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海回來,婆婆繼續她的漫長的“隨便活”的生活。
婆婆是個性情十分開朗的人,她告訴了我很多次她的生活哲理,那就是“萬事要想得開”。
婆婆有個好玩的故事:因為爺爺是學經濟的(雖然政治經濟學和我們日常的經濟內容和範疇都不同,但好歹有著同樣的兩個字J),那時候的收入頗豐但家裏孩子多、需要資助的人也多、開銷大,而自己又很忙沒有時間管家裏的事,所以就勸告婆婆要有計劃,多的存留以補充不足之需。長時間下來沒有什麽收效---計劃是每月都有但臨時發揮多過計劃,所以還是“月月清”、基本沒有“存貨”。爺爺又變通一下,說“要不你記記帳吧,每月底向我報一次帳,這樣你就會學會開支了”。婆婆連說好,但還是不習慣每天記帳,到月底報帳時,除了夥食等能想得起來的了了無幾,急了就說“那些就列為雜支吧”。婆婆的雜支總是遠遠地高於正常開支!後來我們也把那些忘記了但確已支出的通通列為雜支。
婆婆曾說過,如果你丟了一萬塊錢你怎麽辦?哭?急?傷心?難過?沒有用!眼淚流光急死都沒有用的,那錢是再也回不來了!怎麽辦呢?你就對自己說 “錢我用了”!有人抬杠說用了起碼也要見個東西啊,可什麽也沒有啊!婆婆說“那你就說我捐給窮人了”! 這招我舉一反三地用的很好,在我成長的道路上減輕了我許多的傷痛給了我很大的安慰。
婆婆有個多年的老朋友,那是爺爺年輕時結拜兄弟的妻子,丈夫早逝,臨前托付給爺爺照看,於是就一直和婆婆爺爺住在一起。WG被趕出去也住在同一個大雜院,後來老房子還給婆婆後又一起搬回。到了年老,更是和婆婆相互憐惜,每天都要在一起聊天、散步。後來老朋友得了癌症,因為年老了所以大部分時間就在家裏設家庭病房,婆婆每天都要去看望。因為病痛,話是不多了,兩個老人就這樣相互看著。老朋友還是走了,婆婆很傷心,流淚傷感到自己身體也不舒服了。告別儀式婆婆沒有去,人們都勸她去見最後一麵說聲再見,她說:“我已經和她再見過了,我不去她不會介意的”。迅速地婆婆調整好自己。回到原來的平靜生活。
婆婆信佛,那場重病的離奇醫治過程更使得她相信菩薩對她的保佑。姑姑說婆婆曾繡過一幅菩薩的“青絲繡”-----是用自己的頭發繡出的一幅精美的佛像,以表達自己對佛的恭敬和虔誠。我沒有見過那幅“青絲繡”,據說是毀於WG。不過我仿佛能看見婆婆在孩子們都上學去了的難得有空的白天坐在窗前精心繡織,或是在孩子們都上床後終於歇下來的晚上在燈光下穿針引線。
在殃及全中國的那場大災難中,婆婆失去的不僅是一幅“青絲繡”----爺爺病逝後,四女兒從北京下放到貴州;兒子媳婦被關牛棚,家裏保姆被遣散,孫子孫女沒有人照顧;自己也多次被鬥被打並被從自己的獨家大院裏趕了出來,住進了居民大雜院;小兒子(我的父親)很長時間沒有回家看望自己,問起來說是到外地出差,四年後才知道原來早已過逝…… 那時候婆婆的心是怎樣的痛著、煎熬著!
那時候我很小還不怎麽懂事,隻是記得每當寒暑假婆婆總會把我們接回到她身邊,春節時婆婆都要給我和弟弟做一身新衣服,在我們去看她的時候就穿上身給她看。她總是不停地用手撫摸著我們身上的衣服,邊說“過年了穿新衣服!”,然後看著我和弟弟瘦小單薄的身體輕輕地歎息:唉!唉!
大一點以後我也時常婆婆在一起,她總喜歡把我的手放在她的手掌裏反複撫摸。我們聊天,什麽都說,有時候我們也不說什麽,這時候她就用手撫摸我的臉,她的手瘦瘦的略帶涼意,光光滑滑感覺很舒服。她叫我小妹或妹兒,聲音柔柔的,溫暖而親切。晚上我就和婆婆睡在一張床上,婆婆說喜歡我給她暖腳。
婆婆特別喜歡逛街,她右手拄著拐杖,左手扶著陪她逛街人的手,滿有興趣地慢慢走。以前大雜院的家附近有個農貿市場,婆婆就去逛農貿市場,順便買點菜啊什麽的。有次看到有個人在那裏賣秤,她喜歡了一定要賣,陪同的人說買了無用啊、賣的人也說沒有秤坨啦,她還是賣了隻是要賣家改天把秤坨補來,後來至於秤坨補沒補、秤有用沒用、在哪裏她就通不管了。
搬回老房子後旁邊有家百貨商店,有次我陪她去逛,她看有種白色的確良順了眼,我死勸活勸全不管用,買了好幾丈(幸好當時沒有存貨了,不然可能還會更多)。回家後一家人大呼小叫:
“買這樣多的確良幹什麽呀而且還是白色的?”
“做衣服嘛!”婆婆很是沉穩。
“現在都穿棉的,誰還穿的確良?!”
“那就繡上花做枕頭套!”婆婆依然有著自己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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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拿回去退,那早就是沒人買的陳貨當然沒退成,背著婆婆我被大家罵成傻瓜!那幾丈白色的確良最後到底流落哪裏、做了什麽用場我不知道、婆婆是不管,她隻管過買的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