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推銷員 (原創小說)
(2006-03-25 18: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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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包推銷員
李公尚
天下著雪,寒風裹挾著雪花瘋狂地擊打著汽車的玻璃。搖搖晃晃的卡車,如同被巨浪席卷著的航船。大衛開足了車內的暖氣,仍然覺得抵禦不了車外寒氣的侵襲。
這是聖誕節前一天的下午,街道兩邊的建築和樹木上裝點的各色燈飾燦爛輝煌, 但是多數的店鋪正在陸續關門。昔日繁忙的街道,現在人跡罕至,光滑清冷的路麵就像一條封凍的長河,凍結了人們外出的向往。大衛還有兩個商場的麵包沒有送,他必須要在這兩個商場關門前把麵包送到,才不至於把麵包又拉回倉房。如果把麵包拉回倉房,今天的銷售額又完不成。大衛下意識地按了按胸前衣袋裏今天剛領到的工資(PAY-CHECK),上個星期,商店的銷售狀況不好,他有兩天沒完成銷售額,工資一下就減少了一大截。大衛心慌意亂地想著,腳下不自覺地加大的油門。
昨天晚上睡覺前,大衛曾計劃著在今天中午就把從工廠裏定出的麵包賣完,然後早點回家,同時還要給即將分娩的妻子和即將出世的孩子各買一份聖誕禮物。為此,他今天淩晨兩點鍾就起床去上班。為了不讓妻子知道他提前上班,他躡手躡腳地去盥洗室洗漱。當他洗漱完走進廚房去拿他要帶的早餐時,妻子正艱難地挺著大肚子,為他煮好咖啡,裝進保溫壺。他忍不住從後麵摟住妻子的雙肩,親吻著妻子的脖頸。
妻子回頭溫柔地看了他一眼,說:“我覺得,說不定他今天就會來,我有感覺, 強烈的感覺。”妻子說的“他”,是指他們即將出世的孩子。大衛安慰她說:“不是離預產期還有兩天嗎?不會這麽快的。”
他猜想,妻子一定是越接近預產期,就越擔心,也就越希望有人陪伴在身邊。他的前妻生第一個孩子時就是這樣。於是他向妻子保證,今天他一定早點回來陪伴她。為了讓妻子高興,他說他盡量在中午以前趕回來。他把醫生和急救中心的電話寫下來,放在電話旁邊,囑咐妻子,一旦覺得不舒服,就立即給醫生打電話。
大衛在光滑的路麵上艱難地行駛了半個小時,終於趕到了一家商場,剛爬出駕駛室,身上的熱量就立即被寒風剝奪。他頂著風雪,連打著噴嚏,渾身哆嗦著跑進商場後門,就像一條掉進冰窟裏的狗,剛掙紮著爬上岸來一樣。
商場驗貨的丹尼爾,熱得隻穿一件襯衣,肥胖肚子勉強被掉了兩個紐扣的襯衣兜住,沉重地墜吊在腰帶外麵,仿佛要做自由落體運動。見到被凍得臉色青紫的大衛,他連打著哈哈說:“瞧你這老夥計,凍成這個樣子還不早點兒回家。我就知道你今天一定不會放過節前的最後一天。你要是上午來,一定能買出更多的麵包。現在人們都回家準備過平安夜了,誰還會來買你的麵包?知道嗎?其他那幾家麵包公司的推銷員,今天夜裏一點鍾就開幹了。”
大衛和丹尼爾已經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彼此了解,有時兩人都休息時,還會約著去喝一杯。
“一點鍾就開始幹?不要命啦?”大衛不以為然地說。麵包推銷員一般都是三點鍾開始,把預定的剛生產出來的麵包,根據不同的品種,按照電腦提供的數據分別裝箱、裝車,然後進行分送。商場四點鍾開始收貨,一個推銷員通常負責幾個市鎮上十幾個商場或飯店的銷售,如果順利,中午就能賣完,然後回公司進行數據和文件的處理。這個工作時間長,每天大約要幹十個到十一個小時,大衛幹了二十多年,每天下班回家,疲倦得隻想睡覺。幾年前他曾因開車打瞌睡翻過車,他知道睡眠對於這項工作的重要性。
丹尼爾拍著大衛的肩膀說:“競爭這樣激烈,不拚命,怎麽掙錢?人人都想趁節日期間的銷售旺季多掙些錢。你不也是天天在拚命?怎麽?你那個中國姑娘生了嗎?這個時候你不在家照顧她,她一旦有事,英語又講不通,不是很危險嗎?你這老家夥怎麽聰明了一輩子,卻在這種大事上糊塗?”
