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36)
少女之戀
李公尚
四
一天晚上舒嫚洗完澡,光著身子站在沙發背上走“平衡木”,突然,她跳到地毯上,衝著從浴室裏出來的我輕輕“噓”了一聲,說:“你聽,有人!”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噌”地一下竄到房門口,隔著門聽走廊裏的聲音,然後輕聲對我說:“從門外塞進來一張紙條。”
我趕緊去穿衣服,舒嫚把一張對折的紙條撿起來遞給我,我打開一看,上麵寫著:“舒嫚,明天是你十五歲的生日,想慶祝一下嗎?明天晚上出去吃晚飯。祝你生日快樂!媽媽。”是娜拉剛才塞進來的。
我問舒嫚:“明天能讓我去參加你的生日晚餐嗎?”舒嫚說:“你一定要去。是我的生日晚餐,我邀請你去。”我說:“要不讓我為你舉辦生日晚宴,你邀請你媽媽去參加,可以嗎?”舒嫚說:“她肯定會參加的。我還要邀請若賓妮婭參加。”我問她想去什麽地方舉辦生日晚宴,舒嫚想了想說:“我想去得克薩斯烤肉館吃牛排。我喜歡那裏的小牛肉。”
第二天是周末,下班後我直接去了約好的那家餐館訂好座位,不久,舒嫚和娜拉也到了。舒嫚很罕見地穿了一套裙服,細長勻稱的腿更顯得她亭亭玉立。下車後她跑到我身邊坐下,要了一杯可樂喝,娜拉跟在後麵款款而至。她身穿一件得體的晚禮服,輕妝淡抹,嫋嫋婷婷,風姿綽越。她朝我微微點頭,低聲說:“謝謝你為舒嫚舉辦生日宴會。”然後坐在舒嫚身邊,目光轉向別處。我把剛買的一副頭帶式無線高清動圈式耳機作為生日禮物送給舒嫚,她喜不自禁,接過去打開包裝戴在頭上,遙控調試節目。
過了一會兒,若賓妮婭和她的男朋友,還有她媽媽以及她媽媽的男朋友來了。若賓妮婭穿了一身童話裙裝,仿佛“陶藝玩具店(Toy’s Play)”裏身穿童裝招徠兒童顧客的女店員,她熱情地和我打招呼,跑過來要和我擁抱,被她男朋友拉住了。她男朋友仍然是汗衫短褲,但身上的體毛和紋身被遮住了不少。她媽媽三十五六歲,穿了一身舊式的套裝,卻像高級餐館裏的胖後廚,她媽媽的男朋友三十歲出頭,一身牛仔工裝,精瘦細高,是一名汽車維修工。他們分別和舒嫚、娜拉打招呼寒暄,對我隻是點點頭。舒嫚驚訝一下來了這麽多人,若賓妮婭送給她一盒巧克力說:“祝你生日快樂。下個月,我也過生日。”
入座後為了不顯得拘謹,若賓妮婭的男朋友和若賓妮婭媽媽的男朋友談論球賽。餐館招待送來了新烤的特色麵包和奶油作為開胃點心,娜拉和若賓妮婭的媽媽談不同麵包的味道。舒嫚和若賓妮婭在擺弄新耳機。點餐時若賓妮婭的男朋友和若賓妮婭的媽媽,以及她媽媽的男朋友分別點了不同品牌的大軋啤酒,娜拉點了一小瓶香檳酒。我告訴舒曼和若賓妮婭,在主牌菜烤牛排上桌之前,可以先去自助餐台取一些沙拉來吃,她倆聽了,興高采烈地去端回兩大盤各式沙拉,其他人見了也紛紛效仿,餐桌上有了一點兒快活的氣氛。
半小時後當每份牛排被端到每個人的麵前,又引起一陣快活,但很快各顧各地吃起來,氣氛又沉悶下來。我試圖找一點話題,問起本市剛剛發生的人質劫持事件的後續結果怎麽樣了,各位都沒有興趣,隻盯著自己的盤子大口吃肉。舒嫚把一條腿搭在我的腿上,晃動著,坐在她身邊的娜拉敏感地側目一瞥,視而不見。坐在他對麵的若賓妮婭吞咽下一口牛肉,用手背擦一下油嘴,口無遮攔地問:“舒嫚,你和你男朋友每天都做愛嗎?”
