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36)
邂逅阿米高總統
李公尚
來美國這麽多年,去過不少國家旅遊,卻沒去過阿根廷和巴西。今年感恩節有四天假,我把這四天假和過去加班倒休的十天假加在一起,打算和妻子去一趟阿根廷和巴西。
阿根廷的朋友告訴我們,阿根廷比鄰巴西,但兩國關係不好,從阿根廷去巴西可能有麻煩。原因阿根廷是一個白人國家,百分之九十六的人口是歐洲裔白人,其餘是歐洲裔與印第安人混血的後代,還有極少數的日本裔人,幾乎沒有黑人,這導致阿根廷一直瞧不起曆史上曾因大量使用黑人奴隸種植香蕉、甘蔗等而使如今黑人數量眾多的巴西。在2016年巴西裏約熱內盧舉辦夏季奧運會期間,去巴西觀看奧運會的一些阿根廷人因稱巴西人為“猩猩”、“猴子”和“香蕉”,引起兩國觀眾的衝突,很多阿根廷人在巴西被捕。在近年舉辦的一係列阿根廷和巴西兩國運動員參加的國際足球賽事上,兩國也多次發生運動員和觀眾的衝突。阿根廷近百年來一直諷刺巴西大量接受日本窮人移民,卻為自己二戰後大量接納逃亡到阿根廷的歐洲納粹感到自豪。目前巴西的“左翼政治家”盧拉第二次當選總統,上台後就對美國、阿根廷等一些國家實行了入境簽證限製。
我和我妻子決定先去阿根廷。11月18日我們從華盛頓DC起飛,六個小時後到達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在此轉機經停一個半小時後,再飛六小時,於19日早晨六點到達阿根廷的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布宜諾斯艾利斯”是中文譯名,長且拗口,拉美人將其拚讀為“包耐斯”。包耐斯是南美最歐美化的城市。下了飛機,我們乘出租車去我們事先在網上訂好的“解放者賓館(Hotel Libertador)”,當地出租車司機幾乎不懂英語,我們用穀歌翻譯軟件幫忙翻譯。他們得知我們使用美元,爭相拉客。
我們預訂的賓館在包耐斯市中心,賓館大廈分別插有美國、德國、中國、日本、法國和西班牙等國的國旗。到達後我們發現,賓館的正門和側門都被大量的人群包圍,人們在夏日的晨曦中安靜地坐在賓館外大廈周圍的街道上等候著什麽。人群前麵有眾多攜帶各式長短攝影器材的記者和攝影車輛衝著賓館大廈的門口嚴陣以待,更有為數眾多的警察在維護賓館周圍街道的交通。
出租車被允許停在賓館正門外,但正門外被用鐵欄臨時圍起來形成了一個隔離圈。我們下車後走向賓館正門,守衛在出入口的多個彪形大漢見我們是“外國人”麵孔,自動讓我們進入了鐵欄圍起來的隔離圈。隔離圈內有兩家電視台在做直播,我們以為是在拍電影。這時一位拿著話筒的記者朝我走來,他身後的攝影機也跟著朝我們移動過來。拿話筒的記者用西班牙語向我說了一段話,就把話筒湊到我嘴邊,讓我講話。我聽不懂西班牙語,就用英語問他:“你們是在拍電影嗎?我很高興當你們的群眾演員。”我妻子用英語俏皮地問:“有片酬嗎?我們可以談談,但隻收美元。”不知拿話筒的記者是否聽的懂英語,他迅速把話筒收回去繼續做直播。但另外一家做直播的記者顯然聽懂了我們說的話,她笑了起來,並朝我們豎起大拇指。
我和我妻子拉著行李走進賓館大廳。大廳內布置莊嚴,氣氛肅穆。迎麵牆上的一幅大屏幕上正播放我和我妻子剛才進入賓館大廳前接受采訪的畫麵,可惜我聽不懂畫麵上插播的西班牙語。我們走到賓館的接待前台,接待人員靜悄悄地為我們辦理了入住手續。我們的房間在15層,有專人引導我們去乘坐電梯,並告知餐廳在三層,此時正是早餐時間。
我和我妻子先到我們入住的房間,分別洗了澡換了衣服,然後去三樓餐廳用早餐。去往三樓的幾部電梯很忙,我們等了好長一會兒才等到電梯。到了三樓,見餐廳內外早已人滿為患。餐廳外大廳裏的人群見我們長有“外國人”麵孔,自動讓開一條路讓我們進入餐廳。我妻子和我都非常驚奇我們的奇遇,相互提醒:可能正在拍電影,我們已經入鏡了。