丹尼爾和大衛今年都是五十二歲,幾年前他和大衛一樣也離了婚。兩年前大衛在一個朋友的幫助下,從國際婚姻網上認識了幾個一心想來美國的中國姑娘,便分別和她們建立了聯係。隨後他利用一次休假去了趟中國,從那幾個中國姑娘中挑選了一個二十七歲, 在上海一所大學裏當講師的女人結婚,然後帶來了美國。丹尼爾對此非常羨慕,見了大衛就打聽如何聯係中國姑娘。大衛慷慨地把他聯係過的另外幾個中國姑娘介紹給丹尼爾,就像把自己不能再穿的衣服捐給慈善機構一樣。丹尼爾和那邊聯係了幾次,精神上便有了吸毒者對毒品一樣的渴望,天天想著要每月存點錢,等明年夏天有了足夠的路費,就到中國去結婚。
大衛把麵包送進幾乎沒有顧客的商場,擺上貨架,心裏一直在想著丹尼爾剛才的話,不由一陣擔心湧上心頭。離開時他沒有和想和他多聊一會兒的丹尼爾所說什麽,抓緊時間往最後一家商場趕。
最後一家商場在十五英裏外的波斯維爾鎮。如果不是下雪,十幾分鍾就可到達。但是大衛從駕駛室的收音機裏獲知,因為雪大路滑,那條路上出了幾起交通事故,下班趕著回家過節的車輛已經排起了幾英裏的長龍。於是,大衛決定走一條小路。這條小路穿過一大片森林和兩個農場,大約能近四五英裏,但是坡陡彎多,有兩段沒有鋪設瀝青,狹窄的沙石路麵坑坑窪窪,平時較少有車輛行走。過去大衛遇到主路交通堵塞時,就走這條路。大衛猜想,這樣的雪天,視線不良,更不會有人走這條路。
大衛駛進這條小路,發現路麵剛被清雪車撒過融雪的鹽粒,往來車輛很少,他慶幸走了這條路,車速不由提高了許多。
大衛盯著冰滑的道路,眼前卻呈現出妻子那雙溫柔卻常帶恐懼的大眼睛。大衛結婚後,和妻子的語言交流存在著極大的困難,彼此交談,如同相互間聯結著一條接觸不良的導線,時續時斷,因此他就越來越需要經常和朋友一起聊天。有時下班後他和朋友去喝酒聊天,回家完了,妻子就用那雙溫柔又充滿恐懼的大眼睛怨抑地看著他,似乎他妻子除了用那種眼光來表達憂鬱以外,並沒有更多的表達方式。於是他也就越來越頻繁地到酒吧去找朋友,有時還和別的女人調情。
妻子是一個富有想象力的女人,一年多前他到中國去結婚時,告訴妻子說他是一個從事商業的經理,妻子就把他幻想成一個大企業家。在美國的公司裏,人人各管一攤,幾乎人人都是經理。他並沒有欺騙妻子,他確實經營著一條線路、幾個市鎮上十多個商場和飯店的麵包銷售。每星期他大約能掙一千塊錢,遇到銷售旺季,麵包買得好,還能多掙兩百塊。工作雖然時間長,但這樣的工資在美國的工薪階層裏算好的。他的妻子來到美國才明白,這個洋丈夫其實隻是一個賣麵包的,並不富有,每月工資的三分之一還要用來支付她前妻的部分生活費。他的前妻至今一直沒有再婚,按照法院的判決,他每月要為前妻寄去一張支票,就像按時納稅一樣絲毫不敢耽誤。好在他的兩個孩子都已長大成人,大孩子的年齡和她同歲,每次見麵,總用一種迷惑的眼睛注視著她。麵對這種現實,她如同吃飯被骨頭哢住了嗓子,痛苦得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是她自己在國內時,把見過的每個老外都幻想得富有,把國外的生活幻想成天堂,這實在怨不得別人。
她出國前曾幻想到了美國,就進一所大學去讀碩士和博士,畢業後從事一份令人尊重的職業。但是到了美國才知道,她原來在中國獲得的碩士學位並不被美國的學校接受,要讀碩士必須先讀大學。沒有獎學金,要讀大學,她的丈夫實在負擔不起她的學費。