眾人聽了目瞪口呆,若賓妮婭不以為戒,繼續有口無心地說:“是傑克讓我問的。他想知道你是不是真喜歡身上不長毛的黃雀(Naked Yellowbird)。”傑克是若賓妮婭男朋友的名字,看他用餐頗為惡心,他齊胸的胡須常常拖到盤子裏,被油得亮花花的。他聽了一捋胡子,哈哈一笑,露出久被掩藏的牙齒,其他人附和著笑起來。舒嫚看了看我,睜大亮晶晶地眼睛瞪著若賓妮婭不說話,小腿緊緊纏著我的小腿微微顫抖。若賓妮婭繼續沒深沒淺地說:“傑克每天都想和我做,有時晚上做了早晨還要,有好幾回我都耽誤了坐校車,是他送我去上學的,都沒趕上到學校吃早餐。”
若賓妮婭的媽媽笑著說:“傑克沒有你說的那麽有本事!很多時候都像個草包,敷衍兩下都不情願,睡著了像頭豬。”傑克聽了幹笑幾聲,臉上沒被胡須遮住的地方,頓時像他麵前的盤子裏那塊隻有兩成熟的牛肉一樣呈紫紅色。若賓妮婭媽媽的男朋友笑著說:“男人的難處,很多女人都體會不到,有時不撐一下麵子也是不行的。”舒嫚對若賓妮婭說:“傑克是你的男朋友,你們倆之間的事,應該隻有你們兩個人分享,你告訴別人,就說明你對他不在乎,也不尊重。”娜拉聽了,驚訝地看著舒嫚,讚許地微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
餐館招待為我們每位送上最後一道甜點時,我注意到坐在我們旁邊餐桌的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衝著娜拉曖昧地笑。他和一對衣著得體的老年夫婦一直坐在我們旁邊的餐桌用餐,常在和那對背對著我們的老年夫婦談話時,不時用目光瞟向娜拉。他的曖昧早已引起了娜拉的注意,娜拉拿出補妝盒衝著他的方向,借著補妝遮住自己的臉,仔細打量他。後來,那對老年夫婦起身,男士和他們吻別,送他們走出餐館,然後獨自回到餐桌,要了一杯餐後啤酒,衝著娜拉,無所事事地喝著,尋機向娜拉示意。
有兩次娜拉和他的目光相對時,他不失時機地豎起用啤酒杯掩護著的右手打招呼,然後把拇指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悄悄地向娜拉搖動。娜拉不動聲色,繼續吃著甜點。優雅地吃完後,坐了一會兒,起身拿著手提包,若無其事地對同桌人說聲“對不起”,走向洗手間。很快,那位男士也起身向洗手間走去。
舒嫚對我耳語說:“那個男的,我認識,兩年前他去過……是娜拉的……客戶。”舒嫚不知如何形容娜拉和他的關係,使用了“客戶”一詞:“娜拉可能早就不記得他了,但我還記得……他會找麻煩的……”我用胳膊碰了碰舒嫚,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以免被旁邊的其他幾位注意到。
那位男士進了男洗手間後很快就出來,對著洗手間外麵的整容鏡梳理頭發。過了一會兒,娜拉出來,他裝作邂逅的樣子,叫住了娜拉,和娜拉攀談。娜拉再回到餐桌時,餐館招待把帳單送到桌前,看著各位。我示意招待把帳單給我,若賓妮婭的男朋友首先搶了過去,看了看費用,悻悻作態地放在了餐桌中間。如賓妮婭的媽媽又拿過去看了看,吐了一口氣,看了她男朋友一眼。舒嫚得意地看著他們,驕傲地看著我從從錢包裏掏出信用卡放在賬單旁邊。
我付過帳單,各位客氣地和我握手道別。若賓妮婭說:“下個月我也要過這樣的生日。”傑克裝腔作勢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舒嫚,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中指撚了幾下,對若賓妮婭說:“讓你的朋友叫她的中國佬一起參加。”大家魚貫走出餐館,那位西裝男士也跟著起身,走出餐廳。大家走向各自的汽車,舒嫚指著我的車對娜拉說:“媽,我要坐那輛車。”娜拉看了我一眼,對她點點頭,舒嫚象蝴蝶一樣飛到了我身邊,上車後一下摟住我的脖子不停地親我的臉,連聲說謝謝。
