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聲公社”是德雲社的官方論壇,有網友在上麵發帖說:薑昆今天在講到馬季先生時說:“他都是新思想新思維,永遠跟著時代走,不學舊的俗的東西。”“鋼絲”們認為這句話顯然意有所指。對於一個外行說,肯定搞不明白這話有什麽問題。問題就在於郭德綱提倡說傳統相聲,薑昆是馬季的弟子,這一支在“文革”後成名,不太重視傳統繼承,說的都是些新編段子。郭德綱又是傳統派侯躍文的弟子,所以敏感人的神經就被撩了一下。這一行永遠是東風西風的關係,侯寶林先生在解放前的相聲界還是後起之秀,正因為他對相聲的革新、淨化使相聲從街頭賣藝上升到語言藝術,當時抱持傳統的天津相聲界也曾對他有意見。
侯派、馬派、常派是相聲界目前的幾大主流,他們之間的師承、親屬關係錯綜複雜,北京文藝台“開心茶館”的主持人大鵬是媒體中最早扶植郭德綱的人,甚至有些演員因此不上大鵬的節目。他對相聲界的門派之爭發表意見說:“這都是外人誇大相聲界的矛盾,明白人和相聲界的大家從來都不這麽說,馬誌明就說他和馬三立先生雖然都叫馬氏相聲,但風格不同。門派是從京劇過來的詞,馬連良的弟子發聲方法都和他一樣,麒麟童的傳人也全是啞嗓子,但相聲的師徒的風格可能完全不同。”
師徒關係
傳承了100多年的相聲有匪氣,它的傳統切口是另一套語言體係,這些話有些成為日常用語,比如大腕兒,原來叫大蔓;尖果、蒼孫也被引入搖滾圈。兩個相聲演員的對話,能讓外人雲裏霧裏。這和相聲界一直嚴格遵守師承門第有關,它一方麵限製相聲的擴展,一方麵又使相聲保持了很獨特很傳統的東西,能使相聲不被小品和其他娛樂方式兼並。
解放前的相聲師徒是一種雇傭關係,拜師時師父要剝削徒弟4年3個月。學徒是3年加3個月,沒有錢,全憑自學,出師時還要謝師,再把一年的收入交給師父,和一般店鋪的學徒一樣,要給師父師娘當傭人。新社會當然有了改變,成立了中國廣播說唱團後,相聲演員有了鐵飯碗,最著名的例子就是馬季被侯寶林、劉寶瑞等4個大師搶,跟一個時間長點另一個還不樂意。現在的拜師分兩種:一為學藝,在旁邊跟著聽、看四五年,有悟性的自然就成為弟子。郭德綱的一些弟子如曹雲金就是他的觀眾,聽上癮後入了行。另一種是拜門,多是已經成名的演員想有個靠山,名正言順地歸個宗派,郭德綱師從侯躍文就是這種性質,因為侯躍文是鐵路文工團的團長,郭德綱也得已成為該團正式職工。也有沒有門派的,薑昆以前的搭檔李文華沒有師承,但他人品很好,沒有人對此說三道四。牛群曾經想拜第8代的薑昆為師,他比薑還大1歲,薑昆沒敢答應,牛群最終認了第6代的常寶華為師。
相聲圈的輩分沒有過去那麽嚴格,但想充大輩兒也沒那麽容易。馬三立過去很喜歡佟有為,卻明確表示不能收他為徒,因為佟那時隻有30多歲,馬三立是唯一健在的第5代,誰當了他學生就可以管侯寶林叫師哥,“我跟著你都得挨罵”,馬三立說,他的兒子馬誌明也因此沒有收學生。郭德綱師從侯躍文後,和李金鬥是平輩,他見了李金鬥後會叫“爺們兒”,李金鬥回說:“不是爺們兒是哥們兒。”按照相聲界的排行,德是第3代弟子,是100年前的先驅了。郭德綱的弟子有跟著他改名的,比如徐德亮,但這個德字和相聲界的輩分無關,郭德綱自己見人也得稱是“明”字輩。像薑昆雖然是8代弟子,他的政治地位是相聲演員中最高——中國廣播說唱團的團長,師叔師祖們見了他照樣要客氣得很。