她丈夫讓她到一所社區成人學院去學習英語,她才知道她的英語水平在未來幾年內達不到找一份滿意工作的程度。好在這個在年齡上可以作她父親的洋丈夫,麵對她的苦悶頗能理解,對她還算厚道。她就像一個淘氣的小孩兒最終沒能得到自己夢寐以求的玩具,而不得不忘掉那件玩具一樣,撒了一陣嬌之後總算明白,女人一旦做了男人的附庸,就必須放棄自己原有的主張,要處處為男人打算。如同殖民地當局,一旦接受了占領軍,首先考慮得就不再是自己的人民,而是占領者的意圖。為了給自己找到一個應有的地位,這個多年來一直崇洋媚外的女人,到了外國卻回歸了中國女人的傳統,想借生兒育女來鞏固自己做妻子的地位。於是費力地嚐試了許多次,她終於使自己壞了孕。
大衛此時有些可憐起自己的妻子來。他始終沒弄明白,那麽一個年輕漂亮的未婚女人,為什麽願意放棄自己穩定的職業和優越的生活,背井離鄉地來和他結婚。如果隻是為了到美國來生活,他就更不明白她現在的出境比她在中國時好在哪裏?他的妻子懷孕後曾經多次表示,一定要生一個漂亮的中西混血兒,將來帶回中國去讓親友們羨慕。難道這就是她要和他結婚的目的?這個動機在大衛看來實在可笑,就像成年人看一個兒童為了得到一美元而玩弄詭計一樣不可思議。
對於這個即將出生的孩子,大衛並沒有特別的欣喜,就像麵對別人熱心贈送的一件他已有了的禮物,雖不需要,但又不好當麵拒絕。到了他這個年齡,他更希望生活得輕鬆一些,如同一隻老貓喜歡在溫暖的火爐旁睡懶覺,而不熱衷於主人的呼喚。
大衛突然覺得該給妻子打個電話,問問她現在的情況怎樣。他平時很少給妻子打電話,因為妻子經常聽不懂他講的話,他反而要在電話裏費很多時間先來解釋因打電話而產生的麻煩。他一手扶方向盤,一手解開安全帶,伸進腰間掏手機。汽車轉過一個陡峭的彎道,他正準備撥號,突然發現一群鹿正在前方路上舔食鹽粒,於是本能地趕緊急刹車。疾速行駛的汽車在冰滑的路麵上跳躍般地抖動著,然後失控地斜衝向路邊的樹林。如同一隻發了狂的野獸絕望地撞向圍欄,一聲巨響,癱軟地翻倒在地上。那群鹿被巨響驚得跳了起來,本能地跑了幾步,警覺地看了看四周,然後不慌不忙地走進森林。
大衛的頭部撞碎了汽車的擋風玻璃,身子從駕駛室裏被拋了出來,重重地摔在雪地上,昏了過去。一顆被撞折的樹“哢嚓”一聲,像一個醉得站不住的酒鬼,搖搖晃晃地慢慢倒下,砸在汽車的駕駛室上,然後順著駕駛室滑下來,壓在大衛的身上。
大衛醒來時覺得渾身疼痛,雙眼模糊。他用盡力氣,從身下抽出被壓得已經麻木的右手,擦去眼睛上黏糊糊的血,發現自己被壓在一棵樹下,他和那棵樹已漸漸被大雪覆蓋。大衛想推開身上的樹,嚐試了幾次,都不成功。他用力抽動自己被壓住的雙腿,一陣巨痛使他又暈了過去。
一陣熟悉的手機音樂鈴聲把大衛喚醒,有人在給他打電話。是妻子?妻子生了?或者有了什麽麻煩?大衛費盡力氣擺動著頭,用眼睛搜尋著他的手機。手機應該就在附近,可能是被大雪覆蓋了。要是能拿到了手機,就能呼救。那音樂鈴執著地響了幾分鍾,終於像泄了氣般地停了下來。灰白的天空愁慘地昏暗下來,四周非常安靜,大衛可以聽得到落在臉上的雪片聲。他掙紮著擺動著頭,查看四周的情況,那群鹿又回到離他十幾米遠的路麵上舔食雪下麵的鹽粒。
大衛記得附近一英裏內有一座房子,像是農場主人停放農機車輛的庫房,說不定那裏有人。於是大衛用盡力氣高聲呼救:“有人嗎?附近有人嗎?救人啊!救命啊!” 大衛的呼救聲在風雪的怒吼中引不起回蕩,就像是墜落到棉花垛裏石塊發不出響聲。大衛一連喊了幾十分鍾,直到嗓子疼痛得喊不出聲。此時,大衛覺得除了嗓子像被火燒一樣得疼痛外,身體的其他部分已沒了知覺。
