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36)
少女之戀
李公尚
三
我第二天上班,一整天腦子裏都是舒嫚的身影:單純、素淨、清新、鮮明,活潑,生動。白璧粉珠,玉光蕊氣。每當我看到周圍能聯想到這類性質的事物,心中立刻湧起無限的滿足和酣暢。我盼望快快下班,早早見到她,把她擁入懷中。
下班我回到家,坐在我房門外地板上的舒嫚聽到我的腳步,一躍而起,撲麵而來,三步並作兩步跳到我懷裏,雙腿攀著我的腰,雙臂摟著我的脖子,“嗤嗤”笑個不停。我把她抱進房內放下,她就勢把我拉倒在地,嬉鬧地抱著我在地毯上滾來滾去。
滾累了,她望著天花板咯咯笑著說:“放學後,娜拉帶我去辦身份證,她問你有幾個妻子。她說從電影上看到中國人都娶好幾個妻子,哪個妻子門外掛燈籠,那夜就準住在那個妻子那裏。”我告訴她:“很多文藝作品為了賺錢,不惜胡編亂造。”舒嫚說:“我才不在乎呢,反正我也不想當中國人的妻子。”
我問舒嫚今天在學校裏過得怎麽樣,她說:“今天上午,我開始覺得那裏疼,火辣辣的,上課時我去了洗手間,偷偷看有沒有出血。那裏有點紅腫,不知為什麽我突然想哭,趕緊洗臉,不想像若賓妮婭一樣被嚇得哭起來。回到教室,就不停地想你,想著想著就睡著了,上午四節課,都是懵懵懂懂度過的,中午吃飯時才清醒了,然後一切就都好了,那裏已經不疼了。下午上體育課時,我和若賓妮婭都假裝扭傷了腳,藏進體育館的器材室裏。我告訴她你的皮膚很光滑,沒有汗毛,她不信,說你肯定是刮了。她說想見你,我不想讓她見你。她野心很大,已經換了三個男朋友了。現在的男朋友是她媽媽原來的男朋友。”
我和舒嫚坐在地毯上,一起吃完我帶回的晚餐,然後嬉戲共浴,纏綿在床,相擁入夢。不知過了多久,卷縮在我懷裏的舒嫚突然一個激靈,驚覺地抬起頭來,睜大亮晶晶的眼睛,側耳聽了一下,說:“那個男人走了,娜拉該和我去吃晚飯了。”我聽了趕緊起身,穿上衣服。舒嫚穿上一件我的襯衣,光著腿跳下床,在我書桌上撕了一張紙,寫了一行字,跑到門口聽了聽,開門出去,用腳勾上身後的房門。我想她真是沒心沒肺,做事不管不顧,光著身子把自己關在了門外。我去把房門為她開了一條縫虛掩著,聽到她“嗵嗵嗵”在走廊裏快活地跑著。
一會兒,舒嫚嘻笑著回來說:“我不和娜拉去吃晚飯了。我寫了一張字條塞進我家的門縫裏,娜拉看到字條就會自己去的。”我問:“你媽媽會放心你嗎?”舒嫚說:“她會在廚房的餐桌上給我留下錢,讓我自己去吃飯。過去我和若賓妮婭逛街回來晚了,都是這樣的。今天我和你在一起吃了晚飯,她給我留下的錢,我就會像中國人一樣,全都存起來。”
我問:“你媽媽同意你和我交往嗎?”舒嫚說:“她沒說不同意,隻是不喜歡中國人,她說中國人吃老鼠、吃蝙蝠、還吃蜥蜴,什麽都吃,也不經常洗澡。”我說:“這些都是偏見,也不是事實。”舒嫚說:“我才不在乎呢,反正我也不關心中國。娜拉囑咐我,一旦我討厭身邊的男朋友了,無論是誰,都要立即分開,千萬不能留戀,不要糾纏。今天下午,她告訴我怎樣避孕,在我床上留下了一些避孕藥物和用品,讓我自己去試哪種適合。她告訴了我如果我不是自願的,或者覺得不舒服,男人強迫我時我應該如何去處理。”
我逗著她問:“如果真是那種情況,你該怎樣處理呢?”舒嫚嫣然一笑,頑皮地說:“我知道怎麽對付男人,但不想告訴你。”我為舒嫚的可愛動心,忍不住把她抱在懷裏說:“告訴我你會怎麽處理。”舒嫚四處看看我的房間,又看了看我的書桌,沒有說話,仰起頭滿臉俏皮地看著我的眼睛。一會兒,她伸出一隻手撫摸我的襠部,溫柔地把我那話兒掏出來,兩手輕輕地把玩,然後拉扯著那話兒慢慢向後退。我被她牽著走到書桌邊上,那話兒脹得要爆炸,我忍不住想把她抱上書桌,撥開她的雙腿。她右手輕輕推開我,突然轉身,抓起書桌上的一把裁紙刀,迅猛壓在我那話兒上。我大吃一驚,毛骨悚然。她嘻嘻哈哈笑著說:“知道了吧!這就是我應該做的。”
