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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的季節(2):女友

(2006-10-20 01:57:43) 下一個
故事開始的時候距離我去美國足足有兩年多的時間,我剛剛結束了前麵的一段愛情故事,那段愛落在東京了。

一天朋友打電話來,說有一個杜克來的博士生,美國女孩,想不想認識一下。我問,為什麽問我,他說,看你有對外交往的傾向。我笑,不過是見個女孩,幹嗎分裏外,見,為什麽不見。

周末女孩來了,她給自己起了一個十足的中文名字,叫姍姍,她的英文名字我一開始讀不清楚,之後就再沒有喊過她英文名字。她說的一口流利的漢語,我誇她,她說:“哪裏哪裏”,讓我想起前麵那個女友,同樣講流利漢語,我誇她的時候,同樣說“哪裏哪裏”,看來日本和美國學生學漢語的時候用得是一套教材,哈哈。

雖然是初次見麵,一點生分的感覺都沒有。跟中國女孩在一起的時候容易有很多驕傲和矜持,跟老外在一起,因為表情的細微處,文化的細微處互相琢磨不了,捉摸不到,所以就省掉了驕傲和矜持,交流毫無障礙。在我的住處,我們合作了一頓家常飯,因為她說她喜歡中國菜,而且喜歡家常菜。說是合作,她最多能打個下手。潦潦草草地做了一頓飯,卻贏來巨大的褒獎,我知道是夾帶了美式誇張的。約好了下次見麵的時間,她就走了,臨走對我說,下次再見,一言為定。

當然,如果隻有下次再見,就沒有後麵的故事了,事實上我們在一起兩年多一點時間。生活從來是豐富又瑣碎,以至於我要描述跟她在一起的活動的時候,隻記得逛街,吃飯,看戲(好在她不是特別愛這口,隻是看最必須的),上酒吧。跟她認識的第二年冬天,我們一起回了一趟我的家鄉,不過那裏已經沒有家人,我們一起上樓看了一眼我的舊居就回旅館去了。有意思的是,兩個老外都去過我的家鄉,而別人則沒有。

她到北京來搜集博士論文資料,她的活動能力大得很,漢語又順溜,所以我實際上沒有幫她什麽忙,全靠她自己在北京相關機構流竄。倒是她在英文上幫了我好多忙,跟她認識一年後我開始申請美國大學。她幫我字斟句酌地修改sample paper,personal statement等等。我付錢給她,然後用她的支票付申請費給美國大學,僅此就幫了我大忙,否則我得到先到黑市兌美元,然後到銀行排隊開匯票。

那年春天她要回國了,也就是說我們要分手了。如果故事到此結束,那就平淡無奇了。在她回國前夕,我收到了幾份美國學校的錄取通知書,我挑了自己夢寐以求的一所。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麽湊巧,我的夢落在她的家鄉---波士頓。她走了,在春天裏,距離我去美國隻有半年時間。上帝安排一切,似乎,她就是為了我來到北京,又為了我提前回到家鄉的。

我從底特律入境,然後轉機飛往波士頓,等我走出gate,我看到她在向我招手微笑。。。她用她的藍色的轎車把我拉到她的住處,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中午。她告訴我不要立即去睡覺,盡量挨到晚上,那樣才容易倒過時差。我同意了,我們一起到山路上去散步,我第一次感覺到美國的空氣如此之好,貪婪地吸著,睡意全消。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時差二字是什麽意思。從此以後我從來不需要倒時差,無論來回。

接下來的一兩周是最困難的日子,我不知道如果沒有她的幫助,我怎麽能在人生地不熟的波士頓開始生活。倚仗她,我甚至沒有跟學校的中國同學會聯係。每天她一早把我拉到學校,晚上又拉回來, 要知道她的住處離我的學校非常之遠。周末帶我找房子,直到找到房子,她的勞累才結束。雖然好多年過去了,我依然想借這個機會對她說謝謝。

