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渡中的三個女人
李公尚
十
從基多去瓜亞基爾港的路,比去哥倫比亞的路好走,但是我們在途中有兩次被迫停下車無法前行。一次是路過一個城鎮時,正趕上當地選民在為選舉市長造勢,狂熱的選民們開著卡車、拖拉機,趕著牛車驢車等在路上遊行示威。結果和對麵方向遊行示威支持另一派候選人的陣營對峙起來,兩派選民用車堵路,相互叫罵,向對方扔西紅柿,甚至石塊。我們乘坐的卡車被從後麵趕來的車堵住了中間,無法掉頭,等了一個小時都前進不得,後退不得。我們的車頂上也“砰砰”地挨了好幾塊石頭。看著這種混亂的狀況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卡洛就下車去找了一個當地人,給他錢讓他帶著我們拐下公路掉頭,慢慢沿著田間的小路往回開,在田間小路上車又被陷進田地裏兩次,卡洛又花錢招呼人來推車,才拐上一條大一點的路,繞過那個村鎮,得以繼續前行。
第二次被迫停車,是因為去往瓜亞基爾港的一條公路修路,修路工人把道路全部攔截起來,無精打采地坐在路邊抽煙、聊天,甚至打牌,無人施工幹活。行駛在我們前麵一輛去往港口的大貨櫃車已經在那裏等了半多小時,見依然無法通過,大貨櫃車司機等急了,忍不住和修路工人叫罵起來,修路工人說修路公司的老板沒給他們發工資,他們沒法幹活。如果過路的司機不願意等,就打電話去叫他們的老板來。後來貌似公司的老板來了,修路的工人仍然不撤擋路的欄杆,在我們前麵的那個大貨櫃車司機見狀,索性當著公司老板的麵開車撞壞欄杆,加速衝了過去。瓦盧斯見了,也加大油門跟著前麵的卡車衝了過去。
我們到達瓜亞基爾港時,天已經黑了。卡洛讓瓦盧斯把車停在一個廢舊倉庫前麵,拆下車牌,把藏在車上他們用過的兩把微型衝鋒槍和車牌一起用車上的座椅套包紮起來,扔進海裏,然後帶我們去找到一艘去危地馬拉的巴拿馬籍貨船。這艘船已經裝卸完貨物,在夜幕中似乎正專門等著我們上船。
卡洛打電話聯係了貨船的船長,船長下船來接我們上船。在港口執勤巡邏的兩名警察見了,走過來檢查了我們的證件,卡洛上前和他倆交談了一會,順手遞給他倆一個信封。其中一個警察接過信封捏了捏,朝另一個警察點點頭。那兩個警察就走到了我麵前,問我去什麽地方,我按照事先菲德羅告訴我的話,用英語回答他:我在厄瓜多爾的首都基多開旅館和餐館,我住在在哥斯達黎加的祖母去世了,我帶著我媽媽和兩個妹妹去參加她的葬禮。由於從基多到哥斯達黎加的飛機要等好幾天,我們等不及,就托朋友幫我搭乘這條貨船去哥斯達黎加。警察聽了,又看了看秀姨和阿棠、阿椿,她們個個看上去都是麵容憔悴,精神痛苦,警察就不再疑他,逐一檢查了我們每個人的護照和身份證,讓我們上了船。這艘船很快就鳴笛起錨。
船航行在海上,我們除了肚子疼痛和口渴難忍,每個人都暈船得頭疼腦漲,從而帶動著全身關節難受。卡洛依然不允許我們進食進水。上船時我口渴的看著大海,曾幻想著一頭紮進去把海水都喝幹。我們被安排住在甲板下麵的一個貨艙裏,卡洛給我們找了一個貨櫃後麵的隱蔽角落,鋪上幾個墊子,讓我們躺在那裏,然後走上甲板把我們頭頂的艙蓋門蓋上。夜裏,我們忍受著機器的轟鳴和船艙的潮濕悶熱,以及體內的痛苦昏昏欲睡,不時被艙內的來回亂竄的老鼠擾醒。