天暗了下來,大衛在朦朧中見到前妻安妮微笑著走到他身邊,為他蓋了一床被子,希望他能躺得舒服一些。安妮本是個恬靜的女人,但在大衛過去經常失業的那些日子裏,生活的艱辛讓她常借酒澆愁,漸漸變得嗜酒如命。那時他們的孩子還小,第二個孩子隻有三歲,安妮為了喝酒,常把孩子丟在家裏,自己去酒吧一坐就是大半天。第二個孩子臉上的那塊疤痕,就是安妮把他丟在家裏時被烤箱裏的食物燙的。後來安妮被送到戒酒中心,大衛便每天把大孩子鎖在家中的地下室裏,天不亮就把第二個孩子捆綁在背上,背著孩子去賣麵包。
每次安妮從戒酒中心出來,全家都能平靜地生活一段時間。後來由於大衛再次失業,他們分期付款買的房子因無法按期付款,全家便被趕出來住進了公寓,於是安妮又開始酗酒。現在大衛回想起來,便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懺悔,覺得自己對不起安妮,當初追求安妮時,他曾保證結婚後讓她過上舒服安定的生活。他沒有能力實踐自己的諾言。
一群烏鴉在附近的樹梢上“呱呱”的叫著,使安靜的森林有了些生息,如同平靜的湖中投下的石塊所激起漣漪。大衛從朦朧中蘇醒過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此時他覺得自己全身發熱。用右手觸了一下自己的前額,覺得燙手,前額卻沒有什麽感覺,仿佛在觸摸別人的皮膚。恍惚中,大衛仿佛覺得聽到了汽車行駛的聲音。有汽車從此經過!大衛有了新的希望,屏吸靜氣地等著。但是那聲音又變成了風聲,如同呼出的熱氣瞬即變得無影無蹤。是啊,現在這個時候,誰會出來呢?人人都在溫暖的家裏吃著烤雞,喝著美酒,團圓地度過平安夜。不知人們此時是否也在吃他賣的麵包,大衛這樣奇怪地想著。他希望他賣的麵包,能出現在每一家平安夜的晚宴上。
大衛又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然後歪著沒有知覺的頭,費力地用眼睛的餘光,向遠方的路上看去。這次他真地看到了時隱時現的燈光,是汽車的前光燈照出的光,被林木遮得斷斷續續。光束中,那群鹿仍在路麵上有翻找著雪下麵的鹽粒。汽車行駛到轉彎處,停了下來。那群鹿在車燈的照射下,驚慌地跑了幾步,然後停下四處張望。汽車變換著燈光,希望能嚇走鹿群,但有幾隻鹿並不害怕。司機終於按了兩聲喇叭,幾隻鹿才跳了起來,跑進林中。
汽車小心翼翼地繼續前行,大衛趕緊用盡力氣呼救,但是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大衛希望壓在自己身上的樹能把汽車擋住,等司機下車查看情況時發下他。汽車終於在離大衛幾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司機把頭伸出車窗外,察看翻倒在路邊的汽車和擋住去路的斷樹,猶豫了一會兒,就像誤進了一條死胡同一樣,無可奈何地慢慢倒車,小心掉頭。然後沿原路往回走。
大衛失望地看著汽車的燈光漸漸地消失,自己卻無力挽回,懊喪極了。他埋怨開車的人沒有責任感,既然看到發生了交通事故,就應該下車查看是否有人受傷,然後救人或者報警。大衛忽然一轉念,心想也許自己已經被大雪覆蓋,那人根本就沒有發現自己。不過從剛才他對鹿群的態度,推斷他或許是一個有責任感的人。如果那樣的話,他會報警,通知警察這裏出了交通事故。隻是不知警察會不會立即前來查看。現在畢竟是平安夜,誰都想等到天氣轉好後再說。
