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的數十個小時裏,這塊兩公斤重的紀念石,也沒有占據“33”這個位置。從左邊起第4塊,它夾在工程學碩士生丹尼爾·奧尼爾和24歲的馬修·葛爾特尼的紀念石中間。
與大多數人一樣,中國留學生青帝(化名)仍然習慣稱呼它“第33塊石頭”、“趙的石頭”,或者幹脆叫“那塊石頭”。
盡管第一眼瞥見它時,所有人都震驚得如同“黑夜裏遇到的怪物”,許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在那張標明紀念者身份的剪紙上,黑筆寫著兩行字——趙承熙。
那個23歲的韓裔美國人,那個被校方稱為“孤僻者”的怪人,那個殺害了32名師生後自殺的凶手。
如今,與其餘32人一道,這個凶手作為第33名遇難者,被祭奠在這片寬闊的綠地上。
怎麽會有人紀念那個變態者
案發後的第4天清晨,也就是當地時間4月19日,建築學女博士青帝路過中央操場,看到了33塊紀念石,正對著學校的中心主樓,它們依次排開,形成一道半弧。
不遠處,美國國旗、弗吉尼亞州州旗和學校校旗高高飄揚,在明媚的陽光照射下拉出一道道長長的黑影。
數以百計的學生和家長排隊致哀。他們大多數穿著印有VT(該校的英文簡稱)標誌的文化衫,相互擁抱著走過紀念石。有人呆呆地盯著石頭,點燃蠟燭。還有人單膝下跪,閉上眼睛祈禱。
對於悼念者而言,這種美國中南部阿帕拉契山區的特產石,具有特殊的紀念意義。上世紀90年代,該校董事會規定校園所有建築必須使用這種石頭來做外飾麵。
走在這所占地2600多英畝的大學裏,隨處可見灰白色的石灰石建築。由於弗吉尼亞理工大學的吉祥物是火雞,這種石頭又被稱作“火雞石”。據采石場的老板透露,盡管一噸火雞石的造價大約需要510美元,但那些天購買者仍絡繹不絕。
相比之下,第33塊紀念石前顯得寂寞而又淩亂:一個塑料瓶裏插支康乃馨,兩根白色蠟燭已經熄滅,三兩張照片塞在幾近枯萎的花花草草裏。
當各種膚色的人駐足在這塊石頭前時,臉上普遍沒有悲傷,也沒有祈禱或者哀悼,“像是強忍著憤怒和致意,靜靜地凝視趙承熙的靈魂”。
一個年輕的基督徒母親領著兩個孩子留下一朵粉紅色鬱金香。
“寬容能夠使人從悲憤中解脫。”這位當地居民解釋說,“我希望借此教育孩子,上帝愛每一個人。”
在為數不多的字條中,還有類似的語句。署名“艾利克”的人,留下一張手寫卡片:“趙,你大大地低估了我們的力量、勇氣和同情。你使我們心碎,但你沒有打碎我們的精神。我們比以前更堅強、更驕傲。愛,雖然浸在淚水裏,卻能持久永恒。”
另一位自稱“戴維”的男生,在留言中表示,如果遇到類似趙承熙的朋友,他將不再袖手旁觀,而是全力幫助其走出陰影。在結尾,戴維寫下“派克斯”。這是羅馬神話中和平女神的名字。
盡管有人在這塊石頭前發牢騷,表示“我不想看到他的石頭和他殺害的人放在一起。我不是來哀悼他的。這麽說可能很刻薄,但他殺了那麽多人”。可自始至終,沒有人毀壞這塊石頭,也沒有人留下咒罵的信件。
“怎麽會有人紀念凶手呢?”悼念者或多或少表達的寬容,令青帝有些難以置信。在她心目中,那個連開175槍的年輕人,不僅是個殘暴的殺人犯,還是個“拿手機偷拍女生大腿”、“在寫作課上寫下血腥陰暗劇本”的變態者。
更令她無法容忍的是,在32名遇難者中,還有她認識的黎巴嫩女孩蕾瑪·薩馬哈。這個18歲的女孩兒,和趙承熙畢業於同一所高中。身為現代舞團的隊員,蕾瑪留著動人的栗色卷發,在朋友們眼中,她是個“外表和內心都非常美麗”的女孩兒。
青帝當然不會忘記遇難前一天,蕾瑪在學校的國際周聚會上翩翩起舞的樣子,“無法相信她已經遠離了我們”。
