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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尚,定居美國。打工養家糊口之餘,喜愛搬弄幾千中英文字,聊解歲月之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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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配美國 (原創小說)

(2007-04-27 16:02:06) 下一個
發配美國

李公尚

        剛進門的這三男四女,除了大澤龍一對自己的名字不陌生外,其他六位的名字,仿佛是倉促間偷穿了別人的衣服,不自在之餘,彼此都感到可笑得難以接受。“簡愛”,當律師按照其中一個填寫的表格叫她進去談話時,那個被叫的女士竟不相信,她這麽快已經變成了“簡愛”。

        她是踏上美國這片土地後,最先想到要給自己起個英語名字的。叫什麽好呢?要是在國內,她會翻翻英漢大詞典,然後費上一段心思,再打幾個電話找好友測試一下,看是否能反映她的形象。可是現在境況倉皇,又無先例可循,緊急中便想起了以前看過的英國譯製片“簡•愛”,那主人公的形象雖已模糊,但名字還算上口,於是她便學了一回“拿來主義”。

        簡愛有了自己的英語名字,其他幾個本來就不乏從眾心理的同伴,突然感覺似乎“到了最危險的時刻”,於是趕緊“聚而謀之”,一陣熱鬧喧嘩的“啊拉,毋來思,個得馬似”的鄉音之後,這些上海來客便都有了各自的英語名字。

         中國人使用外國名字,就好比女人佩戴假乳房,以人們可以容忍的虛假來襯托自己偽劣的格調。大澤龍一領略過外國名字的妙處,因此來到美國仍不舍棄已有的“和式氏名”。他曾三渡東瀛求學。第一次因在東京的新宿售賣假電話卡,被有關當局捉了個正著,於是被驅逐出境。回國後國內沒有他的前科紀錄,他便換了個名字再次東征,結果又在東京的淺草販賣廢舊電腦芯片時被日本政府當場拿下,二次被逐回國。回國後一不小心,竟被那些不知己更不知彼的“抵日派們”奉為“抗日英雄”,於是他再振雄風,三下倭地。這次他以大澤龍一的名字在東京池代的西一番等地,專找電子遊藝室下手,不幸又被現行扭送見官。從此他絕了去日本的望,於是便作起了美國夢,如同那個“平生隻靠到北邊地麵盜馬”的段景柱,換個山頭,保不準就能“厚皮老臉”地湊數混入“一百單八將”。

       這三男四女是從上海參加一個“赴美商務考察團”來到華盛頓的。考察團一共十二個人,按照行程,這天要去遊覽美國國會、白宮及航天館、藝術館之類,臨上車前,他們幾位突然一起提出要留下來會見朋友。團長聽了不便拒絕,將信將疑地帶著其他人走後,這七位就戚戚喳喳地你謙我讓,按著前一天看到的一份華文報紙上刊登的一則專門辦理移民手續的廣告,帶著各自的大包小裹,乘出租車來到了那家律師事務所。

        律師似乎是一種合法教唆犯罪的職業,如同醫生,以救死扶傷的名義把人治死就能受到法律的保護一樣。這家華人律師事務所自開張以來,從沒有遇到過這樣興旺的景象。七位顧客一進門,異口同聲地要求 “申請政治避難”,頗有集體上訪的架勢。所長斯蒂文忙在會客室接待這些上海同胞。像辦講座一樣,他手舞足蹈地先講美國法律中涉及政治避難辦理移民的快捷和便利,又講美國有關尊重隱私的規定,接下來便暗示各位趕緊交錢。

        幻想總是誘惑不了解現實的人。威廉姆是上海一所大學裏的化學教授,四十多歲,對外界事務的敏感,超過無機物分子間的化合反應,為人處事,全靠腎上腺分泌的多少,隨環境、氣候和情緒的有機結合而定。他在國內講課時寫過兩稿講義,後補充定稿,修訂成冊,無從出版,便想到了美國的出版自由。他的妻子本在大學裏教授數控理論,偏偏在清廉中不能自控,就到一家公司做起了會計經理,從此家裏便開始了裂變反應。妻子嫌棄丈夫,常常是婚姻解體的催化劑。威廉姆既無法把自己轉化成像“人家的丈夫”一樣,又受不了感情轉換太快的妻子的刺激,便另辟蹊徑。他不是商人,本無“商務”可考,但通過商務考察可以去美國,就覺得這或許是一個轉機。都說美國是自由社會,如果在那裏能出版自己的書稿,想必前途一定不可限量。於是他向朋友借了高利貸,自我流放到了美國。

