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傲慢的薑文對本報記者的提問很感興趣,采訪結束後特意給記者留下電話號碼
走進製片方給薑文安排的房間,裏麵除了沙發和幾把椅子,並不見薑文本人。他的助手告訴我們,剛結束一輪采訪的薑文得先“歇口氣”再說。兩、三分鍾以後,身穿黑色恤衫的主角從裏間走出來,臉上帶著微笑招呼大家,像個熱情的主人。這兩天在北京忙著影片《天地英雄》的宣傳,薑文已經記不請到底接受了多少家媒體的采訪。問起他的感覺,回答隻有一個字:“累!”
采訪過薑文的記者都知道,他是一座很難攻克的“堡壘”。采訪過程中,他通常保持一種不鹹不淡的禮貌,而那種禮貌要比“橫眉冷對”更能達到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效果。而他自己也說過,假如記者盡問些不著邊際的問題,那他就沒法配合,因為這讓他覺得沒勁。要讓薑文覺得有勁,也許同電影密切有關的話題是最好的切入點。
藝術創作是為了生命
記者(以下簡稱“記”):同以往許多電影塑造的英雄形象相比,你所扮演的校尉李比較特殊。他不是一個為大義犧牲的英雄,更像是被逼上絕路的普通人。
薑文(以下簡稱“薑”):我同意你說的。校尉李是一個逃犯,他之所以犯罪是因為他沒有遵守命令。對於軍人而言,不服從命令違反了軍人的天職。但是軍人首先是人,這個職業不可以抹殺他作為人的基本人性。他可以服從命令,但必須符合他做人的原則,一旦命令與原則相違背,他就會做出反抗。這正是我喜歡這個角色的原因。
記:你喜歡這個角色是因為他符合人性,那麽自己在創作電影的時候你是否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在英雄大義和普通人性之間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薑:你的問題讓我想起了蘇東坡的《念奴嬌·赤壁懷古》。羽扇綸巾、雄姿英發,這些描述的確讓人熱血沸騰,但一切最終都將灰飛煙滅。那什麽才是值得人們堅守的有價值的東西呢?我覺得人們對生命本身的感受,比那些所謂的追求更有意義。
我曾經問自己,藝術創作是為了生活還是生命。生活通常要符合現實,被認為是天經地義的規矩,但生命本身似乎在這些規矩之外。我之所以是我,最根本的原因在於生命。
所有的藝術作品都是對生活的補償,因為也許有人對生活不滿意,也許有人對生活有幻想。既然生活讓人覺得無奈、困惑,存在無窮的困境,那麽我們可以有一個好去處,那就是藝術創作。
我認為崇高的,值得人去付出的,是探討生命意義的作品。每個人都想看到令人動心的作品,人被感動是因為生命的意義,而不是因為生活中的人情世故。越是貌似替他人著想的作品,越沒有生命力。
電影沒有男性女性的區分
記:當你第一次進入影片外景地大漠的時候,你眼前所見與你的想象有沒有不同?
薑:我剛看到的時候,發現跟我的想象有很大不同。我的想象比我真實見到的更陌生、更原始。其實戈壁就像一個巨大的建築工地,沒有特別觸動我的。可能是帶著工作的緣故,如果一個人去那裏旅遊,或許能感受到一些別的東西。我覺得人的想象往往超過現實,跟著想象走容易讓人陷入失望中。
記:《天地英雄》是一部動作戲,有許多騎馬和武打的鏡頭。何平導演為了追求真實的感覺,都沒有使用替身。你有沒有感到過害怕。
薑:麵對馬,我曾經感到了恐懼。馬是一個力大無比的動物,跟它相比人渺小了許多。它要稍微不配合,危險就接踵而至。不過跟馬接觸時間長了,也就逐漸習慣了,甚至會忘記自己就騎在馬背上。剛開始的時候我很小心翼翼,後來馬幾乎成了我的代步工具。
記:有人說《天地英雄》是一部純男人的電影,趙薇扮演的“文珠”其實可有可無。你對此怎樣看?
薑:對一部電影而言,沒有男性、女性的區分。我不願為電影定位,也無法給電影定位,這讓我覺得很別扭。事實上,為富有生命力的作品定義是蒼白無力的,而觀眾感受到的往往比定義要豐富許多。
記:你導演的電影很講究台詞。可是在《天地英雄》裏你的台詞卻過於簡單。在表演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做改動?
薑:這是何平的電影,也許它更適合這樣來表達。跟陸川合作《尋槍》的時候,我就很清楚,哪些東西我可以幫忙,哪些東西是我最好別幫忙,因為一幫就會幫倒忙。人物的狀態和語言,導演有自己的想法,說不上好壞,我會順著導演的意思來。至於我自己的電影,台詞的確很重要,我會反複地修改台詞。
《陽光》是給自己拍的電影
記:什麽時候導演下一部電影?
薑:腦子裏很多有故事,但都沒有成型。
記:你的處女作《陽光燦爛的日子》描寫了一個發生在中國文革這個極其特殊背景下的故事,卻在很多不同國家都受到好評,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
薑:東京試演《陽光燦爛的日子》,有一個老太太看完後,哭得淅瀝嘩啦。我當時特別奇怪,因為她是個日本人,沒有經曆過中國文革那樣的曆史,為何能被這部電影感動。老太太的回答解除了我的疑問,她說:“我也經曆過16歲。”後來我更加清醒地意識到,《陽光燦爛的日子》講述了一個“男孩變男人的故事”,我隻是把背景放在了中國的文革。這不是我當初刻意的設計,我隻是把自己的感受說出來而已。說句大家不願意接受的話,這電影是給我自己拍的。我也堅信,越是給自己拍的,越是發自內心的,越能夠感動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