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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尚,定居美國。打工養家糊口之餘,喜愛搬弄幾千中英文字,聊解歲月之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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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燈區情人(三)

(2019-01-01 18:23:13) 下一個
紅燈區情人
 

 

 

    李公尚

 

 

 

 

    三.

 

 

 

    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有三件:一,盡快為江霞尋找一個住處,讓她在本案辦理期間有個臨時棲身之地,以確保她的安全。二,到她就讀的學校為她辦理休學手續,以便讓她暫時合法地待在美國。三,到有關部門為她申領“證人生活補助費”,以便在她受保護期間獲得生活保障。

 

 

    江霞知道我要做事情後,精神放鬆下來,不時把臉悄悄轉向我,靜靜地仔細打量我。我從網上查找了幾處公寓,打電話去查問,覺得都不合適。有的交通不便,有的費用太貴。我又帶著她去看了另外幾處公寓,其中有一處她比較滿意,我正準備打電話告訴科爾頓要把這裏租下來,科爾頓先給我打來了電話,說他需要我和他一起去一趟紐約。我告訴他,證人還沒有安頓好。他想了想說:“那這樣吧,我們去紐約大約兩天,你讓她先到你的住處去住兩天,回來再說。”

 

 

    我告訴江霞我需要出差,馬上就要動身,兩天後回來,她聽了又緊張起來。我告訴她可以先到我租的公寓去住兩天,等我回來後再幫她安排。她聽後,亮晶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驚恐地看著我。我安慰她:“別擔心,我們會保證你的安全。相信我,我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她的臉上又呈現出先前的迷茫。

 

 

    我把江霞帶到我住的公寓,到大廳的前台去取鑰匙時,看到前台免費領取的當天的《華盛頓郵報》上,已經在頭版刊登了昨天晚上發生的這起凶殺案,醒目的大字標題下麵配有相關的現場照片,其中一幅是江霞的側麵像。我趕緊轉過身來,用身子擋住江霞的視線,不希望她看到那些報紙,更不希望因為她對報紙的反應引起別人的注意。我晃著手中的鑰匙對她說:“鑰匙你可以自己帶在身上,出門時不必交給前台。我這人太粗心,有時忙起來容易忘記把鑰匙放在什麽地方,所以每次出門都交給他們。”

 

 

    我租住的是一室一廳一廚兩衛的單元。帶她進門後,我指著冰箱、烤箱、微波爐、煤氣灶和洗碗機對江霞說:“冰箱是滿的。這些你可以隨便用,隨便加工。不過都是我喜歡吃的食品”——我掏出一百美元放在冰箱邊的餐桌上——“如果你不喜歡那些食品,可以叫外賣,也可以到樓下的餐館去吃。”

 

 

    江霞用疑惑的目光緊盯著我,仿佛我會突然消失。我把客廳裏的長沙發打開,布置成一張床,對她說:“你可以睡在這裏,就幾天,暫時委屈一下。我的朋友到我這裏來,也都這樣住。呃,對了,白天你不必把床折起來。這個客廳三十多平米,安一張床占不了多少地方。”江霞依然心神不定地看著我,沉默不語。我打開一扇壁櫥告訴她:“這裏麵的浴巾和睡衣你可以用,都是幹淨的。我的襯衣你穿不太合身,先臨時換穿一下,洗衣機和烘幹機都在浴室裏。等我回來,給你安排好了住處,我會到你原來住的地方幫你把你的東西取出來。”

 

 

    “那——你不在的這兩天,我幹些什麽?”江霞憂心忡忡地說。

 

 

    我放下手中的東西,想了想說:“你可以在這裏好好休息休息,靜靜心。當然,如果你願意,也可以把你向警方提供的情況,認真回憶一下,看看還有哪些當時沒想起來的,詳細寫成文字。我們需要這些情況,我相信警方也需要這些情況。”

 

 