        斯蒂文介紹了人們來美國申請避難的一些理由,例如不同政見受到迫害、信仰自由受到妨礙、計劃生育政策導致節育、民族衝突導致生存危機等等,問他以什麽理由申請避難。威廉姆說:自己是一個學者,在國內卻沒有出版自由。斯蒂文又看了一遍他的學術頭銜,問他是不是經常參加學術活動,威廉姆立即心領神會,忙說當然享受不到學術自由,更被剝奪了言論自由。他舉例前年美國有個大學舉辦國際化學年會,他本來最有希望出席,可是名額卻被學校領導占用。他為此提意見,就受到了院係領導的壓製。

         威廉姆在向斯蒂文訴說時,彭定康和一個女人探頭探腦地進來好幾次,焦急不安地問什麽時候該輪到他們。

         “彭定康”本是英國派駐香港第二十八任也是最後一任總督Christopher Francis Patten的中文名字。此時這位,前些年在上海炒外匯股票時,曾翻閱香港報紙,記住了這個名字,剛才填表,心想彭定康既是英國人,名字就一定是英語名字,於是擅自借了外債,自我命名為彭定康。斯蒂文不知該如何將這名字拚成英語,和他商量是否可以用漢語拚音拚寫,這位倒也大方,說無所謂,隻要能留在美國,你怎麽寫都行。

         彭定康的避難理由是,他前妻為他生了一個孩子,再婚後他的現任妻子也想為他生一個,計劃生育政策卻逼迫他已經懷了孕的妻子流產,侵害了他們的人權。

        彭定康的現任妻子曾是上海一家銀行的信貸員,手頭似乎有些闊綽。來美國時,為了簽證方便,她和彭定康裝得互不認識,現在她緊張地坐在彭定康身邊,新名字叫戴安娜。

        排在彭定康夫婦後麵的叫南茜。她曾在上海搞過幾年傳銷,業務無非先騙親屬後騙朋友,得了一些錢就東藏西躲。後來傳銷被定為非法,她斷了生路,便憤恨起社會不公。聽說在美國搞傳銷屬於合法,她就以此為理由申請庇護。

        最後一位叫勞拉,曾是上海一家公關公司裏的高級公關經理。這經理級別的高低,全靠要求全陪的客戶出價多少。勞拉在國內掙錢不菲,卻厭煩了客戶的“低素質”,據說“那些人喝完酒也不漱口,抱著人家就啃”,有損她的品位。這次來美國,她要找高素質的老外,理由是:“美國沒有計劃生育,就是想和老外多生幾個混血兒”。

        七個人都談了一遍,斯蒂文就讓威廉姆幫忙把每個人的護照複印一遍交給他,可是其他人都不情願。斯蒂文剛要解釋,突然明白了,他們的護照裏有每個人的真實姓名和出生年月等,誰也不願意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真實情況。人們通常在不體麵的時候,最在乎自己的隱私。

        斯蒂文隻好自己動手。他告訴大家,從現在起到把他們材料寄出,再到移民局寄回接受材料的回執,最快要兩個月,這段期間要先找地方住下來。他問各位這裏是否有親友能幫忙,各位麵麵相覷。南茜對威廉姆說:一路上你總是說你有很多同學在美國,你可以找他們啊。威廉姆聽了臉憋得通紅。人們愛用親朋同仁的優秀,來暗喻自己的不凡,卻常常不知他人的成功,恰恰反證了自己的無能。威廉姆無言以對,勞拉就打抱不平地說:你不也說你有很多親戚在這裏嗎?

