比如,所謂華人代表13億中國人起訴CNN,要求賠償。”
最讓他欣慰的,還是在電視上看到幾名中國留美學生接受采訪時的發言,學生說:“火炬接力時,我們和鬧事的藏獨分子辯論起來,駁得他們啞口無言。我們滿心鼓舞。但是事後想想,也許該聽聽他們的意見,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麽想的。”
張朝陽聲稱“要讓充滿偏見的法國媒體與公眾感到損失與疼痛,否則他們不會長記性的”,遭到網民狂頂。這讓白岩鬆感到有些疑惑。“他是一個網站的負責人,他出過國,我想將來和他聊一聊,他真是這麽想的嗎?”
“我一直反對用‘抵製家樂福’來表達聲音,但我支持人們發出聲音。”
“一個中年人的愛國,一定更辛苦。”呐喊是容易的,而他認為自己要做的是把愛國“變現” 。
我們對“文革”的反思,還太少,太淺
賀延光,中國青年報圖片總監,56歲
抵製事件最初鬧起來的幾天,賀延光是頗不以為意的。
可是,4月14日上午,接連收到的三條抵製家樂福的短信,讓他坐不住了。“我很擔心這樣的情緒表達。我怕會出大事。”他覺得有必要做點什麽。於是他坐下來一氣嗬成,寫下了那篇博客,“我不讚同抵製家樂福”。
“我這個年齡的人,大都做過憤青……我們曾經熱血沸騰,曾經忠貞不二,結果是亂了國家,也險些葬送了自己。”他寫道。
兩個星期後,他坐在咖啡室裏,細細回顧這件事情。“我預備著會有不同意見,但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多的謾罵。”
他仔細看了幾乎每一條回帖。他很在意上麵都寫了些什麽。謾罵,謾罵,說理,謾罵……他其實很想看到真正有分量的反對意見,可惜的是,即使間或有那麽一個,也是被淹沒在一大堆口水中的。
有朋友打電話來安撫,他報以哈哈大笑。“我是當過‘反革命’、蹲過大牢的人,幾個人的罵對我算什麽?”他指的是1976年的天安門事件,他因為參加廣場追悼活動被逮捕收監。
他沒有感覺到壓力。工作還是一如既往。隻是,他有些擔心自己年幼的孩子,因為一些人在回帖時殺氣騰騰。
他其實不太願意理會那些隻懂得一味抵製的人。“這些人要搞抵製,但連一些最基本的求證工作都不願意做。家樂福大股東到底有沒有資助藏獨組織?法國政府究竟有無計劃補貼家樂福讓它搞促銷應對抵製?根本沒有人管這些事的真偽。”
他真正憂心的,還是那些謾罵者中不乏年輕人在。“我為他們擔憂。那麽多信息渠道,四通八達,你為什麽不去做鑒別,不去分析。年輕人怎麽會成這樣,不會分析,不講道理,隻會歇斯底裏?”
這位共和國同齡人,一下子穿透曆史,道出了他所理解的根源所在:我們的周圍,充斥著暴力文化,暴力的語言,暴力的行為。而其根子,就在於“文化大革命”的遺禍。“我們對‘文革’的反思和檢討,還太少,太淺。‘文革’的土壤還在。”
“參加這次抵製的人,我也能理解。大家應該有出氣的地方。但今天是家樂福,明天,板磚拍向誰可就難說了。重要的是消解大家的各種氣憤,不能等到事情鬧大,再來講理智。我記得,‘9·11’以後,古巴的卡斯特羅,雖然當了美國幾十年的宿敵,還是站出來譴責恐怖分子的野蠻行徑。而我們自己,那幾天,不少人幸災樂禍。這哪裏是大國的心態。看看古巴,重讀一下柏楊的《醜陋的中國人》,或者能幫我們找到距離。”
(文中陸晨、林潔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