    江霞聽了,依然心神不定:“可是,我害怕——怕你走了從此不回來了,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我笑了笑,耐心安慰她說:“這怎麽可能呢?我住在這裏,怎麽會不回來呢?在你的事情沒有辦理好之前,我們都會在一起。我們需要你。”江霞聽了,突然走到我麵前,伸出雙臂,摟住我的脖子,緊緊抱著我,哀求道:“不要扔下我不管,不要扔下我一個人行嗎?”我輕輕推開她,她卻把我抱得更緊,頭靠在我肩上,眼淚濕透了我的襯衣:“答應我,永遠不離開我。答應我,我願當牛做馬,伺候你一輩子……”

 

 

    我把她的胳膊移開,認真地對她說:“我們不會扔下你不管,但也不能答應永遠和你在一起。沒人能讓你一輩子當牛做馬,這在美國是不允許的。你長得很漂亮,怎麽能拿牛馬自比呢?相信我,等我過兩天回來,會把一切都處理好。”

 

 

    紐約警方根據我們提供的線索,突擊了法拉盛唐人街的幾處地點,收獲不菲,但始終沒有找到江霞所說的“老栓”。根據被帶回警察局的嫌疑人交待:老栓身邊經常帶著幾個人,除了為唐人街的中國妓女拉皮條和充當保護人,還為韓國和東南亞國家一些住在美國放高利貸的商人收債。

 

 

    科爾頓和我跟著紐約的警方到老栓租住過的房子去搜查,沒找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租房的房東說:老栓是五年前從加利福尼亞州過來的,說是在布魯克林區的一家中國餐館送外賣。他租房時說隻租半年,為此房東開出的租價較高,他沒有講價,並按要求一次交了半年的押金和房租,房東沒多問他更詳細的情況,就把房子租給了他。半年後老栓沒有搬走,房東又向他要了半年的押金和房租。後來他每次交房租都很準時,全用現金支付,從不拖欠。

 

 

    我們從人們對老栓的描述中得知:老栓大約三十多歲,中等個頭,粗壯結實,身手敏捷,頭腦冷靜,非常吃苦耐勞。他和人相處不計較得失,重信輕諾,沉默寡言。

 

 

    我在紐約待了三天,心裏一直掛念著住在我家裏的江霞,但沒有給她打電話。回程的路上,我打電話到我的住處,電話沒人接聽。我又打了兩次,電話終於有人接聽了,對方卻不講話。我從電話裏聽出了接聽人的喘氣聲,猜想是江霞,於是告訴她我幾個小時後到家。江霞聽了激動地抱怨:“不是說就走兩天嗎?怎麽才……這兩天我一直擔心……一直想你。”我的心情隨著她的話音激動起來,恨不得立即出現在她麵前。

 

 

    幾小時後,我回到公寓,剛要敲門,一直守在門內用電子門鏡向外察看的江霞一下打開了門。她身穿著一件我的白色襯衣,裸著雙腿。襯衣寬大地罩著她的纖長的身體,腰部圍著一個繡花的小圍裙,那是我媽媽每次到我這裏來看我時,給我做飯時用的,不知她從哪裏找了出來,圍在身上倒顯出一副溫良恭儉的樣子。進門前,我曾經多次想過,和她見麵後第一句話該怎樣說,然而進了門,和她近在咫尺,相視良久,卻無言以對。半天,她溫柔地一低頭,輕輕了說了一句:“餓了,吃飯吧。趁熱。”

 

 

    飯是她做的,三菜一湯。我拿起筷子剛吃了一口,她小心地看著我的表情,輕聲細語地問:“味道怎麽樣?”我不由笑了起來,說:“怎麽中國人都是這樣?見麵第一件事就是先吃飯。我爸爸媽媽到我這裏來看我時,每次我下班回來,我媽媽說的第一句話,總是:‘餓了,吃飯吧。趁熱。’然後我們坐下來一起吃飯,我媽說的第一句話又總是:‘味道怎麽樣?’。

 

 

    江霞白皙的臉龐呈現出一層紅暈,麵帶羞澀地說:“這大概是中國人共有的習慣吧。在中國人看來,一起吃飯是個重要的時刻,人們見到自己的親人回來,還能說什麽呢?一切都在不言中,惟有一起吃飯,最能體會關係親近的感覺。不過經你這樣一說,仔細想一想,我覺得我媽媽對我爸爸也是常說這句話,我可能是不知不覺從小受到他們感染了。做飯的人總是害怕費了半天事,別人不喜歡吃。”

