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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分合鏡4

(2006-03-11 14:04:41) 下一個
這段時間,她總是想起在陳國的日子,那個時候陳後主荒淫無道,四麵楚歌,和如今楊廣的情形竟是如此類似。   這一天夜裏,客星仍在太微宿,就算是普通人都能看到,這星相凶得出奇,光芒萬丈,將太微壓得全無色彩。   蕭玉兒獨自走出中庭,看著太微的方向,難道隋的日子也到了盡頭嗎?   忽見花影動了一下,蕭玉兒便問:“是誰?”   她以為是夜間巡視的宮人,想不到卻是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卻不似日間那般守禮,從花叢下走出來,也不向蕭玉兒跪拜,卻直直地盯著蕭玉兒。   蕭玉兒心裏有些惶亂,表麵上卻鎮定地問:“宇文將軍,這麽晚了,不知有何事?”   宇文化及閑閑地笑笑,不答反問:“皇上呢?”   蕭玉兒雖然覺得他的口氣無禮,卻也不好發作,隻淡淡地說:“皇上大概到別的宮裏去了。”   “是啊,皇上夜夜笙歌,剛才我看見他去找殿腳女吳絳仙了。”   蕭玉兒看了他一眼,“皇上不在,你還不退下?”   宇文化及卻並不後退,反而迎上一步:“我就是知道皇上不在,才來這裏的。”   蕭玉兒愣了愣,抬起頭,見宇文化及雙眸灼灼地盯著她,她心裏便不由燥熱,這些日子,有許久未得到楊廣的寵幸了,她這樣的年紀,卻是最耐不得寂寞的。   她轉身走入宮內,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跟著她,不用回頭,也知道必是宇文化及跟著走了進來。   心裏卻忍不住悲傷,想起十三歲那一年初嫁給楊廣時,自己一見到他便被他深深吸引,一直以為是嫁了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了,楊廣對她並不是不好,卻總是覺得不滿足,那樣淡淡的空虛,一直進入骨髓之中。深宵醒來,獨自一人望著外麵的月光,忍不住悲傷。   以後的日子,凡是楊廣不在宮內,宇文化及總會忽然出現,他本是楊廣的侍衛,對於楊廣的行蹤了如指掌。   冬天來了後,楊廣卻似乎對於這樣的生活產生了厭倦,他不再臨幸女子,卻每天都會到蕭玉兒宮中來。   蕭玉兒覺得奇怪,以為他是知道自己的私情,卻有一日清晨,見楊廣呆呆地望著鏡子。   蕭玉兒問:“皇上在想什麽?”   楊廣笑了笑,淡淡地說:“不知道是誰來取我項上的人頭。”   蕭玉兒心裏一酸,忍不住落下淚來,楊廣卻反而抱住她說:“哭什麽?人總是會死的。”   蕭玉兒暗想,若是當年陳貞肯嫁與你,一切會否不同,但她卻終於沒有問出來。   這一天晚上,兩個人都無法入睡,攜手到窗下。這二十幾年的時光,楊廣都未曾與蕭玉兒如此親熱,到了這個時候,才終於有了一點點溫暖的感覺。   月光如水,照在人的身上,也有微微的寒意。   忽聽花叢裏傳來吃吃的笑聲,兩個人一齊望過去,見一個女子纖細的背景映在花影間,蕭玉兒問:“是誰?”   楊廣搖了搖頭:“似乎是寶兒。”   袁寶兒是剛剛進獻來的女子,姿容美麗,甚是得寵。蕭玉兒笑道:“怎麽會是寶兒,她是萬萬不敢作出這樣的事來。”   楊廣渾不在意地說:“我這麽久未曾找過她,她耐不住寂寞也是可能的。”   蕭玉兒心裏一動,便默然不語。楊廣卻忽然來了興致,對蕭玉兒說:“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抓他們。”   蕭玉兒點頭,楊廣便躡手躡腳地走到花叢旁邊,忽然大喝了一聲,在花叢裏偷情的人嚇得跌倒在地,手忙腳亂地爬出來,一見是楊廣,都慘白了臉。   原來是一個小黃門和宮女偷情,卻並非袁寶兒。楊廣也不追究,隻揮揮手讓他們走了。   蕭玉兒覺得此時的楊廣才象是二十多年前自己初見的楊廣,那種年輕飛揚的性情已經久違了多年了。   蕭玉兒很想問他,是什麽使他改變,是陳貞嗎?但她終於還是沒有問出口。後半夜,兩人也不睡了,隻是說一些在東宮時的舊事。   一直到東方放了白,楊廣到溫室中沐浴,蕭玉兒因一夜未睡,覺得疲倦了,便躺下休息。卻怎麽也睡不著,房頂上的烏鴉叫個不止,她越聽越覺得煩,命宮人將烏鴉趕走。   宮人取來長竿,到房頂去驅趕烏鴉,烏鴉被趕得到處亂飛,卻就是不肯飛遠。   許多宮人都聚在下麵看,蕭玉兒被吵得更加睡不著了,她索性不睡,也走出來。   此時,忽見一個侍衛急急地跑來,遠遠地就在叫:“皇後娘娘,不好了,宇文將軍意圖謀亂,已經進了溫室了。”   蕭玉兒心裏一驚,忽見日光如流血般一下子向四方散逸而去,她更加驚懼,連忙向溫室而去。   到了溫室前,見這裏已經被宇文化及的人馬團團圍住。她也顧不得生死,隻是向前行,守門的是趙行樞和孟景,見她來了,隻相對使了個眼色,竟然分開左右,讓她進去。   蕭玉兒急急忙忙進入溫室中,正見到宇文化及用一條白綾死命地勒住楊廣的脖子。