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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尚,定居美國。打工養家糊口之餘,喜愛搬弄幾千中英文字,聊解歲月之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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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過猶他 (原創小說)

(2007-02-21 19:38:21) 下一個

夜過猶他

                                                                    李公尚

位於美國西部落基山脈的猶他州(Utah State),可算得上窮鄉僻壤。那滿目的荒山野嶺,如同一個衣衫婁爛麵目憔悴的的女人,毫不在乎地袒胸露背在人們麵前。如果說這裏是不毛之地,便有損於它的全貌,即便是頭上長滿疥瘡的人,邊邊角角也會殘留些一撮撮的發茬,山腳下那一簇簇枯黃的荊棘草,散布在幹裂的鹽堿地上,就像人臉上未淨的胡渣殘存在生滿癬的麵部皮膚上,令麵目醜陋。

羅東陽和妻子薑琳,從華盛頓特區乘坐“灰狗”長途汽車(Grey Hound Bus),顛簸了兩天一夜來到這裏時,天下起了大雪,這對一路上都在爭吵的夫婦,此時的心情更加陰霾。

    一個月前,羅東陽夫婦收到美國聯合航空公司寄來的一張由華盛頓特區到洛杉磯的免費機票,以獎勵他們去年乘坐該公司的飛機往返中國和美國,進行了長距離的飛行。羅東陽和薑琳今年剛好都有兩個星期的假期,一直沒有休,到了年底,公司規定假期不能跨年度,不休就要作廢。現在有了這張機票,羅東陽就有了外出旅行的願望。但這隻是一張單程機票,如果夫婦倆人一起去,就要再買一張雙程票加一張單返票,這種花費是不曾預期的。


    薑琳從一開始就不想外出旅行,她想借這個假期去醫院。結婚八年來,她一直希望能生個孩子,可是這個希望就如同月球上的空氣一樣稀薄得幾近於無。羅東陽知道薑琳去醫院的代價,他不情願拿一大筆錢去支付本質上個根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他認為有免費機票不用是一種浪費,全然忽略了這本來就是航空公司的一種促銷手段,如同成年人試圖用糖果來換取兒童手中的鈔票一樣。前些天,兩人剛為薑琳要去醫院的事爭吵過,現在這張機票又引起了新的爭吵。薑琳讓羅東陽一人去旅行,她去看醫生。羅東陽則提出,如果他一人去,就要把薑琳不去而省下來的錢寄給他的父母。薑琳覺得羅東陽的提議不合邏輯,如同不負責任的醫生把人治死後又提出要收死亡鑒定費一樣。


    錢財和子女通常是夫妻天平上的兩個感情砝碼,缺少一個,婚姻結構就會失衡。羅東陽當初和薑琳結婚時,曾幻想著要建立一個幸福的家庭,那時他千方百計地存錢,要為自己未來的孩子創造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可是結婚幾年,那個想象中的小天使就是不肯屈就下凡,便讓這對夫妻抱怨起造物主的可信性。人們在簽訂的所有合同中,幾乎都包括了一項“不可抗力”的特別條款,唯獨在事關人身重大問題的婚姻契約裏,盡量回避這個假定。但是這個事先不可預見、事後無力挽回的事實卻經常出現,令當事人無求免責。羅東陽起初對於妻子一直不懷孕非常著急,後來知道了這是一種“不可抗力”,就變得麻木不仁了。薑琳注意到了丈夫態度上的變化,便悄悄地去看了兩次醫生,回家後就繞著灣子說想要生個試管嬰兒。

羅東陽的父母期待自己未來的孫子,就如同付了定金逾期收不到貨物的收貨人一樣,經常毫不客氣地催問。這讓羅東陽常覺愧對黃天厚土,有著如同受了賄洛無法為行賄人謀利益而麵臨著被揭露的惶恐。兩個月前,羅東陽的父母打電話來告知羅東陽的弟弟要結婚,接著又問起有關薑琳懷孕的事,羅東陽無顏麵對江東父老,就和薑琳商量再給他的父母寄些錢去。他一再痛訴家史:自己當年考上了大學,交不起學費,是退了學的姐姐帶著考上了高中卻放棄升學的弟弟外出打工,掙錢支持他。自己後來出國留學,又是姐姐和弟弟出錢資助。姐姐結婚時,他沒給姐姐一點錢,現在弟弟要結婚,再不給弟弟寄錢就實在說不過去。薑琳一聽就警覺起來,說上次你姐姐生孩子,不是給你家寄去了一千美元嗎?你說那就算是一次彌補。今年你父親做眼睛白內障手術寄過一千,你母親治療腰椎病也寄過一千。我既不開銀行,又不印鈔票,咱們的生活也不富裕,你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結婚後我可從來都沒有給我家寄過一次錢。