到了白天,卡洛和瓦盧斯允許我們走上甲板,我們在他倆的監視下,相互攙扶著,慢慢挪上上甲板,尋找一個角落躺下。我們曬著太陽,遙望著遠處的海天一色,計算著我們已經漂浮過的路程和時間。瓦盧斯經常坐在我們不遠處,雙手不停地玩兒著兩把鋒利的匕首,不時把兩把匕首投擲出去,穩準狠地插在離他十多米遠的一個木桶上,然後起身再取回來。
上船的第三天,秀姨、阿棠、阿椿和我都餓昏過去好幾次。那天,秀姨躺在我旁邊的甲板上,像一條快要死的大魚,不停地張著嘴喘息,眼睛無神地看著天。阿棠爬到我身邊,有氣無力的對我說:“我要死了,摟著我,我死了也要和你在一起。”阿椿也爬到我身邊,依偎在我的另一側,對我說:“我想當你老婆,伺候你一輩子。”這時我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快沒了。阿棠和阿椿一左一右躺在我的懷裏,頭枕著我的兩個肩膀,我想,我可能會死在她倆前麵。卡洛和瓦盧斯不用再輪流地看守在我們身邊,隻是偶爾從他們住的船艙裏過來看我們一眼,然後又回到他們住的船艙去和船長等人喝酒打牌。那天晚上到了我們應該回到船艙裏去的時候,我們四個人誰也站不起來,最後不知是誰把我們四個人弄進船艙的。
我們再次醒來時,聽到頭頂的甲板上傳來“咚咚咚”人來人往嘈雜的腳步聲,仔細聽船上的輪機聲已經小了很多,我推斷這艘在海上連續航行了三天兩夜的貨船,應該到了什麽地方停了下來。雖然甲板上為什麽人聲嘈雜我們不得而知,但心裏陡然升起了無限的希望,同時也開始擔心,今天已經是第幾天了?藏在我們體內的毒品也不知怎麽樣了。我們什麽時候能才能下船?如果到了第五天我們肚子裏的毒品不能及時排泄出來,我們還能活多久?
後來我們才知道,我們搭乘的貨船到達了哥斯達黎加的蓬塔雷納斯港,船要在這個港口上下貨,港口的海關警察上船來檢查有無藏運毒品和走私槍支等違禁物品。當他們打開我們藏身的貨倉時,一縷陽光照射進來,我們才知道外麵已經是早晨了。甲板上的警察從貨艙口探頭朝濕熱黑暗的貨艙裏看了看,又用手電筒來回晃了幾下,沒有看到我們,也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之處,就讓蓋上艙板,離開了。
幾個小時後,貨船離開哥斯達黎加繼續向北航行,我們此時已經無暇關心貨船下一站去哪裏,藏在我們肚子裏的物品墜的我們的肚子疼痛不已,我們口渴難忍,饑餓難忍,隻是盼望貨船早點到達目的地。
第五天淩晨,貨船到了危地馬拉的聖何塞港,停泊在港外,要等到天亮後報關進港並上下貨。這時,已經快兩天沒露麵的卡洛和瓦盧斯走下貨倉,讓我們走上甲板跟著他們下船離開。他倆見我們實在無力行走,就出去叫了幾個人來,把我們分別抬上甲板,然後再從貨船船舷一側放下去的舷梯,把我們抬到泊靠在貨船旁邊等候接應的一條汽艇上。
卡洛讓瓦盧斯在汽艇上守著我們,他又上貨船去去檢查一遍我們住的貨倉,確認我們沒有排泄出任何物品後,回來讓前來接應我們汽艇開船。隨汽艇來的兩個人,一個負責機器運行,一個駕駛。機器很快發動起來,汽艇後退著離開貨船,然後掉頭,轟鳴地帶著我們四個人和卡羅、瓦盧斯,飛快地向著黑暗中的岸邊駛去。
我們上岸後,駕駛汽艇來接我們的兩個人,也跟著上了岸,他們幫著卡洛和瓦盧斯把我們四個人扶上一輛前來接應我們的麵包車,和卡洛與瓦盧斯低聲說了幾句話,卡洛給他們一個信封,他們打開信封,抽出裏麵的美元看了看,分別與卡洛和瓦盧斯握手告別。麵包車裏坐著一個司機,車沒熄火,見我們上車後,二話沒說就迅速開車。車在黑暗中急駛了一個多小時,把我們帶到一幢圍有院牆的小樓前,卡洛讓人來抬我們下車。