“老實說,我可沒有那樣的胸懷。”青帝坦言,“我也很想知道是誰放的那塊石頭。”
一周後,她帶著諸多疑問,翻遍了學校圖書館的《紐約時報》、《新聞周刊》等報刊,卻沒有發現任何線索。除了校報上的兩則聲明。
一則來自校方,表示與此事無關。另一則來自弗吉尼亞理工聯合會。該學生誌願組織的發言人史考特·薩切姆對外宣稱,在案發後的第二天傍晚,該團體匆忙地擺放了32塊石頭,“但沒有趙的那一塊”。
看到整個弗吉尼亞理工集體拋棄了趙承熙,我感到十分心痛
正當人們紛紛猜測那位神秘的擺放者時,卻傳來第33塊紀念石失蹤的新聞。搶先報道此事的校報記者說,4月22日複課的那個夜晚,有人發現原先擺放石頭的地方,隻剩下幹癟的玫瑰、燒盡的蠟燭和破舊的信紙。
隨即跟進的美聯社、路透社、《時代》等各大媒體,相繼以《消失的紀念石》、《趙的石頭丟了》等為題,進行追蹤報道。
前去現場核實的青帝,也隻看到大把的花束,不見了石頭的蹤影。她本打算放棄一周來海底撈針式的尋找,但三日後校報卻刊登了擺放者的一封公開信。
一個名叫凱特琳·喬森的大四學生公開聲明,石頭被移走純屬謠言,“隻是被大量的紀念物覆蓋了”。同時,她承認,自己在19日的淩晨4點,添加上了第33塊紀念石。
在接受美聯社的采訪中,她回憶起看到32塊石頭的情形,“忍不住抱著男友哭了,心也沸騰起來”。
當天晚上,許多人聚在那裏,為32個亡靈祈禱。星星點點的燭光,在夜光中顯得格外溫馨,但凱特琳沒有過多留意這些。她對男友抱怨道:“人們怎麽可以這樣刻薄?”
隨後,在長達千字的公開信中,這個社會學和心理學的雙學士這樣解釋自己的行為:
“看到整個弗吉尼亞理工集體拋棄了趙承熙,我感到十分心痛。不管他過去有沒有犯罪,他的政治信仰和宗教是什麽,有沒有心理疾病,我作為這個集體的一員,都會毫無例外地接受他為我們大家庭的一員。
“我們對於家庭成員是沒有選擇權的。也許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也不能理解趙的動機,甚至永遠也無法了解他的為人,但他的家人和朋友仍然沉浸在失去他的悲傷中(也許他沒有朋友,即使有,現在誰也不敢站出來承認了)。趙的親友一定能夠想象得到他所受的痛苦,那痛苦如此強烈,導致他最終做了這麽可怕的事情。
“我對他的親友深表同情,畢竟一條年輕的生命就這樣離去了,和其他32條生命一樣,永遠失去了他們的希望。
“我對這樣一個冷漠的社會深表同情:它使它其中一員倍感疏離孤獨,隻有用這樣的恐怖行為進行反抗。”
“那麽,你想加上一塊石頭嗎?”在悼念者行列中,等待凱特琳恢複平靜後,男友望著她的眼睛問。雖然他早已知道答案。
“是的。”又悲傷又憤怒的凱特琳,當天就和母親及男友去購買火雞石。由於白天有過多的媒體和圍觀者,他們選擇在夜晚添加這塊紀念石。
至今,這個倔強的27歲女生,依然堅持當初的做法。當得知紀念石失蹤的傳言後,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了中央操場,書包裏還放了塊替補紀念石。但顯然石頭並沒有被移走——她清楚地記得它的麵目——隻是被移動了位置,挪到了最左邊。
“我知道去哪裏買石頭,如果它不見了,我會立刻補上一塊新的。”她說。
我們有足夠的憐憫來包容他
通過校報,青帝了解到凱特琳在明尼蘇達州的一個小鎮上長大。高中時她就是個活動積極分子,曾經領導過一個誌願者組織,善於用馬來治療精神疾病和行為障礙。
兩年前,距離她家鄉不遠的紅湖市也發生過一起校園槍擊案,導致包括槍手在內的10人死亡。這件事情更加激發了她對精神疾病和高等教育的關注。
