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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尚,定居美國。打工養家糊口之餘,喜愛搬弄幾千中英文字,聊解歲月之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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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大哈之淚 (原創小說)

(2014-01-10 17:06:37) 下一個
坎大哈之淚
 
李公尚
 
吳誌遠醒來時,眼睛被布蒙著,不知躺在什麽地方。左肩好像受了傷,可能還在流血,一跳一跳地疼。這之前,作為美國廣播電視公司的隨軍記者,上了一輛裝甲車,奉命記錄和報道美軍在坎大哈東南部圍剿遊擊隊的一些情況。路上遇到火箭彈襲擊。裝甲車好像被炸翻。車上還有四個人。現在是白天還是夜晚?創口劇烈疼痛,會不會因傷重死亡?

 

想到死亡,吳誌遠心裏一沉,難以名狀的恐懼鋪天蓋地。家人會不會痛不欲生?親友會不會口議心非?正恐懼著,門響了。腳步由遠而近。一陣緊張襲來,有人觸動他的創口。手指很輕,是個女人。一陣劇痛,吳誌遠不由呻吟了一聲。
吳誌遠眼睛上蒙著的布被取下來。眼睛適應了昏暗的燈光後,他看清室內有兩個人,身邊的女人全身上下包裹著,隻露出一雙眼睛和一雙手,正為自己清洗傷口。另一個男人,持槍站在門口注視著這邊。
幾個小時後,吳誌遠又被蒙上眼睛,由兩個男人拖到另外一個地方。去掉眼罩後,吳誌遠看到受傷的蒙代爾下士和一等兵戴文森兩人雙手被綁在身後,坐在凳子上,麵對一台攝像機。他倆身後站著六七名用黑頭巾遮著臉部,手持自動步槍的男人。吳誌遠向蒙代爾和戴文森兩人點點頭,他倆的目光流露著恐懼。一名持槍的男人讓吳誌遠坐在他倆中間,給他一張當天的報紙,讓他麵對攝像機鏡頭高聲讀出當天的日期和報紙上的一段內容。王誌遠讀完,突然失聲喊道:“我是中國人,參加美軍來阿富汗是為了加入美國國籍,沒傷害過你們,求求你們放了我,我的家人都在中國……
吳誌遠被蒙上眼睛拖走。再次醒來時,感覺像同一個女人在給他護理傷口,他“哼”了一聲,女人把他的眼罩取掉。從熟悉的目光中,他認出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是上次為他護理傷口的女人。他試探著說:“大姐,我想喝水……
女人端來水喂他,他小心翼翼地問:“現在我在哪?”女人並不回答,處理完他的傷口,注視了他幾秒鍾,離開了。不久,他被蒙上眼睛,由幾個人抬著,放到一輛車上,身上蓋上草。車走得很慢,遙遠的顛簸讓他再次休克。
女人每天都無微不至地為他護理傷口,喂水喂飯,吳誌遠看著她靈巧的雙手和清澈的目光,猜想她很溫柔。於是有一天突然問;“我在這裏待了幾天了?”女人看看他,輕輕地搖搖頭,離去了。吳誌遠隱約聽到她在門外和幾個男人說話:“你采的草藥很管用,傷口好多了,很快就能恢複。”心想,下次她進屋時一定逼她開口。
女人第二天給他喂飯時,吳誌遠突然用右手抓住她的一隻手,急促地問;“告訴我,我在什麽地方?”女人驚慌地瞪大了眼睛,羊奶和炒麵灑在床上。她沒有喊叫。吳誌遠知道,如果她喊叫,自己會立刻被門外的男人們撕碎。她顯然不希望自己受到傷害。吳誌遠放開手,她慌忙清理幹淨灑在床上的汙跡,羞澀地低著頭,離去了。
女人再次進屋時,警惕了很多,無論做什麽都盡量和吳誌遠保持應有的距離。吳誌遠不停地向她詢問,她始終不答話。吳誌強趁她為自己清洗傷口時,突然伸手揭掉她的麵罩,用盡力氣把她摟到自己懷裏。女人奮力掙紮,急得流出了淚。吳誌強終於把她的嘴唇按在自己的嘴上,女人渾身一震,憤怒地撕抓他的傷口。一陣劇痛,吳誌強昏了過去。
