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30多歲的男子被家人關在鐵籠子裏，已經四五年了！”日前，一位熱心讀者向今報如是反映。7月11日，記者根據報料人提供的地址，來到了該男子所在的村莊——象州縣運江鎮水寨村良村屯，在一戶簡陋的農舍裏，見到了那已帶著斑斑鏽痕的鐵籠，和那在籠中的男子。
走進那戶人家的大門，一位老人熱情地迎了出來，把記者引到了裏屋坐下。偌大的房子裏，地上隨意地堆著幾袋玉米棒子，左右各擺著一個老舊的櫃子，正中間立著一台老舊的電扇——它是這個家庭唯一的家用電器。
老人姓龍，膝下有三個兒子，老大住到了鎮上做點小生意，老二在家務農，而老三……當提到老三時，老人一臉的苦笑：“老三的腦亂了，我們不得不把他關起來……”
在老人的引領下，我們來到關著老三的屋子，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屋正中間，擺放著一個已帶有斑斑鏽跡的黑色鐵籠，一簾粉紅色的蚊帳罩住了籠內的一切，透過蚊帳，隱約可以看到一赤裸著上身的男子，一頭長發直披到肩上，這就是老三。見有人靠近，男子咿咿呀呀地叫了起來。
禍起甘蔗糾紛
老人向記者介紹，老三叫龍紹記，今年32歲，之所以變成這個樣子是因為幾年前在一次甘蔗地裏的糾紛。
提起往事，老人不禁有些淒然：“紹記以前是很正常的，可是那一年冬天，因為在砍甘蔗時，別人把我們家的甘蔗也誤砍了，於是紹記他不服氣，就和別人理論起來，最後不知怎的就被人給打了，雖然沒有受傷，但回到家後沒兩天，腦子就亂了……”
老人說，老三精神失常後，老二龍紹和曾將其送到柳州龍泉山精神病醫院治療過兩次，但效果卻並不明顯。正說著，老二紹和回到了家裏。
老二龍紹和告訴記者，三弟被人打回來後不久就開始有些不正常，經常打罵家裏人，一天傍晚，母親正在切菜準備晚飯時，老三突然衝進屋裏從母親手中奪過菜刀，揮手就往母親脖子上砍，好在母親反應快，從他手中奪回了菜刀，才避免了一幕戧母的人倫慘劇，盡管如此，老母親的臉上還是留下了深深的抓痕，血流滿麵。
出了這一次險情後，家人就把老三送到了柳州市龍泉山醫院，幾個月後老三出院回到家中，顯得正常了許多，並且能幹一些簡單的家務，可是此後不久在和其妻的一次爭執後又犯病了，於是家裏不得不再將他送到醫院，可是不知怎的，他自己竟偷偷跑了回來，並在家裏大發野性，不得已，隻好把他關了起來。
老二說，為了老三的病，家裏已用去了一萬多元，現在家裏已經一貧如洗，再也無力將老三送去就醫。
“龍老三六親不認了”
聽說今報記者來采訪龍老三的事，村民們都來到了龍家，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了起來。村民王大姐告訴記者，龍老三病發前，於1996年結了婚，並在1998年初生下一可愛的兒子，在孩子還不滿一歲時，他就因為那場甘蔗糾紛“腦亂”了，再後來，老婆也被他打跑了，留下當時正呀呀學語、蹣跚學步的孩子。
村民餘年秀介紹，龍老三發病時很不得了，親生爹娘、兒子媳婦一個不認，除了一次差點用菜刀砍死自己老娘外，還曾在大冷天裏把兒子抱到河裏“洗澡”，把孩子凍得全身發黑，要不是村民們及早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村民們說，龍家上上下下都被龍老三打過，家裏人常常被他打得傷痕累累。在出過幾次大事後，在大家的建議下，龍家隻好把他關起來。
一開始把他關在一間屋子裏，可是他一發起病來就有牛大的力氣，房門、牆壁經不起他三兩下就倒了，最後，隻好買來鋼筋在鎮上焊了一個鐵籠，七八個大漢才把他“請”了進去。
起初親人們都以為這樣就可保萬無一失了，誰知他竟在病魔的驅使下把手伸出籠來硬生生地在泥牆上挖了一個大洞，還把籠子在房子裏翻來翻去，把掛在籠子外的蚊帳杆扯下來捅房上的瓦片，弄得一家人非常緊張。後來大家隻得又想辦法用一根木梁把籠子壓在房子中間，才算把他給“鎮”住。
仔細算來，至今已有4個年頭了。在鄉親們複述著這些舊事時，白發蒼蒼的龍母不時喃喃地說：“有哪個老娘忍心關自己的崽啊！”說話間，不禁老淚縱橫。
龍老三把家人都拖住了