羅東陽理直氣不壯,知道硬爭不行,隻好“曲線救家”,說你家裏從來也不需要錢,錢這東西本來就是要按需分配。薑琳反唇相譏說,剛結婚時,你收入比我高,就堅決主張各人掌管自己的收入,家庭共同的支出才由兩人平均分擔。近幾年,你把你的存款大都寄回了家,現在又打我的主意。我在銀行裏辛辛苦苦存起來的那幾萬塊錢,是為將來生孩子用的。我已經三十多了,再不要孩子或許今後就沒有機會了,作為一個女人,我不想抱憾終身。那天,羅東陽破例沒與薑琳橫眉冷對,晚上他俯首甘為孺子牛般地對薑琳曲意奉承,雖然沒有達到薑琳的崇高境界,但他汗流浹背顯現出的精疲力盡,已讓薑琳感恩不小,於是第二天,羅東陽便拖著疲憊的身軀給弟弟寄去了一千美元。

這兩年,羅東陽對夫妻生活的興趣越來越淡,經常借口白天工作壓力過大而拒絕薑琳的要求。似乎忘記了婚姻中的性關係,已經不再是感情的附加,而是家庭生活中一種例行的責任,一方一旦不正當履行義務,婚姻就會出現破裂。盡管目前薑琳尚未因羅東陽的生育基因和性愛能力聯想到愛情的墳墓,但是她越來越多地談及生一個試管嬰兒需要幾萬塊錢一事,已讓羅東陽如芒在背。他接受不了試管嬰兒可能不是自己的基因這一現實,如同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約會一樣。特別是在美國做試管嬰兒,基因很可能是一個“非我族類”的洋貨,這讓他日後回鄉時“人麵不知何處去”  “長恨此身非我有”。

羅東陽不讓妻子去做試管嬰兒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心疼妻子辛辛苦苦存起來的那筆存款。為了那筆存款,他曾和薑琳爭吵過好多次。他說既然沒有孩子,存錢也沒用,不如寄給他家,也算一份孝心。薑琳反問他你為什麽不對我的父母也盡一點孝心?於是他就罵薑琳不是一個賢妻。一次薑琳被罵急了,就說你要是覺得我不好,就去再找一個比我強的人。這句話擊中了羅東陽的軟肋。他來到美國,奮鬥到四十歲才得以和比他小十二歲的薑琳結婚,之前已飽受了大齡單身男人的驚恐和猜疑,尤其是父母那邊的壓力讓他不堪重負。因此他不敢想象,一旦離了婚他是否還能再結婚。後來他的母親也曾打電話說,既然你娶的媳婦不生孩子,還不趕緊離掉再娶一個?他的父母已把他想象成一個可以呼風喚雨的人物,他卻沒有勇氣告訴父母有關真相。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多給家裏寄點錢,來補償他“無後唯大”的不孝。

為了不讓薑琳利用假期去醫院,那天晚上他對妻子一陣力不從心地體貼嗬護後,便提出隻要兩人一起外去旅行,他就不再提給自己的父母寄錢的事。薑琳體諒他的苦衷,於是和他達成妥協:利用一個星期坐汽車進行一次橫穿美國的長途旅行,然後買一張返程機票,一同坐飛機回來。

乘坐長途汽車進行旅行的,大都是黑人和拉美裔人,個個神色疲憊,麵無表情。有的拖著行李,拉著帆布袋在候車室裏晃來晃去,有的抱著枕頭,披著毛毯或者被子斜靠在座椅上發愣。也有少數白人,不是蓬頭垢麵,就是衣冠不整。羅東陽夫婦很失望沒有看到像他們這樣衣著整潔,行李簡便的人在候車。