我不由失聲說道:“這種玩笑開不得!這樣會出人命的!”舒嫚嬉皮笑臉地著說:“就是要給他割下來,然後報警。娜拉告訴我這樣做時,要快,要猛,要準,不能猶豫。男人一旦失去那東西,整個人就垮了,我也就安全了。”
我目瞪口呆,膽戰心驚。舒嫚忙扔掉裁紙刀,跪下身去親吻愛撫著那話兒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是做給你看,不會來真的。”我把她拉起來,抱坐在我腿上,輕輕按著她高聳秀麗的鼻子說:“你媽媽可真厲害!竟然教給你這個,今後和你在一起的男人要是知道你會這樣,一輩子都提心吊膽。”
舒嫚說:“娜拉希望我幸福,讓我做我自己舒服的事。她說人這一輩子真正幸福的時光並不太多,第一次和喜歡的男人在一起,是女人最幸福的時刻,會終生難忘。但是如果女人不是自願的,是受強迫,那種痛苦和屈辱,也是終生難忘的。娜拉受過很多男人的欺負,她的經驗是隻有依靠自己,才能真正保護自己。娜拉教我這樣做,不是專門針對你的。”
我吻著舒嫚的脖子,告訴她:是不是喜歡或者愛一個人,最重要的標誌就是能否保守你和你所愛的人之間關於任何身體接觸和感情交流的秘密。這種秘密叫戀人隱私,這種隱私隻能由你和你所愛的人彼此分享,絕不能告訴他人,包括父母、兄弟姐妹和朋友老師等。如果你把這些隱私告訴了別人,是對你所愛的人極大的不尊重和傷害。說明你並不在乎他,或者愛得不深。
舒嫚聽了點點頭。說:“我覺得我不會愛上中國人,現在卻愛上你了。你知道嗎?娜拉和我一樣,從小也沒有爸爸。她十四歲時和她的一個男同學交朋友,她媽媽沒有告訴她怎樣避孕,她十五歲就懷孕了。後來她的男朋友又喜歡上了別的女同學,她差點要殺了那個男同學。她帶了一把手槍到學校,指著那個男同學,逼他答應第二天和她結婚。當時那個男同學和學校的老師,還有那個男同學的父母全嚇壞了,第二天那個男同學就轉學走了。當時那個男同學和他的家人可能都不知道娜拉懷孕了,娜拉自己當時也說不清楚懷孕是怎麽回事。娜拉十六歲時生了我,一年多後,她媽媽拋棄了她,跟著一個男人去了別的地方,娜拉帶著我在政府辦的未成年中心長到十八歲。後來娜拉找到工作,前後交了好幾個男朋友。在我八歲的時候,她的一個男朋友經常故意當著我的麵和她做愛,還把我叫到他身邊親我的臉,娜拉經常和她大吵大鬧。後來娜拉實在忍受不了那個男人,帶著我離開了她。兩年後那個男人又開始來我們家糾纏娜拉,有一次娜拉急了,用一把刀片把那個男人的東西給割了下來,然後報警。這個案件審理了兩年多,最後法庭以正當防衛,判決娜拉無罪。”
一天晚上,舒嫚問我:“明天下午我放學時你能到學校來接我嗎?我的好朋友若賓妮婭想看看你長什麽樣。”我問:“你不是不願意讓她見我嗎?”舒嫚翻著眼睛說:“可她總是說中國人皮膚光滑,是因為中國人吃嬰兒、喝童子尿才長成那樣的。這是她男朋友告訴她的。她男朋友還說這是中國人寫的書上說的,電視上還播放過那些書呢。我想讓你告訴他,這些都是假的。”
我對舒嫚說:“我應該去親口告訴她,這些都是胡編亂造,都是種族偏見。可是你們放學時,我還沒有下班,沒法去接你呀。再說,你們放學必須坐校車回家,上校車時司機要根據老師交給的名單核對人數。不坐校車的,要由家長或者監護人來接,學校才放行。”
舒嫚說:“我有辦法,明天放學我和若賓妮婭都要留校參加比賽訓練,她參加足球訓練,我參加拉拉隊訓練。訓練結束時,很多人都到學校附近的那家便利店去買零食吃,我們可以告訴教練,接我們的家長會在便利店等我們,教練一般都會相信的。”為了讓舒嫚高興,我答應她第二天下午我會請假早點離開公司,去她說的地方接她。