她失聲驚呼,宇文化及見她走進來,手不由一鬆,楊廣卻並不掙紮,宇文化及立刻又死死地勒住手中的白綾,眼見著楊廣的臉色越來越紫,蕭玉兒衝過去用力想掰開宇文化及的手,無奈卻如晴蜓捍柱一般,全無效果。   楊廣已無法呼吸,卻在最後還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輕聲叫了一聲:“貞兒。”   此時,蕭玉兒仍在用力地想拉開宇文化及的手,忽聽的這一聲貞兒,她的眼睛便不由地濕了,慢慢鬆開手,後退了幾步,坐在地上,覺得心裏悲傷如水,到了這個時候,他記得的還是陳貞。                     後記   貞觀四年時,蕭玉兒被李世民從突厥迎回長安,此時,距楊廣死去又過了十三年。   仁壽宮又易了主人,如今是李唐的天下。   隻短短的幾十年的歲月,便從陳到隋再到唐,這亂世,也該結束了吧?   蕭玉兒年紀大了,卻還是美麗不減當年,連英明如李世民,亦是一見之下,目眩神迷,封了她做昭容。如今的蕭玉兒離亂經得多了,對於一切俱是無所謂了。   進入唐宮的當夜,李世民特地舉行了極盛大的宴會歡迎她,在宴會上,他很自得地問:“卿以為眼前的場麵與隋宮時相較如何呢?”   蕭玉兒微微笑了笑,淡淡地說:“陛下是開國明主,何必與亡國之君比較呢?”   李世民便哈哈一笑,蕭玉兒卻忍不住想起楊廣,都這麽久的日子過去了,心裏的傷痛卻是一日甚是一日,未有一點減輕。   這一日,忽聽宮人來報,說是有個自稱叫陳貞的民間女子求見。   蕭玉兒心裏一驚,連忙迎出門去,見一個女子背對著她而立。此時正是陽春三月,宮裏的梨花開了,被風一吹,便飄然而下。那女子頭上包著青巾,身形纖細。   她輕聲叫:“貞姐?是你嗎?”   女子回過頭來,雖是幾十年的光陰,卻都在眼底掠過,兩個人互相端詳著,都老了,不再是年輕的模樣,但卻一見便認了出來,曾經是如此親密的姐妹。   終於握著手,也不知說什麽好,便在梨花樹下坐下來。   默然了許久,陳貞才說:“玉兒,你總算回來了。”   便忍不住抱在一起痛哭,眼淚象是開了閘一般,流也流不完。   蕭玉兒自楊廣死後,便落入宇文化及之手,後來竇建德殺了宇文化及,她又被竇建德看中,收為寵妾。那個時候,義城公主從突厥派人向竇建德要人,竇建德不敢留難,將蕭玉兒送入突厥。乃至於成為頡利可汗的愛妾,再到如今又被李世民迎回。蕭玉兒已經不記得,曾經有過幾個丈夫,亂世中的女子,本就是身如浮萍,聚散離合,哪裏由得自己作主?   如今雖然回到了中原,卻也是世事蒼桑,不複當年的蕭玉兒。   兩個人說一會兒別後的情形,蕭玉兒問:“貞姐,這些年你都去了哪裏?”   陳貞道:“我一直住在長安,自離開張掖後,我便在長安定居,一直沒有再到過別的地方。”   蕭玉兒歎道:“可惜先皇不知。”她所說的先皇指的是楊廣,陳貞默然不語。   蕭玉兒便從懷裏拿出一個同心結,“婉姐死的時候,讓我把這個交給你,這些年,雖然離亂飄泊,我卻一直不敢丟了它,總覺得會再見到貞姐,如今果然能夠把這個東西交給貞姐,也算是我沒有負婉姐所托。”   這同心結的絲線早褪成白色,陳貞接過來,想起多年前的情景,覺得心裏仍然是銳銳地疼,與以前全無兩樣。   蕭玉兒靜靜地看著她,輕聲說:“貞姐,他死的時候,還叫著你的名字。”   陳貞忍不住心亂如麻,“玉兒,你會不會怪貞姐?”   蕭玉兒搖了搖頭:“以前我是怪過你,但現在我卻想通了,其實誰也沒有錯,錯隻錯在造化弄人。”   她歎了口氣說:“徐姐夫可好?”   陳貞道:“他在一年前就病故了。”   蕭玉兒發了會呆,說:“貞姐,不如你住進宮裏來吧,我們兩姐妹也有個伴?”   陳貞卻搖了搖頭:“我現在隻是一個普通的老婦,不想再與帝王家有任何牽掛。”   蕭玉兒知道無法勉強,兩個人又悲傷歎息了一會兒,陳貞便要告辭。   蕭玉兒不舍地道:“這麽快?”   陳貞笑著撫了撫她的頭發,就象是多年前做的那樣:“聚聚散散,何必在意。即是有了相聚就必然會有別離,如今你在宮中,一切都好,皇上也是賢明的君主,希望這大唐的江山能夠延續下去,不會象是我哥哥與他一樣。”   蕭玉兒送陳貞到了宮門口,陳貞揮手道別,蕭玉兒卻仍然依依不舍地倚在門前,“貞姐,你還會來看我嗎?”   陳貞微笑了笑,也不回答,隻向著樂遊原的方向走去。   此時,正是日暮,幾個頑童在路邊唱歌,陳貞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忍不住停下來聽他們唱,原來是一首詩三百中的舊歌: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隱隱似乎聽見楊廣在說:什麽來生,我隻要今世,六道輪回,來生我是否還能找得到你?我不要來生,我要的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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