卡洛和瓦盧斯指揮著人把我們直接抬進了小樓一層的洗手間。他們也很著急,今天已經是第五天,如果藏在我們體內的毒品排不出來,他們的損失就大了。一路上,他們把我們當做運送毒品的皮囊,從來不管我們的死活,隻考慮他們運送的毒品安全。瓦盧斯拿來一大桶酚酞製劑,讓我們每個人盡快灌進肚子,然後讓人幫我們脫光下身的衣服,讓我們裸體蹲坐在特製的排泄盆上,把藏在體內的貨物排泄在盆內。
我們大口喝下刺激排泄的藥物不久,秀姨和我很快就都把藏在體內的小包裹袋如數排泄出來,我虛弱的身體頓時覺得一身輕,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旁邊一歪,疲乏得躺倒地上昏昏欲睡。可是阿棠和阿椿排泄出包裹袋,經卡洛和瓦盧斯數來數去,每人都少了兩個,卡洛和瓦盧斯吼叫著就讓阿棠和阿椿繼續往外排。我和秀姨都為她倆擔起心來,如果毒品被她們消化掉,她倆就生命可危了。瓦盧斯又拿來一瓶酚酞製劑,逼著她倆喝下去,不久,阿椿終於把遺留在體內的兩個小包裹袋逐一排了出來,可阿棠卻隻排出一個,還有一個沒有排出來。瓦盧斯再次數一遍她排泄出的小包裹袋,仍然少一個,於是逼著她又灌進肚裏一杯清場潤滑劑。終於,阿棠把一個帶有血絲的小包裹袋排了出來。我們每個人都鬆了一口氣,全都癱倒在洗手間的地板上。
卡洛和瓦盧斯把我們排泄出的毒品,一盆盆地端出去,交給其他人去洗滌加工,然後給我們每人拿來一大瓶一加侖裝的冰牛奶,讓我們直接對著瓶口喝。我們已經將近六天沒有進食了,生命已經到了極限。我們已顧不得下身還赤裸著,撐起身子倚靠在牆邊,抓過瓶子往嘴裏倒,拿來的牛奶很快就被我們喝光了。卡洛見狀,又給我們拿來十多瓶放在旁邊,讓我們繼續喝。我們每個人把牛奶灌進肚子裏後,不到幾分鍾,每個人就都從肛門裏排泄出來。
卡洛讓我們繼續喝,於是我們喝了排,排了再喝,連續折騰了三個多小時,直到我們新喝進的牛奶不再即時排泄了,我們的體力才開始恢複。這時我們身下的地板上,早已濁流遍地,汙穢不堪。又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卡洛和瓦盧斯見我們漸漸都能站立活動了,就給我們拿來新買的衣服,讓我們去洗澡換衣服,讓其他人來清理洗手間。
卡洛讓人把我們換下的衣服,還有我們離開基多時菲德羅給我們的假護照和身份證,全都拿走去燒掉。我們知道後,趕緊向卡羅要回我們每個人的腰帶和內褲。因為腰帶是大多數偷渡的人在家時用特殊布料製成的,以便在裏麵藏現金,坐飛機安檢時不容易被發現。內褲也是特製的,縫有夾層和不同的小兜,用來藏文件和證件。卡洛聽後,讓人把我們的腰帶和內褲丟在我們腳邊。
等我們洗完澡換完衣服出來,卡洛和瓦盧斯把我們帶進一間專門為我們四個人準備的帶有洗手間和淋浴的大房間裏,每人一張床。然後拿來兩桶牛奶和幾十斤香蕉,還有一個榨果機,讓我們把香蕉和牛奶混在一起榨成糊狀,慢慢喝。他們告訴我們:那天我們餓了,隻能喝這個。
第二天醒來,我們感覺好多了。早晨起床後,卡洛為我們準備了牛奶、果汁、麵包、黃油、香腸、火腿、雞蛋和麥片粥,讓我們隨便享用。他告訴我們:我們要在這個房間裏住一個多星期,等待後續行程的安排,再繼續上路。但在這一個多星期裏,我們誰也不能離開我們住的房間,如果需要什麽,或者想吃什麽,可以和住在我們房間外麵的人說。我們的每日三餐,都有人給我們送到房間裏來。
(根據當事人回憶采寫。未完。待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