上車後,陣陣體臭撲鼻而來,令薑琳不斷作嘔。鄰座一個肥胖的黑女人,上身穿一件紫色的羽絨服,下身卻穿一件長及膝蓋的大褲衩,腳上蹬著一雙舊拖鞋,敞著的懷裏露出一大截黑色的肚皮,就像一個不堪擠壓的大肉囊搭拉在胯下的腰帶外麵,全身如同一麻袋土豆,歪歪斜斜地依靠在座位上,整整占據了一個座席。薑琳用手掩著鼻子,輕輕碰一下身邊的羅東陽,示意要和他換座,羅東陽用手指指身後,她回頭一看,原來身後一個肥胖的黑男人,一人橫占著一張座椅,把一雙又髒又舊的皮靴蹬在羅東陽的靠背上,那雙靴子裏發出陣陣惡臭。

在匹茲堡換車時,羅東陽和薑琳讓那些黑人先上車,想等他們坐好後去挑一個遠離他們的座位。但是等他們上車時,先上車的乘客早就一人占了一張座椅,沒有空閑的供他們兩人合坐。羅東陽和一個看起來還順眼的白人打招呼,希望能和他換一下座,以便和薑琳坐在一起,那個白人淡漠地看了他一眼,聳了聳肩,就把頭轉向窗外。羅東陽無奈,隻好讓薑琳坐在他身邊,自己坐在另外一個白人身邊。

車開出不久,和薑琳同座的那個白人就主動和薑琳搭訕。他自我介紹叫埃爾文,到中西部去推銷產品。羅東陽見狀,趕緊站起來走到薑琳身邊關切地問她要不要喝水,同時生氣地用中文提醒她不要和陌生人搭話。埃爾文客氣地對羅東陽點點頭,並沒有在乎他的存在,繼續向薑琳介紹他在自己的農場裏種了一些熱帶水果,並試製了幾種果醬,現在拿到不種植水果的西部山區去試試運氣。薑琳向羅東陽表示不要擔心她,聊天可以打發單調。羅東陽憤憤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地板踢得砰砰響。

入夜後,羅東陽實在忍耐不了埃爾文和薑琳的交談,幾次起身去打斷他們,坐在羅東陽身邊正在睡覺的那個白人被羅東陽弄醒了幾次,就忍不住對羅東陽說,你的妻子不會有什麽麻煩,你為什麽就不能安心地睡一會兒?他告訴羅東陽他叫傑克,是一個卡車司機。

後來羅東陽從搖晃中醒來時,聽到埃爾文仍在低聲地口吐懸河,便怒不可遏地起身用中文質問薑琳還想不想睡覺。薑琳吃驚地瞪大眼睛看著羅東陽,羅東陽就用英文對埃爾文說,我妻子現在需要休息,請你不要再打攪她。埃爾文聽了溫和地說,當然,如果薑小姐需要休息,她自己會說的。羅東陽一聽急了,就說你算什麽東西?我是她的丈夫。羅東陽的話音很高,在安靜的車廂裏引起一陣騷動。薑琳趕緊用手製止他,羅東陽粗暴地甩開她的手,要把她拉到另外的座位上。埃爾文對羅東陽說:你的妻子剛才對我提到了你,說你是一個很有學問的博士。你知道,博士在美國是最有教養的人。

天亮時,車到了印第安納普勒斯,天卻越來越昏暗,一場覆蓋中西部地區的暴風雪就要來臨。下車換車時,埃爾文幫著薑琳提隨身攜帶的物品,羅東陽上前一把搶過來,說不用你向我的妻子獻殷勤。埃爾文解釋說,他隻是想幫助一位女士,並沒有什麽惡意。

再次上車,羅東陽堅持讓薑琳坐在一個黑女人的身旁,自己則坐在薑琳身後一位拉美裔男人的身旁。不久,埃爾文就和一位剛上車坐在他身邊的拉美裔女人談的熱火朝天,而那位叫傑克的,則和一位剛上車的白人女性打得火熱。其他幾個先前上車的黑男人也分別和幾個同車認識的黑女人坐到了一起,談笑風生。羅東陽生氣自己沒有占到一張座席和薑琳坐在一起。而此時坐在薑琳身邊的那個黑女人,放肆地占據了大半個座椅,張著嘴衝著車廂頂部打呼嚕,把薑琳擠得隻坐得下半個屁股。薑琳幾次奮起自衛反擊,收效甚少。這種抗戰持續了一個白天。在堪薩斯城換車時,羅東陽和薑琳隻得提前排隊,上車後兩人終於坐到了一起。