        斯蒂文打電話和他住在W街的一個朋友聯係,然後告訴他們:他的朋友那裏有一間地下室出租,可以容納六七個人,房租是每人每月一百五十元。

        大澤龍一不愧是闖過江湖的,住下來不幾天,就把華盛頓地區轉熟了。接著,就在靠近N 街的一家華人餐館裏找到了一個洗碗擇菜的工作。他受過日本料理的熏陶,出道的功段,用在中國餐館裏綽綽有餘。洗碗擇菜之餘,廳堂忙了就幫著傳菜上盤,客人走了又幫著收殘撤桌,閑下來時手執一塊抹布,東一搭西一抹地並不停下,幾個星期下來,博得上下一片好感。

         簡愛找到了一份體麵的工作。她曾經是上海一所中學的語文教師。Q街一家華文教堂辦了一個幼兒園,需要中文教師去啟蒙那些牙牙學語的華人子女,於是簡愛學有所用,每天就說著中文去為那些不知其意的幼兒換尿布。人有本能適應各種迫不得已的環境。簡愛每天連滾帶爬地工作十多個小時,下班後仍願意在地鐵裏多坐幾個來回再回住處。她和其他六位同伴住在一個分別用布簾隔開的地下室裏,雖已“老死不相往來”,但彼此的一舉一動都能“雞犬之聲相聞”。牆角地板上的一隻電爐,分別為七個人提供三餐服務,室內從早到晚煙熏火燎。洗手間的門掉下來久無人修,洗澡或如廁用門簾相遮,一有風吹草動便鬧得膽戰心驚。簡愛想起曾看過得一部美國譯製片,裏麵描寫的監獄條件,似乎比她目前的住處要好。

        南茜去了一家越南人開的美容店裏做指甲美容助理。越南人在美國開店,擅長多種經營。開洗衣店兼做修皮鞋賣消痔水,開雜貨店兼賣中國古玩和山水字畫。這家美容店除了美容剪發,修指甲染腳趾外,還暗中提供色情按摩服務。店裏有位常客是華裔越僑,越戰結束時作為難民來到美國,開過一家雜貨店。如今孤寡老弱無親無助,就想在風燭之年把剩餘財產消費殆盡。他每星期顫巍巍地去做兩次按摩,別人見了他那猥身瑣形粗皮皺膚,如避瘟疫,老板就讓新來的南茜前去敷衍。南茜眼睛一閉,權當擺弄草木,騎在他身上把玩哄逗個把小時,老家夥倒來了感覺,臨走時悄悄塞給南茜豐厚的小費。

        南茜從此見了這老家夥就越發殷勤,老人回饋不菲。他其樂融融地又來過幾個星期,就悄悄告訴南茜自己的住址,希望南茜能上門服務。南茜求之不得,一連去了幾次,於是老人希望南茜從此住在他家裏。南茜搞過傳銷,知道商品在流通領域裏的價值,於是二話不說,趕緊把自己直銷給了“那個老不正經的東西”。

        一天晚上,大澤龍一幫忙到M 街的一家夜總會去送外賣,進了昏暗的內廳,一抬眼,竟看到勞拉正一絲不掛地在台上劈腿挺腹,奉臀獻乳,搖頭擺尾地起勁表演。同台表演的還有幾個白色女人和黑色女人,但她的東方麵孔頗引人注目,所以她麵前聚集了不少喝酒的顧客。她的大腿上套著一根橡皮筋,上麵紮滿了客人塞上去的小費。

        大澤龍一收了錢剛要離開,剛下場的勞拉叫住他,毫不掩飾地抖了抖自己豐碩的乳房,說請他今後多來捧場。大澤龍一說自己沒錢也沒工夫,勞拉眼睛一瞪說,誰讓你來了?我是讓你多介紹朋友來。大澤龍一聽了,哈哈一樂說:對啊!我怎麽就沒想到,剛才還有幾個到餐館吃飯的從國內來考察的人問我,晚上有什麽地方好消遣呢。勞拉又扭扭屁股說,我也可以上門服務,你介紹一個,咱倆二八分成。

         威廉姆抱著漢英詞典,費了好幾天的時間寫成一封英語信,租用房東的電腦打印出來,分別寄給一些學校和出版商,介紹自己的教學生涯和學術成果,希望有人能幫助出版他的書稿。信寄出了兩個多月,杳無音信。這天,斯蒂文讓他到律師事務所去補充材料,他向斯蒂文打聽起美國出版業的現狀。斯蒂文看了看他寫的英語信,對他說:你在國內學的英語和美國人用的英語差異很大,可能讀過你的信的美國人,根本就沒看懂你的意思。