走進餐廳,所見都是衣冠楚楚,翹首以盼的成功人士,分別散坐在一處看似核心餐桌的周圍,邊吃早餐邊看牆上的大屏幕。我妻子和我挑選了一張遠離他們的餐桌,然後去自助取食物。早餐很豐富,我們分別用盤子取了食物,再用杯子取了咖啡和果汁,放在餐桌上準備用餐。此時,從那些正襟危坐的成功人士中,朝我們走來幾位道貌岸然的男士。其中被簇擁在中間的那位,脖頸粗短,身材壯碩,頭發蓬鬆,走到我和我妻子麵前,伸出右手用西班牙語和們我說話。我和我妻子驚鄂地站起身,聽不懂他的話,但其中的“阿米髙”一詞聽懂了,這是在美國打工的拉美人常用來稱呼“朋友”的口語。他身後一位用英語問我們是不是日本裔,我回答是中國人。向我伸出右手的那人聽了稍怔,遂彬彬有禮地並足微躬點頭向我們致意,他左手背在身後,右手和我們分別握手。我們被動地和他握手,用英語應酬說:“很高興見到你,今天好運”之類。他身邊跟了兩名攝影師,鏡頭對準我們拍攝。
早餐後,我和我妻子坐了一夜飛機感到疲倦,就回房間去睡了。不知過了多久,我和我妻子被房間窗外嘈雜的喧鬧聲吵醒,隔著玻璃朝樓下望去,街道上眾人鼎沸。我們不知發生了什麽,我妻子打開電視,跳過西班牙語的十幾個頻道,找到英語的CNN節目,才知道是阿根廷的總統大選剛剛結束,選舉結果是一個叫哈維爾·米萊的當選了總統。屏幕上個頭不高的米萊在幾個彪形大漢包圍中正麵對支持者們手舞足蹈地演講。我定睛一看,謔!這不就是今天早餐時裝模作樣和我們握手的家夥嗎?此時他站在我們下榻的賓館門外慷慨激昂。我妻子又把電視調到BBC頻道,播放的內容大同小異。原來,我們下榻的賓館在幾個月前就被米萊的競選團隊包下了兩層樓和一部電梯,作為米萊的競選總部。
下午,我和我妻子外出參觀市容,下到賓館大廳,見賓館大廳的正門已經不讓入住的遊客使用,隻供後任總統米萊和他的後任內閣成員們出入,同時也被用做後任總統發言人每天向公眾例行發布消息的所在。遊客隻被允許使用大廳一側的側門。由於一些被允許進入賓館來拜會米萊的人也隻能從側門出入,於是測門外也被裝備齊全複雜的記者們包圍了。外麵街道上的群眾大都散去,尚有一個化妝成紫眼睛紅鼻子黑嘴唇著紅衣戴紅帽的小醜在表演。小醜舉起右手踢著右腿,左手和左腳卻呈現出殘疾的樣子,不知是不是在諷刺新當選候任總統米萊是一位“極右翼政客”。
阿根廷的中國人並不多見,我的阿根廷的朋友為我們找了一位會講英語的阿根廷導遊開車帶我們遊覽。進入夏季的包耐斯天氣確實“耐斯(nice)”,炎熱中吹著涼爽的海風,藍天白雲,但城市卻顯陳舊。導遊一上車就向我們介紹他祖父是英國人,她祖母是西班牙人,他父親具有英國和西班牙兩國的國籍,因他母親是意大利裔的阿根廷人,他和他母親一樣也出生在阿根廷,於是就得不到英國和西班牙國籍。他話語中不免許多遺憾,也隱約聽得出他對阿根廷的不屑。
由於我們在阿根廷待的時間不長,又獲悉阿根廷的一些大飯店和商場都接受美國的VISA信用卡,我們就沒用美元兌換阿根廷貨幣比索。陪同我們的導遊得知後,主動要求和我們兌換,他說拿美元去銀行兌換阿根廷比索,一美元隻能兌換三百五十比索,他和我們換,可用一美元兌換九百比索。他每次帶我們去景點買門票,都讓我們把美元給他,他再用比索去購買。遊覽完回賓館,下車時我給了他幾美元小費,被等在賓館外的出租車司機們看到了,都朝他伸出手,撚著拇指和食指,叫囂著祝賀他發財。這讓我想起今天上午看到電視裏回放候任總統米萊前幾天競選時宣稱的要廢除阿根廷中央銀行和阿根廷比索,讓阿根廷全部美元化的畫麵。十多年前,阿根廷比索兌換美元還是1:1,後來漸漸變成2:1,10:1......這幾年,阿根廷經濟通脹率呈三位數攀升,慘不忍睹。