第二天下午,我按照約定的時間和地點,坐在車裏等舒嫚。舒嫚遠遠地看到我,高興地把肩上背的書包取下來,扔在地上,連翻兩個前空翻,嬉笑雀躍著奔向我。她身旁一個女孩兒把她扔在地上的書包撿起來,跟在後麵向我跑來。若賓妮婭是個豐盈的女孩兒,運動衫罩著的碩大乳房,波濤洶湧。運動短褲下麵的雙腿渾圓粗壯,膝蓋處的護膝把腿上的厚肉勒得橫滾豎流。她穿的一雙白色足球長襪和運動鞋沾滿了灰塵。她跑到我麵前,注視著我,朝我燦爛地笑著,她布滿鼻梁兩側的淺茶色雀斑隨著她的笑容擴張開來。
舒嫚把若賓妮婭介紹給我,故意當著若賓妮婭的麵說:“我餓了,想吃東西。”我知道這是她在若賓妮婭麵前有意顯擺,就迎合著說:“那好,你想吃什麽?我們現在就去。”舒嫚聽了說:“我的朋友若賓也餓了,我讓她和我一起去!”我說:“當然,一起去。”她倆一起坐進汽車後排座,嘀嘀咕咕了一陣,舒嫚說:“我想吃漢堡!”我說“正好,前麵不遠就有一家‘五兄弟(Five guys)’餐廳,那裏行嗎?”舒嫚想了想,拖長音調說:“‘五兄弟’嘛,漢堡倒是不錯,但是沒有冰激淩,若賓妮婭喜歡吃炸雞,吃完炸雞我們還想吃冰激淩。”我說:“那就再走一段,前邊有啪普耶(Popeyes)炸雞店,旁邊正好有一家‘熱帶鳥(Tropical Bird)’冰激淩店!去那裏行嗎?”舒嫚從我背後吻了一下我的臉,說:“就去那裏,先吃炸雞,再吃冰激淩。若賓妮婭要大號的,給她買兩份。”
看著舒嫚和若賓妮婭坐在餐桌旁開心地邊吃邊鬧,我問舒嫚今天在學校裏過得怎麽樣。舒嫚說:“今天考試了,我的數學題全做完了。”若賓妮婭說:“我有好幾道題沒做,看了半天不會做,就幹脆不想做了。”舒嫚得意地說:“昨天晚上我男朋友幫我做過的好幾道題,今天考試全有。”若賓妮婭噘著嘴說:“做完做不完反正都是一樣,我不想為難自己。”我到旁邊的冰激淩店買來冰激淩,還特地為若賓妮婭買了兩份。若賓妮婭說:“我男朋友從不給我買這種好吃的冰激淩,也不願給我買兩份。我要打電話讓他來接我!”
若賓妮婭的男朋友是個拖車司機,正在路上拖車,他告訴若賓妮婭業等一個小時才能到, 若賓妮婭故意打電話催他,朝他發火。差不多一個小時後,餐館外麵傳來一陣機械的轟鳴聲,若賓妮婭的男朋友開著一輛巨大的重型拖車停在了外麵的停車場上。
若賓妮婭隔著玻璃窗朝他男朋友拚命揮手。她男朋友三十五六歲,理個光頭,腦後梳根小辮。滿臉黃色的胡須齊胸長,把臉掩埋得隻突出了一雙閃著綠光的眼睛。一件寬大的背心鬆鬆垮垮地罩著肥胖的身軀,胸上、肩上、背上,還有短褲下麵的小腿上,毛茸茸地豐產著黃色的體毛,在陽光下閃著金光。他的脖子、雙臂和小腿上的紋身紅綠青三色交織,刺眼奪目。他掄著胳膊一拽一拽走進餐館,看到若賓妮婭,抬起熊掌般的手揮了揮。
若賓妮婭向他介紹舒嫚和我。他朝舒嫚點點頭,瞪著眼睛看了看我,沒有說話,徑直走到櫃台前,買了一份特大號的炸雞和飲料,一邊往嘴裏塞,一邊問若賓妮婭今天過得怎麽樣,若賓妮婭告訴他剛才她吃了兩份好吃的冰激淩,他沒說話,盯著舒嫚看了一會兒,吮著滾圓粗短的拇指和食指問我:“你喜歡白人女孩兒?”我說:“我喜歡舒嫚,不是因為她是白人,因為她單純可愛。”他輕蔑地看了我一眼,粗野地問:“玩兒白人女孩兒比玩兒你們的那些女人過癮,是嗎?”
我讓舒嫚和她的朋友告別,轉身朝餐館外走去。他在我身後喊道:“嗨!嗨!我還沒有說完呢!”我走出餐館,若賓妮婭的男朋友一拽一拽地跟出來,我停下看著他。他氣喘籲籲地走到我麵前說:“你最好離白人女孩兒遠點,白人女孩兒不是給你準備的。”他揮舞肥碩的拳頭:“別打這些女孩兒的主意,滾回你自己的國家去找你們那些肮髒的女人。”我瞪著他,說:“這個國家是你的嗎?你算什麽東西?滾回你的祖先那裏去!”
他聽了,怔怔地看著我,目瞪口呆。我轉身走向我的汽車,他在我身後喊道:“你!我不會放過你的。”
(本文根據當事人回憶編寫。四,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