        彭定康夫婦天天去K街一家股票交易所去看市場行情,他們和地下室裏同住的其他五位男女,如同佛基尼亞西部山區牧場裏群放的不同種類的牛馬,你蹬我踢,習性各異。他們住的地下室裏,沿牆並排鋪著七個睡墊,三位女士睡在一邊,兩位男士睡在另一邊,彭定康夫婦則被房東安排在男士和女士們中間,起隔離作用。雖然每個睡墊之間都用布簾隔開,但是彭定康夫婦仍不情願位列其中,堅稱這樣侵犯了他們的隱私。為此房東為他倆減了五十元月租,他倆也就減少了私隱。晚上等各位都躺下熄燈後,他倆氣喘籲籲地行幻境仙之術,位於他倆兩側幹柴烈火般的男盛女強們,如同蓄勢待發的猛虎惡狼一樣屏聲靜氣著。待他倆雲消霧散,一口長氣尚未來得及呼出,周圍便如火如荼地弄出些動靜來,搞得他倆惶恐不安。幾天下來,他們變得焦躁憂鬱。及至忍無可忍,彭定康便要求房東解決這種尷尬,房東就又減少他倆五十元房租,卻加在其他五位身上。其他五位抗議爭辯,房東就威脅要把他們全部趕走。唉!在人矮簷下,哪能不低頭?

        南茜在搬離前,決定報複一下房東三個月來對她的苛刻。這天南茜回到地下室,趁人不注意,就把彭定康夫婦壓在枕頭下麵的一團舊襪子,悄悄塞進地下室排水泵的抽水管。晚上睡覺前,彭定康和戴安娜突然大驚失色地說他們的財物遭到失竊,嚷著要報警。房東被驚動後,下來問丟了什麽東西,彭定康夫婦支吾著說他們放在枕頭下麵的一團襪子不見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戴安娜卻哭著說那些東西對他們很重要,彭定康則焦急地要求房東檢查每個人的行李物品。折騰了大半夜,沒查出任何結果,房東就罵咧咧地上樓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早,地下室的洗手間裏發了大水,汙水橫溢,淹了地毯和幾個睡墊。房東被吵醒後,在大呼小叫中拿了工具下來檢查維修。忙活了半天,他從水泵的管道裏掏出一團襪子,憤怒地扔到彭定康夫婦麵前,剛想大罵,卻見一隻襪子裏露出了一大卷百元票麵的美元。

        見錢心動,怕是多數人的正常反應。房東當即大喊有人偷了他的錢,藏在水泵的管道裏。彭定康緊緊抓住那卷被水泡透了的錢,申辯這些東西正是昨天晚上他丟失的,應該是有人偷了他的錢藏在那裏的。房東仗勢欺人地大罵彭定康:當了非法移民還不要臉,窮得偷了他的錢想抵賴,說著就張牙舞爪地威脅彭定康把錢交給他,並作出報警的架勢。雙方你推我搡,爭執不下,戴安娜情急之下說,這些錢是她在國內的銀行搞信貸時,用丈夫彭定康開的公司貸款套現來的,他們帶來的錢其實並不隻這一點。

        看熱鬧的南茜聽了,懊悔昨天晚上沒發現這些錢,於是起哄說這事應報警解決。房東怕報警後警察追究他收留非法移民,於是趕緊緩和下來,說不管怎樣,地下室的水管被彭定康的襪子堵塞,汙水損壞了他的財產,彭定康應分一點錢給他作為賠償。彭定康夫婦堅決不同意,表示要立即搬走。房東愣了一下,隨即笑逐顏開,語氣溫柔地說他樓上有較好的房間,為了彭定康夫婦的安全和方便,歡迎他們搬上去住。