在凱特琳看來,“家庭”的概念十分重要。此前,她把鎮上9000個住戶和高中34名同班同學都看作一個家庭。如今,她把弗吉尼亞2.6萬名學生看作一個家庭。
“無論你做過什麽,你都是這個家庭的一員。”她說。
因此,雖然她一再表示槍擊案中自己也失去了朋友,並深深感到悲哀,但她始終不能同意4月16日這天“隻有32個人死了”的觀點:
“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趙是一個人,曾經是我們中的一員,一樣有人曾經愛他。我不能決定誰的生命有價值、誰的沒有,我沒有這樣的權利,你有嗎?因此我不對死去的人進行審判,我哀悼每一個生命。”
出於這種價值觀,她否認選擇淩晨擺放石頭是因為害怕和羞愧,而是“不希望引起他人的注意”。她做這件事情,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她一向信任的父親。
不能否認,許多人的看法,對她還是產生了壓力,她不能不擔心別人的指責。在公開信中她表示:“不僅僅是學生,可能也有老師不同意,因為校園裏很多人都那麽憤怒,他們都憎恨趙承熙。”公開身份的那天早上,她一度沒有接電話,也沒有查信箱。
大大出乎凱特琳預料的是,當天她就收到上百封令她感動的電郵,其中一些來自遇難者家屬。隻有一個人要求移走石頭,不過措辭十分禮貌,而且對弗吉尼亞理工這個集體評價很高。
遠在家鄉的父親得知此事後,接受媒體采訪時說:“我對我女兒的敢做敢當感到高興,也對她能夠對學校裏的每個人敞開心扉感到高興。相信弗吉尼亞理工大學能夠順利渡過難關。”
不少人來信表達謝意和敬意。“可能我做了他們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凱特琳對一家宗教報紙的記者說。
“那些石頭不僅僅是為了死難者放的,也是為了他們的親友和我們這個集體。如果我們真的是一個關係緊密的集體,那麽我們應該關心每一個人。我不否認趙做了一件破壞性極大的錯事,但我相信我們有足夠的憐憫來包容他。”她說。
截至4月26日接受當地媒體采訪,這個看上去意誌力頗為堅定的女生表示,自己將繼續留在弗吉尼亞理工大學讀書,攻讀“犯罪心理學”的碩士研究生。而在4月16日之前,她還對這一想法心存疑慮。
“現在我十分確定。”她顯得樂觀而又堅毅。
請讓我一個人靜一下
然而4月27日,當記者通過電子郵件聯係凱特琳采訪時,卻意外遭到拒絕。在回信中,她語氣平緩地希望媒體不要把焦點集中在她的身上。“既然大家知道紀念石是誰放的,為什麽放,就足夠了”。“如果你真正尊重我的行為,就應該了解我不願意接受采訪的原因。”同時,她要求所有的通信不得公開。
在隨後的來信中,她原先平緩的語氣一下變得激烈起來:“你一再地打擾我的生活,無視我拒絕接受采訪的請求。”
無奈之下,記者試圖聯係社會學係的教授,從側麵采訪。凱特琳迅速發來一封更為激烈的信件。她指責記者破壞了長期以來她本人努力贏得的尊重,並給她製造了充滿敵意的輿論環境。
“請停止吧!”她一再使用“停止”這個詞,並用黑體字標出:“請讓我一個人靜一下。”
對此,青帝推測,凱特琳可能遭遇了不小的壓力。這位來自廣州的建築學女博士,至今留在弗吉尼亞理工大學的校園裏。據她了解,校園裏的大多數人還沒有準備原諒趙承熙。與此同時,美國在線組織的問卷調查也顯示,近20萬人中,隻有大約53%的人支持凱特琳的行為。
同樣,反對者也大有人在。有人在博客上直接稱這一做法及其愚蠢,“我很不想講髒話的,但還是不得不說,真他媽的。你比那位殺手更加無情!”