娜拉跟在舒嫚的身後走到我的車旁,我降下車窗,她對我說:“我很抱歉今天晚上舒嫚邀請來的朋友對你不禮貌。我為他們對你說過的那些話感到蒙羞。”我說:“他們可能不願意看到舒嫚和我在一起。”娜拉說:“不!你沒做錯什麽。錯隻錯在你是中國人,是白人瞧不起的黃種人。舒嫚是個白人少女,聰明漂亮,和你在一起,很多白人會認為這是在丟白人的臉。但如果你是白人,無論多麽粗俗和無知,沒人認為你是錯的。”
我感謝娜拉說這樣的話。舒嫚突然指著娜拉身後的不遠處說:“媽,剛才坐在餐廳裏那個穿西裝的男人,就是站在那邊的那個,兩年前……”娜拉打斷舒嫚的話,讓我們先離開。路上,舒嫚向我說起那個穿西裝的男人,她告訴我,那個男人兩年前和娜拉在網上約好時間到家裏約會,他剛進門不久,坐在走廊裏的舒嫚就見一個戴著墨鏡的女人帶領私人偵探和幾名記者出了電梯,打聽娜拉住的房間。舒嫚想了想,指著走廊另一端說:“是不是找住在那邊頂頭的一家?有個女孩兒好像叫諾亞?”說完就在走廊裏大聲喊:“娜拉!在家嗎?有人找你。來了很多人。”
戴墨鏡的女人一把推開舒嫚,帶著一起來的人呼呼隆隆走向走廊另一端,去敲頂頭那一家的房門。其實那一家的人都沒有回來,他們敲了半天沒人應門,那位私人偵探見狀,立即叫一名記者跟他進電梯下樓。不一會兒,私人偵探乘電梯上來,氣喘籲籲地告訴在走廊頂端繼續敲門的女人:“夫人,快!這邊,他在消防通道的樓梯上,正在下樓。快進電梯”戴墨鏡的女人聽了,指揮著一行人進電梯下樓。
事後娜拉告訴舒嫚:那個男人進門後,脫下外套,正坐在沙發上喝著飲料,讓娜拉向他展示身材和性感,娜拉突然聽到了舒嫚的喊聲,就問那個男人是怎麽回事。那個男人想了想驚慌地說:“糟了!可能是我妻子帶人跟蹤我到了這裏。最近我正在和她離婚,這個狗娘養的女人為了爭財產,一直在跟蹤我,還專門雇了幾名偵探和記者,到處調查我的財產……”娜拉說當時她對那個男人還沒有什麽深刻的印象,他就拿起外套,匆匆從後陽台上了消防通道逃走了。
我到家一個多小時後,若賓妮婭的媽媽突然打電話來,讓我轉告舒嫚,她媽媽在醫院裏。她告訴我,離開餐廳後,她和她男朋友,還有若賓妮婭的男友,到旁邊的便利店去買煙,在那裏抽完後回到停車場,若賓妮婭見舒嫚媽媽的車仍然停在車場裏,以為舒嫚還沒走,就跑過去想再次和舒嫚告別。她過去後,看到後座車門開著,兩個人影橫臥在後車座上,由於天黑看不清楚,她就走到近前,驚訝地發現一個男人壓在一個女人身上,用一隻手掐她的脖子,另一隻手摁著她一條赤裸白皙的腿。若賓妮婭嚇得趕緊跑出來,大喊救命。若賓妮婭的男朋友和她的男朋友聽到後,以為若賓妮婭出事了,立即跑過去查看。壓在女人身上的男人聞聲趕緊起身,被壓在身下的女人掙紮著起來,慌亂中從抓在手中的手提包裏摸出一把小刀,刺進男人的下腹部。那個男人大叫一聲,若賓妮婭的男朋友和她的男朋友以為他剛才襲擊了若賓妮婭,上前把那他打翻在地。
警察到達後,娜拉告訴警察,那個男人跟蹤她到停車場,要求和她在汽車裏做愛。她拒絕後,男人在她轉身打開車門時襲擊了她,把她打懵後拖到車後座上要強奸她。警察察看了現場,那個男人下身受了傷,娜拉衣著零亂,就叫了救護車,分別把那個男人和娜拉送到醫院去驗傷。若賓妮婭的媽媽和她男朋友,還有若賓妮婭和她的男朋友,都被帶去了警察局。若賓妮婭媽媽的男朋友和若賓妮婭的男朋友因涉嫌酒後鬥毆,被留在了警察局,若賓妮婭和她媽媽回了家。
我問娜拉被送去了那家醫院,若賓妮婭的媽媽說,救護車的車身上寫的是博爾公立醫院。我走進浴室,告訴正在洗澡的舒嫚所發生的事情,幫她擦幹身體,穿好衣服,和她一起去醫院。路上,舒嫚不停地問很多問題,我安慰她不要著急,如果有機會見到娜拉,千萬不要詢問有關事情發生的細節,隻要默默地守候在她身邊,就是對她最大的安慰。不要讓她替你擔心。
到了醫院後,警察隻允許舒嫚去看望娜拉。過了一會兒舒嫚出來說,娜拉的身體狀況問題不大,隻是頸部、胸部和下身有一些掐痕和抓傷。警察和醫院辦好了手續,要把她帶去警察局。
(本文根據當事人回憶編寫。五,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