半夜時分,羅東陽和薑琳在睡夢中被一陣撞擊驚醒,忙揉揉眼睛四處觀望,車身正傾斜著停在無盡的黑暗中。人們議論紛紛地說,他們乘坐的車撞上了前麵一輛在暴風雪中打滑不能前進的車,被迫停在了荒無人煙的野外。羅東陽一下清醒過來,抓起身邊裝有錢包、證件和數碼相機的提包緊緊抱在懷裏。埃爾文小心翼翼地走過來,關切地問薑琳有沒有受傷,並囑咐薑琳係好安全帶坐在車上別動。

三十五分鍾後,一輛救護車閃著警燈呼嘯而至,隨後又有兩輛消防車趕到。在車燈的照耀下,救護隊員們訓練有素地把急救設施和擔架準備好,消防隊員們則從車上搬下支架把傾斜的車身支撐住,避免汽車翻下溝裏。接著兩輛清雪工程車和兩輛搶險工程車以及大約七八輛警車從不同方向先後駛到。工程車緊急開辟了一條臨時性的附路,讓其他車輛繞行,警察們則到各個路口設置路障和警燈。此時消防隊員已經打開了汽車的緊急逃生口,勸說乘客下車。羅東陽抱著提包,催促薑琳跟他下車,埃爾文攔住說,不能下車,車外溫度太低,呆在溫暖的車裏看起來更安全。此時,傑克已和同座的女人緊緊摟在了一起,聽到埃爾文的話,他們停止接吻,異口同聲地表示支持。其他幾對相互擁抱著的黑人男女,也表示堅決不下車。

一名警察和幾名救護隊員爬進車廂,查問有沒有人受傷。一名救護隊員說如果各位現在不能肯定,他們可以幫助每個人進行初步檢查並測量血壓。警察問有多少人在十八歲以下,沒有人舉手,警察又問有多少人在二十一歲以下,和薑琳坐在一起的黑女人舉起手來,她告訴警察她叫南茜。警察再問有多少個人在六十歲以上,有多少人患有心髒病。在進行統計並一一作了紀錄後,警察說,如果各位不願意出去,就請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係好安全帶,不要走動。現在這個地方屬於猶他州,離這裏最近的城鎮大約有八十英裏,他已經通知鎮裏派車來接大家到安全的地方去。這時另有兩位警察讓司機爬出車,對他進行酒精和藥物檢驗。

一個小時後,一輛黃色的校車開來,消防人員和救護人員小心翼翼地把每個人扶下車,然後幫每個人提著隨身用品,再送到校車上。校車在兩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的護送下,把乘客送到二十英裏外的一個公路休息站,那裏有一個加油站附設麥當勞店和百貨店。救護人員從車上搬下部分應急食品和瓶裝水,警察向乘客們宣布,現在各位已經安全,就請在這裏休息候車,他已經聯係了“灰狗”公司,他們正在緊急調車趕來,估計最快也要到明天上午才到。現在他們要離去,如果有人以後才發現自己受傷或者貨物有損壞,就直接向“灰狗”公司索賠。他的話未落音,南茜就搶先把救護人員拿來的食品和瓶裝水裝進自己的提包,其他人也紛紛上前搶拿。等羅東陽反應過來這些食品是免費的,食品已被一掃而空,他便埋怨薑琳反應太慢,不長眼睛。

埃爾文拿了一袋炸薯片送給薑琳,羅東陽不讓薑琳要,埃爾文聳聳肩說,為什麽不要?每個人都該有,隻是你們沒有拿到,我拿到了兩袋。薑琳接過炸薯片,遞給羅東陽。埃爾文就到那個拉美裔女人身邊,和她一起分享另一袋薯片。

羅東陽從洗手間出來時,看到在男洗手間和女洗手間之間的那個夫妻洗手間門外,南茜把頭依靠在一個肥胖的黑男人肩上,用自己露出腰帶的一大截渾厚的黑肚皮去磨擦那個黑男人肥大的下腹部。他們正在等候使用夫妻洗手間。羅東陽對薑琳說,這些人真幹得出,在車上剛認識,下車就做愛,也不怕得病。薑琳淡漠地說,少管別人,這裏是美國,看不慣就別看。正說著,夫妻洗手間的門開了,傑克和那個白女人從容地出來,南茜就和黑男人擁抱著走了進去鎖上門。傑克走到一張座椅上坐下,那白女人依偎在他的身邊,儼然一對夫妻,不一會兒,傑克就呼呼入睡。

終於,羅東陽看到埃爾文和那個拉美裔女人也走到夫妻洗手間門口。他們拉了兩下門沒有拉開,又回到座位上。羅東陽像考證出了史據一般地對薑琳說,怎麽樣,現在你明白他為什麽對你獻殷勤了吧?我早就知道他在打你的主意。薑琳反駁說:男人想什麽我還不知道?羅東陽挑釁地說:你知道怎麽還和他套近乎?你是不是也想和他去?薑琳生氣地說:你不要欺人太甚!羅東陽不依不饒地說:知道廉恥就好!其實你要花那麽多錢去做試管嬰兒,比這種惡心的一瞬情還糟糕!