良村的村民小組副組長謝其恩說，龍老三並不是時時都不正常，也有清醒的時候，但一發起病來就很暴力，隨時都會對周圍的人構成危害，雖然他並沒有傷過外人，但如果不把他關起來，平日裏白天大人都在地裏幹活，村裏的孩子就很危險，把他關起來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謝說，龍老三成這樣子是大家都不願看到的，自從龍老三“腦亂”後，原本家境還算殷實的龍家就變了個樣，家裏少了一名男勞力，隻有龍老二一人操勞家中的所有活計，家裏的兩位老人都已年過七旬，孩子還不足6歲，成了實實在在的困難戶。
“因為老三，他家老二都三十好幾了也還沒討上媳婦，村裏人給他介紹過十多門親事，一莊也沒能成，根本沒有姑娘家願意嫁到他們家！”謝其恩痛心地說。
麵對這樣的一戶人家，村民時常向他們伸出援手，在農忙時節，左鄰右舍總會自發地到龍家的地裏幫忙，一位不願留下姓名的村民說：“我們大家都不容易，也都有自己的活，不過能幫一點算一點了，他們家太難了。”
水寨村村支書餘仁誌說，龍家的困難村委是知道的，並為他們向鎮上申請了低保補助，雖然錢不多，但村委也隻能盡力做到這些了，雖然補助的錢物不多，但希望能對他們有所幫助。
運江鎮民政辦公室一姓張的工作人員說，鎮裏於去年就龍家的情況爭取了低保，父子倆一個月30公斤大米和15元錢，但除此之外，鎮裏已無力再給予更多的資助，該工作人員表示：等龍老三的小孩到上學後鎮裏將盡量為他爭取“春蕾”助學金。
鐵籠囚禁該不該
在采訪中，村民們普遍認為，把龍老三關進鐵籠裏是恰當的，否則將會給村裏人帶來很大的安全隱患，一位姓謝的老大爺說：“龍老三不發狂還好，一發起狂來就要砍人打人，不把他關起來能怎麽辦呢？大家都覺得這樣可能會違法，但為了村裏人的安全，隻有這條路可走了。”
記者在水寨村村委采訪時，該村村委副主任梁文光認為，為了村民的安全，尤其是村裏小孩的安全，把龍老三關起來是“不得已而為之”，雖然這與法不容，但村委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龍家為了老三已經一貧如洗，不可能再拿出錢來為他醫治，而村裏也沒有多餘的錢來支付這樣一筆龐大的費用。
在運江派出所記者了解到，在該所所轄範圍內，已發生過多起精神病人傷人案件，其中一起致被害人顱腦破裂死亡。
該所的一負責人唐警官說，如何處理農村裏的精神病人是個老大難問題，“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製自已行為的時候造成危害結果的，不負刑事責任”。如果把他們關在看守所或者采取其他囚禁方法，是違法的，作為地方的公安部門，派出所隻能勸病人的監護人看管好病人，不讓其危害社會，但用鐵籠將其囚禁起來肯定是不對的。
就龍家老三的情況，唐警官認為這是“合情合理但不合法”的。最好的辦法就是能將其送去就醫，但在農村，家庭經濟普遍都很不好，派出所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律師觀點不一
柳州市甲天下律師事務所的黎鈞華律師在知悉龍老三的情況後認為，龍家的做法顯然是違法的。精神病人屬於無行為能力人，任何人都不能以囚禁的方法來對待精神病人，按法律規定，精神病人的監護人應當將病人送往醫院就醫。我國刑法第238條明確規定：“非法拘禁他人或以其他方法非法剝奪他人人身自由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製或剝奪政治權利。”精神病人也是人，將其囚禁起來屬於一種虐待行為，此舉已構成犯罪。
然而，也有律師持不同觀點，柳州市廣天一律師事務所的翁律師認為，龍家的這一做法確實是不合法的，但不足以構成犯罪。
翁律師說，以前，我國對於精神病人是免費就醫的，但自從醫療製度改革以後，這一措施取消了，麵對精神病人高額的醫療費用，普通家庭根本無法承擔，所以龍家將其老三囚禁起來也是可以理解的。
翁律師認為，要解決好這類問題，應該由政府民政部門來妥善安排和處理(如出資為病人看護醫治等)，而不應由監護人完全承擔這一責任。
在采訪中，律師們的意見雖然有所分歧，但有一個觀點是一致的，即龍家將兒子關在鐵籠裏，這樣的行為是違法的，從理論的角度上講，法律發布追究一切違法者的法律責任，但在實際操作中，是存在著理論與實際的“脫節”的。
麵對龍家的問題，律師們也顯得很無奈：有誰會同意拿起對付罪惡的利劍劈向迫於無奈而善良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