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們”在試新節目的服裝。
姑娘們現出廬山真麵目,台上台下判若兩人,一般人是根本對不上號的。
又成功脫變成女人的“灰灰”,坐在鏡子前自我欣賞。這時對於他們來說自己已完全變成了女人。
三原色酒吧,擁擠的後台,九個男子帶上胸罩,穿上絲襪和高跟鞋,描眉畫眼之後在舞台上出現。他們是大青青、紫丁香、金夢秋、美鈴娜、酒井白惠,琪琪、水仙、仙杜蕾拉和浩子,一群反串表演的演員。
舞台上下,他們都以女性的身份存在。我看到他們的神情姿態無一不比真正的女人更嫵媚,就連彼此之間的稱呼也以姐妹相稱。酒吧的客人,包括酒吧的侍者走過他們身邊時,總會拍一下胳膊,擰一下大腿,態度曖昧。大青青是這個群體中的“領導”,他說:“太多的人把我們等同於泰國的人妖,可我們不是。然而對於那些不友善的目光和行為,我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們每天下午4點左右開始排練,晚飯後開始化妝,10點到淩晨1點半之間有累計2個多小時的演出,卸妝,回家,玩一陣,清晨6點開始昏睡,然後一切重新開始。
反串表演的在中國曆史上由來已久,在北京和上海,這種表現形式是被禁止的。在其它城市,聚集在表演者身上雖然也有欣賞,但更多的是好奇,還有我們最不願意承認的――鄙夷。
在他們的小圈子中,地位相對很低下――因為他們太公開,太高調,所以被蔑視。這當然多少有點五十步笑一百步的意思。
大青青告訴我,這個團體中隻要有任何一個人找到其它出路,馬上就會離開。因為做這一行看不到未來。要找到演出的場地本身就很難,現在在深圳每個月1000多元的固定工資,加一點客人給的小費是他們的全部收入。看見他們住著簡陋的房間,吃著便宜的盒飯,能夠想象他們的拮據。
因為生存對於他們而言是非常艱難的事情,所以他們變得更堅強。曾經他們其中一個人想從家鄉去海南,到廣州的時候身上隻有30元,而從廣州到海南最差的船票都要35元,他把唯一的手表典當了5元錢,身無分文地去了海南。他們說:“我們總有辦法可以生存下去,總有辦法讓自己平衡下來。現在很難有什麽事情讓我們流淚。經曆多了,視死如歸,也就堅強了。”
做這一行很難,卻會上癮。紫丁香說:“上了舞台就很難下來,聽過了掌聲就很難忘掉。”於是人會慢慢變懶,青春會慢慢流逝。有的人,得過且過地過著這樣的日子,不去想以後。有的人,如丁香和大青青,還擁有自己的理想。想攢點錢,然後去學門真正的手藝,找份工作。可是即使在他們和我談理想的時候,我依然看到他們臉上的不確定和迷茫。
舞台對於他們而言,是謀生的地方。另一方麵,卻是他們快樂的最主要來源。
從專業的角度看,他們的演出無疑是認真投入的,但卻不是高水平的。可是每個人在演出的時候都很自信,神采飛揚。紫丁香很了解觀眾。他說:“他們來看我們表演,一方麵希望看到我們很象女人,另一方麵千方百計想看出我們不象女人。所以我們不必太象。真的十足了,觀眾還不如去看女人。”
關於這點,大青青有非常清晰的理解。他說:“我們隻需要引起客人的話題。例如誰跳得很醜,誰長得很難看,誰跳得還可以……就足夠了。無論他們覺得我們跳得怎麽樣,他們看演出的時候都是開心的。能夠給大家帶來開心,我們就覺得很驕傲。”
但與其說他們演出是為了娛人,不如說是為了娛己。他們時常會在演出中捉弄同伴,肆意笑場,打鬧。大青青說,平時和誰有了矛盾或者有什麽不開心,在舞台上瘋一下,情緒也就宣泄出來了。快樂,是自己找的。
談到反串,自然會談到金星。大青青說:“如果我擁有她那樣的社會地位,經濟基礎,我會去做變性手術。不為什麽,我隻是想體驗一下做女人的感覺。人活一輩子,應該盡量體驗。” 大青青說,其實做男人或者女人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做好一個人。“我們這群人其實很簡單。因為普通人都有兩麵性,而我們隻有一麵。我們不掩飾。”
紫丁香因為父母的不接受而逃離了家庭,然而上個月當非典型性肺炎的消息傳到四川時,他還是收到了父母寄來的板藍根。愛對他們而言,甚至比金錢更重要。因為太缺乏愛,所以他們很渴望愛。
大青青說其實現在他感覺的愛很純粹,和物質和性都沒有關係,有時候隻要自己心裏幻想一下愛人或者被愛,就滿足了。現在九個人彼此之間象兄弟姐妹一樣生活在一起。平時各幹各的事情,萬一誰有麻煩了,其它幾個人一定會幫忙,這也是愛。
剛開始采訪他們的時候我不敢說話。怕因為不理解而造成傷害,雖然我本無惡意。紫丁香柔柔地說:“打個比方,如果你對一個殘疾人特別好,其實,那是另外一種形式的歧視。”他們不停地安慰我,讓我隨便發問。從和他們的相處中,我看到他們的勇敢,還有許多我們本應歌頌的美德。然而這些美德卻因為其它原因而被漠視甚至歪曲。雖然勇敢並沒有為他們帶來更多的物質利益,但是卻給他們帶來快樂。窗戶打開了,陽光就能撒進來,陰影就不複存在。
生命本來就無分貴賤,我隻祝福這九個花一樣的男子能用自己喜歡的方式繼續他們的人生旅途,提著昨日種種千辛萬苦向明天換一些美滿和幸福。
文/梁春雪 圖/ 吳峻鬆/Photoc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