 

 

   我不假思索地說:“我喜歡吃中餐,但是我對中餐的味道不是很敏感,覺得很多中餐都是相似的味道,總少不了鹹、辣、油膩和醬油顏色。我能想象出你做這餐飯一定用了很多心思,所以一定不會難吃的。”

 

 

    江霞不以為杵,笑著說:“原來我覺得做飯很難。上高中時我每個假期都回中國,看到家裏人忙前忙後地做飯,覺得自己永遠也學不會。心想也不用學,以後吃飯去餐館就行,免得浪費時間。而且想吃什麽,就去什麽餐館。你不在的這幾天我一直沒出門,都是自己做飯。我在網上找了個做中國餐的視頻,看著網上一步步學,邊看邊做,不知不覺就會了。幸好你的冰箱裏有很多中國佐料和中國菜,真是應有盡有,否則我還真不知道怎麽辦呢。”

 

 

    我告訴她:“冰箱裏的中國佐料和中國菜,都是我爸媽來看我時,買來存下的。他們差不多每隔幾個星期,就來看我一次,在我這裏住幾天,上個周末他們剛剛離開。我自己幾乎從不做飯,更不會做中國飯。想不到他們留下的那些東西給你派上了用場。”

 

 

    “你媽媽一定是個非常嚴謹的人,”江霞說:“你看她用過的每樣東西,都分門別類地做了標識,嚴格地區分開來。餐具和廚具擺放得就像實驗室裏的器皿。可以想象得出,你媽媽對你的生活,要求也一定很高。”

 

 

    “誰的父母對自己的孩子不是這樣呢?”我對她說:“至於我父母,我能理解他們。他們在幾十年前年輕的時候,從中國來到美國,求學、工作、成家,走了一條她們自認為是艱苦崎嶇的成功道路,養成了他們自己的生活觀。我從小,他們就要求我學讀寫中文、喜歡中國飯菜;我大學畢業時,他們後悔當初沒讓我選學電腦專業;我法學院畢業時,他們又遺憾我沒去學醫。現在我工作了,他們還是對我不放心,不是抱怨我不交女朋友結婚,就是操心我銀行裏沒有存款。每隔三四個星期他們必來看我一次,在我這裏住幾天,通過這種方式,他們希望知道我在幹什麽,交些什麽樣的朋友。這不,就在你來的前一天,他們離開時還囑咐我,冰箱裏的什麽東西一定要先吃,什麽可以後吃。”

 

 

    “過去我父母也是這樣,每天都要和我視頻通話,如果有一兩天我沒和他們通話,他們就覺得像發生了什麽大事。現在……..”江霞說到這裏,突然停住了,她沒法和我繼續談她的父母。半天,才喃喃地說:“我現在不願去想他們,想又有什麽用呢?”

 

 

    晚飯後,我和江霞隔著餐桌麵對麵坐了一會兒,仿佛有許多話要談,卻無從談起。隻好若無其事地看著電視。後來,我們配合默契地一起收拾餐具,然後心有不甘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像熟視無睹的朋友,各自上網。夜深了,彼此心領神會地分別使用不同的衛生間洗浴,到各自的床上睡覺,但卻又心照不宣地希望能有個共同的理由,彼此在一起多待一會兒。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睡。

 

 

    後半夜,我聽到江霞去了兩次衛生間,有一次甚至聽到她從衛生間出來,輕輕走向我的臥室,在門外站了很久,才又回到床上。我知道她也無法入睡,一定是希望我在聽到她去洗手間的時候,借機問候她一下,然後相互搭話。

 

 

    不知過了多久,我側著身子朦朧入睡。但不久就醒了。江霞輕輕爬上了我的床,不容我拒絕地從我背後緊緊地抱住我,嘴裏的熱氣呼到了我的耳邊,低聲說:“我想讓你抱著我睡,求求你,我一個人睡不著……”

 

 

    (未完,待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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