又是一陣烏鴉“呱呱”的叫聲,如同嬰兒的陣陣啼哭。黑壓壓的一大群烏鴉在大衛頭頂上盤旋。大衛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他知道烏鴉的嗅覺很靈,經常最早出現在即將死亡的動物身邊,準備餐食死去的動物。大衛懷疑自己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一想到死,大衛的心頭一顫,如同病人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時的絕望感覺。其實大衛對於死忘並不陌生,幾年前大衛再一次失業時,他的前妻又被送進戒酒中心。為了外出找工作,他經常把兩個孩子鎖在家中的地下室裏。一個兒童保護組織發現他把孩子鎖進地下室,就申請法院判決大衛沒有能力撫養孩子,要把他的兩個孩子送進少年養育中心。那天大衛剛從外麵找工作碰了壁回家,見他的孩子要被帶走,就奮不顧身地衝上前,把一個警察推倒,搶回孩子。結果他被幾個警察痛打了一頓,然後以暴力妨礙執行公務罪把他逮捕。在法院取保候審期間,大衛覺得自己是一個既無工作又家破人散的失敗者,就想到了自殺。他爬到一個建築工地的塔吊上,用一根繩索套住自己的脖子。後來他被人及時救了下來。在醫院裏蘇醒之後,大衛想到了妻子和孩子,覺得如果自己死了,就沒有人會對他們負責。從那一刻起,他便決定再苦再難,也要很好地活下來。
這時大衛的手機又響起來。一定是妻子打來的電話。大衛欣慰地想。不管妻子目前的情況怎麽樣,她一定是見自己這樣晚還沒有回家,就擔驚受怕地打電話找他。說不定妻子會開著汽車出來找。大衛記得有一個周末,他在酒吧呆到很晚還沒有回家,他的妻子就一家接著一家的酒吧去找他,然後把已經喝醉的他扶進汽車接回家,從此他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去酒吧。還有幾次他下班晚了,沒給妻子打電話說明情況,他的妻子就自己開車,沿著他平時送麵包的路,到各處的商店裏找他,找到他後,幫他一起把麵包送完。他的妻子當時說,這就是中國人所說的“嫁狗隨狗”。當時他想不通,妻子怎麽會把他比作一條狗?是不是自己的處境真像條老狗一樣無用?
這次手機的音樂鈴聲固執地響著,大衛斷定,這就是妻子在給他打電話。大衛聽著單薄的音樂鈴聲,突然有了一種幸福感。他感謝妻子能在這個時刻陪伴著他。他想,今後他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讓妻子和自己新生的孩子過的幸福。
想到孩子,大衛朦朧地看到了一個赤裸可愛的小生命正朝著他迎麵飛來。漸漸地眼前的嬰兒清晰起來,正是他妻子曾經多次幻想和形容過的那樣,一個漂亮健康的混血兒。大衛開心地笑起來。那嬰兒就像天使一樣,笑著,逗著,揮舞著可愛的小手在他麵前飛舞。
他和那嬰兒打招呼,嬰兒停在他麵前的空中,又笑著,逗著,揮舞著小手指引著他慢慢地站立起來,然後帶領著他朝遠方走。是要回家?他們越走越快。漸漸地,他也飛了起來,並不知不覺地和那嬰兒融為了一體,一起朝著嬰兒飛來的方向無憂無慮地飛去......
2005年1月16日
於美國佛基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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