吳誌遠逐漸恢複意識時,腦海不斷浮現一個少女秀麗的麵孔。他終於睜開了眼睛,見女人坐在自己身旁,一邊為自己清理創口,一邊流淚,他肩部的創口流出的鮮血染紅了枕邊。女人見他醒來,下意識地拉起被撕壞的麵罩,遮住麵部。吳誌遠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沒有拒絕,麵罩掉了下來,是一個漂亮的少女。
從此少女經常半夜來到他身邊。她告訴吳誌遠,這一帶人跡罕至,附近隻有這一間像樣的房子,由山洞改建而成,過去由她住,現在用來關押他。為了方便照顧,少女住在房外臨時搭成的草棚裏。她是這裏唯一的女遊擊隊員,男隊員們都非常敬重她。一到夜晚,所有男人都對她回避,住到附近的山洞裏。
吳誌遠漸漸地能下地活動了。他想知道房子外麵的情況,可是門窗都被封閉著。白天,遊擊隊長偶爾進到房子裏來看一眼,從不說話。一次吳誌遠聽少女在門外對他說;“奶製品不多了……”遊擊隊長果斷地說;“先保證這個美國記者吃,我們勒緊腰帶堅持幾天,很快就能搞到一些奶幹奶皮……
一天,吳誌遠醒來,看到坐在身邊的少女流淚,驚訝地問:“怎麽?發生了什麽事?”少女見他醒來,慌忙擦幹淚水,強顏作歡地服侍他喝下一碗羊奶,戴上麵罩出去了。不久,聽到門外遊擊隊長低聲說:“咱倆的事這麽久了,還沒想好?……你從十四歲,就跟著我們,和美國人打了三年多,活下來不容易。我一直愛你……是不是因為我有過三個妻子?……但那並不違背真主的意誌,也不妨礙我愛你。你知道前麵兩個妻子都讓美國飛機炸死了,第三個用自己身上的炸彈和揭開她麵罩的美國士兵同歸於盡……你是不是有了情人?告訴我,是誰?是我們隊裏的誰?這裏人人都知道我向你求婚,他們都知道你是我的……”吳誌遠翻江倒海的心懸了起來。少女告訴過他,按照當地習俗,她隻能嫁給第一個摘掉她麵罩的男人。
兩個月後的一天,少女突然驚恐地告訴吳誌遠,遊擊隊利用美國人質和美國政府的談判破裂,遊擊隊要殺死分別關押的幾名美國人質。吳誌遠知道,這是美國政府拋棄人質了。人質剛被抓住時,美國國內對美國人質問題十分關注,在輿論壓力下,美國政府不得不為解救人質和遊擊隊談判周旋,等美國國內對人質問題淡漠下來,美國政府就會拒絕遊擊隊提出的條件,任由遊擊隊處置人質。少女讓吳誌遠逃走。吳誌遠問:“你怎麽辦?”少女滿懷憧憬地說:“等你逃出去以後,我去找你。我知道去坎大哈的路。”她拉著吳誌遠的手摸摸自己的肚子,羞澀地說:“我有了。繼續待在這裏,別人發現後,會把我亂石砸死。”
少女拿出一張草圖,告訴王誌遠夜間逃出去的辦法。那天,少女在遊擊隊員們麵前做事顛三倒四,遊擊隊員們和她開玩笑:“是不是想情人了?”說著看看遊擊隊長。少女急忙否認;“誰也不想。”遊擊隊長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傍晚,遊擊隊長告訴少女,明天黎明時要處死美國人質,晚上他和幾名遊擊隊員要守在人質的房外。
夜裏,遊擊隊長走進少女的草棚向她求婚,少女堅決拒絕,遊擊隊長惱羞成怒地問:“你是不是愛上了那個為美國做事的中國人?那個投機怕死的記者!我看出來了,從你的眼裏。不要忘記,他是我們的敵人,明天一早就要被處死……少女不停地搖頭,急得流淚。遊擊隊長越說越激動,激情之下,把少女撲倒在地,扯下她的麵罩,吻她的嘴。少女拚命掙紮,他把少女打昏,撕掉她的衣服。
幾名遊擊隊員手持電筒聞聲趕來,遊擊隊長拔出槍轉身對他們怒吼:“都走開,這是我和她的事!她已答應做我的妻子。”遊擊隊員們茫然地後退到一邊。一會兒,遊擊隊長氣喘籲籲地整理好自己的褲子,對站在草棚外目瞪口呆的遊擊隊員們說:“我純潔溫柔的姑娘和我已經商量好,明天就去村裏找長老寫婚書提親下聘禮,我們都沒有家人,你們做我們的證婚人,一切按古蘭經聖訓辦。”
