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公證
李公尚
老劉四十了,還沒結過婚,都是讓那張“綠卡”鬧的。
終於熬到了‘綠卡“,老劉的幾位朋友就為他張羅相親。最積極的,當屬老劉的師弟張恒,他先後領著老劉見了好幾位女士,都沒成。據說這些女士都張恒玩兒剩下的。其實老劉和這些女士不成,並不是因為她們曾和張恒有過那麽一腿兒,而是人家根本就看不上老劉。
一師同門,怎麽差別就這麽大呢?老劉來美國年頭也不少了,讀了六年碩士,獲得四個學位。又讀了四年博士,得了兩個頭銜。終於在三年前找到工作,去年獲得“綠卡”,現在剛騰出手來相親。人家張恒小他五六歲,五年前博士畢業找到了工作,兩年前就“混上綠卡了”,仗著“綠卡”,交女朋友就像遛騾子遛馬。
當然這些被遛的“騾子”和“馬”,都是從中國運來的。念叨起來,老劉像如數家珍記著每位相親女士的名字。第一個趙碧雲,說是在重慶的一家療養院裏當過護士長,在網上認識了張恒,借來美國旅遊和張恒相親,雖然沒成,但來美國後就不想回去了,現在一家華人開的按摩店當“按摩師”。她嫌老劉麵相老,沒有想象的那種帥勁兒。老劉心裏說:你也不看看自己,三十好幾了還裝嫩,張口就是“我們女孩子吧,就喜歡小鮮肉那股奶油味……”
第二位林伊娜,當年衝著張恒來美國讀大學學經濟管理。這種最沒有技術含量又最容易混文憑的專業,畢業後大都找不到工作。林伊娜不願回國,靠繼續讀學位維持合法身份又不是那塊料,就在一家華人旅遊公司裏當導遊,天天希望嫁給一位有綠卡的人或美國公民。她倒是沒嫌老劉麵相老,但是嫌老劉土,兩人坐在一起喝咖啡,咖啡上來,老劉端起來連吹帶噓,像喝粥一般,轉著邊,唏哩呼嚕地一氣喝完,燙得齜牙咧嘴直瞪眼珠子。她蔑視老劉。老劉心裏話:嫌我土,結婚就是生孩子過日子,哪有時間一天到晚喝咖啡?去你的洋味兒吧,我還不伺候了。
這第三位叫唐桂霞,是位中餐館的老板娘。從小隨父母來美國,跟著父母開餐館。生意做開了,父母積勞成疾先後去世了。她沒讀過多少書,繼承了家業,想找個有學問的男人當家做主。當年張恒當窮學生時,虛情假意地去蹭飯蹭色,享了她兩年福。張恒介紹老劉和唐桂霞認識後,唐桂霞嫌老劉木納,難當大任。老劉想: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素懷鴻鵠之誌,豈做圍屋繞梁的家雀?
然後第四位,那位華人僑胞新春大團圓時,“桃紅又是一年春”的常春主持人桃芳。桃芳厚道,還真沒嫌棄老劉什麽,隻是覺得老劉對她的孩子不好。桃芳曾是中國的電影演員,“元嘉草草”,當年嫁得美國丈夫來到美國,生了孩子,仍消化不了文化的差異,隻能“贏得倉皇北顧”,離婚收場。老劉說:“女人是好女人,隻是那小雜種非我族類,這喂不熟的狼羔子說不定將來就咬我一口!”
其他幾位朋友也都介紹過一些女士和老劉相親,老劉來者不拒,馬不停蹄地東奔西跑,也不知誰是騾子誰是馬,究竟誰遛誰。別看老劉泡眼厚唇,麵憨口拙,心裏蔫兒懷。相親時用手機偷拍下人家,存起來編上號,注明時間地點,供日後參考。閑了就拿出來,如虎撲羊地想入非非。
老劉的婚事,是朋友們聚會時的輿論中心。他相親時偷拍的照片,盡管藏著掖著,還是被朋友們知道了。大家逼他曬出來涼涼,他爆著額上的青筋,呼哧喘著粗氣悶頭不響。被逼急了,乞憐地笑笑:“千萬別讓對方知道。”然後在眾人的起哄中,沾沾自喜地像出一手好牌,一張張亮出來,讓別人評判。
朋友們繼續為他張羅相親,他繼續存人家的照片。據說已經排到六十多號,占了手機不少空間。就在老劉相親,失敗,再相親,再失敗,人們對他的婚姻開始心灰意冷時,那天張恒一拍大腿:“對呀!我怎麽把她忘了!”
大家忙問:“是誰?哪一位?”“說呀!到底是誰!”
張恒笑而不答,翻著白眼,搖頭晃腦地自言自語:“絕配,絕配,天龍臥地虎,真是絕配啊。”大家再看看老劉,他雙眼發紅,臉已憋青,恨不得將手伸進張恒的喉嚨裏,掏出藏在裏麵的話。
張恒拿捏夠了,於是大聲爆破:“校刊《科學展望》編委會的白瓊啊!”大家聽了,擊節稱讚:“對啊!怎麽沒想到她呢?”