也有人在網上表示,如果要放趙的石頭,那豈不是“9·11”的恐怖分子和希特勒也得有個紀念碑嗎?還有人呼籲媒體別再提趙的名字了,不能讓他更出名,那樣就達到他的醜惡目的了。當然更不應該在任何紀念儀式上提他的名字,擺放屬於他的紀念石。
在趙承熙瘋狂掃射的法語課堂上,安妮·利奈·戈達德的兒子不幸受傷。她和丈夫拒絕稱呼趙承熙的姓名,隻喊他“凶手”。
對於弗吉尼亞理工大學的學生來講,他們無法忘懷往日寧靜安詳的校園。在名為黑堡的大學城裏,開車不到5分鍾就能看到成群的牛羊和大片的農場。與青帝早年居住的廣州截然不同。這個3萬人口的小鎮上隻有一條商業街。人們普遍很友善,走在路上互相打招呼。青帝說,在這裏讀書4年,她聽說過的謀殺案不超過5起。警察多數時候隻是處理些交通違規、噪音擾民等雞毛蒜皮的小事。
槍擊案後,整個校園一直處於驚恐之中。校園內遍布的警察,以及臉上仍帶著悲傷、驚恐和淚痕的年輕學生,與成群的電視轉播車和忙忙碌碌的記者們,形成怪異的對比。
青帝說,她的朋友艾力克的觀點代表了多數“火雞人”(弗吉尼亞理工大學學生的自稱)的看法:
“現在要求人們原諒他還是太快了,畢竟他殺害了這麽多無辜的人。我對此也感到很不舒服,總覺得是對受害者家庭的一種不敬。但另一方麵,我為這樣的大度行為而感動。這不僅僅是表達了對他的家庭的愛與同情,更表示作為一個集體我們弗吉尼亞理工願意承擔責任,我們承認趙曾經是我們中的一員,他做了這樣天理難容的事情我們也有一份責任,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是受害者。”
因此,在4月23日複課當天,弗吉尼亞理工聯合會再次舉辦了默哀儀式。他們出麵澄清,當時是敲響了33聲鍾聲,但第一聲鍾聲是宣布默哀開始,並非為趙而鳴。後來也隻放了32個白氣球,代表32名死難者。此前的全州默哀日上,中央操場同樣舉行了千人默哀儀式,但也隻放了32個氣球。不少宗教團體都為趙的家人祈禱,但多數不願為趙祈禱。
人們很難做到這點,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這麽做
“石頭失而複得的傳聞,恰好表達了人們的複雜心理。”青帝分析道。包括她本人,第一反應也是很吃驚,隻是後來才逐漸接受。
在紀念石安放的操場上,連日以來常常有宗教儀式舉行,包括極端保守的南方浸禮教會科學論派都有人到場。本地的衛理工會派基督教徒還在學校的各處派發自製的曲奇餅。但沒人去碰那塊石頭。
該校社會學係的副教授巴德利·赫特在複課後做了一個小調查,就是否應該有第33名遇難者展開討論,他注意到,支持者和反對者的人數大致相當。學生們的意見有的很獨特:有人說早在趙承熙決定殺人那刻起,他已經死了,所以隻有32名死難者;還有學生認為自閉的趙承熙遠離了VT這個大集體,所以隻有32名死難者。
22歲的卡洛琳·瑪麗,是“4·16”事件中的跳窗幸存者。說起趙承熙,她的感情十分複雜:“我恨他,但也同情他。我也不知道這樣兩種感情怎麽能夠並存,但是我的確是這樣想的。”
青帝認識的蕾瑪·薩馬哈的家人在葬禮上,則向趙承熙家庭致以慰問,“因為他們也失去一個兒子”。她的父親說,“薩馬哈”這個姓氏就是原諒的意思。
一位基督教的神父說,他和許多學生聊過這件事,不少都表示同情趙的家人,但也有不少說無法原諒他。
本地花店的老板說,全國各地的電話訂單堆積如山,很多人都說:“這是點錢,請你們給死難者獻上點東西,什麽都可以”。但很少有人提及趙承熙。
正因為如此,包括青帝在內的許多學生,深深為凱特琳的勇氣所折服。宗教研究學教授布來恩·布賴特說:“人們很難做到這點,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這麽做。”
但不論人們怎麽看待這件事情,“第33塊紀念石”隻是凱特琳的個人行為。由於此前媒體中充斥著“弗吉尼亞理工原諒了趙承熙”等等字樣,因而導致了學校被許多人誤解。
對此,該校發言人馬克·奧薩斯奇在撇清此事的同時,重申學校沒有和趙的家庭聯係,也不準備向他發放畢業證。在官方網頁的哀悼名冊裏,趙承熙也不在其中。
與此同時,關於凱特琳舉動的爭議也越來越多。“雖然表麵上大家還是說著冠冕堂皇的好話”。但青帝試圖跟幾位好友探討此事,發現私下裏幾乎沒有人讚同凱特琳。