這次兩個人激烈地爭吵起來。埃爾文走過來對羅東陽說,這裏是公共場所,男人應該對女士尊重。羅東陽大聲罵道:你少來打我妻子的主意,我們之間的事情用不著你管。我的妻子,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埃爾文聳聳肩,用同情的目光看著薑琳,薑琳羞愧地把頭埋在雙臂裏,趴在桌上抽泣。加油站的一個工作人員走來,對羅東陽說,我們不歡迎你呆在這裏,請你出去。

羅東陽站在冰天雪地裏盼著薑琳出來求他進去,可薑琳仍趴在桌子上哭泣,他就產生了一種怨恨。一輛麵包車停在了室外,司機下車後告訴羅東陽,他在附近開了一個成人俱樂部,二十四小時開放,票價三十五美元一位,問他有沒有興趣去看看。見他猶豫不決,那人就進到室內去招呼其他人。一會兒,有十多個同車來的男女上了他的麵包車,羅東陽這時見艾爾文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趴在桌子上的薑琳身上,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報複薑琳的意識,頭腦一熱,就上了那輛麵包車。

羅東陽按照別人的引導,洗完熱水浴走粉紅色的進酒吧時,那裏已經聚集了幾十個一絲不掛的各色男女,在柔和的燈光下各享其樂:有的相互依偎著坐在吧台前喝酒,有的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尋歡。看著那些肥臀豐乳,體型笨重的中年女人們搔首弄姿,羅東陽突然想起了妻子的可愛。他開始自責對薑琳的關懷竟不如一個陌生的男人。這時一個肥胖的黑女人摟住了他的脖子,露出白花花的牙齒衝著他調情,他未及反抗,那女人就像母豬拱小豬般地把他裹挾到一個角落裏。

天亮後羅東陽隨其他人回到休息站時,薑琳正披著埃爾文的外套站在風雪中等他,淚水已經在她的雙頰上結了冰。見羅東陽回來,她立即抖掉披在身上的外套,飛也似地奔向羅東陽。

重新坐上汽車後,薑琳把頭依偎在丈夫的肩上,溫柔地說,她不再去醫院了,回家後就把自己存的所有錢都寄給羅東陽的父母。羅東陽聽了為之一振,說天下的任何女人都比不上薑琳可愛。

兩人幸福地擁抱著閉上眼睛,像同車那些剛認識就墜入戀情男女一樣,想著各自的心事。薑琳仿佛隱約地感到自己的下腹部仍在悸動發燙,一股生命力正撞擊著她的體內。兩個小時前,她和埃爾文走進了別人剛使用過的夫妻洗手間,各自衝完熱水浴後,埃爾文讓她跨坐在他的腿上,她不願意麵對他,更不想讓他親吻自己,就把雙手撐在洗手台上,用背對著他。

汽車到達鹽湖城時,大部分從東部來的乘客都在此換車後各奔前程。分手後的乘客不打招呼也不告別,好似彼此從不認識也從未見過。今天早晨以前發生的一切,就像太陽出來後悄悄隱去的月亮,無聲無息地不知所蹤。

埃爾文登上了北去愛達荷的汽車,隔著車窗向薑琳眨眨右眼。正準備上車繼續西行的薑琳忙轉過身去不去看他,然後仰天深深吸了一口冷氣,又慢慢地呼出。她對埃爾文的印象,就像呼出的熱氣一樣,轉眼消散得無影無蹤。

                                                             2007220

                                                          於美國猶他州鹽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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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daha70 回複 悄悄話 大巴上沒安全帶,無論中國還是美國。
madaha70 回複 悄悄話 作者最好先了解一下什麽是試管嬰兒,用夫妻雙方的精子和卵母細胞體外結合可以受精成試管嬰兒,何以見得生下的孩子可能不是自己的基因這一說法,不要誤導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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