白瓊是這裏華人中有名的麗人,三十來歲,先後嫁過兩個美國人,均離異無子。上次同胞聚會,她說想找個靠得住的男人生孩子過日子。事不宜遲。張恒說罷就開始張羅。朋友老鄭說:“老劉,天大的喜事啊!我的博士論文就靠嫂子了。隻要登上校刊,答辯就基本上通過了。”師弟小王說:“老劉,你弟媳也在熬論文,混上學位,就為綠卡又掃清一個障礙。我替你弟妹先在嫂子這裏掛個號!”老劉心花怒放。
張恒這小子還真是玲瓏剔透,沒費多大勁兒,就安排好了相親。這次接受教訓,不去咖啡館,不去牛排店,挑一家“蘭州拉麵”相會,萬一老劉喝湯又稀哩呼嚕,在中國人多的地方也顯不出大動靜。
算老劉撞上了華蓋運,一頓“拉麵”沒完,竟然在桌下偷偷拉上人家的手。老劉不是省油的燈,捏著人家綿軟的秀手,汗津津地一個勁兒渾身打顫。
沒多久,老劉就在《科學展望》上展望了兩次,發表了兩篇學術論文,身價大增。那天晚上,老劉準備到白瓊那裏去,說好第二天幫她修馬桶的。突然門鈴大作,開門一看,一位姑娘亭亭玉立。見了老劉,嫣然一笑:“劉老師在嗎?”
姑娘懷抱手提電腦,喜眉笑眼:“劉老師,我明年的畢業論文和您研究的是同一個方向。特來請教您……”
姑娘名如嫣,剛來美國一年多,明年研究生畢業,現已開始為畢業做準備。那天晚上,“劉老師”不辭辛苦,指導如嫣大半夜。據說天快亮時,那姑娘才像做賊一樣悄悄離開老劉的房間……
不久,老劉在朋友們的逼問下,承認了要和如嫣登記結婚。張恒色迷迷地問:“是不是給人家搞大了肚子,不同意結婚人家就告你強奸?”;老劉堅定地回絕:“絕無此事!”
朋友們勸老劉:“那姑娘工於心計,你和她不合適。”老劉疾言厲色:“怎麽不合適!人家一個二十三四歲的黃花姑娘,聰慧漂亮。論個頭比我高,論相貌白秀麗,張嘴一口好聽的哈爾濱話。能看上我,是我的洪福。即便她是衝著我的綠卡來的,和她過幾年我也值了!大丈夫當嬌妻美妾……”
老鄭欲言又止:“那,白瓊那邊……”
老劉疾惡如仇:“她,哼!讓兩個男人上上下下前前後裏裏外外地折騰了個夠。老外那話兒,自己想去吧!有沒有病毒都難說。一攤舊貨,被鼓搗爛了,讓我接手……想起來心裏就硌蠅!”
老劉鐵了心,沒人勸得動。他和如嫣登記結婚的當天,就把事先填好的為如嫣申請配偶移民的材料寄去了移民局。此後兩個星期,一直沒有老劉的動靜,有朋友打電話問他:婚後消受得可好?老劉電話中支支吾吾:“人家是大家閨秀,非常傳統,說是舉行婚禮進洞房前,不讓碰…….
那天晚上,朋友們去老劉的新房參加婚禮。新娘發鬏高綰,眉清目秀,一襲長裙,香肩裸露,端莊地坐在正堂。老劉恭立在側,唯唯諾諾地招呼朋友們就座。大家端起酒杯,起身祝福後,讓新娘說幾句。
新娘放下手中的杯子,端坐下來,雙手疊在一起放在並攏的雙腿上,昂起漂亮的瓜子臉,逐一瞟了在座的一眼,垂下秀目,看著鼻尖嚴肅正色道:“你們都是老劉的朋友,為了老劉的婚事沒少操心。我知道你們都不看好我,可我不在乎 。今天我和老劉結婚,但婚前我們之間有些法律手續還沒來得及完成……”
朋友們麵麵相覷,室內鴉雀無聲。老劉莫名其糊塗:“什麽……手續沒完成?”
新娘瞥了老劉一眼:“老劉,你別當著朋友的麵裝糊塗。我提醒你好多次了!你就是不上心。”新娘冷眉俊目的說。
老劉更加莫名其傻。新娘修長的眉毛一挑。臉轉向老劉:“咱倆各自的婚前財產還沒公正呢!”
“婚前財產?”老劉越發傻了。朋友們奇怪地看看老劉,心想老劉哪有什麽財產?這麽多年來,掙點錢都搭在相親上了。莫非新娘有錢,怕婚後被老劉占為己有?朋友們又把目光轉向新娘。
新娘不緊不慢慢地說:“老劉,別裝傻。我那東西是無價之寶,如果變現,那就是一筆巨款,是需要事先公正的。”
“無價之寶……變現……巨款?”老劉犯迷糊了:“我怎麽,我怎麽沒聽你說過……”
新娘秀目圓睜,話語擲地有聲:“既然你還不願承認,那就當著朋友們的麵說一說。“說著,重新昂起白淨的臉,垂下秀目,看著鼻尖,陰陽頓挫地說:
“我在國內上大學時,晚上去酒吧坐台,陪客人出台一小時八百元,包夜三千。從今天開始我要陪你,衝你平時對我那貪婪的樣子,像餓狼撲食,我就知道你不是善類。婚後最初的三個月裏,每夜你不折騰個兩到三次一定過不去。三個月以後算你每夜一次,每月至少不下二十次。美國用綠卡申請配偶移民,一般要用四年半左右的時間。這四年半算下來,你算算有多少次?看你這窮哈哈的酸相,我就是每次給你打個八折,加起來也不是個小數目。在美國,咱就一比一地用美元計算,也別費心巴拉地去折合什麽匯率。今天咱把這筆數額算清了,寫下來,婚禮就繼續進行……”
老鄭聽了,偷偷看了新娘一眼,低下頭弱弱地小聲說:“這個嘛, 要說, 也應該算作兩人婚後共同生活的共同財產吧......”
新娘漂亮的杏仁眼一瞪 , 白了老鄭一眼,大聲嗆道:“什麽婚後!我那東西是婚前就長好了的。你太太那裏是婚後才 長的?......”
2018年1月23日
於美國弗吉尼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