一位英語係的同學私下說,盡管凱特琳的意圖是明確而善意的,但她沒有權利替2.6萬名火雞人發言。因為這是個公共的悼念場所,放不放石頭應該由死難者家屬決定,否則就是極度不尊重死難者。
“我們都有試著幫助他,他的老師有單獨輔導他,他的室友有想法接近他,警察有和他談話,趙自己選擇了這樣一條不歸路。憑什麽要我們為他錯誤的選擇負責呢?反而是我們這個社會對他太寬容了,過分樂觀了,以為他即使拒絕了他人的幫助也會自己照顧好自己。”這位同學認為凱特琳在公開信中暗示VT不夠“關心同學”是毫無道理的。
關於凱特琳一再強調的“家庭觀”,也有人持不同意見。一名附近小鎮的居民說,有時“家庭成員”也會背叛“家庭”,“就像趙做的那樣,因此他不值得我們為他做任何事情”。
甚至關於凱特琳人品的傳言也開始流傳。雖然這種話不好直接講出來,“顯得人很小氣”。一個虔誠的基督徒就表示,如果她真的是個不計名利的人,就應該一直保持沉默,站出來又不想被媒體追訪,怎麽可能呢?她甚至從教義出發說:“如果她真的相信自己做的是件好事,是不用解釋的,因為上帝會決定她做的對錯。”
不過出於對擺放人的尊重,馬克·奧薩斯奇表示所有物品(連同人們寫給趙的信件和條子)目前都擺放在學生活動中心。學校特別給所有同學寫了電郵,要求盡量記錄全世界各地向我們傳達哀悼之情的人的名字,要設法永久保存人們寄來的簽名板、卡片、藝術品等。
目前學校正在和美國國會圖書館聯係,商討如何保存這些物品。他說:“表達悲傷的方式有很多種,我們全部都接受,不會區別對待。”
這是最近唯一一次提到此事了
幾天前,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訪問弗吉尼亞州,參加英國在北美第一個殖民地詹姆斯敦建成400周年紀念日。雖然沒有訪問弗吉尼亞理工大學,但女王特別向“4·16”死難者致意,並接見了學校師生代表。
“這是最近媒體上唯一一次提到此事了。”青帝說。
學校和鎮上大多數電線杆上紮的橙色和紫紅色絲帶還沒有拆,但連日的陰雨已經澆得絲帶有些褪色了。這兩種顏色是弗吉尼亞理工大學的幸運色。銀行、商店等地仍然豎著“我們是火雞人”的大牌子。一些學生把五顏六色的花圈放在案發的工程學院教學樓。至今,這裏仍有3名持槍警察來回巡邏。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個鋼琴家開著一輛紅色卡車在學校食堂邊等地露天表演。一起來的還有他的狗,趴在鋼琴上,自在地看著過往行人。
顯然,人們努力想從悲劇的痛苦中解脫出來。學校已經要求媒體遠離校園。包括弗吉尼亞理工聯合會、校方發言人也不再回複媒體的信件。
學生們也很少再談起半個多月前的那幕慘劇。穿梭在校園裏,沒有外出的學生們抱著整摞的書籍,徜徉在路邊小道上,悠閑地坐在草坪上喝咖啡。
“幾乎每個人都被媒體拉著采訪過,”青帝無奈地告訴記者,“重複著同樣的話,確實有些厭倦。”
她的博客也不再刊登有關“4·16”慘案的話題,而是換上愛、生命、珍惜等話題。曾經每天上萬的博客點擊量,也跌至眼下日均100多次。
5月11日,就要舉行畢業典禮了。馬上就要畢業的青帝在芝加哥找到一份教書的工作。這幾天,她常常想:為什麽死的不是我?如果我當時在場,我會怎麽做?如果我的家人失去了我,將會怎樣難過?世界會怎樣看待我?
這些假設讓她清醒地意識到:“每一天的生命其實都是寶貴的恩賜。有太多的事情,我們都以為理所當然。是的,太陽照樣升起,但我們中的一些人,卻再也看不到新的一天了。他們的願望、努力、成績,都在一夕之間被無情地粉碎,留下將會被歲月磨掉的記憶。”
直至此時此刻,青帝似乎有些理解凱特琳了。於是,5月6日下午,她再度去學校操場上看了一眼“那塊石頭”:
它已經被放在了第33個位置上,還多了一支第33個電動蠟燭——用太陽能做動力,可以長明不息。
隻是,標有趙承熙名字的橙色剪紙不見了。而其他人的名字都打印在A4紙上,而且封過塑。雖然第33塊紀念石下的信件和鮮花還在,卻比其他人的少許多,也和其他人的紀念石隔得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