         威廉姆終於受不住饑寒交迫,開始到處找工作,不想屢屢碰壁。後來他找到了一家華人職業介紹所,交了五十美元,被推薦到一家華人超市做夜班理貨。可是做了不到一個星期,就被店主辭退。他便又去找那家職業介紹所,介紹所讓他重新交錢。威廉姆一聽急了,忙說自己吃飯都沒錢,哪裏有錢再交一次?介紹所的人說看在他是老客戶的麵上,給他打個八折,交四十元吧。威廉姆想了想說,他從國內帶來了一份很珍貴的書稿,願意暫時用書稿抵押,等掙了錢再交。介紹所的人讓先拿書稿來看看。威廉姆戀戀不舍地拿來自己的書稿,介紹所的老板翻了翻,扔給他說:中文的,不值錢。威廉姆還想爭辯,已被人推出了門。

        回到住處,威廉姆愁眉不展,大澤龍一沒好氣地對他說,你這樣文縐縐的怎麽能出來混?職業介紹所都是和那些招人單位串通一氣的,專門掙像你這種人的錢。在國外,欺負中國人最狠的,就是咱們中國同胞。這樣吧,明天跟我到我打工的餐館去,讓我和老板說說。

        前些天,大澤龍一在外國學生租房多的幾個社區裏貼了一些小廣告,很快就有人打電話給他,需要應召女郎服務,大澤龍一和他們談好價錢,就讓勞拉送貨上門。後來業務忙了,大澤龍一又讓餐館裏的幾個女招待幫手,生意頗有起色,於是他就想離開餐館開創一番事業。他介紹威廉姆去餐館,就是希望把他帶熟後,自己辭職。

        那天彭定康和戴安娜又到股票交易所去看股票行情,坐下來不久,彭定康就感到胃痛,說要先回去休息。回到住處,他突然想起自己沒帶鑰匙,進不了房。於是就來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裏靜悄悄的,彭定康聽到洗手間裏有流水聲,就問了兩聲:“有人嗎?這裏有人嗎?”沒有人答。彭定康就好奇地走到洗手間,掀開門簾探頭往裏一看,隻見簡愛躺在淋浴下麵,鮮血從她的手腕上順沿著水流往外淌。

        彭定康這一驚非同小可,嚇得急忙轉身往外走,不想和剛從外麵進來的勞拉裝了個滿懷。勞拉看到他神色慌張,就問發生了什麽事,彭定康用手指指洗手間,嚇得說不出話來。勞拉跑進洗手間一看,驚叫一聲,跑出來一把抓住彭定康,高呼彭定康強奸殺人。

        彭定康慌忙說不是他幹的,是簡愛自殺。勞拉說自殺也是你逼迫的。接著又高喊救命。彭定康慌忙求她不要喊,先搞清楚再說。勞拉喊了幾聲,突然停下來,看了看彭定康說,你要不讓我喊,就得給我錢。彭定康哀求說,他身上沒有錢。勞拉聽了又高喊起來,彭定康趕緊問她要多少錢?勞拉說至少十萬,現在沒有錢可以寫借條。彭定康說:我從國內帶來的錢都由戴安娜掌管著,我現在就和你去找戴安娜要行不行?兩人討價還價,沒想到鄰居剛才聽到呼叫,已經報了警,此時兩輛警車閃著警燈停到了門外。

        簡愛被送進了醫院,彭定康和勞拉被帶去了警察局。不久,律師事務所的斯蒂文和他們的房東,也被傳喚了警察局協助了解情況。

        第二天,警察局讓斯蒂文通知其他人到警察局去報到。大澤龍一聽了,趕緊悄悄地收拾起自己的銀軟細兩,心想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被遣送回國。他早就聽說紐約那邊的華人多,機會大,鼠蛇混雜可以各顯其能。於是他並不和任何人打招呼,隻身跑到H街的中華門下,乘上去紐約唐人街的客車溜之大吉。他明白,樹葉隻有落在樹林裏才不顯眼。

        哭哭啼啼的戴安娜此時像斷了根的浮萍,怨天尤人地說自己命不好。她說她嫁給拋妻離子的彭定康,是相信他能幫助自己搞一大筆錢,然後兩人到國外生息養子,過舒服日子。沒想到命運如此不盡人意。女人大都不願承認自己嫁錯了人,卻經常抱怨自己生錯了命。

