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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水千山,邊走邊愛(四)

(2006-02-11 12:49:20) 下一個
一個治療頸部的磁療圈。黑黑的盤成一圈。 “多謝。”我麵不改色的收下。多想無益。人的行為有很多種解釋,為什麽不往輕鬆的想。 我們之間並無異樣。有的課總能碰到,但並不坐到一起。在走廊上講兩句話,又各自往各自的課室分開。他這些期挑了相當難的課程,常常熬夜通宵,不過他安之若素。按他的話說以前工作每天18個小時,到這裏來當真有些小兒科。 他學習起來是很有些拚命的。消遣起來也是拚命。比如功課做了提前的準備,就打遊戲打一夜,或者在家裏把存的酒都喝光。“我的人生是非生即死。”他有時會對我這麽說,帶著笑,眼睛裏卻是淡漠的。 眼睛裏寫著一個人的。如果經曆的多,很多東西便淡了。隻有孩童的眼睛才會是亮而透明的。 “蘇,你總是那麽平靜。” “有什麽好激動的。” “或許是老了的緣故。” 我雖不在意年齡,這麽直接還是叫人詫異。我看一眼他,他望著我,那目光有些冷然也有些笑意,一時間我覺得他似乎並不是在對我說話。 我們開始習慣出去一同喝酒。因為周五上午我們都沒有課,因此常常是隔一周的周四晚上。晚上,是各自讀書讀到1點後。他開車過來。我穿著隆冬的大衣。周四叫人覺得還有念頭,翻過天來還是周五,還有那麽漫長的周末可以心安理得的念書。這麽一想,仿佛人生也可以很長似的。每次換不同的酒來喝,然而都很節製。我又在學校找了一份工,每次付帳的時候把我的那份放在桌子上。如到他家,總是找得到剩下的紅酒。高腳杯子,他會先晃晃聞一下,他酒齡很長。我雖知道這規矩,然而自己知道自己不過是裝腔作勢,所以從來不裝。到淩晨他再開車送我回來,在車門口道一聲再會。 時間長了我們也會互相說些閑話。他並不避諱說以前的各個女友,隻是人物太多,出場紛亂,我記性不好,每次提到時須得小心加問一句:“呃,這個是哪一個?是那個律師還是那個5年的。”他抬起眼睛來笑一下。又或者說到他家裏,幾個姐姐,父親大約是病重,加上祖母也是時日不多,家族遺產怕也是不得清閑的。他做律師做了些年頭,因此家裏總歸是少不了讓他來處理的。說到父親“我總得回家陪一下”然而麵色上並沒有特別的神情,我也不用說對你的父親的事情我感到難過之類。很多時候我們說對不起,很難過,其實心裏我們並不真正感到對不起。我們說是因為對方的態度,或者悲傷、或者生氣,總之是他們的情緒給我們這樣的壓力,我們說出來是為了使對方滿意。如果對方是安之若素,說出來便生硬得很。 他大約是懂這樣的道理。 “你現在是在和亞曆山大約會嗎?”他轉換話題,笑著搖手上的酒杯。 “什麽?!?”我瞪大眼睛。“誰說的!”不過和人一次喝杯咖啡討論麵試,事情便麵目全非。 “嗬嗬,這裏人都寂寞,讀書讀到半死,總需要有些娛樂才好生存。” 我歎氣“我何苦來娛樂他們。肯定是保羅,上次在咖啡館裏碰見他。” 他笑“你得注意些才好。大家心眼都活絡得很。圈子又小。不過我總歸是站在你這邊的。” 我笑笑什麽都沒說。然而這話隻有我知道心裏是暖的,仿佛放久涼了的茶,半晌添些新活的熱水進去,唯有你自己捂在手心知道是有溫度的。 我給他畫的那幅畫擺在桌子上,緊緊靠著他和女友的合影。他的臉是一樣的,那女孩子看起來還天真爛漫。有幾次去發現兩幅都不在了,想來是他最近有些以前同事來訪的原因。 我很久沒有給許生電話了。他大概也是忙吧。期中考的成績出來,我拿了好幾個B+,不好不壞。畢竟拿別人的語言競爭,而和其他美國本土學生的考卷又是不分開的,第一年這樣也就好解釋了。接下來功課也越來越緊,常常隻能睡4-5個小時。隻有在永野家時我才放鬆下來,他一個大男人居然有好幾個玩具熊,懶懶洋洋躺在地方,我們喝得有些微醺的時候,便歪在地毯上玩躲貓貓的遊戲。 “你怎麽有這麽多玩具?我連一個都沒有。我還是女的咧” “我喜歡。你不喜歡嗎?” “唔。喜歡也沒地方養。”我一手扒拉著熊耳朵,兩顆玻璃珠的眼球藏在白色的絨毛下,一臉無辜而清白。 如果沒腦子多好。 “這個不占地方的。” “連我都多餘,何況他們。” 他轉過身來,輕輕握了握我的手。我的眼睛垂下來。頭斜斜倚在沙發背上。我想我什麽都沒想,手心手背都是溫的。 他的手隔了一會兒放開。握的地方因為突然失去屏障,倒覺得淺淺的涼意。我的頭發垂下來擋住我的眼睛。他伸手幫我撩開,臉上有滑過的溫度。 我大概是困了。把絨毛圍巾拿過來蓋在臉上。 約是有那麽一點時間的,我知道他看著我,隔著圍巾我們麵對著,時光仿佛平時一般的,又疑心有千山萬水,並不真切,如更漏一般的一滴一滴落下去,浸泡起人的心來。 “我們需要一些擁抱,對嗎?”他的聲音低且沉,在深夜裏並不顯得生硬。 我端得坐直了,絨毛圍巾滑下來,卷曲著躺在地上。我沒看清他的臉,隻知道自己臉是溫的,又有些極淡然的。他的手臂圍過我來,發尖輕輕摩擦著我的耳朵。我覺得溫暖,有些困意,之外的一切好像離得遠去,隻想沉沉睡過去。 那夜我真的睡得很沉。即使穿著白天的牛仔褲窩在他家的沙發上,身上隻蓋了一條毛毯。他在自己房間裏睡去了,我甚至不記得有沒有給我一個枕頭,也沒有拿件T恤給我換換。但我第一次夜間並沒有醒過來,四周的氣息那麽陌生,是我伸手不可及的遙遠,然而又是那樣的熟貼,無論如何放肆,總歸是沒有東西來管著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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