相聲演員很喜歡用的一個“砸掛”就是當別人的長輩,一般情況下隻有同場演員、關係比較好的同行和名人用作砸掛對象。第5代泰鬥張壽臣有一次演出遲到,前一個表演者單弦名家榮劍塵就說:“下麵請我兒子張壽臣來段相聲。”張壽臣上台說:“來晚是因為有晚輩送生日請帖,說請我赴他的壽辰。父親過生日才是壽辰,兒子過生日是‘賤辰’。”這種“現掛”屢試不爽,總能逗樂觀眾。充別人爸爸的包袱容易檢驗舞台效果,已經被作為對年輕演員的教學使用。
相聲的興與衰
導演李翰祥在自傳裏提過,他小時候侯寶林在相聲界還沒出名,解放後,由於廣播等傳播方式的改變,相聲需要淨化,需要登上大雅之堂,侯寶林對相聲語言的改革才使之成為領軍人物。解放前茶園裏,相聲演員在演出前如果看到有女客和小孩,就會客氣地請她們出去,因為要有“暗葷”的段子。據說侯寶林一共能說
200多段傳統相聲,隻留下了50餘段的錄音,就因為其他的在他看來不夠“綠色”。馬三立也說過《吃奶》這種少兒不宜的相聲。
侯寶林是相聲“五黨”中成名最晚的一黨,卻進入了上等階層,天津的相聲一直紮在草根,因此天津的一些老藝人對他有所不滿,其中一個指責就是關於“柳活”(除說以外的唱戲、唱歌等形式),認為侯寶林靠唱戲、學方言揚名立萬不是正宗的相聲。侯寶林到天津演出時,張壽臣看見他進了園子,表演時當麵說了這個意思。之後侯寶林專程找張壽臣談這個問題,天津的藝人如馬三立等都是以說見長。北京的演員不僅唱戲,馬季的學生笑林還學播音員說話、學女中音唱歌,後來馮鞏發展得更遠,以小品方式表演相聲。馮鞏和朱軍在“春晚”上演出的《馬路情歌》拿了相聲類的一等獎,他的師傅馬季就含蓄地說:“這個節目應該得小品類一等獎。”小品對相聲的衝擊一直被認為是相聲衰落的原因之一,馬季的另一個學生黃宏曾邀請馬季一起演小品,馬季說:“人家說我是相聲扛大旗的人,扛旗的人演小品,相聲就完了。我願意守寡一樣守著相聲這攤。”
其實相聲的輝煌比小品時間更久,“文革”前侯寶林紅透半邊天,“文革”中斷了檔,隻有馬季創作了《友誼頌》、《高原彩虹》這種歌頌型相聲能演出。粉碎
“四人幫”後,諷刺型相聲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從1979年製作的紀錄片《笑》中,就可以看到,什麽都可以被當作相聲諷刺的對象,無論是傲慢的國營商店營業員,還是倒賣糧票的小販,《白骨精現形記》、《如此照相》……人們的笑點也特別容易被點燃。這時期的演員基本上不再練習傳統相聲的基本功,題材全部是反映現實生活。從一個例子就能看出相聲演員的紅火,除了晚會上必有相聲,相聲演員演了很多喜劇電影,馬季帶領他的弟子出演的、以相聲為主題的《笑破情網》,侯躍文為第一男主角的《特行警察》等等。到了90年代,就隻有馮鞏有機會演電影了,其他人也可以,前提是改行做演員,比如牛振華,演出內容也和相聲毫無關聯。現在的相聲更是隻能在“春晚”中以群口的方式存在,奇誌、大兵曾被當作南方相聲的奇葩,結果早早的裂穴(拆夥),奇誌默默無聞,大兵改作主持人。
薑昆在大型相聲劇《明春曲》中對相聲的敗落也有過反思,從“文革”的喊號子到現在的聲光電齊上,單憑一己之力無法挽救相聲的頹勢。侯躍文主持的鐵路文工團近年來大量吸納人才,從隻有石富寬、笑林、李國盛到現在的陳寒柏、郭德綱、奇誌,都成為他旗下弟子。
央視戲曲頻道主持人白燕升有一次和馬季開玩笑說:“相聲是不是敗落了?”馬季沉默很久,來一句:“我們不是還有郭德綱嗎?”郭德綱聽了這話很欣慰,可是,“郭德綱一個人救不了相聲”,又是曲藝界的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