從前我領著她逛北京,現在輪到她領著我逛波士頓。首先是校園附近,銀行,郵局,商店,酒吧,咖啡廳,餐館,甚至冷飲廳,她帶我一一熟悉過。很快,我就把開始生活需要做的準備全都做好,很快,我就被沉重的學業卷得喘不過氣來。

冬天很快來到,感恩節那天,我到了她的父母家。那天我第一次知道,感恩節是美國最大的節日,比聖誕節要重要,她的兄弟姐妹從各個州回到父母身邊,一大家子的人好熱鬧。她的父母在波士頓有兩處房子,一處在鬧市區,比較小,也不常去住。另一處就是這裏,緊靠著海,二樓的主臥室一整麵牆幾乎就是一個玻璃窗,用來看海景的,用卷簾保護著,按一下按鈕,卷簾會自動打開。參觀房子的時候,我看到過道上子女們小時候的照片,有一種從遙遠處傳來的溫馨氣息;很多大花瓶裏擺著母親搜集的小海石,色彩斑斕,據說搜集了幾十年時間才能攢到那麽多。

午飯很簡單,主要是一些小甜點和酒。我很喜歡她的父親,所有的人裏麵也隻有我和他喝烈酒,我們坐在靠海的落地窗前喝酒,看海麵上的風景。一艘大船從海平線上冒出來,父親對我說,那是從法國開來的船,我有世界真大的感覺,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將來又向哪裏去。父親看來很喜歡跟我交談,就拉著我到外麵散步去,走了好遠,告訴我孩子們小時候玩耍的地方。我們在一條小河上的一座木橋上停了下來,我望著靜靜流淌的小河沉思片刻,我覺得在看的不是河水,而是父親流淌的記憶。不一樣的人種,不一樣的文化,溫馨,愛,回憶,等等其實都一樣。

晚飯開始前,兄弟姐妹們沿著房子前麵的海灘散步,他們把這叫做消食。我走在他們中間,忽然覺得自己個頭變小了,覺得有趣。看每個人的臉,修飾的很好,很明朗的樣子,潔淨的臉龐容不下陰鬱的色彩。我不知道是該為他們祝福,還是要抱怨上帝不公平。中國人憑什麽多受了幾百年的艱辛?每個人種,每個民族都是一樣的智慧,一樣的勤勞,可是機會卻不一樣。

感恩大餐終於開始了,沒有什麽特別的儀式,大家圍在長長的餐桌上,每個人跟前都擺了好幾樣餐具和杯盞,其實我也搞不懂該用什麽幹什麽,我預料大多數沒有大用。事實證明,美國人的大餐就是用複雜的餐具吃簡單的食物。感恩節菜譜各家應該是大同小異,火雞淡而無味,最好吃的東西是塞在火雞肚子裏一起烤得紅薯泥和麵什麽的吧。然後就是酒,酒一種一種地換,一種比一種淡。燈光滅了,蠟燭點亮,晚宴開始,燈光再亮時,晚宴結束了。食不甘味,但是其樂融融。

晚飯後不久,大家一起玩遊戲。勞累了一天的母親成了主角,美國有好多人沉迷拚字猜字遊戲,這個家庭也不例外。我可慘了,美國人日常使用的詞匯,對我來說比GRE詞匯還難,我隻好連猜帶蒙。幾輪下來,大家直誇我聰明,我想刨掉美式過獎成分,我跟文盲也差不到哪裏去。

夜深了,父母想留所有的人過夜,但是數了一下人頭和床位,隻好作罷。外州來的孩子留下來了,我們連夜驅車回返,車燈在幽暗的道上明滅,忽然感慨很多。人生如旅途,朋友如燈,愛如光色,明明滅滅,每個朋友給你的生命增添一點光亮一點色彩。讓你旅途不暗淡,不陰鬱,不孤獨,不沮喪。

三歲感恩大餐之後,我離開波士頓,離開她,至今。過去了的情分,從來不需要提起,永遠也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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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epig 回複 悄悄話 恩,不思量,自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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