夜裏,王誌遠趁遊擊隊員們鼾聲大作,按照少女告訴的方法悄悄逃走。少女聽到王誌遠離去的聲音,茫然無助地流下熱淚。
兩個星期後,遊擊隊長和少女在附近一個村莊裏舉行婚禮,遊擊隊員和村民們載歌載舞慶祝。遊擊隊長單腿跪在流淚的新娘麵前,請求她原諒那晚他的粗魯。突然,人們停下來,驚恐地朝遠處的天空望去,幾架美國直升機朝這邊飛來。遊擊隊長丟下身邊的新娘,指揮村裏慌亂的人們散開。數枚導彈伴著機槍聲傾瀉而來,遊擊隊長轉身撲倒在新娘身上,用身體保護住她。頃刻間,村莊被火光和爆炸氣浪吞沒。
遊擊隊長腿部中彈,他低頭看看身下的新娘,新娘被爆炸氣浪震暈。他忍痛爬起身,抱起新娘,拖著受傷的腿,吃力地走進附近一間屋子,把新娘放下,用雜物把她掩藏好,抓起火箭筒離去。美軍直升機繼續盤旋著向村子發射導彈,村莊瞬間變成廢墟。一架直升機緩緩降落,走下五名士兵後,又徐徐升起,和其它直升機繼續向前飛去。
帶領美軍前來的王誌遠手持攝影機,跟在四名士兵身後搜索村子的每個角落。村莊陳屍滿目,烈火熊熊。士兵們分別從幾十具屍體中,拖出幾名受傷沒死的男人,綁在在村子中間的空地上。一名上士用無線話機向上級報告:“定點清除完畢。抓住四名受傷的恐怖分子,請求指示。”報話機裏命令:“全部清理幹淨!”
兩名士兵從一間房子裏把身穿白色婚服的新娘拖出來,士兵們上前圍住她。上士一把扯下新娘的麵罩,羞憤的新娘把口水吐在上士臉上,上士掄起手臂,幾個耳光把她打得口鼻流血。被綁在空地上的一名渾身血汙的男人聲嘶力竭地掙紮著高喊:“不要傷害她,魔鬼!放開她。真主會懲罰你們這群魔鬼!”王誌遠茫然望去,是遊擊隊長。幾名士兵看看上士,相互笑笑,一起端槍向幾名受傷的人射擊。
新娘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掙紮開拉扯的士兵,撲向幾個血肉模糊的男人。幾名士兵對視了一下,追過去,把她按倒在地。王誌遠見了熱血沸騰,走上前去勸阻,被一名士兵推倒在地。王誌遠爬起身再次衝上前,拉住上士的胳膊。上士轉回身,粗暴地把他推到一邊,用槍指著他怒吼:“滾開!狗娘養的中國人,想當英雄?這是戰場,沒你的事兒,想活命就滾開!”
士兵們野蠻地把新娘的衣服撕爛剝光,在新娘的掙紮和哭喊中輪流施暴。王誌遠腦子一片空白。幾個士兵完事後,整理著衣服,心滿意足地坐在新娘身邊抽煙。上士看看赤身裸體癱在地上的新娘,揮揮手示意呆若木雞的王誌遠過去,對他說:“中國人,你最好什麽也沒看見,這裏是戰場,否則腦袋會被身後的子彈打碎。”說著,站起身一邊朝著新娘撒尿,一邊對一名下士說:“檢查狗娘養的中國人攝像機裏都拍了些什麽,凡是泄露戰爭機密的,全部刪掉。”他整理好褲子,彎腰拿起放在地上的自動步槍,對其他士兵說:“上級命令,對恐怖分子要全部清理幹淨。”說完,轉身對著新娘拉動槍栓。
熱血湧向頭部的王誌遠渾身一震,抓起士兵們放在地上的一支自動步槍,衝著上士和其他幾名士兵掃射。一名受傷的士兵拿起槍向王誌遠還擊。在相互對射中,王誌遠和士兵們先後倒在地上。
槍聲過後一片死寂。躺在地上的王誌遠,大口喘著粗氣,極力扭過頭朝新娘望著。新娘無力地慢慢站起身,把被撕爛的衣服裹在身上,雙手護著腹部,眼睛空洞地朝他看看,然後轉過身,蹣跚著,一步一步走向村外,兩腿間流淌的血,點點滴滴留在身後。
兩天後王誌遠被送到阿曼的馬斯喀特美國陸軍醫院,左臂和左腿都被截了肢。走到他床邊輔導他的心理醫生笑容可掬地對他說:“恢複身體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忘記過去。”

 
201414
          於美國佛吉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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