晚上,我們在一條專買美國和歐洲名牌商品的商業街上找了一家接受美國信用卡的麥當勞,買了兩份套餐,根據賬單折算下來僅合六七美元。這樣便宜的快餐,在很多阿根廷人眼中竟是隻有追求時髦的年輕人才消費的奢侈品。我們回賓館時順便在附近街上轉了轉,看到街道兩邊的店鋪外麵坐著或躺著很多流浪漢,眼睛像餓狼一般盯著過往的遊客看。其中一個母親帶著兩個孩子坐在地上,嘴裏呼喊著伸手乞討的情景讓人觸目傷神。前不久我在網上看到有人問:“為什麽人們常能見到男流浪漢,卻見不到女流浪者呢?”這顯然少見多怪。
我和我妻子回到賓館從側門進入守衛森嚴的大廳時,我身邊突然冒出一位金發碧眼的年輕女士,她一隻手挽著我的手臂,另一隻手攬著我的腰。我吃驚地看著她,她鎮靜談定。我又看看我妻子,此時她身邊正被兩位年輕女士蔟擁著。我和我妻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這三位女士擁進了賓館大廳。她們混進大廳後朝我妻子和我點頭致笑,然後去了大廳一側的洗手間。我和我妻子等待繁忙的電梯時,那三位女士很快從洗手間出來了,換上了性感誘人的服裝。她們的肌膚雪白刺眼,有兩位白得泛著粉紅色,另一位的大腿和手臂白得透出藍色的血管。她們上了二樓,二樓燈火璀璨的酒吧已被候任總統的團隊包了下來。
後麵的幾天,我和我妻子先乘飛機去了以熱帶雨林瀑布聞名於世的伊瓜蘇,當地的導遊是一位日本裔女士,她除了講母語拉丁語還會講英語和日語。她驕傲地告訴我們她去過三次日本,去年最後一次去還在日本工作了半年,但終因沒有日本身份無法留在日本。她頗似抱怨她的祖父祖母當初移民來到阿根廷。她從小就被出生在阿根廷的父母要求學習日語,並希望她長大後和日本人結婚。現在她已經二十六歲了,還沒找到合適的戀愛對象。她說她去日本時,也順便去了一趟中國,她看到的北京、上海和廣州等地簡直就是天堂。她用比索和我兌換美元,比價是一美元兌換一千一百比索。
之後我們乘飛機去了靠近南極以寒冷極地著稱的火地島。導遊是一位女大學生,膚若凝脂,麵如桃花。她說她祖父來自德國,她祖母是丹麥人。她不太了解中國,但印象中在阿根廷的中國人都是富翁。她不時好心並心疼地提醒我給別人小費時,不要直接給美元,因為每次給一美元太多了。她說一美元已經可以兌換一千五百比索了,而其他遊客給小費隻給兩百比索,很多阿根廷本國遊客根本不給小費。她希望我們把要花的每一美元都全部兌換給她。
我們從伊瓜蘇和火地島回到包耐斯,再次入住“解放者賓館”,那裏仍是全阿根廷矚目的焦點。住在裏麵的候任總統和他的候任內閣成員們已經開始著手中央政府的接收工作。他們不在賓館三樓的餐廳用餐了,現任政府為他們在賓館裏開辟了專用餐廳,人們很難再見到候任總統。在我們離開賓館的那天,剛出電梯就被阻攔在大廳裏。此時大廳裏的另外兩部電梯同時降下,開門後衝出一群飛揚跋扈的彪形大漢,鞍前馬後地圍護著一位個頭不高的人走出電梯,那正是要乘車外出的候任總統米萊。他出了電梯朝大廳裏掃了一眼,似乎注意到了我,右手食指朝我指了一下,嘴裏不知在說什麽。他身邊的一個人迅速跑向我,用英語低聲對我說:“總統先生說他記得你,你是中國人,他歡迎中國人來阿根廷投資。”
聽了這句話,我不由一陣發蒙。我隻是生活在美國靠打工養家糊口的華人,哪裏有錢投資!有錢的是中國政府和中國的企業。這些年中國一直是阿根廷的主要貸款國,可他在當選總統的前一天,還不知深淺地宣稱他當選後,決不與中國、俄羅斯和巴西發生往來,堅決抵製中國的一帶一路,決不加入以中國為首的“金磚國家組織”等。看來,他犯了一個兩千多年前中國人就指出的錯誤;“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
2023年11月28日
於阿根廷包耐斯飛往美國華盛頓DC的途中
left is always not right.
和中國做生意,虧錢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