         威廉姆此時好像是看到了一絲曙光,這半年來他已經心力交瘁,身疲力竭。他似乎盼望著自己能被盡快遣送回國,免得再去拚死拚活地掙那張回程機票。

         南茜打扮得光鮮整齊地來到警察局,手中了晃著一份文件,挑眉翹眼地讓斯蒂文向警察解釋,前天她已經“和那個老不死的東西結了婚”。她讓斯蒂文把她申請避難的案件改成結婚移民案件。做批發生意的,總比搞零售的周轉快,斯蒂文開玩笑地說:你把自己一次性批發出去,比那些零售推銷自己的,省心多了。

         勞拉在警察局裏呆了一夜,懊喪不已。昨天警察在向她了解情況時,發現她身上攜帶違禁藥品,就警告她,如果她不進一步與警方合作,就會因為她故意延誤救人而受到起訴。勞拉聽了,嚇得趕緊“進一步合作”,交待說大澤龍一強迫她賣淫,出於無奈,她隻好被迫周旋於一些客戶之間。這些藥品,就是其中有個客戶強迫她轉賣的。警察得到了這個線索,認為需要進一步調查,就把她有條件地釋放,讓她隨時向警方提供情況。為此,勞拉非常後悔自己昨天操之過急,沒能從彭定康身上詐到錢,反而白做了一夜的監,還耽誤了一個晚上的生意。

         簡愛在醫院裏被救醒之後,洗清了彭定康的冤案。簡愛所在的那家華人教堂,前天丟失了一筆當天舉行義賣時所得的善款,主持義賣的張牧師懷疑是簡愛偷了。他的理由是簡愛作為難民,所得收入難以維持正常生活。而她所等待的難民法庭聆訊又一再延期,讓她不斷失望,因此心生異念。昨天早晨,簡愛剛去上班,張牧師就和另外兩位牧師逼迫她把錢交出來。簡愛深受冤屈,有口難辨。心想平時自己受盡歧視,現在又無端遭人懷疑,都是因為自己是難民身份,如此下去,今後還有什麽指望可言?於是悲憤之下就跑回住處,用威廉姆的刮胡刀,在洗手間裏割腕自殺。

        教堂丟失的那筆錢,在警方的介入下找了回來。據張牧師的妻子解釋,那天搞完義賣後,她幫張牧師把錢收了起來,後來就忘記和自己的丈夫提這件事。她為簡愛受到不白之冤,深表歉意。她祈禱上帝保佑簡愛。簡愛聽到這個解釋,有氣無力地說:利用上帝糊口的人,常常欺負上帝不會說話。

         彭定康有些戀戀不舍地離開住了一夜的監舍,對斯蒂文說:他並不擔心自己被冤枉,隻是害怕自己被遣返回國。斯蒂文正為簡愛的住院費發愁,就和彭定康商量,是否願意幫助簡愛支付住院醫療費用,彭定康眼睛一瞪說:她自殺和我有什麽關係?應該由她工作的單位負責。斯蒂文說簡愛打工的那個教堂已經解雇了簡愛。彭定康就說:那就應該去找中國大使館,中國人在國外出了事,中國政府不管,就是忽視人權。你應該到聯合國去控告中國政府。

         戴安娜聽了表示堅決支持彭定康,激烈地對斯蒂文說:對,你要把我們這些話記下來,反映給美國政府,就說我們反對自己的政府,回國後就會受到政府的迫害。美國政府不能見死不救,應該給我們避難。如果不給我們避難,我們就……反正我們堅決不回去,死也不回去。戴安娜越說越激動,忍不住示威般地揮舞著手臂說:我們要人權!我們要生存!我們要自由!一名警察走過來警告她:不許大聲喧嘩!頓時嚇得她噤若寒蟬。

        警察對房東不正當提供租房服務,開了罰款單,然後警告所有房客在移民法庭聆訊開始前,不得再找任何麻煩,不能做任何違法的事。並表示,警方將和聯邦移民局一起,共同關注他們的情況。彭定康低聲抱怨說:移民法庭聆訊一拖再拖,一點也不重視我們的人權。

         各位垂頭喪氣地離開警察局,相互不辭而別。威廉姆望著形同陌路的同伴,不禁想起了前幾天他剛學會的那句英語諺語:East, West, Home best!(月是故鄉圓。)


2007年4月17日
於美國佛基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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